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被带坏了
晏柠一步一步走得极为认真,行至房门,缓缓伸手推开了门。
午间的阳光带着令人炫目的金黄色彩,霎时间洒了满屋,春日微醺的暖风拂着她身上的纱裙,也吹起了她跌落额间的一小缕发丝。
晏柠恍然回神,转身朝着崇弈灿然笑了起来。
“自然作数。”她糯糯回道。
见他原本紧抿着的唇缓缓柔和下来,晏柠微嘟着唇喃喃:“我饿了。”
随即,唤了碧荷去膳厅将午膳挪至崇弈房中,又喊了影七去传医官,掩上房门,微瞪着眼对崇弈道:“把蟒袍脱了。”
崇弈闻她此言,挑了挑眉,眼角含笑,薄唇掀了掀:“你确定?”
晏柠未搭理他,行至他背后,见玄黑色蟒袍上以金线所绣的云纹已被鲜血彻底染红。又想到他刚刚没事人般说的那句“先不管它”,不免又起了些气恼。
见他毫无动作,晏柠微虎着脸,站到他面前,示意他起身。
崇弈见她脸色微愠,终是站起身,张开双臂等着。他垂眸看着面前人儿忽而皱眉、忽而嘟唇的纠结模样,轻笑道:“不是要脱蟒袍么?”
“你……你平日里,不也都自己……”他身边自来没有近身伺候的人,这些穿衣、束发之事,惯常不都是他自己处理的么?
“如今,不一样了。”崇弈低头在她耳边低声说着。
晏柠从来不知,自己的耳朵竟敏感至此。仅只是气息的触及,她便又颤栗起来,耳尖更是烫得令她难受。
瞧着他这般没轻没重的样儿,她幽幽瞪了他一眼,嚅嗫道:“哪有什么不一样?”
“我如今,可是有妻室的人了。”
晏柠仍微虎着脸,但却是动了手替他宽衣。柔胰轻拥他劲瘦的腰身,解了玉带上的束扣,取下玉带挂于床旁架上。又行至他背后,捏着蟒袍左袖褪下一半的衣衫。
崇弈个子高出晏柠许多,那蟒袍又极重,晏柠此刻已觉有一丝脱力,手上动作不自觉便重了些。
许是动作快了些,沾了血、与里衣粘着的蟒袍带着里衣扯动了伤口,他背部有一瞬间的僵直。
“对不住。”晏柠低声愧道,提醒自己动作尽量再轻一些。
当蟒袍完全卸下,看到他背上白色里衣一整片的血红时,她的眼眶又热了起来。如若真是普普通通的两下戒鞭,何至于伤成这般模样?
许是察觉到她的沉默,崇弈转身接过了她手中的蟒袍,随意丢弃在了地上。微弯腰与她对视,语气温润郑重道:“真的只是小伤,不必介怀。”
晏柠此刻眼角挂着一滴泪,随着她眼睫的颤动微微闪着细碎的光。
她脑中不停回想前世今生崇弈受伤的各种场景,忽而,略带着哭腔小声道:“崇弈,也许此次太史令的奏报,也是有人蓄意为之,要令你背上莫须有的罪名。”
崇弈眸光深沉望着她,粗粝的指腹轻抚她眼角,抹去了那一滴泪。
“我知道,阿柠很聪明。”他轻哄道。
“你知道?那你还……”晏柠不自觉抬手握住了他的手。
崇弈大手一翻,便将她小手反握在手中,手指摩挲着她柔嫩掌心中因常年握刀而磨出的那一方小茧。
“我不在乎。如若因了他人干预和设计,我便要改变自己的初衷,岂不是遂了他人的意?”他说完,忽而又低叹了口气,“但若阿柠介意,那我便再想想办法。”
晏柠手心被他磨得生痒,微微握起了拳。
正沉吟着,不知该不该将刚刚自己所思告知于他,便听门口传来规律的敲门声,伴着影七淡漠的声音:“王爷,医官到了。”
“进来。”崇弈回道。
他在桌前坐下,并未松开她的手,而是收了掌将她整个小拳包裹住,将她紧紧困在自己身侧。
医官战战兢兢入内,见两人靠得极近又牵着手,忙垂目注视着地面。行礼后,打开药箱,动作却又凝滞了。
“医官?”晏柠见医官无动作,轻喊了声提醒他。
那医官欲言又止几次,终于闭着眼,鼓起勇气道:“请王爷宽衣。”
晏柠闻言,脸上略红了红,欲帮崇弈脱去里衣,他却握紧了她手,阻止了她。
“去里屋等我,待处理好了我再唤你。”崇弈语气虽轻,却隐含着不容置喙的强硬。应是想到她刚才看了里衣的血迹便心中难受,故而不愿让她见那伤口。
晏柠此时自然不愿听他的,挣脱了他手,行至他身后,为他褪去上衣。
伤口未及时处理,里衣的血迹已近干涸,与伤口粘在一起。衣物褪下来时,撕脱了部分血痂,背上又密密麻麻冒出许多小血珠。
待看清了他背上的伤,晏柠的心骤然缩紧。
那皇室的戒鞭,到底是何恐怖的事物?
太皇太后如此疼爱他,又怎舍得下这手的?
