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晨曦至天边炸开一条细红的线,似在小心翼翼地拉开羞怯的帷幕,空荡的庭院中立着不少神色冷漠的人,手持利刃,如同一座座巍峨的大山。

立在台阶下的师知苧下颌微抬,目光似涣散地投至前方。

清晨还未醒来便被拉至此处,而底下的那些被捆住的人,听闻是来救她刚被抓的。

细雪已停了,被洒下如血暮色的赤红旭阳,诡谲、玫丽,漂亮得犹如绝美的画卷。

赵凿上前,对着台阶上手持长剑的人道:“爷,就只寻到这些人。”

顾蕴光视线扫至下方,漫不经心地越过从始至终都僵身而立的女人,落在正中央被捆做一团的几人。

顾蕴光恹恹地垂下眼睫,腔调散漫微凉地唤:“转过来。”

师知苧倏地转头,脸上并无他所想的双眸通红得可怜,清冷眸中平静得似一潭死水。

顾蕴光观她如此冷静,诧异地轻挑眉,手肘搭在剑上莞尔轻笑。

本以为是个娇娇客,前几次还哭得怜人得很,要不就是张牙舞爪得满目凶狠,如今却变得这般冷静。

冷静得……让他忍不住升起摧毁欲。

顾蕴光眯着眸,舌尖抵在齿上,喉结滚动间似又有之前被撕咬过的痛感,莫名有种血脉急遄的错觉。

那感觉就似恶极的雪蟒遇见无助可怜的怯兔,想要一口吞下,想要将齿间的毒液灌注在她的身上。

想看她痛苦挣扎,为了求生什么都愿意干。

“上来。”他压下翻腾起来的古怪感觉,愉悦地勾着殷红的唇,高高在上地对着下方的师知苧招手。

姿态随意,如同对待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兽,充满了轻慢的矜傲。

有瞬间师知苧想要上前撕碎他这张脸,但理智告知她需冷静。

所以她便冷静地提着裙摆,一眼不眨地盯着上方的人,一步步抬上去。

相对比较她表面冷静,眼底燃着烈火,顾蕴光不甚在意地看着心生满意。

他自幼便喜驯服忠烈之兽,尤其享受驯服过程,爱看它们因不屈服将自己折磨得毛发黯淡,最后还是不得不向他臣服。

听随他的指令明知是刀山火海,心甘情愿奔赴而去。

让人听从那些威逼利诱,其实并不是上策,而是要人从心底产生惧意,在他命令下达时,身体下意识听从,然后脑袋迫不得已跟从。

顾蕴光对着行至面前三步之遥的人抬了抬下颌。

“站这儿。”

师知苧冷觑他脸上显而易见的欢愉,垂下眼睫,乖顺地移动脚步,停在他的身侧。

顾蕴光此刻心情甚好,偏过头,视线落在她的头顶,“抬头,看着下方那些人。”

师知苧照做,盯着下方的人。

底下被围一团捆住的人都气若游丝地瘫着,她虽一个也不认识,但却知晓这些人都是因她救而来,也是因她才落在这人手上。

“好生瞧瞧,记好他们的面孔,来生好向他们恕罪。”耳畔传来男人冷腔地戏谑,如恶鬼攀附在皮肉上,如何疯狂甩都甩不掉。

师知苧神情漠然地转头,死死盯着眼前这张脸。

顾蕴光低头与她的眸对望,突然发现她这双眼眸甚是明亮,浸水的黑耀珠似都比不上。

不知这般好看的珠子取出来能保存多久?

他心中微痒,伸手抚上她的眼皮,察觉她身体的僵硬,莞尔勾唇,矜冷的眸中透着一丝怜悯。

“别怕,我只是突然很喜欢你的眼。”

师知苧不知这恶鬼欲要作何,僵着身子一动不动,感受冰凉的触觉在眼皮上流连。

他满意师知苧的识趣。

冷瘦的指腹拂过她的眼皮,俄而观见她的眼皮很薄,透净如白腻膏,上面泛着仔细瞧才能瞧见的青红血丝,眼睫卷翘鸦黑,轻颤着时不时地挡住明亮的眼珠。

他第一次这般仔细打量人,心中升起隐蔽的感觉。

想要碰碰她那双明亮的眼珠,手指顺着眼皮往下。

师知苧似察觉到他的想法,下意识将眼睫闭上,抿着唇别过头。

冰凉的手指划过眼睫落在雾鬓上。

顾蕴光狭眸中积压雾黑,见她脸上的屈辱,不甚在意地收回手,接过身旁人递来的绢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碰过她的手指。

“睁眼,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师知苧睁开眼,下颌微仰地乜他,俏白的小脸上还染着昨夜未曾清理的血。

天边的一束赤阳洒在她的侧脸上,给人一种哪怕是在泥里翻滚,浑身的污秽,也是清高不屈的。

顾蕴光视线掠过她的脸,目光停驻在她眼上几息,随后别过眸,将手中的长剑递给她。

他神色莫名,腔调诡谲阴冷:“去,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亲手杀了这些人。”

