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疑心
康熙二十八年早春。
紫禁城佟佳皇贵妃景仁宫内。
天还未亮,佟元贞便被嫡母赫舍里氏派来的嬷嬷叫起。
即使元贞困得眼皮打架、哈欠连天,嬷嬷也不敢真因着自家二小姐的讨饶而有所松懈,发髻梳得一丝不苟。
旗服首饰早就定下,力求今日面见皇贵妃喜庆不出错。
一番费力打扮后,嬷嬷终于满意了:“果然是人靠衣装,二姑娘天仙似的人儿往常尽被那些缁衣道袍埋没了。老奴瞧着,姑娘这份容貌气度毫不逊色那些庶妃娘娘。”
一听这恭维话,佟元贞就是有一百个瞌睡虫,此刻都被吓清醒了。
佟家已经出了一个长姐皇贵妃,再多一个佟佳元贞不过是锦上添花。
元贞如今打着看望皇贵妃的旗号暂居景仁宫已有隐晦传言,若表露出丝毫和宫嫔们争奇斗艳的心思,那就是自掘坟墓。
因此元贞疾言厉色制止。
“嬷嬷慎言!皇上的嫔御皆是皓月明珠,元贞毫无争辉之心。”
嬷嬷毕竟是嫡母的人,元贞没多责备。
简单用了点茶点垫肚子后,她便守在嫡母赫舍里氏客居的厢房外,预备和她一同面见长姐。
元贞与嫡母入宫,全因皇贵妃缠绵病榻多日,为了抚慰佟家上上下下忐忑惶恐之心,皇上才格外开恩安排后妃亲人会面。
嫡母是皇贵妃生母,探望爱女自是人之常情。
元贞却是庶出,在她下头还有三两个庶出妹妹,元贞又和皇贵妃年龄相差大,自然不算亲厚。
是以,在阿玛佟国维奏请次女元贞陪同赫舍里氏一同入宫后,宫内宫外霎时流言纷纷。
都说佟家为了维系外戚身份,脸都不要了,长女尚在病中,次女便迫不及待要入宫承宠。
作为舆论的中心,元贞更是直面了不少闲言碎语。
她暗暗叫苦。
但这次入宫她其实是背负了额外的使命,此等密事却不足为外人道耳。
元贞的阿玛佟国维笃信她有相面之能,借口妹妹思念长姐,让元贞一同入宫探望皇贵妃佟佳宝珠。
名为探望,实则佟国维是让元贞借机看看是不是宫中有小人作祟,才导致佟佳宝珠一直缠绵病榻。
元贞是胎穿,穿越之初就绑定了“云修仙”系统。
云修仙系统顾名思义就是在古代虚拟修仙,需要元贞靠种种手段让其他人相信自己有修仙之能,相信的人越多、信任越虔诚,升级速度越快。
名为云修仙系统,实为变假成真系统。
云修仙系统要求元贞修为突破化神境,才能吃到系统画的回家大饼。
而元贞修行二十余载,堪堪练气三层。
元贞算过,照这个修炼速度,她得猴年马月才能回到现代。
此次入宫相面、护卫皇贵妃,既是佟国维对元贞的考察又是元贞修为上涨的机遇。
元贞因此才不理会众人的闲言碎语,坚持入宫。
昨日入宫后,还没等母女二人面见,长姐便因体力不支歇息去了。
内管领便将会面重新安排在了今日。
嫡母赫舍里氏仍在挑选发簪首饰,想以一个较好的面目与皇贵妃相见。一旁等候的元贞为了解闷,又一次打开了只有自己能看见的系统面板。
【云修仙系统正在加载中……】
【宿主:佟佳元贞
当前境界:练气三层
当前可吸收灵气:20
当前商城内可兑换物品:
1.回春丹(食用者可恢复身体机能)
兑换代价:兑换者境界下跌三层
2.育灵草(每日可吸收灵气+1点)
兑换代价:千两白银可兑换种子一枚
附:每突破一次修为即可更新更多物品】
此系统虽名为云修仙系统,但元贞一点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仙家手段也无。能力纯靠系统商城内可供兑换的贫瘠物品。
今日身体能吸收的灵气点依旧是20。
这个数值已经维持良久。
仿佛无论元贞如何努力,灵气点似乎都不带变动的。
元贞大致是知道灵气点的上涨与他人对自己修仙身份的认可度有关。
但她是女子,困守内宅,要忽悠他人相信她有修仙之能其实并不容易。
换做一般人也许早就放弃回家的梦,安心在这个世界扎根。毕竟在这个世界里,她是康熙的表妹兼妻妹,日子怎么过也不会差。
但元贞是穿越的,她坚信只要思想不滑波、办法总比困难多。
她此时虽只是小小练气,但寿元已增至两百载。
完全可以靠熬年岁活成佟家老神仙,使众人相信她真的在修仙,间接提升修为,但这个法子实在太耗时了。
而且也有风险,万一上任的某位皇帝是修仙狂魔要把她解剖研究咋办?
