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结怨

突然转变的态度,这个才是真实的他。

怪她迷了眼。

燕元明也不喊疼,紧着眉跟了上去。

约花了一日。

二人终于登上了顶峰。

只是在中途的时候,她看到了那传说中很灵的祈福寺庙,命令的语气说她不管如何都要去跪拜,而崔名斛只是看着,静静地站在她身后,没有任何表示。待到她结束,崔名斛还是要她继续,只有一句,公主不是要祈福吗,多看看。

“崔大人不是写了经文,怎么不呈上?”见他不动,她道。

“下官一向没有时间抄那些东西。”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好。

崔名斛,欺骗本宫。

宁宜公主觉得,这才是真实的崔名斛。

终于,日落。

二人也到了顶峰。

晚霞映满空,偶有孤鸦而过,倒是比半山腰景色更加宜人。

“殿下不是要祈福吗?”崔名斛已经站在寺庙门口,晚霞光正好映在他的衣袍上,他穿什么都好看。

宁宜往前,起初庙内隔开日光,显得漆黑。而进去才发现,一尊带着笑意大佛脚下,却没有一根燃着的香火,而是遍地躺着瘦弱不堪的妇孺流民。

她往后退一步,深吸一口气,什么平民百姓,她在书上,还有其他大臣嘴里听到过无数次,但是第一次看到的冲击力,还是很大,崔名斛向前一步,扶住她。

“跪下,祈福吧。”崔名斛要高她一头,说话时候,唇距她耳边,咫尺距离。

她猛地转头,“你让、让我跪这些人?”声音不大,但已经可以听到愤怒。

崔名斛盯着面前的大佛,“庇护百姓的是它,你仔细看看这些你认为蝼蚁一样的众生。”

确实,半山腰的寺庙香火不断,祈福的人更是络绎不绝,而山顶几座寺庙,庙门都已破烂不堪,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给这些人当庇护了吧。

突然,一声啼哭。

紧接着,庙内大半婴儿跟着啼哭,有的妇人明显营养不良,也将冰凉馒头口中嚼碎碎孩子,还有瘦得不成样子的小男孩,似乎此刻还是不知道疾苦,天真地跑来跑去,只是个别大一些的孩子像是明白流荒之苦,眼里满是胆怯,还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忧虑。

“我知道你带我来的意思。”她屈身跪在硬石板上,倒是真诚地摆了摆。

但对这些悲惨妇孺,她却没想要帮其做的。

走了一日,又没吃没喝。

“你若是早求我,何故至今。”

她不知道他在调查什么,但目前来看,青州确实不像是文书上报的那般简单,但也可以接受,水灾,总会有死人的,大不了她会捐些钱财,但就怕,这崔名斛调查的东西太过刚正不阿。

“先生,您一起吃些饭吧。”竟有一白发苍苍老人向前真诚邀请,他们将他唤作有学问的先生。

原本,山顶众多寺庙,如今住了很多灾后百姓,都是他救下的,而捐赠银两,也是他。

这是宁宜吃得最为难忘的一顿饭,即便她嘴唇干裂,递上来的喝的,她也都拒绝了,实在是那破碗太过让人没有食欲,馒头她也只是拿在手里。众人都围坐,吃饭的时候老人孩子脸上才有一点点喜色,没有办法,大水冲刷了他们今年新盖的房屋,包括家中的一切。

那老人本是一个村落的村长,看着倒是镇定许多,主要是这样的事情,每年都会经历一次,很多人都习以为常了。

“我困了。”燕元明方放下手中的馒头,肚子其实在咕噜噜。虽然她穿得不过寻常麻布,但看举止以及白润的脸,也不会是出自穷苦人家。

“老夫让人打扫好了一间禅房,先生您二位先住下吧。”那村长道。

崔名斛道了谢,对燕元明道,“不想吃就不吃吧,您先去休息。”

她觉得有些委屈难受,但是面子上又放不开,就低头压抑情绪跟着二人 。

这禅房一直是没有住人的,崔名斛在青州的这几个月,给了许多难民解决住宿,此处他也住了几日。

房间的床上铺的一层虽是杂草,但却有一个能够盖着的新被,她就站在那里。

“刘村长,您先回去吧。”

