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触碰

戌时下刻,燕嫆穿上了一身带着兜帽的黑袍,黑袍宽大,足以掩盖身形,令人分不出男女。

她戴上了帽子,趁着夜色悄悄离开自己的院子,踩着府墙下提前放置好的石头,略有些艰难地翻了出去。

呼。真不容易。

燕嫆拍了拍沾上尘土的手,暗暗发誓下次有时间一定练练轻功,拒绝拖延。

原身的轻功还算不错,可惜她不是原身。她曾经在仙界都是直接用仙术飞来飞去的,哪里会这些凡界的轻功身法?

而且轻功这种东西光靠记忆是没有用的,方法一炷香就能讲完,主要靠反复练习熟能生巧。所以她就算有原身的所有记忆,该不会的还是不会。

燕嫆出了燕府,骑上早已准备好的快马,一路飞奔到伯府侧墙下。然后从马儿身上挂的包袱中取出踮脚的木头桩子,从伯府偏僻的侧墙翻了进去。

她要去一趟灵堂,去看看那个伯府二公子的尸体。

她之所以不直接光明正大地提出要验尸,是因为害怕伯府与此案的凶手有关,她不想打草惊蛇,让对方有所动作。

今日下午来到伯府时,她特意留意了一下府内布局与侍卫区域,所以现下她很快就避开侍卫找到了灵堂。灵堂的门大开着,里面跪了几人守灵。

她从衣内拿出了一支白玉笛,将灵力融入曲中,低声吹奏了起来。曲音绵柔婉转,如微雨下杏花缤纷,但又夹杂着几分来自九天明月的圣洁。

身为乐仙,在音修方面天下自然无人能及。

只这片刻的吹奏,就足够他们昏睡上整整一夜了。

见他们七扭八歪地躺在地上,燕嫆大步走进了灵堂。

堂内白烛摇曳,白绸高悬,烛火的光芒将燕嫆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燕嫆向棺木走去,就在她即将碰到棺边时,眸光突然一凝!

她立刻握紧了手中的玉笛。

不对!除她之外,这里,还有一个醒着的人!

醒着的人与昏迷的人,两者的呼吸节奏完全不同。身为乐仙,任何细小的声音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她刚刚所吹奏的曲子来自仙界,对付凡人就如牛刀宰鸡,凡界之中,怎么会有人能不受影响?

除非...

想明白后,燕嫆平静了下来,道:“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一见?”

“燕小姐。”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房梁上轻飘飘落下。

果然是那个疯子。燕嫆毫无意外。

只是这个疯子过来做什么?鬼才信他是好心帮忙查案。

燕嫆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的神情依旧是那般淡漠,似乎并不意外自己被发现了。

亦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被发现。

等等...燕嫆突然觉得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有些可怕。

试问,若是大反派不在乎自己的暗中行动是否被发现,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灭口。

不、不会吧,她不会这么倒霉吧?

燕嫆突然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几乎想拔腿就跑。

为乐仙时都能被他一招秒了,现在她只是一个凡人,他岂不是抬手就能捏死?

正在燕嫆飞速思考着该怎么保命时,听到对方淡淡开口:“燕小姐不是要验尸吗?”

“呃...是。”燕嫆的颊边滑落了一滴冷汗。

“过来验吧,我陪你一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景云川的语气中竟有一丝无奈。

“啊...好,多谢。”燕嫆不敢与他对视,只快步走到棺木前,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尸体上。

棺木中的男子看起来二十岁左右,面色是纸一般的苍白,胸口上横着一条狰狞的伤痕,血液早已凝固,呈现紫黑色。

燕嫆探出两指,轻轻浮在伤口上,指尖灵力流转,她闭目感知。

片刻后,她睁开了眼睛,眸中有些迷惑。

“可有什么发现?”景云川问。

“确实是妖气...而且很浓,应该是个大妖。”燕嫆微微蹙眉,难道是她猜错了?真的是妖物所为?

景云川笑了笑,道:“再查一次试试。”

他的笑容很浅,也很美,在跳动的烛火下如魅惑人心的妖物。可惜笑容似乎只是浮在表面,没有什么温度,带着一种隔着洪荒万古的清冷与邈远,让人生不出半分遐念。

燕嫆怔了一下,急忙回过神来照做。

她再次将右手二指并拢,伸手悬浮于伤口之上。

突然有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于她的右腕上,如羽毛般轻柔,若即若离,但又有一种霜雪般的寒意。

燕嫆的手抖了一下,心中紧张,下意识地想缩回。

景云川微微用力按住了她的动作,看了眼她的神情,不带情绪的黑眸中终于破天荒地闪过了一丝无奈,安慰道:“别怕。”

“将灵力集中在指尖,然后外放,一点点顺着伤口渗透进去。同时,用你的神魂去感知。”景云川简洁明了地指点道。

燕嫆心中有些诧异,但此刻显然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她闭上眼睛摒除杂念,按照景云川说的去做。

当她片刻后再次睁眼时,眸中一片清明。

原来如此。

“如何?”景云川漫不经心地问。

“他是被人所杀。这些妖气,是在他死后才加上去的。”燕嫆道。

景云川点了点头,淡淡道:“走吧。”

“去哪?”燕嫆一愣,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景云川:“小姐不走,难道是要在这守灵吗?”

燕嫆:“你...你也走?”

景云川:“自然。”

见他这样坦荡,燕嫆的思绪一片杂乱。难道他今夜来此,真的也是为了验尸?他就这么好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燕嫆才不会轻易相信这个疯子。

“我送你出去。”景云川淡淡道,语气毫无波澜,就像是顺手带块石头出去一样。

“呃...我的马在西墙。”免费苦力,不用白不用。

景云川揽住她的腰,飞檐走壁,施展轻功一路向西。

明明是很暧昧的姿势,但却生不出半分旖旎。燕嫆知道,对他来说,揽着她的腰与揽着石头没有区别。

“今日多谢了。”想起刚刚他指点自己验尸的那两句话,燕嫆真心实意地道:“你教的很好,帮了我大忙。”

“举手之劳。”景云川毫不在意。

“你这人好奇怪。”燕嫆终于问出了在心底徘徊了无数次的疑问,“为何你的情绪如此淡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七情有缺呢。”

景云川沉默了一瞬,似乎是在认真思考,然后斟酌着开口道:“大抵是因为...没什么事情值得我有情绪波动吧。”

燕嫆:......

很好,与前世灭世那日他说的话一样。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或者说...他是人吗?

他的身世绝对是假的,他不可能是凡人。

若他是妖呢?也不对,凡界之妖,可没有那通天的本事。

“你对我很好奇?”景云川突然问道。

燕嫆被吓了一跳,差点以为他会读心术。

“大概、或许、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吧。”燕嫆笑了笑,极力掩饰着心思被戳穿的尴尬。

她是真的想知道他究竟是谁,所以并没有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