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雨
夏末夜凉,只听一声雷鸣。
云罅之间,雨水脱了桎梏,轰然而下。
南城的天气总是这样,像女明星的脾气,说变就变。鹿璐踩着高跟鞋下楼的时,还接着李梦佳助理小莫的电话。
“璐姐你快来吧,梦佳姐非要去,拦都拦不住。”
鹿璐应道:“好的,我知道了,我尽快过去。”
李梦佳是鹿璐最近新签的三线女演员。
长得漂亮,身材火辣,演技一般,因为角色红利小火过,但没大爆。前些日子和老东家结束了合约,才签进星辰娱乐的。
按理说,李梦佳这样咖位,是轮不到鹿璐的。
只是,圈子里人都知晓,李梦佳性子野,脾气差,难管教。这样的女演员,就算真有实力,也难成气候。于是,公司和她的经纪合约便落到鹿璐头上了。
鹿璐手上有个正有个综艺节目的【飞行嘉宾】的邀约,所以就让李梦佳去了。
录完节目小聚一下——是那个综艺节目的规矩。
鹿璐和李梦佳约法三章,可以去第一场,不能去第二场。
第一场吃吃饭,走个过程。
第二场在哪里,鹿璐至今都不知道。但是小报中的声色新闻,却是不少取材自其中。
鹿璐不想在刚接手李梦佳的时候就要替她公关花边黑料,这样的不值得,费时费力还费演员。
鹿璐常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演员要珍惜自己在公众面前露脸的次数,这些次数就像你的羽毛,拔出来是好看的羽毛多,别人就知道你是个好鸟;拔出来是丑陋的羽毛多,别人就明白你不是个好鸟。
话糙理不糙。
鹿璐要用最简单的比喻和这些明星沟通,因为他们大多学识有限。偶有几个优秀,也早就圈粉无数了。
所以,混娱乐圈,情商智商缺一不可。
很可惜,李梦佳双缺。
小莫二场的定位发过来,鹿璐打开手机打车,却发现前面排队是60+
在南城还是得有个车方便。她站在公司门口,看着黑夜中的萧萧雨幕,不禁有些后悔,当时卖了奔驰后应该再买一辆代步车的。
雨水从头顶的玻璃遮拦处滴下溅落到裤脚,她往后退了退,从包里掏出烟点了一根。
已经近是晚上的十一点,整个公司已经没几个人,这其中更没有鹿璐熟悉的人可以捎她一程。
烟抽完,她心一横,撑起伞就往外走。
为了省去日后不必要的麻烦,无论地铁还是走路,她今晚势必要去那地方,给李梦佳安全送回家。
她刚撑着伞下了公司的台阶,幽黑的深夜里,一辆车停在了台阶下。
不知是哪个幸运儿叫到了车。
鹿璐绕过车子,黑色高跟鞋落在积水中,发出“啪嗒啪嗒”声响后,她向着公司园区外走去。
“滴——”
刺耳的喇叭声穿透黑夜,伴随着车灯直接穿过鹿璐单薄的身影,落下大片阴影,照亮鹿璐前方的路。
鹿璐不由回头看了看,车灯刺眼,让她半眯着眼,用手遮了遮,适才看清身后的车是一辆迈巴赫。
好嘛,估计是来接哪个大老板或明星了。
鹿璐正猜测会是谁时,下一秒,就见车动了动。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准备让路。
只是,那车只开了几米,就停在了鹿璐的面前。
疑惑着,就见司机的车窗摇了一半。
是一个穿着蓝色西装青年小哥,剃着平头,面上憨笑着:“女士,去哪里,雨天不好打车,我们送你一段吧。”
听见“我们”,鹿璐微微弯了弯腰,朝后看了看,车内亮着昏暗的灯光,鹿璐朝着隐约能看见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正在后座玩手机。
“我去的地方并不远,就不劳烦了。”
鹿璐哂笑,礼貌回应。
