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柳翎过去找齐编的时候，于导也在，两人看到她过来以后没有任何意外的意思。

“来了？来坐。”

齐编招呼柳翎在桌子边坐下：“齐编，于导。”

“你们公司追投了一笔，但我丑化可说在前头，调整戏份没戏。”

柳翎习惯性地笑了一下：“于导，您误会了，我过来找齐编不是因为这个。”

“是这样的，我在拿到齐编这边最终定稿的剧本以后，阅读剧本做功课的过程中也查了一些资料，有些地方想和齐编进行讨论。”

齐成国果然如传闻中的那样，对这种讨论非常欢迎。

然后，在导演和编剧的目睹中，柳翎打开她的包，带出来了一大堆的纸质资料，然后又抱了个电脑出来，看起来还有不少的电子资料。

两位也是有年头没看到这么做功课的演员了，一时间都有些难以置信。

其实哪怕是在以前，演员在开戏之前做功课都很少有人会做得这么细致，一般功课做得深的会是各种历史大剧，为了揣摩人物，除了梳理剧本原有逻辑以外，也会着重地去了解这个人物在历史上的信息，以及当时的环境等。

随着剧作环境整体变得浮躁化，愿意这么做功课的人越来越少了，当然，经得起这么做功课的剧本也越来越少。

有的剧本你真的不能细想，如果是经验丰富的演员，多看几遍把台词背熟了就差不多了，细想这个人物行事的逻辑，那就有点过于考验演员的信念感了。

而且你功课做得太好，有时候对自己也是一种折磨，演的时候对手演员词都被不熟，一句台词说完边上没人给他提词就说不下去第二局，拍出来的全景镜头全是废的，人家糊弄你太认真，难免显得你想个冤种，也很容易来脾气。

但就是在以前剧作环境比较严肃认真的环境下，齐成国也很少见到这个架势。

换个别的编剧，看到有人带这么一堆资料过来指不定就觉得你是不是在挑刺了，但是齐成国不会，他反而兴奋了起来。

于芳玲本来跟齐成国谈完事情就准备走了，但是看柳翎这个阵仗，也留了下来。

她私下里其实有找颜月扉的问过柳翎的水平，颜月扉虽然是经纪人，但是不怎么糊弄人，手底下的人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当年她也带过颜月扉手底下的陆仪芝，颜月扉送过来的时候就说过，没太开窍，让她多提点关照关照，要求高一点抓得严一点，次的镜头干脆就别过，时间排不开就把别的演员的场景拍完以后再补拍。

为了这，其实陆仪芝也有怨念的，因为她还没完全纯熟的时候，真的结结实实地吃了不少苦头，早年那些剧都是在导演的这种特殊关照下完成的，这个过程对陆仪芝来说真的非常痛苦。

别的演员一天八小时十小时还是加上换装吃饭休息的时间的，她一天十四个小时打底，进度不好的时候几乎上不封顶，拆了妆造回去睡不了多久回来又得重新做妆造了，真是抓紧一分一秒努力睡觉休息。

所以，陆仪芝觉得自己有一万个理由恨颜姐，她在颜姐手底下的时候就是没赚大钱还吃尽了苦头，她总觉得颜姐其实看不起她，所以才这么折腾她，而且还说她不够好看成不了流量，这是对她自信的打击，她真的恨。

正是因为有陆仪芝作为参照，所以于芳玲才觉得颜月扉应该对她手底下的艺人评价很靠谱，但是听到颜月扉的回答以后，于芳玲还是产生了点怀疑。

颜月扉的原话是，比现在的陆仪芝最好的时候好。

要不是真的知道颜月扉不是那样的人，于芳玲甚至都要怀疑传言里颜月扉不喜欢陆仪芝是不是真的了。

但是昨天围读的时候大致看了点片段，再一看今天这个功课，于芳玲信了，而且她觉得颜月扉可能还是保守了，这不仅仅是比陆仪芝巅峰时期好，这应该比陆仪芝最好的时候好了不止一点点。

柳翎真的结结实实地跟齐成国讨论了一个下午，于芳玲一开始没有说话，后面也加入到了讨论的行列当中来。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中间连饭都是夏夏联系以后送过来的。

