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得令，正要转身。

谁知程舟扬又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把未点燃的香烟丢进垃圾桶，“哐当”踢了一脚，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起身，“算了，我去。”

包厢内打开又关上，程舟扬前脚刚走，后脚一众狐朋狗友立马逮住黄毛问话：“那小姑娘谁呀？程哥这么上赶着。”

黄毛捋捋头毛，一脸嘚瑟显摆，“哈哈哈哈国色天香顶级美女！上回我跟你们说过的，华景私立插班生，等会儿程哥拎人回来你们就知道有多漂亮了，绝对的校花。”

商业街。

姜在在心满意足捧着面包甜品结账，负责收银的小姐姐看姜在在实在漂亮，还送了姜在在几个棒棒糖，刚走出甜品店她就迫不及待地拆开含嘴里。

甜滋滋，草莓味。

京市的夏末是一如既往的好天气，晴空万里。

嘴里嘬着糖，脑海里拉着轻盈小曲儿，美得冒泡。

但姜在在万万没想到一抬眼，那个塞她套套的臭流氓，此刻正站在对面，单身插兜狂盯她。

一口的大白牙龇着，一脸威胁之意。

只感觉眼前一黑，如同黑云压顶袭来，简直是噩耗中的噩耗。

“啪叽——”食品袋掉在地上，姜在在“啊”了一声，下意识撒丫子就溜。

想跑？

马路对面明明白白看着这一切，程舟扬气得狠狠磨牙，他一米八五的大高个难道是白长的？简直就是不尊重他的大长腿。

逮她压根不需要怎么费劲。

但是程舟扬就特意逗着她玩儿，不紧不慢追了姜在在三条街，身为体育废，这已经是姜在在最高求生意志的体现了。

她认清现实，破罐子破摔，眼睛瞪得像水杏般圆，恶狠狠质问程舟扬，“你到底想怎么样？”

“妹妹，上次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了，陪我去喝个酒就放过你怎么样？”

喝个屁，怎么浪不死你？

然而现实是，姜在在什么话都没有话，低着头乖乖地跟在程舟扬屁股后面，重新回到甜品店拎起食品袋。

她默默又拆了一个棒棒糖塞嘴里，怂怂地跟着过马路。

黄昏酒吧是京市的正规产业，是程舟杨他爸送给程舟扬的成年礼物之一，其他还有车子房子之类的，但是房子程舟扬一时也住不上，车嘛，他也只喜欢玩机车，对四个轮子的豪车没有兴趣。

这个酒吧倒是成了程舟扬一群狐朋狗友常年玩乐的好去处。

谁家好人送儿子成年礼会送酒吧啊？就这，他爸还想让他学苏璟时的品学兼优。

学不来，学不了一点，刨他家祖上几辈的尸都验不出一星半点的好学生基因。

程舟扬难得绅士一回，门都拉开了，却迟迟不见人。

一扭头，看见小姑娘绞着手指一脸紧张不安，一步也不往前迈，他就纳了闷了，这是又怎么了？

连门口保安都看出来不对劲了，好高大黝黑一个壮汉，硬是憋红了脸夹着嗓子问姜在在，“怎么了？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

这个保安程舟扬看着眼生，估摸是新来的，也是个愣头青，不认识程舟扬就算了，问完姜在在话，还扬下巴点点程舟扬的方向，好像程舟扬把姜在在怎么着了一样。

程舟扬也不说话，抱臂静静看姜在在要如何作妖。

但饶是保安如何温声询问，姜在在都不肯说话，扮演着极致内向少女，只是埋头用脚尖不停画着圈圈。

保安看看姜在在嘴里的棒棒糖，又扭头扫了一眼程舟杨，程舟扬立马回敬斜了他一眼。

霎时间福至心灵，保安问：“小姑娘，你的身份证呢？给大叔看看，是不是没成年？”

一听这话，姜在在更加慌张，抬起头，眼睛都红了，结结巴巴道：“没、没带……”

“没带？”保安拧起眉，提醒姜在在，也是在提醒程舟扬，“未成年是不可以进酒吧的哦。”

“你过来——”

程舟扬失去耐性，没空再在这里玩过家家，他攥着姜在在的手腕把人拉到一边，冷着眉眼问：“没成年？”

“……没。”姜在在撒谎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没成年你上大学？”

“我上学早。”

程舟扬冷笑，“没成年你还答应我？”

“我诚心想道歉，上次不该那样说你，我知道错了。”

看她脑壳低得跟个鹌鹑似的，脸颊嫩得似乎可以掐出水来，当真青春无敌。这倒把他搞不懂了，真未成年啊？那他不成了畜生？

罢了，程舟扬也懒得计较真假了，如果真是未成年，他还真没有带坏小朋友的爱好，他程舟扬虽然混，但是也做不出来这么畜生的事情。

转而把问题抛给她，“你说，现在怎么办？”

