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偌大的针灸室,忽然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脑子短暂空白过后凌乱如麻,不是因为回答她的是男医生,而是这声音她熟,熟到化成灰都认得的那种。
原来之前护士小姐姐口中说的lu医生,真的是‘路’?还是世间真有声音如此相像之人?
她不敢回头确认,也不敢再吭声。
此刻她恨不能化身鸵鸟,原地刨个洞将头埋进去。
她抱着一丝希翼,也许只是声音像,同时期盼着对方既然扎完针了能快点离开。
然而才这么想,就听到对方再次开口,说了番再平常不过的医嘱:“中度腰肌劳损,建议不要久坐,勿提重物,避免过度劳累 。”
语气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波澜。
王思思硬着头皮回应:“谢谢医生。”
针灸室再次陷入短暂安静,不知道过去多久,听到男人用低沉轻柔的声音喊她的名字。
“王思思。”
王思思脊背僵直。
“好久不见。”
却轰隆一声,仿如百米大厦瞬间轰塌。
她所有自欺欺人的幻念被戳破,脑海里回荡着那句‘好久不见’。
一句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问候话语,让她红了眼。
四年,一千四百多天,确实好久。
大学毕业再回到这城市工作,她不是没想过可能会和路宇遇见。
他们都是G市本地人,他有他要继承的家业,她有她抛不开的责任,两人几乎都不太可能离开G市。
常住人口不过三百万的一个小地方,偶然在某个角落遇到也很正常。
比如去超市买东西,转身突然看到他推着购物车迎面走来。
比如在街角某个路口,她手捧着奶茶压马路,忽然在人群中发现他的身影。
甚至还想过,自己披头散发下楼扔垃圾,抬头却看到他在不远处。
……
不管哪一种,唯独没想过再以病人和医生的身份和他相遇,特别是她身为病人趴在床上,他身为医生给她扎针,这种狼狈至极的姿态。
命运的安排不该如此滑稽。
王思思闭眼趴在床上,无语问苍天,这是不是对她迟来的惩罚?
不过很快,她就在心里宽慰自己,他比自己年长,温柔大度,应该早放下了那些年少轻狂的往事。再见就算不能一笑泯恩仇,也不会像年轻气盛的年纪那样恶言相向。
但又心虚知道这安慰有点自欺欺人,如果不是身上扎着针,还连着那台电疗仪器,她肯定已经夺门而逃。
当初两人分手,她多少做得不怎么体面。
其实随着年纪渐大,这四年偶而想起,她也怪自己当时太过年轻气盛。如果再来一次她肯定不会那么做,至少不会采取那样的分手方式。
苍天啊,针灸治疗还要半个小时才能结束,怎么熬。
就在她备受煎熬时,有人敲门,随后响起护士小姐姐的声音。
“路医生。”
路宇应了声,告诉她可以进来。
门本就只是虚掩,护士推门而进,习惯性看向那台正在工作的机器上面显示的时间。
提示离停止还有二十七分钟,也就是说已经运行几分钟了。
小护士脸上闪过诧异,路医生很少扎完针还待在针灸室,毕竟外头还有那么多病人。
不过不解归不解,她并没多想,只是告诉路宇:“王阿婆来了,李医生说既然你在,还是交给你来处理。”
王阿婆是他们医馆的常客了,性子有点难缠,也就是好脾气的路宇能应付得来。
“知道了。”路宇点头回应,目光却是一直看着王思思,临走前故意说:“针灸的针很细,针灸治疗期间做好不要乱动。”
王思思成功理解了他的话,针很细,乱动容易断。她被吓唬住了,彻底断了起身逃跑的念头。
路宇转身离开,还不忘把针灸室的门关上。
房间里再次只剩王思思一个,她终于慢慢抬起一直埋在两臂间的头,同时在心里默默祈祷,修网接下来路宇最好忙得不可开交,直到她离开都没空。
可以说,这二十多分钟,是她人生经历过最煎熬的二十多分钟。每每门外传来稳健的脚步声,都怕推门而进的是路宇。
好在也许是老天听到了她的祈祷,最后来给她拔针的是一开始给她看诊的李子芩医生。
趴在床上的她没办法看到,李子芩看着她时,脸上的笑容和之前已经完全不一样。
“感觉怎么样?”李子芩语气关切问。
王思思实话实说:“还好,开始我还担心扎针会很疼,没想到一点都不疼。”
“路医生可是针灸高手,他亲自扎针怎么可能疼。”
听到‘路医生’三个字,王思思神经又绷紧了。
她佯装不经意问:“李医生,你们医馆一共有几个医生?”
“三个,不过路医生的针灸技术是最好的。”李子芩笑得眉眼弯弯,开始拆除那连载她身上的电疗仪的线,说话就是离不开‘路医生’。
为什么一定要强调路医生呢。王思思欲哭无泪,只能故作镇定继续瞎聊:“你们医馆病人也挺多的,号特别不容易挂,只有三个医生确实辛苦。”
李子芩却很会挑重点,笑道:“号难挂可以找路医生啊。”
王思思:“……”
怎么又说到路医生上,挂号难和他有什么关系?