师知苧闻言嘴角扯出冷嘲,眼神染着不屑,似是在嘲笑他的痴傻。

顾蕴光将剑插在地下,偏头看着下方的人,声线惺忪,似怠倦了:“杀,你活,不杀,一起死。”

台阶上的师知苧还没有反应过来,底下的赵凿先心里一咯噔,倏地抬起头。

当对视上主子冷淡的眼神,赵凿菜后知后觉地垂下头,心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这师三小姐再如何见得血腥,到底还是个自幼养在闺闺里的女子,昨夜人死在她的面前,就已经将她吓得七魄丢了六魄。

让她杀人……

赵凿估计她绝对做不到,恐怕会选择一起去死。

然而这次赵凿却猜错了。

师知苧对着身旁伸出手,喑哑着腔调一语双关地对他说:“剑,人。”

顾蕴光将手中的剑放在她的手中,含笑地往后撤退一步,骨节分明的冷白食指竖在唇前:“声音很难听,最后一次,下次别说了。”

师知苧冷笑,不让她说,她还偏生要说。

“是吗?我不仅要说,每日都要对着你说。”她冷眄地提着手中的剑,面无表情地朝着他挥去。

“贱人!”

既然左右都是死,这一剑若是能杀他,一起下去倒也算幸事,若不能杀他,侥幸重伤他也不亏。

师知苧冷着眉宇,紊乱的乌发随着动作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从骨子里透出的冷寂,凉如林间被积雪厚压的松竹。

顾蕴光对她突然持剑反击毫无诧异,放在唇边的手指移开,身如鬼魅般旋过她的身后,冷凉的指尖带着初雪的温度,轻轻扣在她小臂上。

震麻的感觉从被点过的地方蔓延,手腕一软,长剑从掌中脱离,滚落在下台阶。

顾蕴光遗憾地看着下方的剑,“好剑,这般就没有了。”

话音落下指尖用力,师知苧捂着毫无知觉的手臂瘫软在地上,乌发汗津津地贴在脸上。

顾蕴光居高临下地觑着她,用脚尖抬起她的侧脸,眼底闪过一丝恹恹之情。

“都烧了吧,我今日见不得血。”他头也未抬地嘱咐底下的赵凿。

赵凿这才从方才那的惊险中回过神,牙齿隐约发颤,幸好主子对她的杀心比玩心小。

真不喜欢执着不听话的东西,但当年的仇算是报了。

心中虽是如此想着,他眸中却闪着兴味,松开脚蹲在她的面前,近距离欣赏她此刻的无助和可怜。

女人瘫软在地上,双眸紧闭,羽睫上凝着水珠,黎明的晨曦照在上面如同血珠,裙摆如同千瓣芙蓉散落,随着翻滚裹着姣好的身段。

不可否认她虽不是绝艳的美人,却带着令人忍不住攀折的气质。

折下的花并不能保存多久。

“你我之间算是只有秦照了。”顾蕴光微憾地伸出手,欲要攀开她面上覆盖的乌发,可临了又想起上次。

指尖顿了顿,最后还是垂下,修长的手指勾起她额上的湿发,露出她光洁的额,清隽的眉眼。

师知苧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喘息着睁开眼,死死盯着眼前的人,逆着光,如同勾她魂魄的恶鬼。

她不好过,他也得跟着一起。

师知苧眼底闪过厉色,蓦然从地上翻起来,用未受伤的手掐住他的脖子,使尽力气将他按在地上。

玉冠磕在地面,簪子断裂成两截。

倒在地上的顾蕴光弯起嘴角,虚抬着眸,看着她脸上的仇视,一样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她用力,他便用力。

“试试谁死得更快些吗?”他的腔调如常,如同纵容不听话的狸儿对主人伸出爪子。

师知苧被掐得面色泛红,手中力道却丝毫不减,甚至恶劣地将指甲深陷他的颈肉。

然而身下的顾蕴光面色虽逐渐泛起红痕,却依旧勾着殷红的嘴角。

不怕疼,不怕死。

恨得令人憎恶。

师知苧体力本就不多,如此僵持,很快眼前浮起朦胧的眩晕,身子左右摇晃,掌中的力道松懈。

纤细的脖颈被人恶劣地一用力扣住脉搏,一阵震麻感袭来她便克制不住地倒下,随后彻底昏死过去。

推开身上的人,顾蕴光意犹未尽地坐起身,他眼含欢愉的将视线落在一旁,已经昏死过去的师知苧身上。

抬手按在脖颈上,微转动着。

皮肉牵扯出的疼痛尤为明显,但他已经很多年未曾得到过,这般好玩的东西了。

“赵凿。”他语气轻快地唤着。

赵凿连忙应声。

顾蕴光垂下眸,嘴角微勾,腔调拉长,缓慢道:“将她养起来。”

只要不是杀人,赵凿恨不得将头点成拨浪鼓。

作者有话要说:顾狗子是处,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很多年,刚回来,而且他也很挑剔。

现在在他眼中人分为:活人、死人。

后面:其他人,师知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