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打斗声不知何时停下,不多时,柴房门被推开,进来的是凤卫副统领。
“郡主。”
凤卫在外人前现身,皆会戴半边面具。
秦北珩看不清其面目,只从眉眼处窥出几分凌厉肃杀之气。
“禀郡主,来的至少有三拨人,但却都似以淳于小王爷的人为主,逃走的有半数,其余无一活口。”副统领行完礼后禀报道:“其中有人是冲着云蕙姑娘来的,云蕙姑娘手臂受了伤,但并无大碍。”
奉魏华裳命令,云蕙今夜并不参战,这些人是摸到她房间下的手。
魏华裳沉声道:“我们的人如何?”
“五人轻伤,一人重伤,无性命之忧。”副统领回道。
“用最好的药医治。”魏华裳吩咐道:“下半夜另调十人守西院。”
“是。”副统领退下后,魏华裳又唤来金羽卫副统领,吩咐道:“把人送回西院,找人乔装留在柴房,柴房外的金羽卫减半。”
安排好一切,魏华裳转头看向秦北珩,缓慢而清晰道:
“今夜的话本郡主只说一次,你听清楚了,从本郡主将你从罪奴司买回来的那一刻起,你的命便不是自己的,你若是死了,文时钰,刘行知,还有秦家养在外头的那个孩子和你的贴身护卫,他们都会给你陪葬。”
“本郡主说到做到。”
秦北珩死死盯着魏华裳离开的背影,被褥中的手早已紧握成拳。
他跟魏华裳斗了十几年,自然知道她向来是说到做到,就算是国公府世子,她想杀,就一定能杀。
可他想不明白,她如此大费周章保他的命到底是为了什么,仅仅只是留着折磨他?
还有那个孩子,父亲做的那般隐秘,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魏华裳离开柴房就去看了云蕙,如副统领所说,伤势较轻。
“云芷的人快出暗卫营了,你身边也得放个人我才放心。”
魏华裳道:“待凤听回来,让他亲自从新人中挑一个来。”
云蕙忙道:“郡主,奴婢会武功,不需要凤卫。”
凤卫皆有大用,不该浪费在她身上。
魏华裳知她所想,不容反驳道:“你和云芷对我都很重要,要保护好自己,听话。”
云蕙见拒绝不了,只能应下:“是,奴婢知道了,谢郡主。”
魏华裳摸了摸她的头,而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偏头看向梳妆台,梳妆台上放着一朵橙色珠花。
云蕙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眸色一暗,而后小心翼翼道:“郡主想云晚妹妹了吗?”
郡主身边原本有四个贴身女使,她们一起陪伴着郡主长大,其中云晚年纪最小。
她们四人及笄时,郡主送的及笄礼里都有一朵珠花,只是颜色各有不同。
云晚的是一朵粉色珠花。
只是她们都没有想到,最后那朵粉色珠花会被鲜血染红。
她至今都记得,凤听将云晚带回来的那一幕。
原本娇憨可人的小姑娘浑身是血的躺在院中,冰冷而僵硬。
云莲说,她们从寺庙回来遇上了刺杀,马车侧翻导致云晚滚落下悬崖,随行的金羽卫当时只来得及救下还未被甩出马车的云莲。
凤听确实是在崖底找到云晚的,也在悬崖边的树枝上捡回了那朵带血的珠花。
不过是出去上柱香人就没了,她们谁都无法接受,云芷姐姐哭晕了几次,郡主亦是两日不沾水米,眼睛肿了好几日。
将云晚安葬后,郡主便亲自去凤卫营给不会武功的云芷姐姐选了个凤卫。
“再有八日,就两个月了。”魏华裳低喃道。
她看着她一点点长大,从小女孩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可才及笄几日就已是阴阳两隔。
这些日子她不止一次的后悔,那天不该答应她去寺庙。
云蕙鼻子一酸,但怕惹郡主伤心,忙偏过头擦了眼泪,低声道:“到时候,我和云芷姐姐去给云晚妹妹上香。”
魏华裳嗯了声,收回视线站起身:“这几日你好好养伤,不可再上跳下窜。”
云蕙乖顺的点头:“嗯,奴婢知道了。”
魏华裳离开后,云蕙再次将目光落到了那朵珠花上。
郡主英明找到了真凶,也替云晚妹妹报了仇,可她们却都高兴不起来。
从云晚死后,好像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要是云晚还活着,该有多好啊。
顺亲王府
深夜中,瓷器摔在地上清脆的响声和怒骂声几乎同时响起:“没用的东西,三番两次失手,我要你们有何用!”
