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豪言

林清羽一噎,颇为幽怨的看着他,她原本想好的豪情壮语都给忘了。

萧晗眉梢轻挑,“你那什么眼神。”

“方才我问林姑娘为何要学医,难道就不怕人言可畏,将来夫家难寻么?”白卿礼面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温润开口,似乎半点未曾察觉自己的问题唐突。

萧晗闻言面上笑意骤消,目光不善的看向白卿礼:“夫子不觉得自己的问题太无礼了吗?”

白卿礼恍然不觉他语气中的怒意,只温和道:“不过是闲时杂谈,林姑娘若是觉得冒犯了,也可以不必回答。”

“既然知道自己是个闲杂人,就该少开口。”萧晗语气依然不善。

“景晗哥哥。”林清羽扯了扯萧晗的袖子,不希望他把气氛搞得太僵。

萧晗看了眼扯着自己袖子的小手,无语翻了个白眼,倒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见萧晗不再说话,林清羽这才转过头来看向白卿礼,“凡为医之道,必先正己,然后正人。为医者,行仁爱之术,悬壶济世,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己心即可。”

“清羽厚颜,跟在李先生身旁几年,虽只学得些皮毛,不敢比之医圣药王,但行的是也是治病救人之事。既没有伤天害理,也没有扰乱法规戒律,为何要惧怕人言?”

林清羽顿了顿,继续道:“更何况,女子也有凌云志,巾帼何曾输须眉。古有木兰从军、樊梨花平定西凉,穆桂英挂帅,等等诸多女英雄凭借自身才能,闯出一片天地,流传千古。若仅仅只是因为我学了医术,替人看病问诊,便觉得我有损所谓世家贵女的清誉而不愿求娶,那么这样心胸狭隘的男子,我又为何要嫁?若是将来当真无一人敢娶我,那我便舍弃这一世累赘,学先贤前人,走遍天下,博采众方,若有所顿悟,能写一本医书,也算是为医学做出些许贡献,也不失一种洒脱。”

她一番豪情壮语,让在场三人心神为之一震。

还是萧晗先反应过来,沉声道:“浑说什么,父母亲族,友人爱人,岂是说舍弃就能舍弃的?”他眉心微蹙,心下不知为何竟有些惊慌。

萧晗的轻斥,也让白卿礼回过神来,豁然开朗,他嘴角漾开一道笑意,不再是礼节性的虚假笑容,而是真心实意,发自内心敞怀的笑意。

“林姑娘有这番觉悟,倒是叫白某自惭形秽了。白某在此以茶代酒,敬姑娘一杯。”他不在以夫子的身份自居,没有因为林清羽是他的学生而轻看她,并谦称“白某”,似有几分交好之意。

明明方才还一副看似温润,实则清冷,犹如高岭之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贵公子模样,问的问题也有几分咄咄逼人,怎么这会儿就这样平易近人了呢?林清羽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但是还是举起杯子回敬了他一杯茶。

萧晗一手放在桌子上,曲指轻轻敲着桌面,瞧着笑得一脸灿烂的白卿礼,若有所思。

“行了行了,天都快黑了,别打扰我干活,都赶紧走吧。”李大夫忽然挥手作势要赶人。

林清羽抬头望了一眼天色,确实是有些晚了,起身打算跟着萧晗一起离开,忽然又想起正事,她侧开萧晗,来到李大夫身边,“先生,我观您书架上有几本书许久未翻,都已经快发霉了,不如就交给我帮您抱回去晒晒太阳吧!”

“去去去,你的书才发霉了。”李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再说了,我自己也可以晒,用不着你来。”

“先生过几日不是要去岭南采药吗,此去路途遥远,短时间内怕是回不来,先生不如就让林姑娘帮您护理一番吧。”白卿礼好意开口,李大夫果然犹豫了。

半晌后,李大夫轻咳一声,“咳,你说得也有道理。”随后低头看向这个满眼期待的小姑娘,勉为其难道,“既然如此,我便将我的书籍借你几日,你可要好生给它们晒晒太阳。”

林清羽喜笑颜开,万万没有想到李大夫这回竟然这么好说话,她重重点头,“嗯,我一定好好爱护它们。”

随后,李大夫便转身进屋子去给她取书。

林清羽沉浸在李大夫答应给她医书的喜悦中,不忘向白卿礼道谢,“方才多谢夫子为我说话。”

白卿礼温和回道:“不必客气,应该的。”

萧晗轻哼一声,“有什么好道谢的,就凭你方才那番话,这大夫本来也打算将书借给你的。”

林清羽不服,“我当然知道先生会将医书借给我,但有夫子替我说话,我便能少费一番口舌借到书,难道不应该感谢么?”

