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月长风
走出冰晶宫的游景瑶被日光刺了下眼睛,素手在额前虚遮,轻声叹气。
她早知做任务估计不会轻松,但没想到竟然如此举步维艰。
原本以为自己只需要在男女主相看两欢,但不敢表露心声的时候默默拱一把火就行,谁知连男女主见面都得靠她牵线。
系统说的有问题,这哪是撮合?
这简直就是把两个陌生人硬凑在一起。
她头痛扶额,心念一动,在脑海中展开出了系统给的青丘地图。
青丘版图极大,疆域辽广,大大小小不知多少处城池,在这张地图内,连直插云霄的霰雪峰在地图上都只不过一个可怜的小三角。
很是夸张。
青丘都这么大了,整个玄界大陆的地图又该多么大?
况且去哪里找宫雪映,她根本还是一头雾水。
光是找到月尘卿都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再跋山涉岭去找宫雪映,她会不会直接脱一层皮?
何况人家还不一定在蛇玄谷。
她还记得,原书中,宫雪映并不像月尘卿一样常年镇守蛇玄谷,她更像个漂泊江湖的隐世女侠,喜欢四处游巡,顺手捉拿些棘手作乱的精怪,或击退为祸人间的大妖,因此宫雪映在大陆中向来风评极好。
这样一个踪影无迹的女主,开了天眼都不一定找得到。
游景瑶捏了捏拳头,心想,她现在伪装成狐妖,就能去打听一下有没有人知道宫雪映在哪里。
顺着地图,她徒步来到了离她最近的一处城池。
城里消息灵通,事到临头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去碰碰运气。
这是一座中型城池,管辖的疆土面积却十分大,在地图上占去方方正正的一块。
很难想象这只不过是一座中型城池的门楼,城门竟然以通体以紫琉璃打造,门柱凹陷的繁杂纹路中流动着璀璨金光。
凤阁龙阙,峻宇雕墙,宛如仙境宫门。
站在下方仰视着这宏伟城楼,游景瑶只觉自己渺小如蝼蚁。
想到自己的家乡,她苦笑了一下。
也罢,狐族嘛,财大气粗一点也很正常,怎么能跟百岁山这种土山寨比呢?
自嘲归自嘲,她心中却无半点羡艳,比起这里,游景瑶更偏爱充满烟火味的百岁山。
游景瑶深吸一口气,攥着柔软袖袍在手心里握成拳,面上却换上一副自然的神情,迈开步子往城楼里走。
此时恰值正午,正是人潮汹涌的时候。
车马人流如织,来来往往,城门因此一直大开着,游景瑶没有多想,跟在一行商队后面往里头走。
周围的狐族穿着皆是整齐华贵,虽是平民,女子穿花纳锦,男子蝉衫麟带,只有游景瑶穿着一身发皱的鹅黄色裙衫,连头发都挽得凌乱。
比平民还寒酸几分。
这样的衣着在人群中,平视过去都有几分突兀,何况是站在高台上鸟瞰城门的守卫。
只见两个守卫刚捕捉到游景瑶的身影,就默契地交换了一道传音——
“此人看上去有些奇怪,拦住她。”
游景瑶正跟在车队后面往里头走,面前忽地降下两道身着轻甲的身影,吓得往后猛地退了几步。
“守卫大哥?”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眸中惊惶,“……怎么了?”
松芿一对锐利眼眸锁在游景瑶身上,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眼睛眯得越来越紧。
旁边的翎沉也在端详着游景瑶,又暗中释放灵力检测了她身上是否有狐族的气机。
但是面前的少女除了穿着简陋之外,身上狐族气息浓郁纯粹,并无异常。
翎沉低声对松芿说:“这位姑娘并无问题,放她走吧,是我们多疑了。”
松芿眉头一皱,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拂开翎沉的手,转向游景瑶,冷冷道:
“请姑娘出示轻罗城通牒。”
游景瑶一惊,心想,进城还需要通牒?
青丘内部各城池之间封闭性这么强的吗?
翎沉双眼微微一瞪,侧目向他。
“松芿,你这是做什么,我们轻罗城已经多少年未曾要求他人出示通牒了。”
松芿还是最相信自己的直觉,没有搭理翎沉,而是看着游景瑶强横道:“出示通牒,否则不予进城。”
游景瑶被松芿一对锐利的瞳孔盯得浑身发毛,无助地往后又退了几步。
她没有通牒。
这可怎么办?
月尘卿的九尾血玉也还给他了,这下好了,连君主金令这个最强通牒也没了。
她慌乱地后退几步,连逃跑的准备都做好了,正焦急无措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朗稳重的男子之声:
“发生何事,怎的围在此处?”
