第9章 青叶城西(9)

换季前的暴雨沉淀了多时,终于伴随着一道震天的雷声落下。

噼里啪啦的雨水在透明的玻璃上连点成一片,随着路灯的光亮炸开成烟花。

薄纱一样的粉色缓慢地捶打在玻璃上,雪白的墙壁上错落有致地挂着几幅油画和照片。

动感的游戏音效开的极大,沉浸在游戏中两人都没察觉到雨的到来。

从中午起就闷热的厉害,直到傍晚这场雨才真正落下。

还没真正入夏,室内的空调就已经打开,嗡嗡地往里送着冷气。

高岭青梨裹上一个厚厚的羊羔毛毯,只伸出手指念念有词地敲了敲手里的游戏把柄。

同一方屏幕里,两个像素小人上上下下地摇摆,不同光效快要把及川彻的眼给闪瞎。

他盘着腿靠在沙发脚,棕栗色的短发乱翘着,十分杂乱地被他挠成鸡窝,脊骨撑起白色卫衣,从帽檐下悬着的挂绳摇摇晃晃。

及川彻腰身弯得如弓,上半身倾斜着,蓝色的光影落在眼睛里,汇成更为专注的汪洋。

下一秒,又一声巨雷震震。

“轰隆——!”

“啪嗒!”

及川彻修长的手指一抖按错了键,紧紧悬着的心跳骤然剧烈跳动了一下。

眼睫扫过眼睑,及川彻的嘴巴无意识长大,他眼睁睁看着屏幕里他操纵的小人招式放歪。

高岭青梨顿时眼睛一亮,手指挥舞的只剩残影,立刻抓住及川彻的漏洞,把他好不容易坚持到现在的小人彻底打败。

“啊——!可恶!该死啊!!”

象征胜利的大王冠被带在了高岭青梨的像素小人头上,简朴的画风上只有那个王冠被重点勾勒,周围还在往外散着金光。

高岭青梨兴奋地扬了扬下巴,在游戏的结束的光影下,胜利的喜悦好像点燃了她眼睫根部那颗并不明显的红痣。

她的脑袋还没从包裹着的毛毯里钻出来,动作幅度小的好像水母在水里浮动。

这已经是不知第几次的失败,及川彻愤愤地捏紧了手柄,嘴巴不满地向上撅起点幅度,脑袋往后一扬,抵靠在坐在沙发上包裹着青梨的毛毯上。

俊秀的脸上流露出孩童般稚气的不服,两人本就不明显的年龄差顷刻间骤然缩小。

“都怪这个雷啊!!!”

毛毯被他压得向外跑,高岭青梨缩在里面的手指一点点露了出来,细白灵活的手指按住跑走的一角,又往自己身上掖了掖。

这大而宽的毛毯根本找不到正反面,特意定制的加宽加大版的双人毯子完全占满了整个沙发,高岭青梨只能随意扯了中间一段又给自己裹上。

细白一节的手指搓了搓自己疲劳的眼睛,轻声细语地说道:“别想了,没有这个雷,这把赢得还是我。”

语气很柔和,内容是相反的强硬。

“那不一定啊!”

不过说起这个及川彻才不会服输,顺着抽走的毛毯他棕栗色的脑袋一垫一垫,随后放松地陷进了更软和的沙发里。

就着这个姿势,及川彻眨巴着深邃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话说小岩怎么还没来啊?小青梨知道他去干嘛了吗?”

他游戏都开了三把了,也不见那个说一起来玩游戏,但是到现在都还没人影的岩泉一。

高岭青梨没有低头,顺着及川彻的视线只能看见她柔软的轮廓,暖调的光线沿着头顶打下,纤长的睫毛落下浅淡的阴影。

浅淡的香味和屋外淅淅沥沥的雨水交织成一首催眠乐,及川彻还维持着这个姿势,但是神经已经舒缓地好像漂流在汪洋的大海上。

薄薄的眼皮掀起垂下的频率放缓了,和呼吸几乎一致,这几日训练过后的困意侵染了他的神经。

及川彻盯着她扇动的睫毛,酥酥麻麻地在心脏上轻扫,灵活的思维生涩卡顿以后只剩下一个念头:

小青梨的睫毛……好长啊……

“帮我拿下手机。”

腿旁的男生还是神游天际,高岭青梨说了一声,及川彻就好像没听见一样,不吭声也不动。

看向屏幕的眼睛这才垂下,高岭青梨半合上眼,清凌凌的目光对上及川彻涣散的双眸:“及川,你在发什么呆啊?”