“不玩喝酒，我陪你玩其他的。”

“哦？玩什么？”程舟扬来了兴致。

姜在在神神秘秘道：“你肯定没玩过。”

程舟扬“嗤”了一声，还有他没玩过的东西，开什么玩笑，国内国外，他什么没见识过？

……

热闹的游戏厅内，都是半大的小屁孩喊来喊去，地上跑的、爬行的，还有父母怀里抱着嘻嘻哈哈的，就是小朋友的玩乐天堂。

程舟扬脸都黑了。

“咚——”

夹子又松了，眼看就要收入囊中的娃娃瞬间成了泡影。

“靠！”程舟扬懊恼，生气地给了娃娃机一拳，这什么破玩意儿，一点意思都没有，难怪他没有玩过，没劲透了。

转身想撇下姜在在要走，余光瞄到一旁小屁孩鄙夷的眼神，程舟扬气死。

小破孩吸吸鼻子，“哥哥你真废，这都第三十把了。”

又给程舟扬气活了，“二十八好吧，会不会算数？滚。”

“我数着呢。”小孩更加鄙夷，“哥哥你成绩肯定不好。”

确实成绩倒数的程舟扬：“……”

姜在在憋着笑，狠狠搓了一把小屁孩的头发，她可太喜欢他了。

她笑眼弯弯，“不许欺负哥哥，是不是想玩很久了呀？姐姐夹几个就让给你好不好？”

“嘻嘻，姐姐玩，我不抢姐姐的，我就是很少看到像哥哥这么笨的！无敌大傻瓜！”

“说我坏话，背着我点儿？”程舟扬抬起手作势要揍人，小屁孩“啊”一声，屁滚尿流溜了溜了。

程舟扬站到一边，闷着，也不说话了，撇过头，耳根连着下颌红成一片。姜在在默默站到娃娃机前，一顿操作行云流水，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越来越多，周围也渐渐聚集了好多小朋友，他们眼睛亮亮地盯着姜在在，“哇——！姐姐好厉害呀！”

烦死，程舟扬本来真不想看，这些小孩儿总挤他，他能有什么办法，他不打小孩儿。

假装不经意扫了一眼，愣住，是、是还挺厉害的。

捧着一堆娃娃，姜在在终于收手了，周围呼声一片，“姐姐姐姐，我想要一个小绵羊！”

“姐姐，我想要一个小兔子！”

“姐姐，给我一个吧！”

“姐姐，我也想要！”

程舟扬识趣地退到一边，闲闲催促道：“赶紧分完走人，这个游戏我不满意，你还得……”

然而话没说完，只见姜在在谁都没理，走到他面前，仰起头笑得明媚，眼神偏偏又狡黠，带着一股促狭之意，漂亮得令人生恨。

她说：“都给你咯！某人忙活了这么久，总得拥有奖励吧。”

程舟扬懵懵的，在周围一大票小朋友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接过所有的娃娃。

难道这就是好学生被偏爱的感觉？这种感觉，真他妈的还是头一次。

倒是不坏。

……

包厢里，黄毛还在侃侃而谈，绘声绘色地描绘起前几天在华景私立的事迹，对于姜在在的美貌，他百夸不腻，提到苏璟时就不大高兴。

“我程哥是给苏璟时面子，不然他苏璟时能在华景横着走？”

“背后都是有我程哥支持的，这都是行业机密，一般我不对外说。”

程舟扬捧着娃娃一脚踹开包厢门，“你小子又在吹什么屁？过来，找东西给我装着。”

“程、程哥。”黄毛一抖，差点给跪下，看程舟扬一个人进来的，疑惑道：“程哥，漂亮妹妹在哪儿？大伙都好奇呢。”

今天包厢内有一大半都不是华景私立的，多数混中层的，压根没机会见到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华景插班生。

他不死心地打开包厢门查看走廊，结果什么也没有。

“人跑了？”

“在这儿。”

“哪儿？”黄毛左看右看也不知道在哪，哭丧着脸说：“程哥，你别吓我，你可不能疯掉，你是我的衣食父母啊。”

程舟扬把娃娃放在沙发上，一个挨一个摆着，然后指着娃娃们说：“这些，还有这些，都是漂亮妹妹。”

他冷淡的眉眼横过来，“怎么，不够漂亮，你们不喜欢？”

众人面面相觑，强挤出笑容来，“呵呵，喜欢，喜欢。”

我程哥，还是疯了。

姜在在离开商业街，打车来到幸福小区。

近几年京市经济繁荣发展，到处都在拆旧改新，工程一批接着一批。但在不那么繁华的城市边缘间隙，零零散散总有那么些老旧小区依旧□□，它们就是这个滚滚向前的时代洪流中，链接过去和现在的记忆的桥梁。

