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遮住月亮，眼前漆黑一片，听觉和嗅觉相对就会变得敏锐，男人痛苦的嘶吼声时强时弱，但刀子剁肉的声音整齐规律，一声声撞击着人的耳膜。

莉莉丝头皮发麻，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大脑一片空白。

“我们回家？”顾拙意转头，看着身边面色苍白的女孩儿，小声问道。

对的，回家，莉莉丝点头，她紧紧抓住顾拙意的手腕，想从他身上获得些许安全感，两人一前一后往家里走。

进门的那刻，莉莉丝又停下了脚步，回头，声音干涩道：“他家里还有妻子和小孩儿，我们...”

“没事，他没有伤害女人和孩子，你听，是不是没有小孩儿和女人的声音。”顾拙意看着温淼的眼睛，女孩儿的眼睛很漂亮，干净又明亮，眼里像是有星星一样闪烁，可现在双眸失神，像是没有从方才经历的变故中回神一样。

莉莉丝点头，觉得他说的对，屋子里很危险，她又不能要求顾拙意和自己一起去，但是她一个人又很危险，人要爱惜生命才对。

可是，即便说这么多，莉莉丝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她有些后悔，为什么刚才没有待在家里，这样她就会像其他邻居一样，什么都听不见了。

但是走进房间关门那声音依旧如影随形，莉莉丝忽然回头，问道：“你还能听见声音吗？”

顾拙意侧耳，隐隐约约，虽然没有在街道上明显，但是能听见的。

“我知道了。”莉莉丝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进院子捡了很多石头，让顾拙意不要出来，她伸手将手里的石头用力扔向四周的院子里，但因为距离较远，她的力气也不够，所以有些落在树梢或者草丛里。

顾拙意走上前从她手里接过石头，看似没怎么用力，但砰砰接连打破了好几扇窗户，碎玻璃哗啦落地，莉莉丝踮脚，先伸手捂住面前人的耳朵，然后才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

“杀人狂魔逃跑了，救命，往对面跑去了。”

下一秒，伴随着更多的尖叫声，对面居住的人家全部跑了出来，莉莉丝松开手，拉着他一起跑到人群中央，故意说道：“怎么办？要是不找出来，万一藏到我们家怎么办？”

“对啊，这么残忍变态的人一定要找出来。”身旁的人听见了，忍不住附和道。

“我们镇上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人了？大家都是生活了十几年的邻居了，肯定是那些外乡的商人。”

莉莉丝皱眉，轻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我们要不要先去看看对方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有人迟疑了，有些恐惧道：“可是...”

“那我们在门口叫一下，万一安娜和丹尼尔还活着呢，我没有听见她们的声音，真的太可怜了，不知道她们今天晚上经历了多么恐怖的事情，作为邻居我们一起看一看吧，要是今晚我是安娜，一定很需要大家的帮助。”

于是众人纷纷回家拿起自己的武器，一起走向安娜家门口，合力破开门，然后看到了一生都不愿再回想的画面。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宣泄着人们的恐惧，莉莉丝眼睁睁看向几乎被血染红的房间，还有满地面的碎肉和断骨，躺在地毯上的卢克唯一完整的右手还握着一把豁口的刀，上面还带着几丝残留的肉块。

有人没忍住直接吐了，酸臭的时候混杂着弥漫在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成为最好的催吐剂，莉莉丝也觉得一股恶意涌上，但她忍住了，没有忘记她的目的，用目光四下打量，然后落在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处。

正要朝前走，一双干净冰凉的手落在了眼前，莉莉丝被遮挡住视线，她眨了眨眼，然后被拉近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鼻尖是清凉的味道，就像是冬天推开门鼻尖闻到的冷空气的味道。

她清晰地听见自己急速跳动的心脏频率缓了下来，低头，看着两人之间隔着拳头大的距离，没有向前，而是慢慢低头，将额头轻轻靠在他的胸膛，小声道：“我其实有点后悔了，感觉会做一个月的噩梦。”

安娜家门前闻讯而来的人越来越多，镇长也赶来，看见面前一幕，所有人第一反应就是转身找个地方先吐一吐，缓过来后，才找了在场的年轻人打扫现场，幸运的是，在楼上找到了昏迷过去的安娜和丹尼尔。

莉莉丝同样看见了站在镇长旁边的乔，她身边围了好几个正在献殷勤的人，但是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而且脸上或多或少伤，看见莉莉丝后，眼神畏惧，神情有些不自然。

