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度假村的工作人员说,你老公经常在度假村里搭讪有钱的单身女孩。]

[舒黎,我还以为你有多聪明呢。]

看到这条消息之后,过了很久,舒黎才缓过神,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

有一股电流从她的尾椎骨直冲而上,酸胀的痛感让她忍不住弯腰。

她必须弓着身子,才能呼吸顺畅。

陆瑶没必要说谎。

如果陆瑶依然看不得她好,大可不必告知她真相,让她继续和江煜在一起,成为圈子里人人笑话的对象,应该更符合逻辑。而且她加陆瑶的联系方式是临时起意,从头到尾不过二十分钟,也不存在早有准备的可能性。

所以,如果陆瑶说的是真的。

那江煜自述的那些,就全是假的。

如果是假的……

“吃药。”

江煜过来敲门,把舒黎吓了一跳。

思绪全被打断。

舒黎一天要吃三次药,饭后、下午四点和睡前各一次,每次吃的药都不同。

江煜把一颗小药片放在玻璃杯旁边。

舒黎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江煜感觉到了,几分不耐烦,“怎么了?”

舒黎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她光着脚跑到餐桌边,把江煜从医院拿回来的药袋和说明书翻出来,她现在杯弓蛇影,什么都害怕。

幸好,药吃得没问题。

药量和服用时间都对应的上。

舒黎心里一松。

转过身时,江煜正拿着她的毛绒拖鞋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江煜应该已经猜出来了,但表情依旧如常,他把拖鞋放在舒黎面前。

之前江煜沉默不语,舒黎只觉得他闷。

现在江煜的每一次沉默,都让舒黎害怕。

枕边人是个双面人,从相识到相爱的每一个环节都有可能是一场阴谋,她和这样的人共同生活了两年多,结了婚,甚至就连今天早上她都是在他怀里醒来的,简直毛骨悚然。

舒黎不是认怂胆怯的性子。

她把手机屏幕举到江煜面前。

“解释一下。”

江煜看了看,皱起眉头。

“我到底该相信谁?”

江煜站在原地,语气无奈:“我要怎么解释?我说我没有,你会相信吗?”

“我要你解释!”舒黎抬高音量。

她要的是江煜的态度。

“我不是她说的那种人。”江煜说。

舒黎睫毛轻颤。

不是。

一句不是就可以了吗?

不够的。

远远不够。

不应该是这样平淡的回答。

江煜平静到让舒黎感到由内到外的恐惧。

凉意蔓延全身。

“我要回家一趟。”舒黎说。

脑子一团糟,舒黎想要逃离。

她远不如想象中坚强,她为了收集证据才跟着江煜回了家,但是越接触真相她越害怕。

江煜沉默片刻,然后说:“好。”

方敏之派车来接舒黎,江煜帮她收拾了几件衣服,把药装进分隔盒里,提着包跟在舒黎后面下楼,舒黎坐进车里。

江煜把包放到舒黎旁边。

舒黎全程绷着脸,静静地坐在黑色宾利的后座,江煜只说:“什么时候回来?”

舒黎没有回答。

江煜似乎好不容易才想起来自己的“丈夫”身份,低声挽留道:“我明天煲鸡汤。”

舒黎冷嗤一声。

煲鸡汤,多稀罕啊。

她升上车窗,暗色玻璃隔绝了一切画面和声音。宾利缓缓向前,离开了陈旧的老小区,余光里再也看不到江煜的身影。

从遥北区回到临南区,天空都变得澄澈。

车子在别墅门口停下来,舒黎还在发呆,司机喊了好几声,她都没回过神。

最后还是方敏之过来,屈指敲了敲车窗。

“黎黎。”

舒黎猛地回神,抬起头。

母亲的面庞依旧温柔,舒黎想起江煜说的“你爸在外面有情人”。

她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母亲。

她问过叶湘湘,才知道原来方敏之早就知晓舒政生出轨的事,然后选择容忍。

叶湘湘模仿着方敏之的语气:

“黎黎,你要这样想,至少你爸是爱你的,是爱这个家的。”

“只要钱在人在,就可以了。”

“你爸的事业现在越来越大,诱惑肯定也越来越多,黎黎,妈妈一直不想跟你讲,但这是事实,你要允许伴侣开小差。”

舒黎觉得很荒谬。

上课能开小差,婚姻也可以吗?

因为一场失忆,舒黎在二十五岁这年,像个孩子一样感受成人世界的险恶与复杂。

爱可以伪装,爱也可以有瑕疵。

爱变成一个被人肆意揉捏的廉价玩具。

舒黎从车里走出来。

方敏之疼爱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柔声说:“还是回家好,妈妈这几天一直在准备,妈妈把你以前最喜欢的谢阿姨请了回来,你不是最喜欢吃刘阿姨做的糖醋鲤鱼吗?理疗师明天就上门,帮你按摩身体,在那里吃了两年苦,妈妈都要心疼死了。”

他们都说舒黎在江煜那里吃苦了。

舒黎这两天感受了一下,吃苦,好像不算,只能说吃了很多冷漠。

方敏之忽然抱住舒黎,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舒黎的后背,她哭着说:“黎黎,对不起,当初是爸爸妈妈处理得不好,没有顾及你的情绪。”