萧晗不想说话,转身懒得搭理她。

李大夫很快便将书籍抱了出来,用一块灰不溜秋的破布包裹着,林清羽大致比划了一下,估计得有半个她那么高了。“夫子,这些都是借给我的?”

“这些都是快发霉的,记得每本都要晒,我三个月后回来,若是有一本发霉了,你往后就休想再从我这里借书。”李大夫言辞凶狠,明明是叫她好好看书,却说得像是威胁一般。

林清羽咽了咽口水,认真道:“先生放心,我一定每一本都好好翻阅。”

“谁叫你翻阅了,我是叫你拿去晒。”

“好好好,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林清羽抱着书转身就走。

李大夫双眼瞪着她,气得不说话。

偏头看了眼还在生闷气的萧晗,林清羽犹豫了一瞬,最终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打算自己抱着那一大摞的医书走。

她颇为艰辛地抱着医书,步履蹒跚地往外走去,叫身后的两人看得胆战心惊。

眼看着她一脚踢上一块凸起的小石头,身形不稳,即将扑下去,身旁及时出现一道蓝色身影,一手拉住她的衣领,一手托在她抱着医书的双手上,“搬不动不会说,逞什么强?”

“我不是看景晗哥哥生气了,不敢跟你说话嘛。”林清羽放软了语气,委屈的看着他。

“你还知道我生气了。”萧晗单手接过她手里的书,阔步往前走去。

“景晗哥哥大人有大量,就别生气了。”林清羽赶紧追上了他的步调,围在他身边好言好语的讨好着。

看着两人走远,李大夫脸上的怒容散去,难得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转头看见白卿礼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眉间忧愁笼罩,不由叹了口气,轻声道,“都这么久了,还是没有想开吗?”

白卿礼只是浅浅笑了笑,却是没有说话。

“就从这点来看,你是半点不如我这小徒弟。有些事情该放下的就放下,想闯的就去闯一闯,你不肯迈出步子,就永远只能在此蹉跎。”

“先生不是不肯收林姑娘为徒么,怎么又称呼人家为小徒弟呢?”白卿礼放下手中的杯子,一脸调侃的看着李大夫,果然又见到他的胡子被气得一翘一翘的。

他站起身来提步往外走去,背对着李大夫挥了挥手道,“先生放心吧,我已经差不多想开了,您也别老是生气了,气大伤身。”

“滚滚滚,赶紧滚。”李大夫气得挥臂甩袖,低声叱骂,“一个个的,尽会给我找麻烦。”

天启八年五月十八,暑热难耐,皇帝下令前往玉华宫避暑。

随行人员,除皇亲国戚外,朝中不少重要官员也会一同前往,这些官员家中,亦有不少子弟在鹿临书院就读,为避免萧晗太子身份暴露,他便只好继续以大将军府二公子的身份随行。

整整走了三日,才抵达玉华宫。自书院休学,林清羽回宫之后,便整日里窝在屋里,看李大夫留给她的医书。

李大夫虽脾气不大好,但医术却是十分高明,甚至不再太医院院首之下,不过他不喜宫里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随便哪一个不是贵人?用药还得看那些贵人喜好,甚是麻烦,于是便辞了官,跑道鹿临书院做了一个小小的院医,鹿临书院的山长倒是十分看重他,有时为了几株药草,一个药方、一个病例,便告假一年半载也是有的。

他的医书手札对于医者来说,更是千金难求,林清羽得了他的书,自是废寝忘食的看着,若不是随行玉华宫的名单里有她,她还打算继续窝在屋里看书。

熬夜看了几宿的书,又在逼仄的马车里待了三日,便是有冰块镇着消暑,她还是不可避免的中了暑。

“你说说你,平日里我叫你跟我一起习武,便是不求多么精进,锻炼锻炼身体也是好的,姨母给你放了这么多冰块在马车里,你竟然还是中暑了,你真是太弱了。”璃书端着一碗汤药喂给林清羽,看着她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小脸,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林清羽靠在贵妃榻上,虚弱的笑了笑,她可不敢说是因为她连着熬了几个大夜,这才气血不足,导致中暑的,便只好选择闭嘴乖乖喝药。

“殿下。”

屋外传来漱玉行礼问安的动静,伴随着珠帘叮咚作响的声音,黑着一张俊脸,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萧晗便出现在了月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