柳翎在吃上面还是很讲究的，倒不是其他女演员那种不得不控制体重所以的讲究，她是为了身体健康的考虑。

所以她的钱真的有很大一部分是花在了吃上面，导致她的恩格尔系数过于的偏高。

但这并不代表她平时都吃得特别贵，只是她在其他的东西上过于的不花钱了。

圈内如果要维持体面，其实很多的开销是不可避免的，开销也很大。

但是柳翎真的不会为了所谓的体面就去购置一些装点门面的东西，而且她在拍戏之外的日常生活，那些东西对她来说其实是负担。

夏夏有时候调侃柳翎在戏外没什么太多的人气，换个说法就是她的欲望比较淡薄，柳翎全当这是夸奖。

《如水之畔》首播的时候，柳翎和夏夏是一起看的，这也是颜姐给布置的任务，不光要守着柳翎看，还得看柳翎的反应及时汇报。

颜姐在专业上真的给了柳翎非常多的信任，《赵小英》的时候其实原定的宣传计划是铺得更开一些的。

播出以后因为柳翎自己对自己在《赵小英》里最终呈现的效果没那么满意，所以最后这个剧只是基本地按照剧方的宣传计划进行了配合性的宣传，没有再继续铺个人的宣传。

《如水之畔》成片颜姐提前看过一些，她对柳翎的表现还是基本满意的，不过如果最后的成片效果不满意，那宣传计划也会继续调整。

守着过了八点，广告结束，《如水之畔》第一集正式开播。

片头曲一开始出来的时候柳翎还有心思听歌，一边听一边根据后面出现的片段判断这是剧本里哪一集的内容。

不光是她自己的内容，别的演员的内容柳翎基本也能一眼看出来，是真的对剧本特别熟悉才能做到这一点。

“尹鑫立那个咆哮没有给他剪近景用吗？直接用的全景？那我感觉我白挨那二十几次吼了。”

“这得算工伤啊。”

片头曲即将结束的时候，柳翎没了这个心思，她心中升起了一种不太妙的感觉。

“夏夏，你有没有觉得我在片头里出现的频率有点过高了？”

夏夏不懂，但是柳翎让她看不懂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她选择直接问：“柳姐，您在片头里的存在感高点，难道不是好事吗？”

“而且，我也没觉得您的画面特别多啊？”

柳翎本来想给夏夏解释一下，但是第一集一开始的画面直接惊到她失语了。

“这啥啊？”

电视一开始就是初中校园门口，男主的少年版和柳翎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后面过去的是其他的学生。

柳翎身上穿的是打了补丁的衣服，但是能看得出来打理得很干净，而男主的少年版身上穿的衣服明显看起来就好一些。

“李耀华同学，谢谢你借我的书，现在还给你。”

“不再看看么？我借给你还不到两个星期，暑假过完以后，你到学校里还我也可以。”

“对了，还不知道你之前填报的志愿是哪里，不过你成绩一向很稳定，老师说你比我更加有希望上一中，你应该也是填的一中吧？”

画面里，柳翎所饰演的陈玲玉只是笑了笑，岔开了这个话题：“李耀华同学，我该回去做饭了，再次感谢。”

画面逐渐变得有些缥缈，李耀华在原地大声喊了一句：“你还没告诉我你要去哪个学校呢？”

陈玲玉回头对他笑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

画面切换，成年版李耀华从大学宿舍里惊醒，怅然几秒后起身洗漱，去学校办理相关手续，并且再次被老师挽留。

柳翎痛苦地挠头：“这画面怎么剪成李耀华的梦了？不是我戏份怎么就变得这么重要了？”

“李耀华回来完全是因为家乡真的穷真的需要改变啊，跟陈玲玉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这个梦一做，我原地跳黄河算了。”

而剧情继续发展，李耀华和挽留他的老师讲起了他曾经有一个同学，比他更聪明更热爱学习，但是因为家庭的原因没有办法继续上学。

所以，他要回到家乡去，带领父老乡亲们富起来，让所有想上学能上学的孩子都能继续上学。

柳翎目瞪口呆：“不是，为什么啊？直接说想要带领父老乡亲们富起来就可以了啊，这整得陈玲玉跟个导火索一样。”