此系统颇为鸡肋,但为了那万分之一回现代的机会元贞于修行一事上还算勤勉。
系统有限制,每日灵力要靠打坐满6个时辰吸收,也就是12个小时。
打坐相当于签到打卡,只不过这个打卡的时间战线要久一点。
如果一天只能打坐5个时辰,则当日所吸收的灵力仍然为零。
如此苛刻的规定以往元贞都能坚持,但今日要面见佟佳皇贵妃,如此种种,今日的修行注定是要耽搁。
她还在琢磨怎么从宫里赚信任度和灵气打卡的事,这边赫舍里氏终于修整好了。
元贞于是不做它想,专心跟在嫡母后头。
正殿门口是皇贵妃身边的女官及景仁宫内管领接引,宫规森严,皇贵妃病重她的宫人也依旧井然有序、各司其职。
自孝昭皇后去世,长姐佟佳宝珠便是宫妃第一人,表哥康熙也顺势将宫权移交给了长姐。
积年下来,长姐虽无皇后之名,却行皇后之实。
整个佟佳氏能得康熙看重,更全赖长姐在宫中周旋。
元贞心中明悟,佟佳宝珠对佟佳氏、对皇上的重要性。
景仁宫历经两朝、先后修缮,顺治朝景仁宫的主人是元贞的姑母、康熙的生母孝康章皇后,现今景仁宫里住着的则是元贞的长姐、康熙亲封的皇贵妃。
两任主子在康熙的心中分量不轻,景仁宫自然也修缮得富丽堂皇。
因着佟佳皇贵妃还抚育教养着四阿哥、八阿哥等皇子,康熙将景仁宫后的承乾宫一起划拨给了皇贵妃。
正殿内地龙烧得滚烫,角落里也摆了不少掐丝珐琅火盆和黄花梨火盆架,甫一进门,元贞便被满殿热气熏得脊背生汗。
她在隔间屏风处随嫡母赫舍里氏更换大氅,弹去身上的寒气,手脚衣物都焐热后才敢入内殿探望。
长姐身边的接引女官怕嫡母心有芥蒂,还解释了一句:“入冬后娘娘格外怕冷,底下人带进来细微水汽,娘娘也能察觉。顾虑娘娘凤体,皇上来景仁宫也是要更衣的。”
嫡母点头,夸赞女官细心。
元贞低眉颔首跟在嫡母赫舍里氏后面给长姐行礼,等长姐叫起后,元贞借着起身的功夫快速打量了长姐佟佳皇贵妃一眼。
只一眼,便心惊肉跳。
现今已是春日,景仁宫内又布置得温暖宜人,可是皇贵妃仍显得病恹恹的,说话时间或伴随着几声咳嗽,膝上搁着透雕手炉,额间还系有貂鼠抹额防风防寒。
仔细一嗅,殿中似有一股淡淡药香。
长姐体弱至此,历史上的孝懿皇后病逝似乎也在这一两年......
