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四季春宅,海棠未雨,梨花先雪,原是春已经顺上枝头。

昨夜宁王夜闯侯府被罚在鹿台,后又因律法出纰漏死了不少人,圣人大怒,一连折去宁王不少在朝中的人。

赵凿杵立一旁,出头等候主子洗漱完出来。

珠帘撩起,碰撞出清脆汵汵的声音,脚步声缓慢行来,落座至案前翻开上面摆放的书信。

顾蕴光耷拉着眼皮,懒散地往后倚靠,长腿交叠,上下觑着信上的字。

倏的一下,他轻笑出声。

赵凿好奇地小心翼翼抬眸偷看,见主子看起来漫不经心,实际玉面上浮着戏谑,还有似不屑的轻蔑。

“看来这礼送大了。”顾蕴光噙着笑,将信折上压在书下,骨节分明的手指屈叩在扶手上。

“赵凿,送回去那人如何了?”

赵凿如实禀明。

顾蕴光闭眸颔首,冷峻的面上看不出什么,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案上,随意敲出响动。

诸侯朝拜,各方府主不日便会到达京都,进贡朝廷,禀明历年。

想到此处,脑中忽闪过那张倔强不屈的脸。

“东西寻到了吗?”他闭着眸,声线惺忪地询问。

自上次毒发一次后,许是体内残留的毒素并未压下去,时刻会产生困顿,而小蛇至今还未醒来。

赵凿一脸惭愧,图璧是寻到了,但一同丢失的东西还没有寻到。

“爷,奴已经加大力道在寻了。”赵凿现在甚至连罪都不敢请。

顾蕴光并未睁眼,也未发怒,轻叩扶手的手指微顿住,随后再次垂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室内静寂,此时从外面匆忙行进来一下人。

“爷,不好了,太子出事了!”

顾蕴光睁开眼,眸中清明毫无浑浊,沉默听完下人的话,站起身往外行去。

赵凿赶紧上前跟着,顺便取下一旁的披风,追上去给他披上。

疾步出府,顾蕴光翻身上马,持着缰绳赶往太子府。

太子府如今也乱做一团,圣人刚从此处离去,后脚顾侯爷又至。

太子妃执着帕子拭去眼角的泪,忙唤人将顾侯爷请进来。

片刻,一袭玄裳锦袍的顾蕴光冷峻着面行进来,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帕子擦拭着手,然后行进内殿。

“太子殿下如何了?”他上前觑看榻上躺着的太子,转眸问向一旁的太子妃。

太子妃擦拭眼角,“太医已经看过了,倒是无大碍。”

只要人不死在此时,那便没有关系。

顾蕴光颌首,席地坐在垫上,听着太子妃语气忿忿地说着。

“都怨殿下自己,同我说道是前去外面听小戏,谁知竟是贪念美色,独自一人跑去沈府,然后在沈府遇害。”太子妃搅着手中的绢帕,眼底惧是怨怼。

太子好色也不是一两日了,但这次翻在沟里去,还让她出了这般大的丑。

“这次更好了,沈千是个阴奉阳违的,太子出事竟隐瞒不报,这不是欺君,这是要弑君啊!”

“阿姐,慎言。”对面的人冷静听完,面上并无波动,连声线都是无情的冷然。

太子妃闻言才顿时清醒,此处是太子寝殿,虽太子还尚在昏迷,但万一被听去,恐生不好影响。

如此想着,她站起身,吩咐一旁的侍女好生照顾着太子。

两人一前一后行至花园中,再将周围的下人屏退远些。

此时太子妃才敢在他的面前哭诉。

“蕴弟,你不知姐姐在这太子府上过得度日如年,太子好色又荒唐,昨儿个将那大臣女玷污了,今儿个又跑去旁人府中偷香。”太子妃哭得不由自己。

顾蕴光垂眸听着,并不置一词,太子荒唐的也并非这一件事。

不过此次之事倒是有些意思,他倒是没料到沈千竟这般大胆,太子出事,他竟将事情压下不报。

圣人虽对沈千宽厚,但与沈千到底不是君臣,圣人也早已经觊觎沈府富贵甚久,恐怕此事不能善了。

“蕴弟。”太子妃哭诉完后,擦完泪,又恢复往日端庄,但却将语气压低:“这些年在阒关前可还好,之前听言你在回京路上重伤失踪,身子现如今可有大碍?”