夏夏小心翼翼地问：“柳姐，可是受到身边人的震撼所以才埋下建设家乡的种子也很好啊。”

柳翎努力措辞试图让夏夏听懂。

“单独拆开来看陈玲玉失学这件事情没有任何问题，因为陈玲玉是女生。”

“在那个年代能够让女孩子读完初中在出去打工都已经是非常开明的家庭了，毕竟现在哪怕有九年义务教育还是有很多女孩子上不完初中或者刚上完初中就会被家里从学校叫走。”

“李耀华要回到家乡是因为受到了身边人的刺激才直观感受到家乡到底有多贫困，下定决心改变家乡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这两件事放在一起就有问题了啊，因为这两个人物最后他们在一起了，现在这么表现就很容易导致观众的关注点歪到人物的感情发展上来。”

“虽然说观众怎么解读是观众的自由，但是我本心上并不希望观众过多的关注这个点，比起爱情，陈玲玉和李耀华最后能够走到一起更多的是因为共同的理想。”

夏夏还是不理解：“可是爱情和崇高的理想也不冲突啊。”

柳翎更痛苦了，只能继续换着法子给夏夏解释：“米饭要仔细咀嚼才能感觉到甜，但是糖直接吃就是甜的。”

“当你面前同时摆了米饭和糖，你想吃甜的，是耐心地去咀嚼米饭，还是直接吃糖？”

夏夏看起来好像懂了：“所以，柳姐你的意思是，比起需要仔细咀嚼才能体悟的崇高理想，爱情线对观众而言是更易品味的糖？”

“就这个意思，而且，人是要吃饭活下去的，不能吃糖顶饭。”

“本身在现在的环境下，你想要煮一锅好饭就很难，好不容易煮出来了一锅好饭，为什么还要在饭旁边摆出来一颗糖，这不是分散注意力吗？”

柳翎继续看剧了，夏夏按照颜姐的要求进行着反馈。

颜姐的回复不慢，看起来是还没下班。

“片方调整剪辑主要出于前期宣传考虑，整体的品控没问题，让她别自己乱想。”

夏夏领命，给柳翎做出了解释。

柳翎还是不理解：“可是这剧在央一播，接的档也不差，没必要吧。”

夏夏只能提醒道：“您忘了还有两个网播平台了？那边的压力比较大的。”

行吧，虽然她还是觉得有点可惜，但是柳翎不再多说了。

看她似乎想开了，夏夏问出了一个好奇的问题：“柳姐，为什么李耀华的演员有两个，您是一个人完成的陈玲玉呢？”

“孟凡生拍这个戏的时候三十，你觉得，他去演初中生，合理吗？”

“而且陈玲玉剧里年纪比李耀华大个两三岁吧，初中毕业的时候就成年了，别质疑，这在那个年代也很常见，家里长姐为了照顾弟弟妹妹推迟上学再正常不过。”

“我拍的时候二十一，演个十八岁的那不是很合理。”

“而且本来是没有我初中的戏的，这戏快杀青的时候才加的，都快杀青了上哪找小演员去，我能上那不就上了么。”

“你别告诉我我在这里面看起来老，我要是在这看起来不像个初中生那就完蛋了，《夏花》我可是演的十六的初中生。”

夏夏赶紧否认：“没有没有，不是这意思，挺合适的。”

“我就是觉得，观众以后可能更难判断柳姐你的实际年龄了。”

柳翎对这点觉得非常无所谓：“观众分得清我演的是几岁就行了，我本人几岁这重要吗？”

“我出道都二十了，那些什么最年轻影后视后之类的头衔早都轮不上我了，强调年龄干嘛，CC那边准备给我打造未来可期啊？”

“那真是别了吧，就我现在这风评，说年纪只会让大家觉得资源咖滚，不会觉得我未来可期怒而入股的。”

“CC就是太有事业心了，那形象是这样就是这样呗，那么急着去扭转干嘛，又不影响我接戏又不影响我播戏的，她眼里太有活太勤快了。”

夏夏赶紧否认：“没没没，真没这回事，CC最近真顾不上柳姐你这边，公司马上有个新电影上院线，CC太闲了被那边抓过去帮忙了。”

“我就随口调侃这一句，真没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