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正如小光头所预料的那样,到了第二天午时雨势就渐渐小了下去,屋内的人往外探头只见太阳高高悬在晴空中,向四周辐射炫目的白光。感应迟钝的人最多也不过只感受到几个雨点子,这让全各地都关注这场大雨的人都松了口气。
在垂拱殿内和重臣们加班加点讨论赈灾一事的赵祯也不住地庆幸老天有眼。“今年天气异常,各地官员都须未雨绸缪。一旦有灾情冒头,必须立刻上报,不得有误。”
“谨遵陛下旨意。”熬了一宿的文彦博、范仲淹等人总算是被赵祯放回家。在他们出宫门的那一刻,几人相视而笑,又一一拜别各自往自家府宅走去。
明日便是清明佳节,春光明媚,万物复苏,还在假期中的官员老爷们自是相约携家眷一同前往汴京郊外踏青,一派和融之象。
“嬢嬢?”一扫阴沉之气的皇宫内自然也开始为明日佳节做着准备,昪哥儿看着从自己身边来来去去的宫人们很是兴奋。
正在派发任务的曹皇后听见呼声,朝声源处看去,却发现昪哥儿脑袋正对着宫殿大门处,他昂着头,好奇地望着悬在门楣处的柳条和串在上面的枣锢飞燕。
曹皇后走过去,手轻轻搭在昪哥儿的肩膀上,目光温柔地看着昪哥儿,“怎么了,昪哥儿?”
昪哥儿将视线从那些飞燕形状的面团子处移开看向曹皇后,“嬢嬢,我们为什么要在大门口挂上这些面团子呀?”
曹皇后细细为他解惑:“这叫“子推燕”,之前嬢嬢是不是和你说过一个叫介子推的人,这枣锢飞燕就是人们为他准备的祭品。相传介子推是抱柳焚身,因此我们也用柳条将枣锢飞燕一个个串起来以示对他的纪念。”
昪哥儿敬畏地点点头,“那介子推会在这一天来我们这儿吃“子推燕”吗?他会觉得这个好吃吗?我们要不要为他准备些其他口味的食物呢?”
被一连串问题问得脑袋有些发蒙的曹皇后张张嘴却吐不出字来,“大,大概吧。”
不对!曹皇后突然缓过神来,“这只是大家对介子推的美好祝愿,人们钦佩这样有高尚品德的人所以才希望他们即使去世后也能过得很好。”
“那我可以尝尝这个飞燕吗?”昪哥儿暴露了他的本意,他不在乎介子推能不能吃到,他只在乎自己稍后能不能吃到。
曹皇后嗔笑,假装用力拍拍昪哥儿后脑勺,“真不知你这脑袋里除了吃还剩下什么。待会儿就给你上一盘叫你吃个够!余下的等立夏时,用油煎一下再吃还能防蛀夏。”
昪哥儿用手摸摸被打了的后脑勺,笑嘻嘻地一把扑过去,吓得曹皇后一个趔趄,“当然还有嬢嬢啦!”
说完便跑开,一边跑还不忘朝身后的曹皇后挥手,“嬢嬢,我先去寻爹爹了!”
曹皇后在后面呼喊,让他跑慢些,又招手让徐成赶紧跟上,莫让郎君摔了。
徐成简单行了个礼就匆匆向昪哥儿消失的方向跑去。
曹皇后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连连摇头:“这小家伙,一天到晚都不让人省心。”
旁边的知春笑了笑,打趣道:“郎君这样康健,圣人指不定多开心呢!”
“你这贫嘴儿,怕不是和知夏那个鬼精丫头学坏了。”曹皇后假装嗔怒,又没忍住笑了出来。
路上,昪哥儿想要先转道去后苑抓大白,被徐成一把拦住:“郎君,垂拱殿是官家处理朝政的场所,大白可能会被值守的宿卫拦住。”
昪哥儿恍然大悟,他怎么就忘了这回事,“那这次我大人有大量,就不和大白计较,下次我才不会放过它!”
说罢,像赵祯一样背着小手,迈着四方步,往垂拱殿的方位走去。徐成跟在后面努力憋笑,他的小郎君真真是可爱!
垂拱殿
正值守的蓝齐远远就瞧见一蹦一跳的小身影,他赶忙迎过去,“郎君安。”
昪哥儿停下脚步,他看向不远处的垂拱殿又看向正在行礼的小内侍,“是你?前两天带我去找爹爹的那个人?”
蓝齐双肩微微内收,恭敬地低下头,“小的蓝齐见过郎君。”
昪哥儿点点头,“好的,蓝齐,我爹爹在殿内吗?”
“回郎君的话,官家正在苗昭容处看望福康公主。”
“阿姊?”昪哥儿惊讶地瞪圆双眸,然后他转头一想自己也好长时间没见到阿姊了,不如也去见见阿姊?
说一不二的昪哥儿立刻转身往福康公主所在的宫室走,“徐成,我们也去阿姊那儿瞧瞧。”
福康公主所居之处离垂拱殿稍远,在阳光的照射下,昪哥儿额头渗出细汗。他停下脚步,用袖子把汗珠一抹,“这天怎么回事,一会儿大雨下个不停一会儿又热的不行?”