底下跪着的人不敢吭声。
淳于庆气的来回踱步,叉腰怒骂:“魏华裳简直欺人太甚,杀我那么多人不说,还烧了我的宅子,抢我的珠宝女人,老子一定要弄死她!”
“你们一个个都是废物,杀不了人连珍宝女人也找不回来,老子养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啊?”离的最近的杀手被他一脚揣倒在地上,又默默地爬起来跪下。
等淳于庆发泄完,他身边的幕僚才敢上前相劝:“小王爷,过几日就是冬猎了,我们或可趁机下手。”
淳于庆眯起眼,咬牙一字一字道:“冬猎!”
片刻后,他狠狠瞪向地上的杀手:“冬猎再失手,就都别回来了!”
“是。”
接下来几日,郡主府还算平静。
直到冬猎的前一日,圣上召见了魏华裳。
除了冬猎事宜,圣上还问起了秦北珩。
魏华裳便拉着圣上撒娇,说对秦北珩恨之入骨,定要留下他好好折磨。
圣上向来纵容她,闻言宠溺的敲了敲她的额头,道:“别太过了,免得遭人非议,届时嫁不出去可不许来找朕哭。”
魏华裳顺势将头靠在圣上手臂上,骄纵道:“有舅舅给凤仪撑腰,凤仪看上谁,谁敢不娶?”
“是是是,我们凤仪这般好,看上谁就是谁的福气。”
圣上拍了拍她的手道:“近日可有去看看你父亲母亲啊?”
魏华裳皱眉不快道:“舅舅,凤仪才不想去。”
“每每见着父亲母亲都要挨训,凤仪还是最喜欢舅舅了。”
圣上脸上笑容加深,但还是道:“你父亲母亲也是为你好,有空还是多回去看看。”
魏华裳敷衍道:“知道了舅舅,凤仪有空再去。”
“今日凤仪留下陪舅舅用午膳可好啊?”
“哟,难为你这小猴儿愿意留下来赔朕用膳。”
圣上转头朝林恙吩咐道:“吩咐御膳房,午膳添些凤仪爱吃的菜,将皇后也请过来,皇后前两日还念叨凤仪呢。”
魏华裳笑容灿烂的看向林恙:“有劳林总管啦。”
林恙恭敬的颔首:“郡主折煞小人了。”
二人一片和气,完全看不出昨夜才交过手。
魏华裳在宫里陪圣上皇后用午膳,将帝后哄的心花怒放,离开皇宫时带了好些赏赐。
云芷远远见着魏华裳出来,便上前几步等候在宫门口,主仆二人上了马车后,魏华裳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
云芷担忧的看向她:“郡主。”
魏华裳摇头:“无事。”
不过是演场戏罢了,她演了十几年,早是习以为常。
云芷眼底仍满是心疼。
郡主三岁那年,皇后凤体欠佳,钦天监算出郡主生辰八字有助凤体安康,便将郡主接到了中宫,只每月初一十五才允长公主府接回去,第二日一早便又得送进宫中。
直到郡主六岁,长公主大病一场,郡主才回到长公主府侍疾,从那以后,郡主虽不再在宫中常住,但每月至少仍有五日住在中宫。
她们四人也是那年被长公主选出来留在郡主身边的。
后来郡主及笄,圣上便赐了郡主府,一应皆按照公主规制,这在旁人看来是莫大的殊荣,别说王府郡主,就是皇子公主都压不过凤仪郡主的风头。
可这其中隐情,只有自己人才知晓。
“郡主,年后就是驸马爷生辰了,今年送些什么,奴婢提前准备。”
魏华裳的眼神肉眼可见的黯淡了下来,片刻后,低低道:“你看着备,亲自送过去。”
云芷一惊:“郡主不去?”