青年司机正要再说什么,就听得后座的男人声音传来。
“鹿璐,雨大,上车吧。”
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三分慵懒,余下的是成熟男性特有的磁性,更有电视剧中富贵公子哥腔调,话语里的全是不可拒绝的命令。
仅仅一句话,她就知道——是陈任远。
鹿璐细长睫毛下瞳孔微缩,抓着伞柄的手不由轻轻颤抖,肩膀随之紧绷,整个人僵住。
雨点喧嚣,配合着她杂乱的呼吸。
久别重逢。
这四个字并不适合两人之间。
陈任远是星辰娱乐的老板,鹿璐在星辰任职了快三年,参加了两次年会,两次年会陈任远都在。
从巨大餐厅的一角,远远的看到过这个西装得体的男人在台上温文尔雅同大家说着致辞。
大抵是鼓励的话语,间或伴随着几句玩笑话,再提及一些顶流明星和金牌经纪的故事,最后以一句“新年快乐,伙伴们”为结尾。
这个时候全场都会鼓掌欢呼,鹿璐也不例外。
她鼓掌时
——天子娇子一般的男人,像个王者俯视着他拥有的帝国,每个人是个体,也是棋子。每一步都可以随意走动,却有根线,被他撰在手中。
从前涉世未深时没什么感觉,如今在星辰娱乐的仅仅见了陈任远两次后,她就无比后悔——这个男人,她当初招惹得不应该。
不过好在,其中过往,女人如云的陈任远已然不记得了。
有想过,陈任远认出自己时的场景。
也想过,陈任远或许早就认出她了,只是她一如蝼蚁和尘埃,不值得高高在上的他提上一嘴。
“去哪儿?”
车开出了公司的园区,才听见他问。
车顶灯亮着,鹿璐安静的坐在车的左侧。
车内的隔音很好,能看见豆大雨滴顺着车窗滑落没入夜色,却听不见落下时的滴答。悠悠的栀子香在鼻下弥散,他的车从前也是这般味道。
“陈总把我送到方便打车的地方就好。”
鹿璐微微颔首,不骄不纵,态度尊敬。
陈任远剑眉微蹙,这是今晚他第三次不悦了,正在开车的助理郭浩边开车,边观察着。
从车子停在公司边上,陈总看到站在公司楼下的这位女士开始,第二次明显的情绪起伏,是在这位女士抽烟的时候。
以郭浩的观察,这位女士,应该是给陈总留下过某些深刻印象。
或是不好的印象。
车子开得很平稳。
虽然南城拥堵出名,但此刻已近凌晨,路上车辆并不多。
直到车子开进了南城有名的酒吧街,车子的行驶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周遭的车辆不仅杂乱繁多,打伞的人群也三五的穿梭其中。
伞下的青年们巧笑嫣然着,不知在说什么趣事。而后,就见他们穿梭进灯红酒绿里,他们的身影随着雨刮器的上上下下在模糊和清晰中不断交替。
陈任选一直未开口。
不知道是对她说的话的默认,还是有些后悔她上车,准备到了某个地方让她自己滚蛋。
不过,这地方已经离小莫发给她的位置很近了。
鹿璐时刻观察着手机。
红灯,路边,堵车长龙,车鸣声不断。
距离鹿璐的目的地只有五百米。
鹿璐趁着时机开口:“陈总,我就在这里下车了。这里离我要去的地方很近了。”
陈任远先前一直把玩着手机,听了声,才抬头。
他看了一眼窗外,深邃的眼神眯了眯。
约等了三秒,才有一声从鼻腔闷闷发出,“嗯。”
“啪嗒。”
车锁打开的声音响起。
郭浩再次观察,就见那女人快速的打开了车门,下去之后,还恭敬的说了一句:“谢谢陈总。”
陈任远头偏向另一边,单手只着脑袋,看都不曾看她,更别说是否听见那一声感谢了。
车里又重回安静。
女人用的香水味还隐约有些残留,陈任远又继续玩起了手机。
“陈总,没想到你记忆这么好。”
堵车的时候总是无聊的,又许是因为之前女人在时莫名的低气压,郭浩半开玩笑。
“什么?”