佟佳宝珠体弱一事,元贞一直知情。
康熙二十二年,自早产生下皇八女后,佟佳宝珠气血两亏,产后更是恶露不止。同年六月,小皇女骤然离世,对皇贵妃的打击更是巨大。
从康熙二十二年至今,六年过去......宫中数次传来佟佳皇贵妃病危的消息,但好在每次长姐都从鬼门关挺了过去。
元贞本以为这次应当也不例外,可当她亲临景仁宫时,才忽觉危机......
若历史上的佟佳贵妃今年便会病终,那佟府内谁会接替长姐入宫固宠?
三妹虽未成婚但已定下婚配对象,只待时机成熟好求康熙指婚。
四妹年幼。
整个佟佳府内,只有自己因故,至今仍未婚配。
历史上被佟府安排入宫的小佟妃……不会……是自己吧?
进宫势必影响她的修行,若是入宫免不了与人交际往来,夜里还得承宠侍奉,她那里的空修炼打坐?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回家成奢望。
还是佟府好,内外上下没那么多事,她也应付得来。
元贞还在思考,就听见嫡母那边冲着一众照顾皇贵妃的宫女嬷嬷发了好大的火。
“你们是怎么照顾人的?娘娘怎么还不见好?太医呢,都是酒囊饭袋不成?”
在嫡母发更大火前,长姐叫停,把错全拦到了自己身上:“额娘别怪他们,若不是她们细心周到,您今日也见不着我了。”
“我可怜的女儿……”
似要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宣泄出来般,嫡母和长姐抱团痛哭。
一旁的元贞融入不进母女亲情,恨不得当个透明人,只能把玩手绢。
哭了一阵,长姐佟佳宝珠才想起来边上还有一个妹妹,颇为不好意思,擦干眼泪后又来拉元贞的手。
两姐妹多年未见,为了拉近关系佟佳宝珠挑了一个佟府内人尽皆知的话题入手:“二妹妹,好久没见,你也大了……如今还痴迷修道吗?”
两只一冷一热的手相交叠,元贞微怔。
七岁时生母病逝,长姐恐将来入宫嫡母赫舍里氏膝下寂寞,就将元贞记在了嫡母赫舍里氏的名下,充做嫡女来养。
因着这层关系,元贞与赫舍里氏的几个儿女们都相处地颇为融洽,佟国维又不缺女儿,元贞便借着撒娇卖乖与言谶手段说服他让自己修仙。
时至今日,元贞二十一岁仍未成婚,纵然有为太皇太后守孝的因素而耽搁婚事,她自己其实也不愿意随意嫁给他人。
皇贵妃牵着元贞左瞧右看,忽而起了保媒拉纤的心思:“二妹妹风流标致,也不知说了人家没有?”
已经过了年节,修仙一事在佟府内算过了明路,元贞本以为不会再被催婚,没想到还是逃不过……
元贞赶忙搪塞道:“姐姐是知道我的,我曾在三清真人座下发誓,要终身修仙,岂能三心二意、草草了之?”
“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你就是此时改口反悔,三清慈悲,难道还会怪罪你?”
皇贵妃轻柔一笑,笑着笑着又咳了起来,断断续续道:“你……找位当世第一的夫婿嫁了……想必旁人也不敢再说闲话。”
普天之下,当世第一的夫婿……除了天子康熙,元贞想不出第二人选。
长姐进宫多年,一言一行都颇有深意。
元贞暗叫不好。
她已经回过味来,大概能猜到佟佳宝珠在芥蒂什么了。
长姐还在病中,正是心思敏感的时候,阿玛授意嫡母带着她入宫一事虽另有目的,但长姐不知啊,保不齐长姐还以为她是迫不及待意图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