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秦公子服用软骨散过量,穿了琵琶骨,手脚也都受了重创,筋脉受损,内力多半是保不住了,若不好生将养,手脚或落下残疾,且...”

房外,魏叔语气中隐有惋惜:“秦公子内伤较重,恐伤肺腑,极有可能因此落疾,伴随余生。”

简而言之,就算是人救活了,也废了。

少年奇才一夕之间成为废人,怎不令人扼腕痛惜。

魏华裳负手立在长廊灯笼下,听着魏叔的汇报面上并无波澜,但立在她身后的云芷却看见她交握的双手缓缓收拢,逐渐变了形状。

夜风拂过,灯笼微微晃动,映出魏华裳眼中不明的神色:“他还有用,不能废,若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医师,可有回旋的余地?”

魏叔略作思索后,道:“或可一搏,但...”

秦公子是逆贼之子,郡主若要这般相救,恐惹来是非。

魏叔祖上逃荒到云京,被魏家所救后做了魏家家仆,后五代留在魏家,祖辈在魏家高祖的恩赐下从医后救过主子一命,被赐主家姓,且剔除了奴籍。

魏叔对魏家忠心耿耿,即便他心中对秦北珩的遭遇感到惋惜,但他更不愿魏华裳牵扯其中,受其所累。

魏华裳明白魏叔的未尽之言,道:“魏叔只管说,我自有考量。”

见魏华裳这般说,魏叔只能如实道:“药材倒不是问题,重要的是最好的医师难求。”

魏家富可敌国,药材库有的东西怕是太医院都没有。

“秦公子的外伤若用最好的药材我可医治,但这般严重的内伤...据我所知,这世间或只有一人能治。”

魏华裳:“谁?”

“鬼山苏老。”

魏叔语气中带着敬畏。

魏华裳微微蹙眉:“前太医院院首之师,神医苏邈?”

魏叔:“正是。”

“郡主既听闻过苏老,必然也知晓苏老行踪不定,甚是难请。”

魏华裳确实有过耳闻,遂问:“没有别的办法?”

魏叔摇头:“没有。”

顿了顿,魏叔又道:“或可去西水坊市打听神医踪迹,不过这种下九流的地方郡主还是莫要亲自涉足。”

西水坊市鱼龙混杂,其中不乏逃犯盗贼,而这阴暗之中的消息却异常灵通,据说只要肯花钱,几乎没有买不到的消息。

“西水坊市。”

魏华裳轻轻低喃了一遍,侧首吩咐云芷:“明日让杨不平去一趟。”

云芷应下后,魏华裳又朝魏叔道:“在找到神医前,劳烦赵叔,竭尽所能。”

魏叔欲言又止后,恭敬应下:“是,。”

外人都道郡主跋扈蛮横,但他知晓郡主心有城府,万事皆有思量,秦公子之事,郡主心中定然是有数的。

魏叔离开后,云芷担忧的看向屋内,道:“郡主,秦公子遭此巨变,会不会...”

那样骄傲的人一夕之间家破人亡,武功尽废,也不知道会不会想不开,若是秦公子没了生念,郡主再怎么相救也是无用的。

魏华裳笃定道:“他不会。

他是秦北珩,秦北珩绝不会寻死。

“用最好的炭火,娇生惯养惯了,别呛死他。”

云芷:“...是。”

后半夜雨雪更大了,云芷走在长廊外侧用伞替魏华裳遮挡大风刮进来的雨雪,魏华裳瞥见她湿了的大片裙角,伸手将她拉至里侧。

云芷正要开口,便见漆黑的雨雪夜中隐见火光,正是淳于小王爷一处私宅的方向。

“郡主...”

