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翌日启程时,小满告诉两位公子,他结账时见只有小二在忙碌,多嘴问了一句,小二告诉他,店家今日一早忽然全身抽搐痛苦不已,不知得了什么急症,这会正躺在床上等郎中。

两人暗自咋舌,白鸢果然神机妙算。

随后两日,白天赶路,晚上住店。

小满在结账时,发现每日花费最多的,竟然是酒钱,颇感心痛,偷偷向周砚抱怨,白姑娘每到一店,都要店里最好的酒,每次至少五壶,“公子,这银子花得有点不值当。”

周砚却道:“我这回要是不死,连我这人也是她的,这点小钱算什么?只要她喜欢,她爱喝多少就喝多少。”

小满怔住了,对啊,白姑娘将来大有可能也是自己的主子,自己果然格局小了,于是退店时,还刻意多要了几壶,留着给她在路上喝。

到了第五日,白鸢在季夜苦口婆心的劝说下,终于戴了顶幕篱,倒不是担心如季夜说的引人瞩目惹来皇后的人,实在是风雪太大了。细雪被风卷起,直扑耳鼻,这种感觉不太好受,她又不愿意坐在马车里,只好戴上幕篱。

可是到了下午,雪越下越大,路上积雪渐厚,马车越来越难行,季夜和周砚商量后,在附近林子里找了个避风处,打算歇一日,等雪停了再上路。

“这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季夜捡了些枯枝,一边点火一边唠叨,“但愿这雪下上一昼,明日能停,不然我们就要在这鬼地方呆两晚了。”

小满去了打水,周砚自马车里取了个手炉递给白鸢,“这会不用赶路,你到车里歇息一下,等小满回来煮了茶,我再叫你。”

白鸢也不推辞,接过手炉便上了马车。原本只是打算假寐片刻,没想到竟真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梦到自己捧着一只描金漆木托盘在几座深广的殿宇中穿行,身后跟着两三只浑身雪白的小鹿,小鹿似有灵性,其中一只嘴里还衔着一枝腊梅,她走到哪,它们便跟到哪。殿宇很高,各殿宇之间有曲曲折折的回廊,回廊两边种满了海棠和樱花,粉的白的延绵一路,风一过,花瓣飘飘扬扬……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殿宇深处停下,殿中铺着莲花金砖,青烟袅袅,纱幔低垂,一慈眉善目的老者正在蒲团上打坐,她对他说:师父,您要的池上水。老者似已入定,眼皮也没抬一下。她将托盘轻轻放在蒲团前,敛袖退了几步。跟着她进来的小鹿,将嘴里衔着的腊梅放到老者跟前,又回到她脚边,与她一起静候。

须臾,远处响起一阵清幽的箫声,小鹿们倏地坚起耳朵,瞪着圆圆的眼睛看她,又看看殿外,随即约好了似的,一起迈着小碎步往殿外去了。可它们并不走远,只在门口徘徊,把脑袋探进殿里,似乎在等她。她犹豫了一下,看看老者,老者还是原来那副模样,也不知要打坐到什么时候,她想了想,放轻脚步往外走……

便在此时,箫声戛然而止,有笃笃的敲门声响起。她睁开眼,一阵肉香补鼻而来。

周砚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鸢儿,出来用饭吧。”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原来竟睡了这么久。

季夜打了只野兔,此时已是烤得滋滋冒油。周砚将煮好的茶汤盛在碗里递给她,她两手捧着轻呷一口,寒意尽散,浑身都舒坦了。

季夜将烤兔分成四分,四人围着篝火,就着烤过的胡饼吃肉,小满还邀功似的将昨日买的酒放到白鸢跟前。在风雪中赶了一日路,再没有比有酒有肉更好的享受了。

“白姑娘,你是对黑色情有独钟吗?连日来你都没换过其它颜色的衣裙。”季夜一边吃,一边指了指白鸢那身黑色的衣饰,嘴角露出坏笑,“我懂了,穿黑色的衣裙,你晚上闯入别人的宅子时不易被人发现,对吗?”

白鸢答道:“黑色耐脏。”

周砚抿唇而笑。

季夜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不由怔了一下,“也是,以你的能耐,就算被人发现了,也奈何不了你。啧啧,像你这般年轻貌美的姑娘,竟然不喜欢打扮,实在少见。”

白鸢却被他的问题勾起了方才梦中的回忆,在梦里,她穿行于殿宇之中时,身上穿的是白色的衣裙。那衣裙的样式……她猛然想起来,她被芸娘救起时,身上穿的正是梦中的衣裙。她一时有点懵,方才究竟只是一个虚幻的梦,还是梦到了以前真实的自己?

季夜喝了口酒,一时好奇心起,又问:“白姑娘,听阿砚说,你上回跟踪我去梅花坞,是为了偷东西,恕我冒昧问一句,你为何要做贼呢?”

白鸢道:“我想买下凌霄阁,但缺银子。”

季夜:……

周砚:……

小满:……

这意简言赅的回答,让三人目瞪口呆。

白鸢又道:“我不会白拿人家的,每次我拿了哪家钱财,必替主人家看个相算个命,好让他趋吉避凶。我得了银子,他破财挡灾,两不相欠。”

季夜用手肘顶了顶周砚,“阿砚,你实在该多谢我,要不是我,白姑娘不会去梅花坞,不会替你看相,更不会与你一起去镐京。”

“我谢谢你了。”周砚没好气地与他碰了碰杯,转而问白鸢,“你为何想买下凌霄阁?我的意思是,青楼可不是……一般女子做的营生,你可以开个香铺或首饰铺。”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青楼可不正经女子做的营生。

“我又不是一般女子。”白鸢奇怪地看他一眼,随即幽幽叹道:“如今大昭盼着我光顾的金主太多了,名气太大也不是什么好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所以我想着干一票大的,把凌霄阁买下来,如此芸娘和其它姑娘们便是自由身了。”

她说罢,仰起修长白皙的脖子,缓缓将杯中的酒咽下。

季夜用同情的目光看向周砚,原来你就是她眼中那一票大的。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