总要有那么一个地方，枝繁叶茂、绿树成荫，看见就仿佛回到了记忆中遥远又温暖的童年。

也总有那么一些人，希望停留在过去。

幸福小区现在大部分的老楼都还没有外接电梯，幸好楼层也不算高，也就五楼，对于一些经常散步打拳的老人来说，上下楼梯就当是锻炼身体。

爷爷奶奶现在身体硬朗，不过姜在在也并不想让两位老人住高层。

一楼自带小院子，爷爷奶奶就不是闲得住肯安心养老的，用来给他们种种菜养养花刚好。

啃完最后一根棒棒糖，没一会儿姜在在又觉得嘴里寡淡，埋头往纸袋子里搜刮小面包。

也不能吃太多了，不然过会儿吃不下饭要被奶奶敲头。

她自顾自往前走，撞到人了也没反应过来，捂着额头懵了半响才连忙道歉。

道完歉，擦身而过的瞬间，却被人一下攥住手腕。

姜在在瞬间来了火，仰头就凶，“怎么？还想讹我是嘛？”

故作凶狠的表情维持了不到三秒。

看清楚那张俊得人神共愤的脸，姜在在转瞬弯了眉眼，甜甜道：“呀，是你呀。哥哥好久不见，你又变好看了呢。”

“你果然在这里。”

苏璟时微微蹙眉，眼神愈发冷淡起来。

槽糕，马屁拍错，看来他不吃这一套。

但姜在在发誓，她这次说的真是真话，苏璟时这张脸就是常看常新，神色冷淡时更加带感，总叫人想去招一招惹一惹，偏要他气质愈发疏离才感到痛快。

苏璟时看她总有一种看孩子顽劣的无可奈何，但以他们的关系，他也不想插手过多，却偏偏总是事与愿违。

“玩够了？”

姜在在不答，反而热情邀请起他来，“爷爷奶奶这两天总提起你，说特别感谢你帮忙安顿他们，不然他们两个老人家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苏璟时，一起去看看爷爷奶奶吧，他们会非常高兴的。”

这话也不假。

华景私立开学比较早，而那时的姜在在还在江市等待入学，突然被告知身世人都是懵的。

尘埃落定之后，她回到小县城收拾家当，并未将自己的身世真相告诉爷爷奶奶，两位老人年纪大了，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只以为姜在在真是儿子路上捡来的。

养育之情，姜在在无法割舍。

但是她没想到姜家对她想安顿两位老人到京市养老的事情如此抗拒，情急之下，姜在在只好私下偷偷求到苏璟时这里，他果然答应了。

有了苏璟时的帮助，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暗度陈仓，她前脚离开京市，后脚苏璟时就安排人接走了两位老人。

两位老人高高兴兴，以为孙女被京市学校破格录取，还发了一大笔奖学金。

小区周围环境温馨，走几步路就可以看见小院子里爷爷奶奶种的花，姜在在此刻没什么心理防备，她下意识反勾住苏璟时的衣摆，晃啊晃好像在撒娇，嗓音也甜腻腻的，

“好不好嘛？让老人家高兴一下。”

苏璟时妥协：“……好。”

人没带回去交差，反倒是把自己搭进去了。

当初苏璟时挑选小区的时候就考虑到多重因素，首先豪华高档小区不行，各类智能机器对老人不友好不说，在小区里说不定哪天姜在在就会撞上熟人；

其次太偏僻的也不行，安全没有保障，周边配套设施多半也都不完善。

选来选去最后才挑中了幸福小区。

出了小区右拐沿着马路步行几百米就有一个大型生活超市，十分便捷。既然要去看望老人，苏璟时不打算空手过去。

行道里侧香樟树站在一排，繁茂枝叶底下两人沉默走着，中间再塞两个人都不成问题。

但是两人始终并排，苏璟时余光察觉到姜在在要跟不上了，就会立马放慢步伐等她，气氛也算和谐。

姜在在又掏掏纸袋子，给苏璟时递了一个面包过去，“吃么？”

“谢谢，不用。”

“好吧，我自己吃。”

“快到饭点了。”苏璟时提醒道。

姜在在“噢”了一声，继续撕面包包装袋。

苏璟时：“……”行，他就不该多事。

面包有点干，嘴里鼓鼓囊囊，她慢吞吞一点一点嚼着咽下去，突然看着面包说了一句，“你知道我今天买面包碰见谁了么？”

苏璟时将视线移到她白白净净的侧脸，等着她说下去。

“是那天那个白毛！他可凶了，还逼我去酒吧陪他喝酒。”

脚步一顿，苏璟时陡然蹙眉，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愠怒，“你去了？”

姜在在手一摊，叹着气说：“没办法呀，我怕他揍我，但是我没喝酒就是了，他人倒也不是那么坏。”

“对男人，你要时刻保持警惕心，明白么？”他脸色不虞，提醒道：“男人最会伪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