“无事。”顾蕴光回道。

听见他道无事,太子妃松一口气,“无事便好。”

两人皆是被送进京都的质子,她此生是无望回去了,但顾蕴光却不能一直困在京都。

两人又道了几句旁的话,便有侍女来报,说是太子已经醒来,但瞧着不太正常。

太子何时正常过?

太子妃扶额苦笑,然后领着顾蕴光往太子寝殿行去。

相隔甚远便听见里面传来杂乱的声音,拐进内间,果真见太子身着一身雪白里衣,赤着脚往外跑去,神色慌张又带着痴迷。

那些侍女根本就拦不住太子。

太子一脸兴奋地跑至门口,恰好撞上进来的太子妃,一屁股坐在地上。

“再敢拦着孤,信不信将你们都砍了!”太子呲牙咧嘴地抬头。

先见的是太子妃,眉头下意识蹙起,还欲说些什么,又瞥见身后神色沉默的青年。

太子一见顾蕴光,脸上浮起笑,抬手推开前来扶自己的侍女,从地上爬起来。

“蕴光来得甚好,快,快,里面来,孤有事要吩咐与你。”太子一脸兴奋地将顾蕴光拉着往里进。

路过方才拦自己的侍女时,想起刚才,泄愤地抬脚一踢。

“全部都滚出去!”

侍女皆慌张地往外滚,这般习惯也并非是一两次能养成,太子残暴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顾蕴光立在一旁观着内殿荒唐。

待殿中的人都退下去,太子与他坐在一旁。

“殿下身体可有恙?”顾蕴光问道。

太子不甚在意地摆手:“无事,无事,不过是落水,受了点惊吓,皆是那些人听风是雨的胡乱说的。”

说罢,太子掠过此间话,语气含着兴奋道:“这次虽是落了水,但却收获不小,沈千那女儿,当真生得天下仅有,当之无愧是大庆第一美,肤如凝脂,眉眼如画,辗转承情。”

顾蕴光闻言不言,垂下眼睑,冷瘦的指尖转着茶胚。

“怪不得沈千这老匹夫要将人送去大佛寺,女儿生得这般好,恐怕早就该入孤后宅,而不是与那劳什子谢岐宴定亲。”太子的兴奋散去,想到这一层嗤笑出声。

谢府本就是宁王的人,而沈千掌管大庆财运,富可敌国,若是落在了宁王手中,恐怕就是如虎添翼。

太子如何能干?

所以此次表面是色心起,实际却是藏着另一层心思。

太子絮叨地说完,顾蕴光才徐徐开口述道:“此事殿下勿担忧,谢府与沈府并无可能。”

经由这般点醒,太子才想起来,表情变得幽幽的,连带着对美人的兴趣都减了不少。

他往后一靠,无力地挥手道:“这倒是,安悦非得要嫁给谢岐宴,顺带着也替孤解决不少麻烦,罢了,这事就此翻篇,孤也将那沈长生娶做良娣,此事蕴光不会介意吧。”

太子妃毕竟是姓顾,太子再是荒唐,还是会顾及顾蕴光的脸面。

顾蕴光嘴角微扯,将笑未笑,漫不经心地转着茶胚道:“但凭殿下做主。”

有人可不会让沈府过得这般轻松,所以,太子最后究竟能不能娶美人良娣还得另说。

脑中划过那看似无害的少年,顾蕴光眼中闪过兴味,仰头饮下一盏茶。

太子眉开眼笑,拍手称好。

拜别太子,外面暮色收光,金乌矮下山峰,柔圆玉盘若影若现地悬挂苍穹。

赵凿牵着马前来,“爷,师御史之事已经定下,那些人皆将此事推至师府,明哲保身,而师府那些尚未离去的女眷皆被杜叔明带走了。”

“嗯。”顾蕴光接过缰绳,翻身上马,神色晦涩不明地挑眼看去前方。

看似此事宁王吃了个大挂落,但太子今日这般行事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

马蹄践踏街道残留的水,一路奔驰入府前,将一下马,门口候着的官家便上前来。

赵凿还在禀明正事。

顾蕴光不太在意地颌首,接过递过来的绢帕擦拭着手,然后掷给管家。

顾蕴光拾步朝里行去,随口问道:“人在何处?”