魏华裳经她提醒也瞧见了,又一阵大风刮过,雨水飘落在魏华裳的半边侧脸上,她却仿若未觉。

“今夜这般天气,不可能无缘无故着火,所以淳于小王爷一定会知道是郡主做的。”

云蕙带凤卫去就绝不会留半点蛛丝马迹,可在这云京城除了郡主,没人敢放火烧淳于小王爷的宅子,郡主摆明就是在告诉世人,这把火是凤仪郡主府放的,但却又能叫淳于小王爷寻不到半分证据。

她想不明白郡主为何要这么做。

“寻不到证据,他就会来找我。”魏华裳收回视线,抬脚继续前行:“天一亮将秦北珩扔进柴房,不许用炭火,也不许给被褥。”

云芷面色微惊,快步跟上:“以秦公子现在的状况,熬不过一日。”

这种天不用炭火被褥,正常人都熬不住,更何况是身受重伤的人。

魏华裳头也不回,声音淡漠:“总好过宫里再来一杯毒酒,明日熬不熬得过,看他的造化。”

云芷神色复杂的看着魏华裳的背影,心中逐渐有了猜测,她驻足回头望了眼那间亮着灯的房间,轻轻一叹。

只期盼秦公子福大命大,能熬过这一劫。

次日天明,小雨停,但雪花依旧。

云芷让人将秦北珩抬到柴房后,打量了眼周遭,心中庆幸窗户并未有损坏,否则别说一日,怕是一个时辰都熬不过。

“云芷姑娘,郡主这是何意啊?”

魏叔眉头蹙成一团,不解道:“秦公子已经烧了一夜,若挪到这里,怕是...”

云芷收回视线,神色郑重的看向魏叔道:“魏叔,麻烦您竭尽所能,一定要保住秦公子。”

魏叔更想不明白了:“这到底是为...”

“魏叔,秦公子是逆贼,是罪奴,总不能好吃好喝的养着。”

云芷打断他道:“如此,他活不了,郡主也脱不了身。”

魏叔一怔,转头看向草垛上昏迷不醒的人,良久后,千言万语化作一声轻叹:“我明白了,我尽力而为。”

这时,有女使快步而来,二人止了话。

“云芷姑娘,宫里来人了,管家不在,郡主还未起身...”过来传话的是凤仪院的二等女使,魏华裳脾性不好,被打搅了睡眠时尤甚,院里除了一等女使外,没人敢进去唤人。

云芷与魏叔对视一眼,后者了然点头,云芷这便朝那女使道:“不必吵醒郡主,我去迎。”

女使闻言松了口气,忙应是。

便是让她去唤郡主,她也是不敢的。

云芷到前厅时,正见厅内一二十出头的太监趾高气扬的叫嚣:“你是什么身份,管家呢?”

云芷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厌恶,抬脚踏进厅内:“禄公公。”

禄公公闻声忙转头,见到云芷后脸上的嚣张顿时一扫而空,嬉笑着迎上来道:“竟惊动了云芷姑娘,倒是我的不是了。”

云芷不动声色的转开视线,看向被禄公公刁难的女使:“去给禄公公泡盏茶来。”

女使连忙应声退下。

“茶就不必了,义父还等着回话呢。”

从云芷进来,禄公公的眼神就没从她脸上移开过,让人极为不适,跟着云芷过来的小女使眼底闪过担忧和怒气。

这好色的狗太监又来骚扰姑娘了!

要是云蕙姑娘在就好了,定将这狗太监打出去!

云芷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淡声问:“不知林总管有何事?”

禄公公笑着道:“义父听说昨儿个是郡主买了秦家罪奴,想着那余孽颇有些手段,义父担心其会伤及郡主玉体,特意命我来瞧一眼罪奴,才好放心呢。”

云芷淡声道:“林总管有心了,不过人既然到了郡主府,就不劳烦林总管操心了。”

“云芷姑娘这话就见外了,义父也是担心郡主不是?”禄公公往前凑了凑,小声道:“圣上知晓竟是郡主买下了罪奴,也过问了呢。”

将圣上搬了出来,谁还敢说个不字?

所幸郡主早有预料,见一见又有何妨。

云芷侧开身:“如此,禄公公这边请。”

约莫一盏茶后,云芷带着禄公公到了柴房外。

一打开门,浓浓的血腥味便压了过来,禄公公捏住鼻子朝草垛上的人看去。

入眼是一片血迹斑斑,似才遭了罪。

禄公公嫌弃的往后退了退,啧道:“这余孽倒也是命大。”

如此折腾竟然还有气息。

“禄公公可瞧清楚了?”云芷压下眼中的不忍,别开视线。

禄公公笑着点头,正要开口便听云芷又道:“按照规矩,人从罪奴司出来便生死都是郡主府的奴仆,打狗还得看主人,再称其余孽怕是不太恰当吧?”

