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八章
凤仪宫中,祁重连走后,众妃嫔略显张皇地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皇后缓了片刻才重新回神,由宫人扶着起身,道:“都起来吧。”
众妃子心思各异地起身入座,其中最恼怒的莫过于柳琪桃和陆婕妤。
皇后木着脸一语不发,其余人也不敢出声,整个大殿死一般寂静。
刘嬷嬷当是意识到情势不妙,上了台阶站到皇后身侧,刚想请示皇后该怎么办时,就对上王启顺似笑非笑的眼睛,当即吓得不敢轻易吭声。
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祁重连归来,他冷着一张脸踏进殿中,众人又一次起身行礼,祁重连烦躁地拂袖:“都起来!”
皇后身子微颤,起身坐到侧座。
祁重连踏上台阶,却是没有入座,只道:“皇后,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皇后紧攥着扶手,感受到各处投来的目光,她的指尖都用力到有些发白。
没等她说话,一旁的刘嬷嬷就直接跪下:“皇上!皇上明鉴,今日是那柳采女对皇后娘娘不敬。皇后娘娘给她机会,她却拒不认错屡次顶撞,皇后娘娘被逼无奈才对她施责的呀。她区区一个采女竟然如此放肆,皇后娘娘若不罚她,如何正宫闱!”
“不是这样的!”玉环在下面出声反驳,膝行几步上前道,“皇上,小主没有对皇后娘娘不敬,是刘嬷嬷她搬弄是非。只因先前在翠柳苑小主说了她两句,她就怀恨在心胡乱言语,故意引得皇后娘娘误会小主... ”
“你胡说!”刘嬷嬷转身指向玉环,“她就算当时没说不敬之语,心里也必然是那么想的,不然,她为什么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又为何在殿上大放厥词!”
“从未有人要我家小主前来请安!”玉环对着祁重连磕了个头,“皇上,昨日您下旨道七品以下妃嫔不必日日都来请安,今日又非初一十五,小主也不是新晋妃嫔,便就没有来啊。奴婢不知小主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小主今日当真是飞来横祸啊!求皇上为小主做主!”
玉环说完砰砰磕了两个头,丝毫不掺假,磕得额头一片通红。
刘嬷嬷见她一副非要查到底的架势,不禁一阵心虚,慌得手都在哆嗦,一时气血上头扯着嗓子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你放屁你让皇上给你做主!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皇后娘娘打你们是对你们的恩赏,你们只有好好接着的份,柳采女一个残花败柳,皇上把她接进宫都是给她脸了,还敢在这叫嚣!”
“刘嬷嬷!”刘嬷嬷没说完的话被皇后厉声打断,皇后怒目圆瞪地看着她。刘嬷嬷张了张嘴,意识到自己是说错话了,她那句残花败柳,是把皇上的脸也给打了。
刘嬷嬷不禁颇为胆战心惊地抬头,正对上身前皇帝波澜不惊的视线,冰凉的眸子看得她一抖。
殿内鸦雀无声,皇后起身跪下:“皇上恕罪,臣妾的乳母学识浅薄,为人粗鄙,是臣妾教导不善,才叫她说出这般大不敬之言,还请皇上恕罪。”
又是一阵令人心焦的沉默,祁重连一语未发,片刻后,忽然间冷笑一声:“残花败柳... ”
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听得皇后心里一惊,眼泪都快吓出来,回头看向刘嬷嬷,急道:“嬷嬷还不快些向皇上请罪!”
然后还没等惊吓到抖若筛糠的刘嬷嬷作何反应,皇帝就又笑了一声:“好一个残花败柳,好一个刁奴!”
刁奴,又是刁奴。皇后之前才因此斥责了柳商枝的宫女,现在皇上也称刘嬷嬷为刁奴,这是在狠狠打皇后的脸。
然而下一刻,皇后就无法再因刁奴这个称呼而感到无地自容。因为皇帝突然抬起脚猛踹向刘嬷嬷腹部,这一脚极其狠厉,直把刘嬷嬷踹得往后倒仰,身子一歪从楼梯上滚落下去,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众人大惊失色,齐齐起身跪下:“皇上息怒!”
皇后呆滞地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皇后,朕问你,今日可曾派人去过翠柳苑传话,派了谁,说了什么,与谁说的,可要朕一一查实。”
话说到这个份上,皇后哪还有不清楚的道理,皇上这明明就是什么都知道了,来兴师问罪的。
皇后一时很是无助,眼泪不断涌出,哽咽着喊道:“皇上... ”
祁重连没有应,只冷声继续问道:“朕只想知道,今日之事,究竟是皇后有意为之,还是底下的人阳奉阴违。”
皇后浑身发抖,她哪里敢承认是她有意如此,可若是后者,她只能舍弃掉刘嬷嬷,那可是她的乳母。
皇后看向伏在地上,惊恐地望着她的刘嬷嬷,狠狠闭了闭眼:“臣妾…命刘嬷嬷传柳采女过来,臣妾…臣妾不知为何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好!”祁重连骤然出声,一个好字惊得皇后心脏猛跳,她攥紧了帕子,丝毫不敢去看刘嬷嬷的表情,心虚地不敢去看下方的刘嬷嬷,也生怕她会忽然反水。可刘嬷嬷什么都没说,只颓废地闭了闭眼。
“此刁奴欺上瞒下,不敬主位,拉下去,杖毙。”
杖毙二字一出,刘嬷嬷整个人瘫软下来,失去所有支撑颓然倒地。
皇后猛地上前抓住了祁重连的袍脚:“皇上,皇上!刘嬷嬷是臣妾的乳母啊,臣妾知道她犯下大错,还请皇上饶了她一条性命吧,皇上!”