“爷,这边请,就在后院。”管家领着人前去。

府中许多年未曾住过人,后院更是无人,很多地方并未来得及处理,牵藤的绿草,与盛开的花骨朵儿的花树,虽杂乱无章却又恰到好处。

师知苧坐在椅子上,双手被捆住,口中塞着帕子,用力挣扎,美眸怒视周围候着的人。

当时宁王妃将她请去,甫一进去便被人抓住,随后便被捆着关在此处

自己被送来了何处,她暂且还不知,主要的是玉佩被拿走了。

她得想办法将东西拿回来。

就在她昏昏欲睡之际,突然眉骨被人轻点了一下。

师知苧睁开还泛着红痕的眸,入目便是一张深邃俊朗的五官透着冷意的脸,而嘴唇似天生上扬,给人一种将笑未笑的错觉。

甫一看见这张脸,她下心中咯噔一声,之前被恶意戏耍的记忆犹在。

靠得太近了,她下意识往后移,但现在这个姿势已经退无可退。

顾蕴光将倾下的身微抬,提着手中的琳琅玉佩折身,随意勾过一旁的椅子,大剌剌的面对师知苧坐下,长腿交叠。

“许久不见。”

他对着她露出笑,指尖垂挂着浅绿色的玉佩,流苏扫在地上,前后晃荡吸引了师知苧的视线。

“呜!”她的口被塞住,手脚也被捆住,无法动弹也无法言语,如同被捕的可怜小兽。

顾蕴光顺着她的视线滑落在指尖,冷白修长的手指适配淡青绿绳,越显得骨节修长,泛着圣洁的美感。

“你在看这个吗?”他将手指上挂着的玉佩提起来问道。

师知苧点头,呜咽几句不清楚的话。

那玉佩正是信物。

顾蕴光见她点头,嘴角微上扬,冷眸中似噙着一抹笑:“与其担忧此物,不如好生想想你如今的处境。”

师知苧目光一顿,冷静下来,抬眸冷觑着他,仿佛在询问他要作何。

将指尖上的玉佩卷起来,完全握住掌中,他腔调矜雅又带着和善道:“我说过宁王府是进不得的。”

师知苧闻言从喉咙发出古怪的嗤笑。

何处能去,何处不能去,与他又有和干系?

许是怜悯她口中还塞着东西,他伸手将她口中的东西取出来。

东西突然被取下,师知苧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因长时间被堵住,口无法合并,微启地仰靠在椅上。

她轻喘地斜觑着一旁的顾蕴光,似在嗔他,眼尾却泛着一抹姝色。

见她如此,顾蕴光忽然想起了之前,在别苑的那夜,她也有过这般模样。

伸手钳住她的脸颊,歪头含笑地看着,腔调冷然地评价:“生得倒是勾人,也难怪我会对你一见倾心,宁王妃丝毫不会怀疑,得知后,一刻不停地将你送过来。”

官家子女根本无身契,唯独是被降至奴籍才有。

听这话师知苧美眸中满是怀恨之意。

见她眼中的情绪,顾蕴光坐回原位,姿态懒散地看着她。

“五儿。”

师知苧压下眼中情绪,冷眼看着他。

他弯着嘴角,将手中的琳琅玉佩摊开,“一起玩儿个游戏。”

……

师御史深陷牢狱,府中亲眷皆充作为奴,为奴者皆得有主。

所以不少人觊觎闻名遐迩的师知安,还有人欲花大价钱从杜叔明手中卖身契。

但杜叔明皆推拒,迟迟未曾将师府的亲眷往外流放,除了师知苧。

那日宫宴众人皆知,刚回京的顾侯爷在道上遇一女子,一见倾心,奈何宁王也对那女子不一般。

此番宁王自己都无暇顾及,这女子自然被送去了侯府。

宁王也并不会坐以待毙,没过多久,圣人大寿,宁王以一幅由百姓亲自书写的百寿图送往宫中。

此图象征这君得民意,圣人喜不胜收,念及宁王被关在府中数日,也的确诚心悔过,便解除连他的禁足。

侯府被大肆翻新过,后院的杂草丛生被拔去,种上不少花树。

圣人御赐不少奇珍异宝至侯府,今日府上热闹,不少人前来恭贺翻新之喜。

师知苧蹲在小厨房,看着灶孔中燃烧越烈的明火,明眸微微失神。

她如今是侯府的下人,还是专负责烧火劈柴的下人。

那日被捆来侯府,顾蕴光最后说的那句话,她至今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但她对这人从不敢掉以轻心,他说是玩游戏,也绝非不是简单的玩儿。

