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家心里也或多或少有这种猜测，以佟红梅的为人，这种事她确实做得出来。但是谁也不知道，怎么跟一个天真善良的小孩开口说这么污糟的事。

池东盛见势不妙，连忙上前：“你奶奶她啊，就是嘴上厉害，哪舍得把自家孙女往火坑里推啊？”何慧芳在一旁点头符合。

池小翠摇头，“我不信，奶奶经常说女娃是根草，男娃是个宝。怎么会不舍得卖了草给家里的宝多吃点肉呢？”

池小兰在一旁怯怯点头，也有村民听到过佟红梅以前挂在嘴边的这句名言，出声证明。

池东盛顶着妇女主任不善的目光，急得满头是汗。何慧芳赶忙插话说：“小兰是我们的闺女，就算别人舍得，我们也舍不得啊。”

池小翠还是摇头，“我不信，大伯以前总说要给家里买肉吃，可每次都是我爸妈去买的，他一次也没买过。而且每次吃饭，伯娘你都只给堂哥堂弟夹菜，从来不问小兰姐有没有吃饱。”

在场的其他人也不信，还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

池东盛和何慧芳彻底没法子了，“那你怎么才肯信？”

池小翠见终于说到预定的地方，早有准备地从池东辉手中接过两张纸：“从前爷爷总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除非大伯你们签字发誓，小兰姐以后结婚必须经过她自己同意，不会让小兰姐随便嫁给什么傻子瞎子聋子光棍，我就相信你们。”

签了这张契约，只要池小兰自己不同意，就没有人能强迫她随便嫁人。

池小兰猛地抬头，满脸诧异。小翠本来只告诉她，会帮她打消池家要把她嫁给傻子的想法，没想到她居然会帮她到这一步，帮她争取婚姻的完全自主权！

池东盛与何慧芳闻言都迟疑起来。

池小翠惊讶地说：“你们难道真有这种打算？”

“当然没有！”池东盛否定得飞快：“可婚姻大事到底要靠长辈给她把关，年轻人自己怎么看得准呢？”

如今大城市里讲究男女相亲看对眼，但村子里多是媒人介绍，父母把关后，双方见一面，没有太大的问题，婚事就成了。

池东盛用目光压迫池小兰，“小兰，你说是吧？”大家也都纷纷看向她。

他点她的名，料她也不敢发言反对，只会被大家默认成赞同。他的种，他还能不了解？

从没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关注过的池小兰，一时之间心如擂鼓，脑海中一片空白，徒劳地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池东盛面露一丝得意，他就知道，池小兰是个锯嘴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何慧芳也帮腔：“你看你，现在都不好意思说话，更别提以后了，合该让我们帮你相看。”

眼看他们就要得逞，池小翠使劲握了握池小兰的手，她回过神来，深深呼吸了一下，在池东盛与何慧芳充满威胁性的目光中，鼓起勇气张开嘴：“我……我看得准。”

池东盛看着从来都老实听话的池小兰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自己，整张脸都黑了。何慧芳也生气地说：“小兰你好好想想，爸妈帮你把关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池小兰从说出第一句话后，就感觉有什么无形且沉重的东西从她身上卸下，她觉得浑身充满力量，语气渐渐坚定起来：“我自己可以做决定！”

池小翠见此，心中被莫名的欣慰填满了，笑得甜甜的：“长辈帮忙把把关当然可以，但这和小兰姐自己同不同意、怎么决定，完全不冲突啊！”

她眼珠一转，“你们要是给小兰姐选个合心意的好对象，小兰姐难道还会不同意吗？”

池小兰被她的话臊得满脸通红，但更多的人认可池小翠说的话，“是这么个理，除非家里不给好好选，否则姑娘怎么会不同意？”

赞成的声浪一波波朝他们涌来，池东盛夫妇的话都被池小翠给堵死了，他们以前可不知道这个侄女居然有这么好的口才。

他们此时犹如身处孤岛，无人支援，在这场关于池小兰婚姻自主权的斗争中，只能一败涂地。

池小翠没有再管口下败将的心思，请大队长念起了两张契约上的文字，内容和她之前说的一般无二。

“麻烦大家伙做个见证。”，她转头将契约递向元婷婷她爸元大队长和妇女主任林婶，“还要麻烦元叔和林婶帮忙公正一下。”

两人过目了契约，都点头表示没问题。池东盛跟何慧芳再不乐意，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只能咬着牙把契约签了。