此刻崇弈背上,两条粗粗的深红色鞭痕上,密密麻麻布着无数细小的针眼状伤口,有些已凝痂,有些仍在冒着细小的血珠。
“看着吓人而已,其实都是浅表的皮肉伤,无碍的。”崇弈安抚着她。
所谓戒鞭,自然要有能震慑人的功效。但皇室子弟每日里或学业繁重、或身负要职,如若伤了筋骨,多有不便。故而,戒鞭上镶嵌了密密麻麻的细短钉刺。惩处之时,施罚者无需使上太大的劲,便能使受罚者遭受极大的痛苦。
晏柠未答话,只紧紧咬着自己下唇。
待医官上前为他清理伤口,她便转了身回了里屋。她要细细想想,待会该如何才能说服崇弈,不为了婚事而再次冒险。
小厅里传来医官收拾药箱的动静,晏柠赶紧至衣柜取了套干净衣服,为崇弈换上。
医官提了药箱,行了礼便退出了房间。
崇弈站起身,任晏柠红着眼眶忙前忙后为他穿衣,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心中颇有一股暖意升起,低唤了声:“阿柠。”
此时,碧荷带着一众丫环,端了午膳至厅内小桌布置。见晏柠站在崇弈身后,垫着脚尖、举着手,吃力地为崇弈整理着颈后的衣领,上前欲协助一二,好叫她家郡主轻松一些。
可才将将跨出两步,便被崇弈狠厉的瞪视吓得顿了步。王爷虽未出声,但刚刚那嘴型,分明是“滚”。
碧荷不知期间发生了何事,只道今日上午未劝着郡主见七王爷,恐是又惹怒了摄政王。
崇弈又一次瞪视,碧荷连待在房中伺候午膳的勇气也消失殆尽,歉然地望了晏柠一眼,忙带着一众丫环退出了房门。
房门被轻轻掩上,房中又恢复了只属于他们二人的静谧。
晏柠为他掖好了领子,又到他身前,伸手环他腰,将右手握着的腰带一头递到了左手中。
崇弈身板高大宽阔,腰身虽瘦挺,对晏柠来说却仍需要整个人贴在他怀中才可完成这个动作。
她左手终于抓着了腰带,正欲退步,背后却被他火热的大掌挡住,整个人密密实实地贴在了他怀里。
她想挣扎,又挂念着他身上尚有伤,只敢轻轻地扭动。
这番动作惹得崇弈倒吸了口气,他猛地用力扣紧她腰,埋首在她颈间,声音低沉到嘶哑:“小祖宗,你这是在报复我?”
晏柠此时心中有了计较,脸和耳虽都红透,却仍抬头,睁着湿漉漉的眼望向他。
因着他刚才的吻,小巧的唇格外红艳湿润。此刻,那红唇微动,娇糯地吐出了三个字。
“我饿了。”
崇弈愣了一下,随即失笑着啄了下她唇,松开了那火热的手掌,宠溺道:“先用膳,阿柠的五脏庙最大。”
晏柠得了自由,后退半步,将他的腰带细细扣好,正欲往旁边坐去,被崇弈大手一拉,又坐到了他腿上,整个人被困在了他怀里。
崇弈下巴轻靠在她肩头,轻声道:“我来把阿柠喂饱。”
他这话说得又轻又柔,郑重得很。可不知怎的,晏柠听在耳中,却觉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她眨了眨眼,心道,崇弈今日于这些事上的坏心眼子,属实令她震惊,自己一定是被他带坏了。
但崇弈显然是认真的,他极其耐心地一口一口喂着她。待晏柠终于半饱,猛然发现他自己都未吃几口,埋怨道:“你怎地不吃?”
“有人忙着自己的事儿,不管我了。今日这一桌子菜,我一道都提不起胃口来。”崇弈幽怨道,“不若你补偿我一下?”
“好。”晏柠甜甜地回了一声。
崇弈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她。这妮子,刚才说……好?
他心神微荡,当即低头要去寻她的唇,可答应得好好的人儿,却又伸手堵了他。
晏柠素来有午膳后歇息的习惯,今日起得早,午膳也吃得晚,此时早已过了她平时午休的时间。这会子吃饱了饭,整个人已被困顿感包围。
感觉自己神识不甚清明,她惫懒地将自己彻底靠入他怀中,喃喃问道:“你午后可还有事?先陪我歇息会儿可好?”
崇弈眸光暗了暗,答应的话就在嘴边,仍是生生忍了回去。微蹙眉,他轻声道:“午后还需去处理些事情,我抱你回房歇息。”
将她横抱起身,他刚踏出一步,便听她又呢喃了句:“那不成,去书房。”
“你累了,先回去歇息吧。”
“无妨,就一会子。”
崇弈最后还是没扭过她,抱着她到了书房,按她的要求,在书桌前坐定。
她站在书桌前,揉了揉眼,打起了些精神,又笨拙地磨了些墨。在书桌前千挑万选了两张规整的宣纸,提了毛笔,沾了墨汁,埋头写了起来。
“亏得你去年耐心教导。”边写着,她嘴里还嘀咕着。
“今日怎这么有兴致,写啥呢?”崇弈心下有些好奇,平日里谁也拦不住她午休,今日困顿成这样了,却还坚持来书房练字,属实少见。
当他起身跨前半步,看到晏柠在纸上写下的字时,他只觉呼吸迟滞,心脏仿若被重拳狠击,停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