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叔叔10
苏为和林小宏都被自己的第一志愿录取了。
林小宏报了微电子专业,苏为则是电子信息工程。
录取通知书陆续邮来,吴今生说不羡慕...
算了。
勤快,脑子转的够快,在鲤城这种处于快速发展的城市来说,遍地商机。
苏为动身出发的几天前,吴今生停了手上的活,带她去东湖乡玩了一趟。苏为坐在老房子对面的凉亭里写生,吴今生就在旁边玩手机。
无意抬头对视的瞬间,苏为想:手机那么好玩吗?
吴今生想:老房子那么有意思吗?
而后低头各干各事。
“吴今生,以后我们要自己管自己了。”
人被管多了都嫌烦,苏为一走,吴今生才要开始大展拳脚。
“苏为,混得不好别回来见我。”
“以后我回不回来就是我自己的事了,你别走歪路。”
“都临走了还要管老子一脚。”
苏为笑着从吴今生牛仔裤口袋里掏出烟盒,刚噙住烟尾,吴今生从她口中夺走那支烟,扔进垃圾桶里。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要管着你。”
很快苏为就开启了大学生活,在北上的火车上,连清柏给她打来电话,询问她的车次和到站时间。苏为给了他一个假的车次,出了火车站,研究了一会儿地图,还是决定问路。
在她被黑车司机拉走之际,一个热心的市民朋友拯救了她。
她学会了买公交卡、看地铁线路,一路抵达学校,才知道原来晚一天走,学校就会有迎新接送。
大学四年的生活比高中还要辛苦,高中的时候,她只需要躲在那间出租屋里,安静学习,麻烦就不会降临。大学则需要到处碰壁,文化与文化碰撞,思想与思想摩擦。
她没课的时候就待在图书馆里,除了专业书,还看了许多哲学、心理学、艺术史方面的书籍。
大学可以申请的补助更多,其中猫腻也更多,想要那些补助,不但得绩点高,还得和辅导员打好交道。
她对本专业兴趣不大,也发现学校外花花世界的有更多资金流动,于是大一一边打工一边蹭社团的免费德语课,大二那年有了余裕,开始学习化妆穿搭,偶尔和艺术学院的同学去公园写生,却仍未落下德语,大三开始见缝插针地实习,一切都像一场持久战,等到了保研阶段,发现她的成绩保本校也略显危险,可以通过支教方式保研,苏为不想浪费这一年,于是果断决定考研,暂时放下德语。
徐丽的学校和她的学校只有半小时路程。
徐丽晚她一年进入大学生活,苏为在苦逼地码代码的时候,徐丽已经开始拍拍杂志了。
她的化妆穿搭有一半是徐丽教的。
苏为仍然有虚荣心,偶尔也会装作不经意透露给同学,自己认识电影学院的学生,徐丽只需要在她身边出现几次,足矣保证她在大学的受欢迎程度。
不论你是不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都必须承认,被大部分人喜欢、接受,能够带来非常现实性的好处。
苏为大三进入一家知名互联网企业实习时,徐丽已经拍了两部小成本电影,镜头十分残忍,就连徐丽那张在现实生活里惊艳动人的脸,被框入屏幕,也显得平平无奇。
白芸来北京看过她一次,那天苏为特意化了妆,从生活费里抠抠搜搜拿出一部分买了新衣服,她光鲜从容地出现在白芸面前,白芸感叹:“这到底是谁生出来的?”
