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三年，由时任参知政事的范仲淹等人主导的“庆历新法”轰轰烈烈地拉开帷幕。

同时，史称仁宗皇帝的赵祯也失去了自己仅有的亲子。

垂拱殿

“官家，臣等奏请挑选宗室子入宫由官家和圣人亲自教导。”范仲淹、富弼、韩琦等几位大臣。

“官家，臣知荆王去世，官家悲痛，但皇储一事兹事体大，否则国危矣。”

“官家，天下事尚有大于此乎！”

官家看着面前恨不得涕泪纵横的大臣们，握着座椅扶手的手微微颤抖，他如何不知立储一事乃国之大事，但宗室子中唯一看好的继承人却在他育有亲子后被送出宫中，恐有怨怼，且他与生父母关系极好，百年之后，这又如何是好。

官家闭了闭眼，不愿再去想今后的事，“再等等吧！”即使知道自己恐难有所出，但到底还是希望着的，如今自己不过三十有五，还有希望。

“此事容后再议。”在希望的火焰彻底熄灭以前，赵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大位落入旁系之手。

几位大臣知晓官家不愿再谈，互相看了一眼，顺着官家的心意转换话题，请示其他国事。虽说他们为官家无后而担忧，但官家亲子即位到底还是比过继宗室子来得名正言顺。

再说了，自荆王逝世，朝堂无论是谁面见官家，总得提一嘴皇嗣一事，他们只想顺大流，不想丢头上的官帽。

坤宁宫中，几名宫女正在服侍曹皇后用膳。

知春想要为圣人夹一筷荠菜，“冰融雪消，最适合吃这一口绿菜。”

“就是，这好几个月都不见一点菜色，整日的荤腥，让人瞧着就不舒坦。”另一个圆脸庞，笑着可喜庆的宫女为圣人舀了一碗白粥，“圣人快尝尝，听膳房的厨子说，这粥里加了鱼蓉，鲜着呢。”

曹皇后面露忧思，思绪不知飞到何处，僵硬地拿起勺子，勉强尝了一口，还未说话，只觉胃里翻滚。

“圣人！”

“快请医官！”

一炷香后，今日在翰林医官院当值的正是翰林医官王惟一，他表情严肃，不确定地再次为圣人摸脉，思索几久才开口道：“不知圣人最近身体是否存在异样？”

曹皇后有些紧张，自己不会得什么重病了吧？皇宫内可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丧事了。

侍立左右的知夏，也就是那个圆脸庞的小宫女想了想，“圣人最近食欲有所增加，原先只食一碗糙米，最近一餐食一碗多一点，对了，还要加一两块糕点。”食量旺盛这是好事，之前也并没有引起众人注意，若是因此延误了圣人的病情，这该怎么办啊，殿中留下的众人不免心慌。

“圣人无需担忧，圣人脉象圆滑，但似有似无，想来胎儿过小，再过几日才会明显。”医官确定脉象无误后向圣人报喜，“此时不宜用药，待臣写几个养气补血的药膳方子，一日吃一副便可保胎儿无虞。”

胎儿？我怀孕了？

圣人不知所措地摸摸自己的腹部，进宫多年，她早就对此事无望，竟不想峰回路转，她神情恍惚，嘴唇动了动。

“圣人！圣人？”知夏看着还在发愣的皇后，不免有些心急，这等喜事应该由圣人亲自，不，是派人去告知官家。

这个孩子时机来的太好了，倘若是皇子，圣人以后也不用费尽心机去养育其他人的孩子了。

知夏知道自己的心思有些令人不耻，但是，其他妃嫔甚至是宗室之子哪有圣人亲子的分量更重呢。更何况娘娘是个顶好的人，以后的小主子肯定也会像圣人一样。

只要自己尽心侍奉圣人和未来的小主子，大好的前程可等着自己呢。

圣人回过神，言语有些哽咽，“快，快去请官家过来，我要亲自将此事告知官家！不，等下，再等几日，医官确认无误后再去告诉官家，不能空欢喜一场。”

众人只好听从圣人的旨意，等胎儿稳定后再告诉官家。

一个月后，还是那位医官，他净完手后再为圣人把脉，曹皇后紧张地看着医官，感觉自己的胃里塞满了石头。

不一会儿，王医官收手，“恭喜圣人，如今胎儿稳固，无需用药，平日里仔细着即可。”

“魏平！”圣人摸摸自己的肚子，心里有些松快。

“小的遵命。”宦官魏平立刻领命。得亏魏平手脚快，不然就被其它小子把活给抢了。

“官家，圣人宫中魏平求见。”

殿中停止交谈，官家皱眉，“可有说是什么事？”

魏平自然不会走漏风声，但也会给官家的亲近之人透露点口风，在梁保询问时连连摆手说不能说，只说是天大的好事儿，却用手虚扶了下腰。梁保挑眉，用眼神询问魏平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魏平笑得五官皱在一块儿，连忙点点头，瞧着有些可乐。