禄公公愣了愣后,想到凤仪郡主的脾性,立刻附和:“是,是小的疏忽了。”

云芷知道秦北珩撑不了太久,不耐与禄公公久做纠缠,正要请人离开,却又听他道:“对了,义父还有一样礼物要送给郡主。”

他说罢从身后小太监手里拿过盒子递给云芷,神秘道:“这可是个好东西,还请云芷姑娘务必交给郡主。”

云芷垂眸盯着盒子,心中隐约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但她还是接了过来,例行检查打开后,她面色骤地一白,差点将盒子扔出去。

她强行压下恶寒,盖上盒子,冷声道:“林总管这是何意?”

禄公公笑的意味深长:“林总管知道郡主与罪奴有深仇大恨,这不就想着能为郡主分忧,这是西域来的蛊虫,一旦入体,便会逐渐的将人五脏六腑啃噬干净。”

云芷攥着盒子的手隐隐发白!

林恙此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毒。

这东西断然她断然是不能收的,只还没待她开口,一道清脆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什么脏东西也敢往郡主府送!”

云芷刚要回头手中的盒子就被一把寒光凛凛的剑挑起斩断,被劈成两截的虫子落在地上,瞬间没了生息。

一切发生的太快,场面霎时死一般的沉寂,禄公公盯着死了的蛊虫脸颊微微抽动,半晌才抬头冷声道:“你...”

“你什么你,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种恶心的东西也敢送来,惊着郡主谁担待得起?”云蕙将云芷护在身后,声音凌厉的打断他。

禄公公死死盯着她,满腔怒火却又发作不得,憋的脖子都发了红。

云蕙云芷同为凤仪郡主身边的一等女使,莫说他,便是他干爹见着也是客气礼遇,他又怎敢训斥。

他只得忍着怒气看向云芷,却见云芷云淡风轻道:“这也正是我方才想说的话,郡主最是见不得这些东西,日后可莫要再送了,来人,送禄公公。”

禄公公深吸一口气,重重甩袖哼道:“我会向干爹如实禀报。”

云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奈何被云芷拉住,只得无声朝禄公公的背影踢出了一套无影脚。

“林恙此人心思阴毒,得罪太狠总归不是好事。”待禄公公走远,云芷轻声劝道。

郡主筹谋之事甚大,少一桩麻烦没有坏处。

云蕙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了声:“知道了,云芷姐姐你没事吧,郡主知道来的是这狗太监,便赶紧让我赶过来了,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云芷轻笑:“这是郡主府,他岂敢?”

“那倒也是。”云蕙皱眉道:“下次他再来,云芷姐姐就别出面了。”

“嗯。”

云芷轻轻点头。

她虽并不生惧,但总归是恶心人。

二人回到寝房将这里发生之事尽数禀报给魏华裳,彼时魏华裳正用完早饭,皱眉道:“林恙的手伸的过于长了。”

“就是就是,郡主您是没瞧见,那虫子可恶心人了!”

云蕙不遗余力的拱火:“还有那不要脸的太监,看云芷姐姐的眼神恶心极了。”

魏华裳脸色骤冷。

对于此事她早已给过警告,竟还在痴心妄想!

“西郊庄子养的那头虎多大了?”

云蕙比划了下:“到奴婢腰了。”

“在他回宫前,让他长长记性。”魏华裳冷声道:“再有下一次,废了他的眼睛!”

什么东西也敢惦记她的云芷,当真是活腻了。

“遵命。”云蕙欢快的应下,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云芷却有些担忧道:“郡主,小人难防,林恙不好得罪太狠。”

“无妨,这才符合凤仪郡主一贯的脾性。”

魏华裳毫不在意道:“我越狂傲,圣上才越放心。”

云芷细细一想倒也是这个理,遂不再多言。

“再者,他今日在郡主府就敢如此明目张胆,若不给他个教训,他日还不知会做些什么。”魏华裳看向云芷:“如今世道太乱,即便是这种小人物也不可掉以轻心,我让杨不平给你挑选的人也该出凤卫营了,届时务必寸步不离。”

云芷是知道这件事的,遂屈膝应下:“是,谢郡主。”

她是郡主的人,多的是人盯上她,若她出事,难免会牵制郡主,她断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秦北珩那里如何?”魏华裳问道。

“魏叔做了些手脚,林禄没有发现。”云芷顿了顿,又道:“可这样不是长久之计,天气太冷,秦公子他...”