她回头看向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有些奇怪道：“他们好像很怕你。”

顾拙意矢口否认，随口道：“怎么会？可能是被刚刚打扫出的残肢吓到了，有几个人刚刚吐完，剩下的也在强撑。”

“乔在看你。”莉莉丝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没有再纠结，转而道。

“也在看你。”

乔的目光确实一直放在他们两人身上，尤其是顾拙意一直站在莉莉丝身后，寸步不离，目光也一直落在她身上，很温柔，和他看别人的眼神完全是不一样的，心底的不甘和嫉妒甚至让她忘记了恐惧，直到不小心看见只剩下身体躯干被抬出来的卢克，才尖叫了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莉莉丝皱眉，小声问道：“我刚刚的尖叫声也这么刺耳吗？太恐怖了。”

“我觉得还行，我们要回去了吗？”

“嗯，之后的事情有镇长，我们回吧，不知道明天还要不要干活。”

显而易见，莉莉丝一整夜都在做噩梦，早起气色极差，一点精神都没有，脚后跟一直哼唧着被小狗追上，她低头看了一眼，“小狗也早上好！”

当小狗真好，一点都不知道昨天晚上经历了什么，只是看见顾拙意像没事人一样，忍不住问道：“你不害怕吗？”

“好像不。”

莉莉丝疑惑，想了想问道：“你之前不会是什么杀手吧？刺客？杀人如麻，手段残忍？”

顾拙意点点头，回道：“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所以小狗看见我会夹着尾巴跑走。”

“猫猫不会的，猫胆子大。”

“也是。”

不知道镇长怎么解决的这件事，小镇居民人心惶惶没几天，就恢复了正常，只是她们这条街越发清冷了，一入夜也没人出来，都躲在家里。

莉莉丝也开始种那包玫瑰花种子，拿出温水泡好的，先一颗一颗种在小盆里，然后等待幼苗长出来。

最近种植园很忙，因为小镇出事，很多商人不愿意再留下，买一批货，然后再留笔定金作为预订明年的新货物，没几天就走了大半了。

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是莉莉丝会听见很多人私下讨论关于卢克的事情，很多人都觉得那些商人是凶手，说不定还是合谋，不应该放他们离开。

“可是那天，卢克家的门窗是紧闭的，大门还是我们一起撬开的，不可能有外人存在啊。”

“你的意思是卢克自己砍的自己？怎么可能，听说双腿和左臂都没有了，一般人被一刀就直接痛晕过去了，再说他还留那么多血。”

有个男人不知道想起什么，欲言又止，被身边的人看出来，然后催促，才慢吞吞地说出来，“你们还记得那天，卢克因为赌输了，向安娜要钱，最后说了什么吗？”

当时在场的人想起了这件事，面色都有些不对，被周围其他人催促，语气奇怪道：“他说，要不再有下次，就自己先动手剁了自己，可能赌场那边威胁他不还钱就剁手吧。”

“啊，那还真的是他自己动手的吗？”

围在一起的人面面相觑都不说话了，率先提出异议的那个男人爽朗一下，说道：“那也不可能，一个人力气再大都不能连续用刀砍断骨头，不然就是卢克被人强迫抓着手将自己砍成烂泥了。”

莉莉丝听见，也想起来那天的情形，因为是不久之前才发生过的事情，所以印象很深刻，甚至连一些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比如他涕泗横流的样子，拿到钱喜极而泣，保证的话随口就来以及起身就朝赌场跑去的样子，还有在夕阳下，他身后被拉得长长的影子。

恍然间，她似乎看见了顾拙意朝自己奔过来，眨了眨眼，心里莫名有了不详的预感。

“小狗不见了。”

莉莉丝点头，又想起查理抱着小狗保证会保护好它的样子，也是在这样的夕阳下，小狗快乐地尾巴摇得快要重影了。

“可能找查理玩了，它会想念自己的主人的。”顾拙意看她神色不对，轻声道。

“你说的对。”

莉莉丝转身向查理家走去，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快走到的时候，她忽然出出声问着身边的人，“如果一个人无法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会怎么样？”

顾拙意愣了一下，想到那天国王问的第五个问题。

——“如果有个人说会保护你，但食言了，你觉得他是否应该为此付出生命？”

作者有话要说：大晚上会不会有点恶心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