皇后如今也顾不上维持颜面,她哭得甚是狼狈,拉着祁重连不断哀求。
这一幕看得下头妃子大气也不敢喘一声,都颇为唏嘘。皇后可是陛下发妻,位主中宫,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低声下气,可谓是颜面尽失。
祁重连垂眸看她一眼,声音极冷:“皇后,你知朕素来没有耐心。这是最后一次。”
赵灵闻言,抬头对上他的视线,身子猛地一颤,随后便听他道:“杖八十,赶出宫去,永不复用。”
纵然八十杖也极有可能要了乳母的命,但皇后已经不敢再求,只能伏地叩首:“臣妾谢皇上恩典。”
“朕,自幼便被后宫争斗所害,无一日安宁。朕不希望朕的后宫,也同先帝后宫一般争斗不断。谁若是不安生,朕绝不会轻易放过。皇后乏了,在宫里歇上十日吧。后宫的事,便交由贤妃与惠妃打理,何时交还中宫,再议。”
禁足十日…
皇后颓然地坐在地上,几乎怕得要哭出来,却着实不敢再多言。她心里极度懊悔今日设此局,她以为的好计策却是正正好好触碰到了皇帝的逆鳞。如今丢了权,失了皇帝信任的同时,也跟着颜面扫地,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祁重连说完,便步下台阶离去。
淑妃听到皇帝的旨意,颇为不忿地瞪着惠妃。明明她才是四妃之首,凭什么皇上不给她协理六宫之权?贤妃就算了,毕竟是潜邸旧人,她惠妃算什么东西!
一番折腾,已经将近午时,妃嫔们三三两两出了凤仪宫,都各怀心思。这不过入宫第一日,就出了如此乱子,日后在后宫的生活,当真是还不知道要如何呢。
回到乾清宫的祁重连,一进殿内便命所有人都出去。殿门紧闭,里头紧接着传来一连串器皿落地的破碎声。
殿外一众宫人都吓得缩紧脖子垂着头,王启顺甩着佛尘一个个叮嘱:“都给我把嘴闭严实咯,敢说出去一个字,小心你们的舌头!”
一番混乱声后,祁重连终于勉强泄了怒火。贺云生跪在最角落,脚边是飞溅的碎瓷片,好险没扎到他。
祁重连很恼火,又不知道该恼谁。他觉得今日皇后敢这么肆无忌惮责罚柳商枝,是因为她认为,祁重连曾经打过柳商枝板子,那么鞭笞几下又有何不可?可是祁重连当时那么做明明是…
他不想承认,可他确实是想护着她,护着那个可恶的女人。
可是却偏偏又因此害了她。
祁重连握住一块碎瓷片,残片割伤了手,流出殷红的鲜血,贺云生闻到血气悚然抬头:“陛下!”
“叫什么,从前受的伤不比这严重十倍百倍。”疼痛让祁重连清醒,却压不住他的怒火,“听安华说,今日之事多是那个刁奴在皇后耳边煽风点火,朕不想让她活命。”
贺云生微顿:“可皇后那边…”
祁重连冷冷看去,贺云生俯首:“奴才是怕皇后娘娘知道了,记恨上柳小主。”
祁重连踹他一脚:“你如今是越来越会办差事了,你不会不让皇后知道吗!”
“奴才遵命,奴才马上去办,一定瞒住凤仪宫。”
贺云生匆匆跑出去,祁重连丢下瓷片,缓缓坐到台阶上,无声看着空无一人的偌大宫殿和满地狼藉。鲜血滴落于地,而他却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柳商枝,到了今日,还不肯向朕低头吗。
柳商枝养伤的几日,翠柳苑甚是平静。不知是不是祁重连做了什么,总之是没人来刻意找茬。
祁重连这几日也没进后宫,皇后禁足,妃嫔们请安都不用去,后宫很是安静。
这几日有三个人来看望过柳商枝,宁嫔和贤妃在意料之中,另一位就算得上是不速之客了。
正是当时在凤仪宫中偷笑出声,穿着鹅黄襦裙长相甜美的少女,梁姬。
梁姬是来向柳商枝致歉的,为的是当时没有为她求情。
梁姬是江南人,说话声音甜软,看起来像是个没心机的小妹妹。不过在后宫里,柳商枝不会轻易相信什么人,只是客气地应付了几句。
梁姬倒也没觉得失落,走时也还是俏皮的笑着,对柳商枝道:“柳姐姐在江南也很有名,近几年江南很流行柳姐姐从前那套打扮,以后我可以经常来找柳姐姐玩吗?”
柳商枝不知道这前后有什么关系,不过她还是笑着应了,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纵然她疲于应对这些,也不得不妥协。
又过了几日,祁重连终于进后宫了,这一进,倒出了个不大不小的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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