等到人走了去,崔名斛也不管燕元明,直接从床尾抱了些杂草,铺在书桌旁原用来放经书的卧榻上,正是燕元明的对面。房间内根本就不用掌灯,月色直接从圆形窗口照射进来,倾洒满地,除了双方的表情,衣服的颜色,其余二人动作,也是清清楚楚。

崔名斛躺下许久,都不曾见对方有动静,他了解燕元明,此刻她绝对想把他给杀了。

而燕元明正有此意。

“崔名斛,本宫渴了。”

月色中,崔名斛睁眼,嘴角微微上扬起,推门而出。

约片刻,拿了一碗水来。

放置宁宜公主面前,见她不接,“我的碗没用过,水是后山泉水。”

她一日未曾喝水,现下嘴唇已经干了。

接过咕嘟咕嘟喝完,她将碗甩到了他睡的木床上,气狠狠地。

崔名斛哼笑,并不在意,整个人往窗户旁一靠,等着她发作。

“我看,你也不想我帮你、”她道。

月光洒着崔名斛的侧身上,“怎么说?”

宁宜公主,“你在我这里死多少次都够了。”

他岔开话题,“公主觉得今日一幕,如何?”

宁宜:“什么如何?”

崔名斛:“就没有什么感想。”

她只觉得对方可笑,“倒是长了些没用的见识,怎么了。”

崔名斛,“是吗。”

宁宜:“天灾什么时候都会死人,你将人救下,就没有想过,他们日后如何生存?就靠着你这临时好心给的一时半会儿的银两,就庙内那些孩童,长大了没有任何用处,还不如早早死了,起码不受苦。”

崔名斛早就料到她是这样的态度,实际上今日让她看到,也没有奢求她能共情,只是亲耳听到这些权贵之人无情的言语,还是觉得冷血。

“公主的意思,朝廷发放的救济粮就没必要了,大齐每年拨款万两,别说是帮助百姓度过水灾,就是整修城内河道,也够了。”

听他的话,宁宜冷笑,“原来你是要查这青州州长的吧。”

她不说赵氏,而是推到了别人身上,脑子转得挺快的。

崔名斛拿出火折子,点燃桌子上的煤灯,房间先是刺眼一亮,后就暗了下来,直至昏黄。但,看清面容是足以。

他一步步靠近,手中拿着棍子模样似乎是刀鞘一般的东西,燕元嘉此刻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这个时候才理智地想到自己不止一次当街耍他,她以为他是要杀自己,故作镇定道,“崔名斛,燕元嘉知道本宫来了青州,我死了,必然会查到你,到时候,你就等着灭九族吧!”

她闭上眼,“啊”了一身,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手中冰凉感袭来,那东西裹着一层布,塞到自己手中。

“打开看看。”

她这才发现,是圣旨。

其中内容,是皇兄派崔名斛来青州,赈灾放款,仅此而已,根本就没有什么查案。也是了,祖父一切都是为了皇兄,她松了一口气,对方又是耍了自己。

“你最好别落在本宫手里。”

崔名斛丝毫不惧怕,有皇帝护着,他如今很安全,“殿下尝到被人左右的滋味了。”

“是,本宫竟还以为你是转了心意,”她哼笑一声,纵使对方猜对她早已气诈了,也不承认,“但是崔大人,有没有人告诉你,本宫就是看中的你这股子处事皆傲的气焰,其实更胜你的脸。今日这事,本宫可是没有半点怜悯之心,你别想着感化我后,让我放过你!你,崔名斛,本宫要定了,你死之前,越是不想做何事,本宫偏偏不如你意。”

煤油灯许是很久没有换了,突然就灭了,月光又倾洒进来,虽然二人看不到脸色,但房内依旧没有半点缓和。

“若来的是燕元嘉,”她补充,“你倒是可以看到泪珠子。”

“比你会伪装。”

崔名斛早就看清她们二人。

“是。”燕元明冷哼,“你倒是了解她,若是带她前来,崔大人大概可以看到痛哭流涕的怜悯表情了,可惜了,你遇到的是本宫。”

崔名斛不赞同,“纵然五公主善伪装,到若见今日此情此景,也必然会生出几分怜惜来,不是每个人都是宁宜公主。”