梁保舒心一笑，看来圣人这件喜事是能扫平这垂拱殿多日的阴霾了。他示意魏平候在门外，准备进殿向官家贺喜。

“麻烦梁大官，圣人希望能亲自与官家分享喜悦。”魏平说完便侍在一旁。

等梁保向官家回禀后，赵祯看着几位大臣，罢了，他让几位大臣先去休息会儿，等他回来再接着说。

时任参知政事的范仲淹和枢密使的富弼领着剩下几位大臣告退，他们本是向官家陈述自己的政见，力求变革，但官家显然面露犹豫，也不知道圣人今日之事是否能让这件事出现转机。

“俶娘。”官家一走进店就看见医官侍立在一旁，曹皇后和他说着什么，脸上抑不住的喜悦，莫非？

圣人看见来人，用手虚抚腹部，天佑大宋，“官家！”圣人想要起身迎接赵祯，“我们有孩子了，终于… …”圣人刚止住的眼泪又不禁落了下来，平日里性情再怎么坚毅此时也不得不喜极而泣。

赵祯大喜，自从曦哥儿去世，他悲伤的夜夜难以入睡，既悲恸于孩儿一个个地早夭，更惊恐于大位旁落，他时常梦见列祖列宗责骂他无子，令大宋国体不安。

他亲自扶着曹俶坐下，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一个预感，这个孩子定会如他所愿。

“俶娘，小心身子。现今最重要的就是你的身体，你定要以己身为重，莫再操劳。”他紧紧抓住曹俶的手，微微颤抖。他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对那群逼他立嗣的大臣宣布这个消息，但尚存理智，胎儿还小，现在还不急，等等，再等等。

“宫中大小事先由司宫令暂理，拿不准主意的直接来找我。”赵祯看向知夏等人，示意他们莫要拿琐事打扰圣人，惊扰了圣人可不是一句知错就能放过的。赵祯再怎么对宫人和善也绝不会在此事上有所姑息。

曹俶抽出自己的手，轻轻抚了抚赵祯的袍子，“官家放心，我知道事情轻缓，孩子会平安的。”不管孩子是男是女，她都会好好的。

她身为中宫皇后，自是知道后宫隐私，但她相信后宫妃嫔也清楚，官家的孩子做皇帝和宗室的孩子做皇帝到底是不同的，倘若真有脑子不清醒的她也不介意让她们醒醒脑。曹俶心中百转千回，表面依旧一副恭谨守礼的样子。“听闻大臣们还等着官家议事，莫要因为臣妾耽误了国事。”

赵祯点点头，中途离去本就有失礼数，再让他们等下去估计今晚得有的熬了。“俶娘放心，我晚点再过来。”

曹俶让知春知秋两人尚食局取些点心送到垂拱殿给官家和几位大臣垫垫肚子。

离开坤宁殿后，梁保试探性地询问赵祯：“官家，圣人有喜，将宫权交予司宫令，张贵妃可能会有些不虞。”

赵祯身形一顿，也觉得有些棘手，“这件事先瞒着贵妃吧，你再去尚服局让司衣挑些首饰送过去。”

梁保低下头，“臣遵命。”待赵祯离去后，他回头看着坤宁殿的方向，不知想到什么，笑出声。看来这天是要变了啊！

“梁大官？”胆子稍大的的小内侍出声想要提醒梁保，梁保拍拍他的脑袋，“臭小子，还不赶紧走，怠慢了我们贵妃娘娘可有你好果子吃。贵妃的八公主身子近来有些不好，我们再挑些调养身子的东西送过去。”

小内侍摸摸脑袋，一步并两步地跟上梁保的队伍，心里止不住地嘀咕：谁家没事朝着天笑，要不是大白天的指定以为撞了鬼呢。

三个月后，赵祯在朝堂上公布了这个好消息，如若不是皇后的肚子实在藏不住了，他还想再等等以防发生什么意外。最高兴的莫过于那些啃了一辈子儒家经典的大臣们，中宫有喜，来日生下皇子，那就是最正统的继承人，自己也不必抱着断了自己的官途的心情犯言直谏官家。看着朝堂平日里处变不惊的大臣们窃窃私语，赵祯心里有种莫名的畅快。

本来准备再度接进宫中的养子赵宗实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松了口气，烧香拜佛地求着圣人这胎顺顺利利，他实在不想再像个球一样被踢来踢去了。

但，很快坏气氛的就来了。

“官家，臣有奏。”自那日在官家那儿受阻后，范仲淹依旧积极推动新政的施行，看着同僚们喜上眉梢的样子，范仲淹心里愁啊，即使现在国内歌舞升平，一派欣欣向荣之势，但那些隐患就像是卡在大宋的喉头，令人不吐不快。

作者有话要说：【1】王惟一：著有《铜人腧穴针灸图经》三卷、:《针灸图经集》五卷

【2】官家、圣人：宋朝将皇帝称为“官家”，严肃场合才称呼“陛下”；皇后日常被称为“圣人”。

【3】垂拱殿：接待外臣。坤宁殿：皇后寝宫。

【4】大宋女官：六尚二十四司，其中司宫令总领后宫女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