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程家确实相当得有钱。

“我家要是没钱，说不定我现在还好好的在京市上大学呢。”程素纹无奈的摊了摊手，“兴许再过个几年，等改革开放了，我家里人要是都好好的，大概能分我一些钱。”

李杏花既失望又好奇：“那你刚才说‘钱的话倒是好办’，怎么办？我这里还有一些钱，是结婚前我妈给我的。不多，大概有二十来块。”

原身打小没吃过太多苦，虽说也明白留些钱财傍身肯定是好的，但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在兜里有钱的情况下忍住不花呢？李母很是疼爱这个小闺女，出嫁前愣是给塞了三十块钱。可这半年来，偶尔去赶个集，或者拜托姐姐李桃花帮忙带点小东西。不知不觉间，就花掉了七八块。

忽的想起一事，李杏花又道：“卫南从去了县运输大队后，每个月都会给我三块钱，不过他去那边也不久，我没攒下来。再说了，大头还要交给咱们婆婆。”

“卫西也差不多，每个月都要交工资给婆婆，他把他攒的钱都给我了，但也没多少。”程素纹知道她要问什么，索性也不卖关子了，直截了当的说，“这年头的习惯就是儿女们赚钱后给父母保管着，往后要修房子或者弟妹嫁娶都要从这里出钱。本来倒是没什么，可咱们婆婆一贯是只进不出的，真到了需要用钱的时候，恐怕也很难要到钱。”

搁在这年代的人看来，工资交给父母保管似乎没什么问题，可她们仨却是标准的后世心态。都成年了，都娶妻了，甚至田卫东都有三个孩子了，怎么就不能将工资交给妻子呢？是不信任还是干脆没把妻子当自己人？

不过这个事儿，无论是李杏花还是程素纹，都不方便出面。

于是，在简单的商议之后，决定由李杏花将这事儿转告给王冬妮，由她出面要回工资。

在外人看来，田家仨妯娌中，老大和老二媳妇是一国的，老三媳妇是被排挤的。三人知晓这个情况，也没打算去改变别人的看法，甚至有意无意的加深了这个刻板印象。

就这样，李杏花拿着一摞从娘家顺来的旧布头，光明正大的喊了王冬妮：“大嫂，这些旧布头给三伢子做尿布。对了，有两块还挺好的，我再给他做个口水巾吧。”

王冬妮又不知道那俩私底下搞了鬼，心说咋还能又做口水巾又做尿布的，但出于对闺蜜的信任，她还是顺口答应了下去，然后就被李杏花拐到了屋里，三两句话的把事情说了个……开头。

真的就是三两句话！

李杏花本意是想先把事情说清楚，然后再将她和程素纹商量出的对策告诉王冬妮，由王冬妮出面要求各房掌握自己的钱。结果倒好，一听说自家男人的工资都被婆婆拿走了，王冬妮甚至来不及听李杏花说完后面的话，整个人原地爆炸。

“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

撂下这句话，王冬妮怒发冲冠，直接跑到了婆婆跟前，用最大的音量嚷嚷道：“你说，你是不是早就想要换个儿媳妇了？你是不是早就看我不顺眼了？你知道这叫什么行为吗？你这是破！坏！军！婚！”

田大娘刚从屋里拿了口粮出来，一面心疼最近口粮吃得快，一面犯愁怎么劝自家大闺女赶紧回城里婆家去，然后就被王冬妮突突了一脸。

这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我干什么了？”

“对啊，你干什么了？你说啊，你到底想干啥？”王冬妮梗着脖子，一副斗鸡的模样，“我在你家当牛做马，还生了三个娃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结果呢？你就想着把我换掉！”

就算田大娘确实有这么想过，那她也不能直接说出来。当下，她来个否认三连。

“那你告诉我，我男人是当军官的，他每个月的工资呢？没工资也有津贴吧？我嫁给他那么多年了，为啥从来没见过他的津贴？他是不是防着我？是不是你叫他防着我的？行吧，这日子也没法过了，我自请下堂！”

说走咱就走，王冬妮怒气冲冲的甩手走了。

她真的走了。

李杏花目瞪口呆的看着王冬妮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一时间大脑宕机了。

田大娘也懵呢，她本来还想问问李杏花知不知道王冬妮又犯什么浑了，可后者看起来比她更傻，她觉得还不如自己琢磨来得靠谱。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素纹走到李杏花身边，低声问：“你跟冬妮说什么了？”

“我说什么了？”这个问题就问得很好，李杏花觉得自己没说啥啊，怎么就把这炮仗给点了呢？她一脸无辜的把刚才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希望程素纹能帮她解惑。

程素纹果然不愧是闺蜜团里的智囊，略思考了一下，她就懂了：“冬妮这是趁机回娘家躲懒呢，我看她早就不想带孩子了。”

“不是有大姑姐帮她带吗？”

“可不就是因为有大姑姐在吗？假如只有我俩，她都不敢甩手走人。你想想，本来大姑姐可能最多再待个三五天的，就得回县城婆家去了，但她现在跑了，咱俩都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大姑姐是不是必须留下来帮忙照顾孩子了？她跑了，她的口粮不就可以给大姑姐了？”

“就为了口粮？”李杏花无法理解。

“还有津贴。”

原本，她俩商量出来的对策，是跟婆婆有话好好说，基本上就是讲道理的版本。毕竟，这年头就算儿女会把工资交给父母，但已经成家的人也有自己拿着工资的。田大娘好面子，这一点若是能好好利用，不说全部拿出来，起码也能掌握家里一半的财政大权。