陈任远薄唇微动。
“刚刚那位女士就是在前年会上抽奖赢了一辆车的女士吧。”郭浩猜测着,“如果不是她脸上那颗泪痣,我都没想起来。结果,陈总您连名字都记得。”
老板除了会喜欢优秀的员工外,也会格外挂念那些占了大便宜的员工。
陈总对搭车女士印象深刻,可能有这方面的原因在。
一辆奔驰车,郭浩当时可羡慕死了。
陈任远愣了愣。
“她是星辰的员工?”
郭浩摸不着头脑,“对啊。您不是知道,所以才让我今天捎她一程吗?”
陈任远没再接话。
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隐隐有暗流涌动。他头仰靠在后坐上,闭目思索。
鹿璐撑着伞,七拐八绕的到了地方。
是藏在巷子里一处院落,门口两米高的黑色的铁门紧紧闭合着,黄色的围墙甚至比铁门还高些,在外面除了能看见郁郁葱葱的绿树外,其他一概不知。
她找一会儿,方找到黑色铁门上暗藏的小门。
她用力推了推,门没动。她又敲了敲,门才从里面打开。
踏进去,是一片宽阔的草坪,一条石子路跃然脚下,尽头处露出白色别墅的一角,巨型落地窗此刻却被厚重的窗帘遮盖,不得外人窥见一丝一毫。
“女士,贵姓?”
给她开门的安保撑着巨大的伞,黑色西装带着斜扣的安保帽。腰间别着电.棍,身材高大,微笑尊敬的对着鹿璐。
他们这些私人会所的安保,都是一些特殊职业下来的。当兵的居多,也有练拳击过来的。他们不止头脑简单,也向来会察言观色。
对着这个撑着黑伞,一身黑色职业装,有着泪痣的漂亮女士,不像是会误入的人。
只是这地方来的人,大多都是开豪车来。
走路敲门的人,实在少见。
鹿璐把伞稍稍往上,又朝着安保的身后扬了扬下巴。优越的下颌线,在空中摆出好看的弧度。
安保一回头,就见一个穿着长T长裤的年轻女孩跑过来,一看穿衣打扮应该是个助理。
“璐姐,你总算来了。”小莫慌忙到了鹿璐身边,“梦佳姐在里面已经玩疯了。”
见是有人接,安保便不再阻拦,两人顺着小石子路走。
小莫收了伞,跟在鹿璐身边。
“今晚二场是姚主持组的局,说是刚投资过《梦生花》的投资人周老板会来。”小莫叹了一口气,“梦佳姐一场的时候就说一定要跟着来,我在旁边怎么拉她袖角她都没理我。”
李梦佳换理换得勤,小莫跟了她不过两个月。
小姑娘也才入圈,还不太明白圈内规矩,但好在事无巨细的上报。
“我出来的时候,梦佳姐已经开始被他们起哄着喝了好些酒了,我看架势怎么都不妙,心里就想着璐姐你怎么还不来啊。”小莫又在叹气。
石子路尽头,就见和泳池相接的两层独栋别墅。
鹿璐收了伞,刚踏进别墅,就有人贴心的递上毛巾,还有人要给她拿伞。
小莫似是有了经验,在鹿璐招呼前,替她摆手,说了“不需要”。
“璐姐,这边是个私人地方,好像是圈里哪家公子哥开的。只服务圈子里的人,一楼我不知道,反正二楼挺大的,里面有个超大的厅,里面能唱歌,能跳舞,我们刚刚就在那儿。”
小莫带着鹿璐就往二楼去。
“除了梦佳,还有其他明星吗?”
鹿璐出声问。
“都来了。”小莫已经带着鹿璐来到了一扇门前,门口站在两个服务员,已经准备给她们开门。
“都来了?”鹿璐重复的问。
小莫点点头,“是啊,节目组所有的嘉宾和主持人都来了。”
鹿璐感叹,看来,今晚除了周老板,还有另外更大的鱼。
嘈杂鼓声瞬间入耳朵,昏暗的灯光中,满目人头攒动,熟男熟女们衣着华丽,燥乱、舞动、狂吠,各种气息铺面过来。
于是,在这声色犬马中,鹿璐一眼就看到了半靠在舞台正下方沙发上的男人。
衬衫松散,一杯酒举在手中轻轻晃动,他半垂着眼睛正在思考着什么。
鹿璐想——果然,是陈任远这条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