魏华裳摇了摇头。
云芷很快就反应过来:“是圣上说什么了?”
魏华裳冷笑:“还能说什么,不外乎是想将我掌控在手中。”
三岁将她接进中宫,目的不过就是让她与父母离心,将她养废。
父亲母亲膝下就她一个,她废了,他们才能得到想要的。
云芷心中气恼,却又无法,只能轻轻握住魏华裳的手无声安抚,片刻后,似是想起什么,又问道:“郡主,秦公子那边圣上如何说?”
魏华裳冷哼道:“巴不得他立刻就死在我手上。”
倒也不怪圣上忌惮,秦狗十几岁便名震各国,内能安政,外能御敌,这样的人与君主离了心,换谁都睡不安稳。
即便人已经废了,也不会完全安心,只有死了才能踏实。
云芷忧虑道:“郡主可有法子?”
圣上若不打算让秦公子活,郡主也只能护得了一时,若要明面上忤逆圣上,那郡主这些年的苦就白受了,且还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只要郡主露一点破绽,以圣上多疑的性子就断不会放过郡主。
“走一步看一步吧。”魏华裳。
不论如何,秦北珩绝不能死。
他在她的计划中,无可替代。
回到郡主府,魏华裳便径直去了西院。
养了几日,秦北珩恢复了些精气神,彼时正半躺在贵妃椅上隔着窗户看外头的雪景,但他眼神涣散,显然早已神游。
‘阿珩,一定要活下去’
‘林恙想要的东西藏在清月巷’
‘对不起珩儿,父亲别无选择’
这半月中,那天犹如噩梦般的情境几乎每日都要在他脑海中回溯。
出事那天的早晨,他集齐证据弹劾完贪官意气风发的回到府中,才刚烤好一个橘子,府邸便被无极司围困。
林恙的人在父亲的书房搜出协助善王私养兵马的证据,府中顷刻间就成了人间炼狱,他眼睁睁府中所有的家生子死于刀下,包括与他一起长大的贴身侍从,他重伤之下昏迷过去,从狱中醒来便得知父母已惨死狱中,那一刻,他感觉他的天塌了。
数不清的重刑下,他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活下来。
他所有的信念抱负也在这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什么忠君,什么清傲,什么道义,他通通都不在意了。
只要能复仇,只要能杀了狗皇帝,他什么都愿意做。
睁开眼见到魏华裳的那一瞬,他心中杀意翻滚。
凤仪郡主是狗皇帝最宠爱的小辈,是他的亲外甥女,他们不再只是死对头,而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灭门之仇!
但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因为他知道现在的他杀不了魏华裳,也杀不得。
前几日柴房外的刺杀也更加证明了这一点,如今这偌大的南聿,只有凤仪郡主府能为他挡下一轮又一轮的暗杀。
虽然他不知道他能在魏华裳手中活多久,但他知道,他一旦出了凤仪郡主府的门,活不过一个时辰。
毕竟现在他已不是那个英勇无双的少年将军,而是个废人。
秦北珩垂首看了眼自己无甚力气的双手,黯淡无光的眼中浸着骇人的恨意,还有些讽刺。
这几日替他诊治的魏医师已将他的情况告知,外手脚筋脉重创,内伤及肺腑,就算余生日日用汤药,他也提不了刀,恢复不了内力。
但他看得出医师还是有所保留,他真正的情况应还要更差些,或许将来连走几步路都要气喘吁吁。
可即便他到了如此境地,他们还是不敢留他的命。
一届残躯令人如此忌惮,不知是他的骄傲还是那些人太怂包。
门的吱呀声传来,秦北珩初时以为是魏医师,直到人靠近他才察觉到不对,迅速的转过头。
“秦大世子的警觉性竟如此差了,真可惜。”
魏华裳裹着一身风霜与戾气立在秦北珩面前,笑意炎炎道。
似讽刺,似幸灾乐祸。
秦北珩无声的盯着她。
她的身上有龙涎香的味道,应是刚从皇宫出来。
皇帝不会留他,她是来杀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呀,爱你们么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