“你!”燕元明说不过他。

“你知道你为什么升不了官吗,崔名斛?”燕元明踢掉鞋子,不顾脚上水泡,愤怒转身去床上躺着,“早晚有一天,你会跪着求本宫。”

崔名斛确实想报仇,但他今日的目的可不是仅仅地耍她。

但今日她的态度,他也更加清晰地看清宁宜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次日。

风侍卫早早就找到山顶,但是却挨了宁宜公主一巴掌。并在宁宜公主的指示下,风侍卫同崔名斛切磋了许久。

下山后,她就直奔赵府。

府内人已经提前就迎接了来,她才知道,他们早就得了自己要来的消息,但她在房内,足足歇息了三日,才缓过神来。

出府后,就又恢复了玩心,只不过这次带了更多的打手。

青州主城区,那些流民,被赶走了大半。

大齐公主祈福队伍。

元嘉公主的马车。

如今,她都已经赶不下赵拓了。

即便是不下棋,他也会跷着腿在马车里喝茶,甚至还嫌弃燕元嘉喝的茶一般。

“我真不想说你,”赵拓也开始说真心话来,“你总是能让人一眼看出诡计多端来,也就元明心善。”

宁宜公主心善?

燕元嘉差点没有被他的评价无语道。

这大概就是同类相吸吧,他就是男版宁宜公主,平时在太傅府内,被宠着惯着,无法无天,随心所欲的,自然会觉得宁宜公主所做符合他的节奏。

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是,世子您说得对。”

见她不上道,就开门见山了起来,“咱们这茶,颜色都不一样。”

燕元嘉,“您只喝新茶,我这是往年的。”

她倒是将他的喜好记得清清楚楚,但,这能一样吗?一个不过是普通松茶,就是在新、现场采摘的,都不过是一个味,她这个可是商船从东漠带来的,漂洋过海。商船在海上,足足就要航行一年,还说什么陈茶不陈茶的。

“你可是收了临州送的私人之礼?”

临州她没收,这茶是属私人的小心意,她要是真想收,得到的有趣玩意可多了呢。其实她不敢,也不想,哪有那么好就拿人钱财的?不过是相互交换罢了,她目前,没有筹码。

她不怕,只有这几盒茶,“世子清廉,倒是不收。”

赵拓一噎,临行州长确实准备了特产,但他看都没有看,就直接走了。

燕元嘉自小就是承的太后的恩,也极其讨好赵家人。这次赵拓总觉得怪怪的,虽是被伺候惯了,觉得对方的茶香,但是他还是下意识觉得,燕元嘉收礼这个行为,太小家子气,又是个见钱眼开的。

事实上,她一贯如此。

蓉儿给赵拓捶着腿,他倒是自在,燕元嘉脑海里划过很多原身自小巴结他,又被他无视的事情了。

其中就有,她只要趁着宁宜公主走开一会儿,就立刻靠近,说什么阿拓表哥,你今天的发带真的好看、阿拓表哥,这两个糕点你都尝尝……还私底下询问赵拓婢女,问他喜好什么颜色的衣物,以及吃食,但多数情况下,赵拓婢女也不会真的告诉她的,所以基本上都是原身偷偷观察。等到完全熟悉了,一定会毫无保留地全部告诉常沛沛,用来换取银两,和喜欢的发簪。

也怪不得赵拓厌烦她了,她自己都觉得尴尬。

但也正是她这样卑微懦弱,又用尽浑身力气地讨好,才会让她在宁宜公主面前有一个寄身之所。

突然,赵拓将点心放进嘴里,甚至无趣,随口道,“对了,你怎么没叫我阿拓哥哥了。”

燕元嘉一阵丢人。

他绝对是羞辱自己。

“那不过是儿时玩笑,如今都长大了,怕世子殿下不喜,你放心,元嘉以后一定知道分寸,”她低头转向窗外。

赵拓好像真的是不经意地问起,听到答案后,嗯了一声,便拿着书看。

“公主您去哪?”蓉儿见她要出去,担心问道,而马车正在前行。

“透口气,本宫许久没有骑马了。”

她说完就出去了,蓉儿走不开,倒是燕元嘉说,让她放心。她说权二还在外边,如今骑马也比寻常速度慢很多,怎么会有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