舒黎有些疑惑,没明白方敏之在说什么。

“你那时候太难过了,一时间对感情失去信任,急于找一个人依靠,江煜正好出现,”方敏之哭声更重,紧紧搂着舒黎的肩膀:“是爸爸妈妈不好,都怪爸爸妈妈。”

舒政生正好到家,一看到舒黎,他的眼眶也瞬间湿润,“黎黎……”

之后舒政生也向舒黎道歉。

他痛斥江煜的种种行径。

江煜是个没本事的男人,想要哄骗舒黎给他买房,被舒政生发现之后才老实。

舒政生骂得脸红脖子粗,江煜在他的描述里简直是个十恶不赦罄竹难书的坏东西。

舒黎默默听着。

又默默抽回被舒政生握着的手。

还是不太习惯。

方敏之说:“黎黎你才出院,不能一直站着,快回房间躺着,妈妈给你洗点水果。”

舒黎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的卧室连着书房和衣帽间,面积加起来只比江煜的房子小一点,采光看上去更好,整个房间宽敞明亮,以白色和粉色为主色调,陈设和装修还保留着她少女时期的痕迹。

房间被保姆阿姨仔仔细细打扫了一遍,床上用品都是全新的,舒黎脱了外套躺下来,静静地望向窗外,冬天窗外的枝叶已经全枯了,只有一些光秃秃的枝丫抵在窗户玻璃上。

像江煜的老房子。

她又想起江煜。

舒黎甩了甩脑袋,不允许自己频繁想起江煜,她转头看向两边。

床头有她全家福和她十八岁的写真。

照片承载着记忆的碎片,填补了舒黎的亲情空白,但生疏感依然存在。

理论上来说她现在应该最信任父母,但事与愿违,方敏之送来水果的时候,舒黎蹭的一下坐起来,神情里有几分慌张。

方敏之脸上的笑容立即僵硬,变得有些落寞,她勉强笑着走过来,“怎么了?看到妈妈为什么会害怕?”

“我——”

“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车厘子,妈妈特地让阿姨去买最大最甜的。”

摆放水果的玻璃餐盘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折射出菱花形状的光线。

舒黎尝了一颗车厘子。

方敏之坐在床边,问:“回去之后,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好话?”

舒黎片刻才反应过来,那个“他”指的是江煜,她摇了摇头。

没说什么好话,也没说坏话。

这才是最奇怪的。

“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方敏之从手机里翻出几张照片,给舒黎看:“这是你两个月前查出来的,心脏早博,一躺下来心脏就扑通扑通地跳,胸闷气短,整个人越来越消瘦,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因为过度劳累。”

舒黎抬手按住自己的心脏。

可能是在病床上休养了一个多星期,现在她的心跳频率倒是正常平缓的。

方敏之简直声声泣泪:“我和你爸爸养了你二十几年,你都没生过几次病,我们从小到大都把你捧在手心里,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结果到头来,你要辛苦工作养你的丈夫,还把自己累出病来,你让爸爸妈妈怎么想?他要是真的心疼你,你会生病吗?”

舒黎接过手机。

照片里的检验报告时间确实是两个月前。

姓名:舒黎。

检查结果是:频发室性早搏。

“如果只是心脏早博,我也不想计较太多,这毕竟不是什么大病,你年龄也不小了,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任也无可厚非,但是你不顾家人反对,结了这个婚之后,身体越来越差,有时候忙得一日三餐都没时间吃,在公司差点低血糖晕倒,你知道妈妈有多心疼吗?”

“这次还因为出差,在高架桥上出了事。”

方敏之握住舒黎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以前你总说你喜欢他,陷在感情里,我们怎么劝都没有用,现在老天给了你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黎黎,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爸爸妈妈就你这么一个女儿。”

方敏之说得情真意切,舒黎感到心烦意乱,明明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听到方敏之说出来,她竟然有些不舒服。

她突然问:“我爸说,江煜骗我给他买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方敏之愣住。

“就……就是……”方敏之倏地变得结巴,眼神闪烁望向右侧,说:“就是一年前,他想……他想让你买个房子只写他名字,被我和你爸爸及时发现了,才没让他得逞。”

“他一直伪装得很好。”方敏之说。

舒政生走到门口,朗声说:“谁都有可能骗你,但爸爸妈妈是永远不会骗你的。”

舒黎说她要一个人静一静。

真的要静一静。

车祸让她昏迷了整整两天,醒来后她忘记了一切,还没缓过来,周围所有人就迫不及待地、一拥而上地告诉她:你的老公是个骗子。

父母、朋友、同事……每个人似乎都有一箩筐的怨言急着发泄,恨不得竖起手指狠狠地戳江煜的脊梁骨,骂他是阴险小人。可是萍水相逢的小护士笑着对她说:舒小姐,你找了个好老公,这阵子他蛮辛苦的。

她也记得在医院的那半个多月,

她凌晨两三点从阵痛中醒来,一睁眼就看到江煜坐在她床边,见她醒了,立即倾身过来,问:“哪里不舒服?”

江煜彻夜不睡,守在舒黎床边,白天舒政生和方敏之来的时候,他就消失。

舒黎实在搞不懂他。

江煜是冷漠的,很冷漠。

但是有种怪异感,她形容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