世界好像在及川彻的眼中覆盖上了层薄膜,高岭青梨说了什么完全被隔绝在外,他发呆的视线凝在向下耷着的睫毛,就好像回到了家中一样自在。

按他在这里待过的时间,说是家也不为过。

这里没有大人在,从小到大高岭青梨的家都被几人当成秘密基地一样,摆在地上不同的游戏机里有不少是他的资金贡献。

每一角的装饰都是他看着挂起,墙上挂着的油画他都能细数中间的经历。

这是时间牵起的羁绊。

“你是傻了吗及川?”

缓慢眨眼的速度配上发散的双瞳,像树懒一样懒洋洋地晒着日光,逗得高岭青梨一下笑开了花。

从毛毯里伸出手指戳了戳及川彻的脸颊,冰冷的指腹一下印上了他灼热的体温。

不同的体温差距冻得及川彻一个战栗,心脏也像被按出了一个疙瘩,往衣领里缩了缩自己的脖颈。

“嘶——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一上一下的座位依旧能看出骨架的巨大差别,她包裹严实的手依旧冷得厉害,及川彻温热的体温都像一个大火炉。

“啊啦,也还好吧。”

一瞬的触感,犹如刚刚感觉到的都是错觉一般。

高岭青梨两指相叠摩挲了指腹,转而又探究地用刚刚摸过及川彻的脸颊的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窝,像盖了个章一样。

“…好像也有点,男生比较……血气方刚?”

“什么嘛……”及川彻揉搓着自己的后脑勺,那点刚升起来的睡意被高岭青梨全部戳走,生涩的脑子又转了起来:

“你刚刚再说什么?”

“啊……”被带偏的话题又拉了回来,高岭青梨收回探究温差的手指,这才想起来刚刚说的事:“我说手机啊,喏喏,就在你手边,递过来啦,我看看岩泉发了什么,如果有事他应该会说一声的。”

及川彻顺着她指得方向看向那个屏幕朝下盖住的手机,距离稍微有点远。

但他坐在地上没有挪动,挺直的腰身韧性极好地再次弯曲,手臂拉长着去够悬挂在桌边炫彩的链条。

“哐当———”

套在他手指上七彩的珠链十分合适,如同量身定做的手链,还没递到高岭青梨的手里,门外就突然响起了声音。

“咚咚——”

沉沉的防盗门被人重重地拍响,声音大得像夹杂在春雨里的闷雷。

岩泉一一手撑着透明的雨伞,带着礼盒的重重拍门,小麦色的掌心都拍出了红晕。

从小到大,两人干出过不少次因为打游戏听不见敲门声让他进不来的事。

高岭青梨整个人裹着浅棕色的毛毯,及川彻手肘屈着向上,手里的链条刚递到了她的手里。

听到拍门声响起,两人的视线同频往门口游移,手还伸在半空中没有收回,就极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高岭青梨单侧边的眉毛轻轻一挑,她整个人洋溢出意气风发的傲然,下巴向上仰起,两人会心一笑。

“石头剪刀布!”

细瘦匀称的手指比出个漂亮的剪刀,比出来的瞬间她圆而下垂的眼睛甚至已经转向了屏幕,指尖点了点,速度开启一局单人的速通,牵起的嘴角就已经预判到了比赛的结果。

颇有种国际大片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的潇洒。

“啊————!小青梨啊!!”

结果不出所料,及川彻双手捂着头,念着她的名字长嚎了一声,丧气的哀嚎余音绕梁,震得悬挂在墙壁上的油画都好像晃了晃。

“安啦安啦,哪次不是我赢啊。”

高岭青梨揉了揉耳朵,耳廓的粉色沿着手指漫出,窝在沙发里的屁股往另一个方向挪了挪,手里还握着手柄,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里跳动的小人。

羊羔毛绒的毯子一圈绒毛扎着她的脸肉,可游戏已经开始的少女完全没心思在意。

然而刚挪了两步,窝在沙发里撑着她移动的膝盖不知打滑踩到了哪,这过长的毯子又被她绕得找不到头的毯子一下裹着她在沙发上绊倒。

本就圆而透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得更大,卷翘的睫毛向上抖得更加厉害。

“唔——哇——!”