今天的憋屈，都是因为池小翠和池小兰，池东盛跟何慧芳深深地打量她们两个。

池小翠他们管不到，但池小兰，他们就不信回家后收拾不了她。

池小兰害怕地瑟缩起来，池小翠大声地说：“大伯伯娘，你们看小兰姐的眼神好可怕！不会是想等回家就惩罚小兰姐吧？小兰姐这两天被吓得够呛，你们不要怪她，要怪就怪奶奶说的话太吓人了。”

随即她一把抱住了身边的池小兰，两个人都用怯生生的眼神看向他们，当然，只有池小兰是真的怕。

池东辉也连忙挡在了两个小孩面前。

池东盛跟何慧芳看他们对待自己如同防贼一般，也憋屈得很，讪笑起来：“怎么会呢？”

林婶闻言警告他们：“你俩最好记得刚刚说过的话，我会持续关注小兰的情况的。”

池小兰一事至此告一段落，元大队长开始解散之前召集起来的村民，看热闹的小孩子也纷纷散去，转眼间原本热闹的村口，就只剩下寥寥数人，灯火几盏。

“大哥大嫂，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赶回镇子去，今天就先不去看妈了，等清明的时候我们再回村给爸上香。”谢竹青沉得住气，说话做事无一不妥贴，任谁也挑不出什么不是来。

池东盛和何慧芳敷衍地点点头，总感觉弟弟一家每次回来都有坏事发生，在心底里巴不得他们以后别再回来，转身就走。

池小翠最后对着池小兰笑了笑当作告别，池小兰也站在原地，回了她一个不甚熟练的羞涩的笑脸，才跟着离开。

池小翠非常惊喜，而且这还是她第一次发现，她的小兰姐，笑起来也是这么好看。

她和爸妈一起目视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

她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接下来，就看小兰姐自己的了。

“小翠，人都走光了，我们也回吧。”池东辉提醒她。

池小翠应了一声，然后被池东辉背起，谢竹青掌着池小翠签到的手电筒走在前面，一家三口在静谧的山路上向自家的方向前进。

池东辉的肩膀宽阔厚实，有力的臂膀托住池小翠的膝弯，池小翠抱着老爸的脖子，一阵阵疲惫涌上来，很快眼皮就睁不开了。

是了，这天她先是上了一天的学，再是开动脑筋替池小兰谋划，等爸妈下工，又跟他们一起走了十多里来到莲花村，还跟池东盛与何慧芳激情对线，将他们打得溃不成兵。

一天之内做了这么多事，她才是个七岁的小孩，觉得累是很正常的事嘛。

于是池小翠放任自己陷入昏昏沉沉的梦境，只是在隐约之中，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但很快，就连这个念头也一起下沉，掉进一片混沌。

谢竹青给池小翠披上了一件外套，池东辉尽量让自己的脚步更加平稳。两人对视一眼，都笑着摇摇头。本来两口子还想再跟小翠聊聊今天的事，看来只能等明天了。

池小翠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被催了两遍才艰难地睁开眼，看了下金怀表，发现今天起迟了。

她连忙洗漱完，就在池爸打的红木桌上吸溜着玉米鲜虾粥，配着香辣牛肉粒和酸辣爽口的跳水泡菜，挟着香葱猪肉包，吃得呼噜呼噜的。

池东辉早就吃完了，在一边围观池小翠吃饭，“小翠像个小猪仔，吃起饭来呼噜噜的。”

说完，他哈哈笑起来。

池小翠抓紧时间继续埋头大吃，根本不理会乱说话的池爸。

谢竹青手上拿着池小翠的书包从她屋里出来，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他才止住笑。

昨天池小翠一回来，就忙着完善自己的计划，把书包一甩就放在了自己屋里的小书桌上。谢竹青为了节约时间，专门给她拿出来，方便她吃完饭就赶去学校。

池小翠吃完饭，用签到的纸巾擦了擦嘴，一抬头，看到书包，顿时僵住了。

池东辉利索地收拾好碗筷，三下五除二地用水和洗洁精清洗干净，擦着手出来，却发现池小翠呆呆站在原地。

“小翠，再不出发，要来不及了。”

池小翠垮着脸说：“我知道了，马上就走。”

两人把池小翠送到学校门口，池东辉看着急急忙忙往教室走的池小翠，不解地说：“小翠今天怎么这么着急？”

谢竹青一语道破天机：“估计是作业忘记做了。”

“听说他们老师管得很严，小翠的手掌心会不会挨板子？”池东辉担忧地问。

“你就放心吧，我专门跟她老师打过招呼，小翠做错事，可以罚写作业，但是不能体罚。”

池东辉闻言才松了一口气，跟媳妇儿上工去了。

池小翠可不知道爸妈说的这些，一心只想着众目睽睽之下被打手板心，痛倒是其次，实在太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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