游景瑶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面前两位守卫似乎看到了什么尊贵人物一样,瞬间叩膝下跪——
“属下松芿,翎沉,参见长公子殿下。”
游景瑶愣愣回头。
只见身后款款走来一道修长高大的身影。
那人眉目俊朗,身姿硬挺,腰佩白玉之环,身上的一袭碧色华服相比于周围人群更加华美高贵,不是一个级别。
游景瑶在大脑中迅速搜索“长公子殿下”的信息——
月长风,青丘长公子。
乃上一任狐主与菀贵妃所诞,是年纪最大的庶子,同时也是月尘卿的兄长。
在原书中,月长风是个无足轻重的配角,他性格纯良温厚,待人和善,是很常见的亲和兄长的人设,原书对这个角色着墨不多。
所以游景瑶亲眼见到的时候才会这样惊讶,这位长公子其实生得颇为赏心悦目。
虽然第一眼望上去他不如月尘卿惊艳,却如阳春白雪般柔和耐看,也是龙章凤姿,琨玉秋霜,看一眼有看一眼的味道。
想想也是,月尘卿都长得如此妖孽,与他有血亲关系的兄长自然也是十分出挑。
只是这么漂亮的公子,作者竟然不舍得多花点笔墨描写,实在是有些可惜。
绿衣公子踱到游景瑶身边,手中羽扇轻晃,扇沿那圈细细的雪绒荡开水一般的涟漪。
他在等待两位守卫给他答复。
翎沉眸色沉了沉,先行开口:
“回长公子,刚才属下与松芿在城楼上值守,觉得这位姑娘似乎有些问题,便拦住询问了一番。”
月长风闻言,眼神投向游景瑶。
游景瑶傻傻地望回去,眼神无辜清澈,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有问题。
“你们觉得这位姑娘有什么问题?”他问。
翎沉适时地敛了声,轮到松芿挺起胸膛开口:
“回长公子殿下,属下凭直觉,感觉这位姑娘看上去与其他人有些不同,属下便请她出示通牒,”松芿眼神射向游景瑶,“但这位姑娘,拿不出来。”
月长风闻言眉尾轻扬,视线投向身边表情茫然的游景瑶,唇角扬起温和微笑:“现在已很少人将通牒带在身上。”
松芿不是蠢人,一下就明白了月长风的意思,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折了些许面子,脸色有些难堪,只得恭敬地俯了俯身:“长殿下说的是。”
月长风缓步上前,微笑着拍了拍松芿的肩甲。
“谨慎些也是好的,回去值守吧。”
松芿抿成一条线的唇这才稍稍松了些,和翎沉一起齐齐道了声“是”,便如两道闪电般飞身而上,回到城楼观望台继续值守。
游景瑶讶然,这位长公子殿下当真如书里说的一样温善,待人和雅,如沐春风。
对她一介陌生人都是如此。
送走了松芿和翎沉,月长风羽扇轻摇,身子慢慢转向她。
游景瑶不怕,直视着月长风,也恭恭敬敬有样学样地行了个礼:“多谢长公子殿下解围。”
他被游景瑶十分生疏还有些僵硬的行礼姿势逗得一笑。
“无妨,姑娘本就无甚异常,松芿与我一同长大,有时性子倔了些,今日还请你不要见怪。”
游景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见怪。”
“姑娘是要进城吧,不知长风能否冒昧邀请姑娘与我同行一段?”
游景瑶受宠若惊,赶忙点点头,“我很荣幸。”
两人同行,并肩步入繁华的轻罗城。
人潮喧嚷中,游景瑶略微僵硬地走在月长风身边,他俊朗华贵的气质赢得周围许多人的目光。
月长风有着和月尘卿相似的容貌,气质却截然不同。
若将月尘卿比作忘川边那一株殷红矜贵的彼岸花,月长风就是早春河岸沐浴着暖阳的金柳,芝兰玉树,温雅高洁,只浅浅望去一眼,便能顿生三分好感。
她不自然地在街道上漫步走着,正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脱身去打听宫雪映的消息,身侧的月长风忽然开口与她说话。
“姑娘大抵也知晓了,但长风自觉还是有必要介绍自己,”月长风面色煦然,声线儒雅,“我是青丘长公子,月长风,今日是来巡视的。”
游景瑶捕捉到“巡视”一词,心道,原来轻罗城是月长风的封地,怪不得他会出现在这里。
少女了然,乖巧点头,露出景仰的神情:“见过长公子殿下。”
一来一回,不失礼节,月长风温儒笑问:“不知可否有幸得知姑娘芳名?”
游景瑶心想反正大家都是小配角,交换个名字也没什么,便爽快道:
“回长公子殿下,我叫游景瑶。”
然后又把“瑶瑶的瑶”那套说辞搬出来温了一遍。
月长风揣摩这个名字的时候点了点头,脸上笑意愈发浓郁。
“真是十分可爱的名字。”
游景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半边耳朵羞涩地垂下来。
月长风看着游景瑶的眼神愈发赞赏,欣赏的神情中还带着一丝好奇,像是在探究游景瑶身上有什么让人着迷的特点。
究竟是怎样独特到万里挑一的特点,才能获得尘卿的青睐。
他不动声色地将游景瑶又打量了一遍。
眼前的小姑娘虽然穿着普通,却掩不住全身清灵水润的气泽,杏脸桃腮,脸颊白皙微鼓,一对明眸溜溜地转,露珠似的冒着汩汩新鲜气。
像蘸了春水的兰花草尖尖。
月长风注视着她的视线更为柔和温暖。
“游姑娘,你就不好奇,刚才我为何现身为你解围吗?”
游景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呆了,杏眼倏然眨了眨,赶紧编出几句说辞: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全青丘都知道长公子殿下心慈面软,善良可亲,总是施以援手,今日恰好路过帮了我不是很正常嘛。”
她自觉有理,还叉起腰来,完美地掩饰了心虚:“难道长公子殿下也觉得我有什么异常,本来不该进城?”
月长风被她叉腰的模样逗得失笑。
“姑娘身上也不算有什么异常,只是……”
他在此停顿,收了羽扇。
在游景瑶凝滞的目光中,月长风转过身来,目光中染上浓郁的探究之色。
“只是刚才远远地,我似乎感觉到,姑娘身上似乎有一丝我弟弟尘卿的气息。”
他认真地锁住游景瑶惊愕的双瞳,声线一沉。
“我想知道,长风是否感觉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