她的惊呼声又小又细的宛若气音,整个人向沙发那头栽了下去,浅棕的羊羔毛毯将她的视线覆盖成一片黑影。

声音没引起他的注意,软又轻的拖鞋鞋底被及川彻穿出磨蹭拖沓的声响,他有气无力地走向门口玄关的方向,翘起的发丝都耷拉下来,显然还对这今天再一次的失败耿耿于怀。

“吱呀————”

沉重的防盗门向外缓缓打开,及川彻站在屋檐下,细雨兜头蒙了满面,强睁开眼看着门外打着透明伞,拎着一堆东西的岩泉一。

及川彻挑了挑细致的眉,伸手帮忙接过了包装精致的礼盒,颇有种主人家的既视感。

“小岩,你怎么来这么晚,还带吃的来了啊!”

一听及川彻这话,岩泉一立刻发觉他们没看自己发过去的短信。

尖锐的发梢被春雨弱化,他刚健的眉眼都附上了一层犹如春风般无奈的柔和。

“我妈听说我要来青梨这,就装了点她自己烤的东西让我带上给青梨。”

“是阿姨的手艺啊!好久没尝了!”

细雨飘飘落下,连成细密成串的雨幕,雷声震天动地,这雨倒是细雨朦胧。

岩泉一站在回廊里回话,手指按住伞柄将伞收回,自然地将它树立在墙根上,小水珠顺沿着往下缓缓低落,水珠中倒映着岩泉一拱起如山峦起伏的背部肌肉。

他熟稔地取出自己的拖鞋,深蓝色宽松的卫衣袖子已经被斜风细雨染上如油彩般的黑。

屋内屋外有着巨大的温差,空调打出来的冷气直往卫衣宽大的领口里钻,后脖颈处的寒毛都战栗着跳了起来。

“今天这个天气,怎么还开空调啊。”

玄关往门口的地方树立着隔断着视野墙面,岩泉一问完话往前走了几步才将客厅里的景象完全纳入眼底。

开空调的主使还在跟毛毯做斗争。

及川彻正单手拎着礼盒,一言难尽地看着头朝下半个身子挂在沙发扶手上,巨大的毛毯裹着全身,张牙舞抓地扒着想露出个脑袋,看起来却像快要被毛毯绞得窒息的人。

“你在搞行为艺术吗小青梨?”

裹在毛毯里挣扎蠕动的生物停了一下,张牙舞抓的爪子就这么被及川彻施法的幸灾乐祸的声音凝在半空,看得岩泉一都怕她就这么在毛毯里断气。

刚在游戏里输给她的及川彻显然没那么好心,刚刚还垂下的嘴角这会都要翘到天上去,他一眼就看到屏幕上失败的提示,笑得就更大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是怎么搞得啊小青梨,这关你都能输!”

幸灾乐祸就像是刻进了他的DNA,高岭青梨还埋在毯子里,瓮声瓮气又字正腔圆地回怼:“连输三把的人没资格说话。”

及川彻仍不服,好胜心被熊熊点起,跟打辩论赛似得继续说道:“最后一把是因为打雷啊!那不算啊啊!”

“哦还有剪刀石头布,应该是连输四把。”

高岭青梨已经放弃从毯子里自救出来,保持着倒吊的姿势暗戳戳又来一刀。

身旁的沙发往下陷了下去,虽然看不见来人,但是高岭青梨明显感觉到有人坐在了她的身边。

带着湿冷气息的手掌往下拽住了羊羔毛毯的一角,还潮湿的指腹不小心触碰到她裸露出来的脚踝。

米白色的居家服向上缩起,她细白骨感明显的脚踝冷得颤动了一下。

“…抱歉。”

低哑的嗓音不讲道理地钻进耳朵里,高岭青梨顿时后脖颈处寒毛立起,心虚地攥了攥指缝里的毛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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