徐成有些心疼,询问昪哥儿是否需要步辇。
昪哥儿算算路程,摆摆手,咬着牙说道:“没几步路了,哪用得着步辇?”话刚说完,还是没忍住倚着宫墙歇息。
徐成抬头看看天,让后面的人给他递个水壶。他小心拧开水壶盖子,然后将水壶递给昪哥儿,“郎君喝口水消消热吧。”
昪哥儿接过水壶,没忍住抱怨:“怎的阿姊宫殿离垂拱殿如此之远,明明离坤宁宫也不算远啊。”
喝口水昪哥儿总算是缓了过来,他看见徐成额头也冒出些汗珠,赶紧也让他喝口水,免得还没走到就有人晕倒了。
徐成笑了笑,没有喝水而是直接将水壶交给专门负责拿水壶的宫人。
昪哥儿撇撇嘴,徐成哪哪儿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过谨慎。
感觉休息得差不多了,昪哥儿站直身子,离开了一直为他提供支撑力的宫墙,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往不远处矗立着的宫殿前进。
在踏进宫门的那一刻,昪哥儿感觉一阵微风袭来,恍若山间清风。
赵祯和福康正在殿中交谈,看见气喘吁吁的昪哥儿也不禁感到有些吃惊。福康连忙上前,掏出手绢为他擦汗。
昪哥儿仰着头,很自然地接受阿姊对他的疼爱。福康瞧着他比外面阳光还灿烂的笑脸,没忍住,开口抱怨:“瞧瞧你这满头的大汗,也不知道让人给你抬个步辇。”
随后她又让旁边的宫女去坤宁宫为昪哥儿取一件干净衣服过来。赵祯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摆。
看见面前的儿女都忽视了自己,赵祯没忍住找起了存在感。他清清喉咙,见他俩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这里后才开口:“昪哥儿怎么来福康这儿了?”
福康皱眉,这什么意思,自己亲弟弟还不能来找自己了?
饱受宠爱的福康公主可不知做小伏低为何物,她转过头正欲开口,面前的昪哥儿扯了扯她的衣摆。
昪哥儿舔舔嘴皮子,开口道:“爹爹,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道歉?父女俩面面相觑,又同时看向昪哥儿。
昪哥儿不好意思地笑笑,躲在福康背后探出脑袋,“爹爹还记得你在后苑种的麦子吗?”
赵祯手一抖,“你去把麦苗都拔了?”赵祯第一反应就是昪哥儿又去嚯嚯他心爱的麦苗,如同以往那些珍奇花卉一般惨遭小儿毒手。
昪哥儿摇摇头,赵祯松了口气,还能给他剩点就行,却又见昪哥儿故作憨态,“不是我,是大白。前几天大白不小心飞进了麦田,把麦苗全踩了。”
福康倒吸一口冷气,爹爹那么宝贝他的那些麦子,还想着等麦子熟了割些下来分给那些大臣炫耀炫耀呢。
赵祯闭眼,努力安慰自己,不就是些麦子吗,麦子哪有孩子和孩子养的鹅重要呢?
看着爹爹好像要气炸了,昪哥儿赶忙摇摇福康的手要阿姊帮帮他。
福康也很无奈啊,她哀怨地看向昪哥儿,却看见昪哥儿像小狗狗一样讨好地看着她。
为了阿弟!福康心里鼓起勇气,开口道:“爹爹,麦子已经没了,你可不能也气… …”没了啊!
昪哥儿惊恐万分,差点就上手捂住阿姊的嘴了。
阿姊,我的好阿姊,我是来让你帮我灭火的,不是来拱火的啊!
好在赵祯还是真心疼爱他俩的,也不忍心真的责怪昪哥儿。他叹口气,罢了罢了,不就是麦苗吗,反正现在还没过时候,让昪哥儿再种上就好了。
没错,赵祯这次不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他觉得该给昪哥儿一个小小的教训,毕竟开学当天就敢给先生一个下马威的学生可不多见了。
在和昪哥儿约定三章后,赵祯终于选择原谅昪哥儿和他养的那只大鹅,并做主让那只大鹅再次搬个家,离他的宝岐殿远远的。
福康作为旁观者,全程见证这起“不平等条约”的签订。一想到她亲爱的阿弟在正午当空,顶着大太阳,挥着锄头,小小的身影站在泥地里辛勤的劳作着,而自家爹爹却躺在旁边的躺椅,喝着冰饮子,就忍不住悲从中来。
她还想为昪哥儿求求情,毕竟在她看来麦子而已,没了就没了,哪有阿弟重要。赵祯及时制止了她还未出口的话语。
当事人昪哥儿的自我调节能力可比福康好多了,见事情尘埃落定,自己不必再惶惶终日,又蹬鼻子上脸起来。
他突然想到明日的清明节,坐在福康旁边询问道:“爹爹,明日清明节你能带我和阿姊出宫吗?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宫呢!”
福康眼睛一亮,“就是,爹爹,我们昪哥儿还从来没出过宫呢,就连我都有好几年没出去过了。”
赵祯挑眉,“你们想出宫玩?”
两个小孩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希冀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屏障。
赵祯喝口茶,一副神神在在的样子,“不行!”
“昪哥儿还太小,至于福康,你的功课做完了吗?”
昪哥儿气鼓鼓,他最讨厌有人拿年龄说事,“爹爹,我不小了,我今年已经满四周岁了!”
福康在旁边点头,努力为自己争取,“就是,昪哥儿不小了。至于功课,我回来做也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1】子推燕,枣锢飞燕也就是花馍儿“寒燕儿”,山河四省的宝贝们可能见过,我也好好奇是不是它和枣泥馒头一个味儿。
【2】苗昭容:福康公主的生母,后来的苗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