“郡主,宫中来人了。”

恰这时,门外有女使禀报道。

云芷止住话,折身问道:“谁?”

“中宫的人。”

顺亲王妃与皇后娘娘出自同宗,今日来的目的显而易见。

云芷皱眉看向魏华裳,魏华裳冷笑:“这可不是本郡主故意磋磨他,是他自个儿树敌太多,怨不得人。”

云芷无声叹了口气,颔首道:“奴婢去看看。”

“嗯,对了,云蕙昨夜烧宅子时,除了珍宝还带了些女子出来,你回头将她们暗中安置好,请几个医师过去。”魏华裳道。

云芷无需多问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沉声应道:“是,奴婢明白。”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云芷送走中宫的人,向魏华裳复命:“来的是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比林禄看的仔细些,所幸魏叔早有准备,并未发现异样,不过...”

魏华裳正计算着舆图,闻言微微抬眸:“什么?”

云芷神色复杂道:“她提了黥面。”

从罪奴司出来的人身上都得黥字,这是南聿的律法,即便是郡主府也不可违背。

但黥字与黥面,差别可太大了。

魏华裳盯着舆图上一处,眼中浸着凌凌寒光:“看来是本郡主近日太好说话了,一个一个的都敢来教本郡主做事了!”

“杨不平回来没?”

云芷正欲回话,书房外就传来动静,正是杨不平。

“进来。”

“见过郡主。”

杨不平恭敬行完礼,便禀报道:“禀郡主,属下已经买到神医踪迹,在夜啼山。”

夜啼山离云京城不算远,快马加鞭也就两日。

魏华裳面色稍霁:“你亲自去一趟。”

“是。”杨不平应下后,欲言又止的看了眼魏华裳。

魏华裳:“说。”

“回郡主,属下...”杨不平略有些心虚道:“属下买这条消息,花了一千两。”

云芷一惊:“怎这么多?”

杨不平又看了眼魏华裳才道:“西水楼的人说神医的行踪属于玄级,非一千两不卖。”

“玄级?”魏华裳。

“是,西水坊市的消息以天地玄黄白分为五级,天极为最高机密。”杨不平解释道。

魏华裳颇有些意外,愣了愣后道:“没想到此地还有这般章程。”

不过这些倒也不重要,能得到她想要的便好。

“罢了,一千两便一千两。”

魏华裳摆摆手:“万金都砸下去了,也不差这点,你即刻出发,务必在冬猎前赶回来,即便请不来神医你也要出现在冬猎场上,否则以圣上的疑心,定会死查。”

杨不平郑重道:“属下明白。”

杨不平刚走不久,魏叔便过来了。

“郡主,秦公子又发了热,若继续住在柴房,熬不过今夜。”

魏华裳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良久后道:“送被褥和炭火去柴房。”

魏叔还要再说什么,便听魏华裳道:“今夜府里不会安宁。”

准确的说,只要秦北珩在她府里一天,她就一天得不到安宁!

“云芷,你拿我的令牌调二十个金羽卫寸步不离的守住柴房,若今夜生变,由凤卫迎敌,从现在起,除了魏叔任何人不得靠近柴房。”

魏华裳取下腰间金牌递给云芷时,忍不住骂骂咧咧:“秦狗这十几年真是没有白活,整日找本郡主的茬不说,竟还有功夫四处去惹是生非,怎么就没忙死他,如今本郡主为了护他一条狗命,真真是操碎了心。”

云芷沉默着接过令牌后,又听魏华裳不耐烦的低骂了句:“秦祸害狗!”

云芷,魏叔:“...”

作者有话要说:魏华裳暴躁:“祸害狗,祸害狗,祸害狗!”

秦北珩:“...”

女神节,24点前给小仙女们发红包呀,么么哒。

感谢在2024-03-07 20:01:08~2024-03-08 18:4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nshine、小鱼仙倌、四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