信物,还有那些能替师府有翻案机会的账本,以及她的身契全在他的手上。

但他却又只是将她放在后院中,自从那日后也甚少见到他,府门出不去,甚至连外间的消息也打探不到,不知长姐现在如何了。

不过这段时间在侯府,她也算是对这顾蕴光有所了解。

其母乃是圣人同胞长姐,后远嫁晋中诞下一子,顾蕴光是自幼长在圣人身边,深受宠爱,以前他尚在京都时,她便听闻过。

此人仗着圣人宠爱,自幼便无法无天,后因犯事圣人也不好作保,便将他赶去军营历练。

在军中他依旧没有改过睚眦必报的习性,传闻回京之前还曾手刃相处多年的将军,此事传进圣人耳中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被压下。

但她只打听到这些人人皆知的事,根本不知顾蕴光此人与宁王之间的纠葛。

不过唯一一点她能确认的便是,这人绝非如传言般肆意妄为。

单从他分明早已经回京许久,却将此事隐瞒不报,装作刚从外归来,就知他绝不是什么良善的善茬。

师知苧想起自己如今处境微叹一口气,抬手拾起地上的木棍,拨动里面的炭火。

从外面行进来一绿裳侍女,凌厉的眸环顾四周,最后在角落寻到了人。

上前不满地对她道:“五儿!你还在这儿发什么呆,不是让你将此物送去林枫苑吗?”

此前的确是有这件事,但她并不是很想去林枫苑,因今日府中来了不少人,出去难免会碰上。

府中的人对她身份不了解,但外面的人却不一定。

没有想到,躲至这里还能被抓住。

师知苧捉着裙摆站起身,商议地道:“柔儿姐姐,我能不能不去林枫苑?”

“不行!”柔儿蹙着眉拒绝,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她的怀中:“院中的人皆有自己要忙的事,眼下只有你了。”

说道这儿,柔儿心中不由得升起妒意,左右都瞧着莫名其妙出现的师知苧不顺眼,府中事务总是只有她最清闲。

赵凿是主子身边的人,在府中颇有威望,而他时不时回来后院寻师知苧。

但师知苧却对赵凿总是爱答不理,所以柔儿以为赵凿是在追求她,才给的这便利。

这次柔儿说什么也不松口,非得要她前去。

师知苧无法,只好捧着手中的物,步迟迟地朝着林枫苑行去。

林枫苑是府中会贵客之地,如鸟斯革,如翚斯飞,垂花门楼,抄手游廊,抱厦上悬“林枫苑”的匾额,门外院子立着神情严肃的侍卫。

师知苧托着盘中用红布盖着无,目不斜视地朝里行去。

托盘沉重,隐约还有一股子腥味儿,不知是装的什么东西。

在阁楼上,需得拾步往上行,她单手托着盘,一手提着裙摆,将行至上方,阁楼的门倏的被打开。

她没有防备被吓得往后退一步。

从里面神色匆匆地行出一紫袍男子,头戴金冠,面容俊美,眉目生怒也是顶好看。

那人看也没有看师知苧,只当做是寻常的侍女,抬手牵连般地拂过她手中的托盘。

她一时没有拿稳,托盘滚落在地,被红布盖着的东西骨碌碌地滚落下来,落在紫袍男子的脚步。

是一双血血淋漓的眼球。

紫袍男子死死盯着自己脚边的头,像是被吓住了。

师知苧同样也被吓住了,她没有想到自己一直托着的物,竟是一双眼球。

“哈哈哈哈哈!”