可王冬妮不按牌理出牌啊！

她直接甩手走人了，偏偏她男人田卫东人还不在这里。这媳妇跑回娘家了，要么男的赶紧追上去，要么就赌一赌谁先熬不住。

大姑姐的婆家明显是后者，赌的就是田家不可能一辈子收留这个已出嫁多年的闺女。

但王家……

回忆一下前些天在卫生所里的情况，李杏花先给婆婆点了个蜡。

事实也的确如此，王冬妮在娘家过起了快快乐乐的单身生活，娘家人一听说她在婆家受了大委屈，立马就心疼上了。正好今年大丰收，王家人口众多，赚得工分也多，根本就不缺这口吃的。王冬妮还跟娘家人打了包票，只要她拿到了田卫东的津贴，回头一定给家里人买好东西。

王家人倒不是图这点报答，而是有别的请求。

“你不是跟你二弟媳关系不错嘛？她那个娘家亲姐在供销社上班，你回头帮着问问能不能搞到一些棉花，旧的也行。你三弟年底要娶媳妇了，我想给他弄一床厚实些的棉被。”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这王家有多和谐，田家就有多闹心。

假如王冬妮跟田美娟的关系恶劣一些，但田大娘还能借此敲打一下大闺女，让她赶紧回县城婆家去，可偏偏她俩感情好得人尽皆知。再说了，三伢子还离不开人，真要是把田美娟送回去了，孩子谁来带？还是得等王冬妮回来后，再另做打算。

最终，再拖了三日后，公爹开口了：“津贴给她，让她每个月上交家里十块钱。”

“这怎么成呢？丽娟还没嫁人呢！”

田卫东可不是他那两个弟弟才工作不久的弟弟，他很早就去当兵了，这些年下来津贴早已涨了好几次，到如今已经是每月三十六块了。此时才是一九七三年，这个数目着实不算低了。

一想到每个月到手的钱要分出去大半，田大娘自是万分不舍。

“丽娟嫁人又不花钱。”

他这话也没错，就说自家的仨媳妇里头，只有李杏花是带着嫁妆的，王冬妮进门的时候也就是两身新衣裳和两床新被子，程素纹干脆就是啥都没有。不过这在乡下地头也正常，疼爱闺女的就多陪嫁一些，感情一般的就少陪嫁或者不陪嫁，还有更离谱的直接要高额彩礼的。不给？那就打光棍呗。

“可这……”田大娘还想说什么，却被直接打断了。

“给她。反正早晚要轮到她当家。”

这话很在理，但也很气人。

田大娘今年才四十多，她可不认为自己已经老到无力管家了。可她又没法反驳这话，一想到自家那倒霉大儿媳梗着脖子跟她吵架的模样，她顿时泄了气。

给吧给吧，起码还能落个十块钱，再说还有老二老三的工资。

抱着这样的想法，田大娘又拖了一天，这才无可奈何的去了第五生产队，也就是她自个儿的娘家那头。然而，跟预想中的情况不一样，王冬妮没跟她一起回来。

这下，连李杏花都纳闷了，难道王冬妮真就贪心到了这个地步？非要一分钱不少的捏着田卫东所有的津贴？

田大娘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晒的，脸上红了一片，喘着大粗气道：“她说要从这个月开始算，让我拿二十六块给她。”

“那你就给她。”

“这个月咱们家花了好多钱！卫生所看病住院，真的不老少。”田大娘也委屈啊，更让她委屈的是，今个儿她就跟王冬妮这么说了，结果王冬妮才反呛她，说搞不好她就是一心想要破坏军婚，这才故意给她吃了坏掉的东西，想要害死她，给田卫东换个好拿捏的媳妇。

冤不冤啊！

她忍不住把这话一说，公爹也纳闷了：“你就没跟她解释？”

“我说了，我说你们仨都住院了，她就说搞不好我想给仨儿子都换个媳妇。”说到这里，田大娘都开始气不顺了，她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扯着大嗓门蛮不讲理的人是她当年千挑万选的儿媳妇。

到了这份上，田美娟忍不住开口了：“妈，明个儿我跟你一块儿去接冬妮回家吧。”顿了顿，她又添了一句，“接着人我就回城里了。”

李杏花自觉要遭，你要是这么说话，她王冬妮搞不好能在娘家赖一辈子。当下，她也赶紧表态：“我也一起去。三弟妹，你要去吗？”

不等程素纹开口，刚刚一直没啃声的田卫西忽的道：“我去，明天学校放假，我去把大嫂劝回来。”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显然没人相信他的话。

也不对，有人信。

程素纹很肯定的点点头：“我也觉得卫西能把人劝回来，不如让他和大姐去吧，妈你就别受累了。”

田大娘不在乎受累，她怕的是受罪。尤其她娘家也在第五生产队，跟王家还是挨着的，这一趟两趟的求着儿媳妇回来，她的面子又要往哪里搁？

万幸的是，第二天田家姐弟俩真就把王冬妮全须全尾的带了回来。

但显然事情并未就此结束，王冬妮连装都不打算装一下，刚回家就立刻暴露了她的最终目的。

“我要管家，以后每一房出的那十块钱也由我来管。”王冬妮当场点名，“花儿你说呢？”

这次，李杏花还真是有话要说。

她想说的是，咱下次更改剧本的时候能不能提前支会一声？这样突然加戏，让她倍感困扰不说，还影响临场发挥的效果。

于是她说：“我听大嫂的。”

她以为下一个就是程素纹了，都已经将目光投了过去，没想到王冬妮直接跳过这一趴，抬头看向田卫西：“三弟你说呢？”

“听大嫂的。”田卫西连个磕绊都没打，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红包发啦，前五十全都有=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