总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具体哪里怪。
就在王思思不敢吭声的这几秒,李子芩眼明手快拔完针。
“好了,可以起身了。动动看腰是不是没那么疼了?”
王思思坐起身扭了扭腰,发现确实没那么疼了,一脸惊奇说:“真没有那么疼了。”
“明后两天记得也要过来针灸哦。”李子芩温柔提醒。
“要连着针灸三天?”坐在床沿正准备穿鞋的王思思不敢相信抬头看向李子芩。
李子芩摇头,纠正道:“是至少得连着针灸三天。”
至少……想到路宇,王思思已经在心里打退堂鼓,可也不敢这么直接和医生说。
想到他们家医馆的号那么难挂,只好借口推到这上面来,小声说:“我没有挂到明后天的号。”
谁知李子芩却告诉她:“连着复诊不需要重复挂号,我们医馆又不是靠挂号费挣钱。”
完全没想到是这样,一时之间王思思想不到其他借口。
“而且需要连着看诊的病人,如果因为挂不上号而耽误了病情,那就有违背我们开医馆的初衷了。”
这话听得王思思想流泪,鹭安堂的号是难挂,但挂号费并不贵,诊金也便宜。就拿她来说,治疗半小时,还外带两盒膏药,花费一百块都不到。医馆是怎么赚钱的?
她硬着头皮心虚开口:“要上班,没办法连着几天都请假。”
“我们医馆晚上九点才下班。”李子芩笑眯眯看着她,轻飘飘一句话就将她的借口挡了回去。
王思思根本不敢和李子芩对视,此时真有一种一心想逃学的学生不敢面对老师的心虚。
她有些自欺欺人告诉自己,医馆每天那么多病人,李医生应该转身就忘了她吧。
正在暗戳戳自我欺骗,冷不丁听到李子芩问:“你跟路医生认识?”
一脚踩下地的王思思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还好及时扶助床沿才稳住身子。
她努力想表现出淡定一些,却不自觉一开口就舌头打结:“为、为、为什么这么问?”
“路医生刚从外头回来,听到你名字,查看了病例情况,主动提出给你扎针,不然你还得等上一会。”
李子芩没有说的是,路宇听到王思思三个字时,万年不变、永远挂着温和笑容的脸,崩了。
虽然只有一瞬,但她还是捕捉到了。
可惜,如果当时不是刚好有病人在,她肯定不会就这么放过。以她对路宇的了解,一个名字就足以让他脸色大变的人,两人关系肯定不是那么简单。
她对王思思好奇了,也正是因为这份好奇,她才会故意将病人都安排给他,亲自过来给王思思拔针,就是想好好再打量打量这位特殊的病人。
再一看,发现小姑娘确实长得乖巧水灵。
皮肤白净,双眸似水,笑起来眉眼弯弯,温柔乖巧中透着一股韧劲,搞不好还真是路宇会喜欢的类型。
李子芩再次打量着王思思,眼神不自觉又温柔了几分。
王思思也察觉到了李子芩看自己眼神的变化。
不过在她看来却是,李医生看自己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她红了脸,含糊说:“我也是C中毕业的。”
李子芩哦了声:“原来是校友啊。”
只是,他们两人的年龄相差六岁,她上C中时路宇都快大学毕业了,怎么会有交集?李子芩问出心中困惑。
问题一个比一个难回答了,王思思眨巴着眼,有些无助。
她和路宇的人生之所以会产生交集,非三言两语能说清楚。而且她觉得,路宇肯定也不喜欢她和医馆的人说他们的过往。
进退两难之际,好在医馆病人多,很快护士小姐姐就又找过来。
“李医生,这边忙完了吗?刚来了几个病人。”
没办法问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李子芩颇感惋惜。
好在日子还长,以后有的是机会。
离开前,她不忘再次叮嘱王思思:“明天记得来针灸。”
王思思不敢应,在李子芩出了针灸室后紧跟着快步离开,仿佛身后有什么追一样。
直到出了大门,才长长舒了口气。
站在医馆门口,回过头看向‘鹭安堂’那三个字,心情百感交集。
路宇可是名牌医科大学毕业的学生,还是最受老师器重的弟子,明明四年前已经在本市最好的三甲医院实习,怎么现在却在私人医馆上班?而且他不是要回家继承家业的吗?
四年的时间,他们之间有太多空白。
作者有话要说:(*^_^*)虽然是破镜重圆,但我觉得本文还是能归于温馨治愈风系列。
主角是中医的题材第一次写,开头三万字就写了一个多月,修修改改不知道多少次,一度非常沮丧。很需要各位在评论区的反馈,好及时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