突然那男子笑了起来,弯腰拾起眼球,捧在掌心左右觑看着,方才的怒意似是不存在。

他转身回去,脚步带着凌乱感。

“顾蕴光!”宋观前往里跑去,撞到里面的玉兰小屏风,来不及去扶起,边走边唤。

阁楼内殿,淡越疏星环绕暗纹雪白墙壁,仙风吹下玉炉暗自生香,素色蒲垫上盘腿而坐玄色玉冠的青年,眉眼深邃,般般入画。

听见外间的声响,他并未抬首,手中拿着抻杆,淡然地挑着香灰,往下用力抻压。

“顾蕴光,快来,快来看。”

一路奔疾而来的宋观前,撩开衣摆,不甚在意地席地而坐,双手捧着眼珠子放在他的面前。

顾蕴光将燃尽的香灰抻下去,掀开眼皮,觑看眼前神色癫狂的男子,玉面上浮起一缕若有若无的笑:“算作送给宋公子的礼。”

宋观前亢奋地问道:“早说你将此物在今儿个做礼送给了我,我方才也不至于对你发脾气。”

说着还怜爱地抚摸着两颗漂亮的眼珠,神色痴迷。

“我最爱的便是她的眼,如今人没了,眼却在我这儿,简直快哉。”

顾蕴光不置一词,目光越过倒地的立屏望向门口。

门口的人穿着府中随处可见的青白梨花裙,乌发仅用玉色灵蛇簪弯着,露出纤细脖颈,透着清冷的婉约。

她似也未曾见过这般疯癫的男子,还未反应过来,一双眼微显呆滞地望着里面的两人。

顾蕴光眼神微顿,随后莞尔地弯着眸,对着她招手。

师知苧回神,见他对自己招手,心中划过一丝不情愿,抿了抿唇,最后还是提裙上前。

“五儿,过来,坐此处。”顾蕴光下颌微挑,示意她坐在宋观前的身边。

宋观前还沉迷在喜爱之物上,未曾注意身后行来的人,直到听见身旁响起青年松哑的声音才回过头。

师知苧面上无甚表情,缓坐在宋观前的身边,低着头,螓首蛾眉,隐约可窥一身书卷清高。

宋观前上下扫视身旁的女子,俄而偏头看着前方的顾蕴光:“这女子是哪来的?”

据他所知顾蕴光身边从未有过女人,而今日却让一个女人坐在身边,可谓不是怪异万分。

思此,宋观前不由得再多打量身边的女子。

面容并非绝色,胜在肤白如雪,骨肉匀亭,再细细一瞧,那眸儿更是明媚,顾盼遗光。

气质也与旁人不同,哪怕是跪坐垂着首,背脊也是挺直,浑身皆是难折的傲气。

这瞧着可不像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侍女。

“这是从秦照手中抢来的。”顾蕴光身往后倚靠,生而上扬的唇线似含着笑,见谁都是情深的错觉。

似乎前不久是听说,有人送了个女人进侯府讨好顾蕴光,好像是……

宋观前眨了眨眸,然后脸上又浮起一如之前的狂热,复而再转头看向师知苧:“你便是师知安的妹妹?”

师知安闻名遐迩的美人儿,与那沈府嫡女沈长生不相上下,这两人他曾经都亲眼见过。

一个是清雅柔情的美,一个是张扬明艳的媚。

尤其是那沈长生,若非不是身体不好常年在大佛寺,恐怕门槛都被踏破了,而师府的门槛也被踏得差不多。

但那师知安自打与谢府退亲后,似是伤心透了,未曾再与谁定过亲事,至今还云英未嫁。

师府出事时,他还曾想着去要师知安的身契,结果被那杜叔明四两拨千斤地拒绝了,为此他还抱憾许久。

所以如今见到师知安的妹妹,宋观前如何不心生激昂。

听见长姐的名字,师知苧放在膝上的手微动,并未回话,神情漠然得好似双耳失聪之人。

在她眼中,能与顾蕴光这等人相处融洽的,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倘若是寻常人做出这番姿态,宋观前定然受不住此等的轻慢,不说提刀杀了这人,也定会折磨得她满心后悔。

但这是师知安的妹妹,那他倒是可以忽视这点。

宋观前随手丢弃方才还爱得不行的眼珠,就着染血的手抚上她的脸,似有痴迷地道:“抬起头,让爷好生瞧瞧你的脸。”

师知安生得那般好,想必她的妹妹也不差。

如此想着宋观前眼中的狂热更甚了。

冷瘦的手指将师知苧的下颌微抬,她掀开眸,目光却看的不是眼前的宋观前,而是一侧一身懒骨的顾蕴光。

他目色沉沉地凝望着她染血的脸,神色隐在暗处,割裂出明暗,辨别不了如今心中所想为何。

看着倒是比宋观前更像个正常人,但师知苧却知此人的疯病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