在一个崭新的环境里,苏为开始变得不像她,也不像苏正康。
那次见面白芸突然告诉她自己要去西藏朝圣。苏为吩咐她带齐高反药,甚至前所未有地同她开了一句玩笑:“要不然你先立遗嘱,你的债务由你男朋友全部承担,不要让我还债。”
白芸发现了苏为没有受到连清柏帮助,第二天天没亮就去连清柏单位堵人。
据连清柏说,苏为这个孩子,高洁、独立、像年轻时候的白芸,不过是一个务实版本的。
说到底是苏为不愿认这个父亲,她已经二十岁,磕磕绊绊养活了自己,没人能左右她的意见。
徐丽饰演配角的小成本电影在欧洲某小国不知名电影节入围后,她回家乡跟老朋友们炫耀。回到北京,请苏为吃饭,聊起家里边的情况。
林小宏成了一个兢兢业业的大学生,比高中时懂事多了。
而吴今生。
最终走向了社会闲散人员的主流出路——卖保险。
“苏为,我觉得我们的青春,就像一部武侠片,吴今生就是里面那个行侠仗义的男主角,当他回归现实,沦为苦逼大众时,江湖就此落寞。”
苏为没有青春期,徐丽说的那个武侠片也跟她无关。
“卖保险不好吗?脚踏实地的干下去,是个正确选择。”
听他在当地的大企业卖保险,没有去当催债人,没有去干土方,没有给物业公司干黑活,苏为终于放下一颗老母亲的心了,他现在这样,她不负吴芬托付。
得知她要毕业,连清柏提出可以送她出国深造。
苏为拒绝了他的帮助,一边实习一边准备考研。
和吴今生再见,是考研那年的冬天。
北方的城市一到冬天,空气里都飘着“萧条”两个字。吴今生来拜访客户,苏为因为考研的校区离学校太远,就在他那里挤了两天。
结束那一场战争,吴今生是她第一个见的人,也是她第一个拥抱的人。
后来他工作繁忙,苏为进入一个更好的平台,开启人生新阶段。
研究生两年反倒像是青春期回光返照,她重新捡起德语,并在德语社团认识了和她同样优秀的男友,在对方的鼓励下积极参加学校活动,因为大学闷头看了许多书,谈话间气质自现。男友不在身边时,她的内向便成了冰冷疏离。
苏为通过校招进入一家国企,工作稳定,男友是本地人,工作没多久,对方家庭开始催婚。
见到对方家长,那些带着试探性的示好、借关心之名打探她家庭背景的举动,让苏为极为不适。她开始理解当年白芸为什么不肯打掉她,嫁入连家。
她试图用孩子的存在,对抗那个令她厌烦的家庭。
男友和她之间倒是没有本质矛盾,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就相互坦白,她不是处女,他高中时也有一段难忘的初恋,他们希望经营好未来的生活,从财务到孩子的教育他们都目标一致。
后来分开,是因为一次旅行。
苏为工作后第一个春节,去了趟德国旅行,回来之后,苏为把机票、酒店、所有的花销里自己的那一半给对方转了过去。
对方受不了她把平直的处世方式带入他们的关系里。
好聚好散,没有惋惜。
工作两年,苏为的冰冷甚至让领导望而却步。
但只要肯拼命,又有什么是做不好的?
她第一次成功带领项目交付,奖励了自己一次日本旅行,到了目的地,才发现自己不喜欢旅行,于是在酒店躺了七天,离开前,在伊势丹买了一件剪裁简洁、价格昂贵的银灰色长裙。
那件裙子花了她大半个月的工资,镜子里她和店员友好的身影相互交错,苏为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苏为,欢迎成年。”
决定辞职回鲤城这一年,她二十六岁。
回来的原因是白芸的病情。
白芸前段时间瞒着她来了背景检查,查出恶性肿瘤,回去就住临终关怀病房了。
打通电话的时候,白芸还在跟她炫耀:“我就是死,也要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死,才不要在人挤人的破地方死掉呢。”
苏为因母亲病情提出休假,HR和直属领导先后谈话,老领导语重心长说了句:“自古忠孝难两全啊。”
苏为轻声说了一句:“去你妈的。”
工作自然没了。
这段对话被监控录了下来,没赔偿,走之前还被思想教育通报批评了一番。
在这座城市上班工作加起来八年,来时一个破书包,去时一个行李箱。
行李箱塞着无非几件衣物、两双不磨脚的鞋、洗漱用品,工作以后化妆的机会也少,所以化妆品也寥寥无几。
火车软卧上,她抱着电脑查询和白芸病情有关的资料,大多数建议都是要注意病人的心理,高高兴兴走和憋憋屈屈走,还是有很大差异的。
一个商务打扮的男士前来和她搭讪,“你也是去鲤城出差吗?”
苏为心不在焉地回答,“嗯。”
“那你住在哪里?”
苏为把眼睛从电脑屏幕挪到对方脸上,是个看上去老实本分的中年男人。
苏为看电脑的时候会带防蓝光眼镜,黑框眼镜下的双眼更显得寒气逼人。
男人忙说:“你别误会,我表达不当,我第一次去鲤城,我们公司是一家做软件的德国企业,去年在鲤城成立分部,看你打字的速度像程序员,便想着会不会是同行。”
苏为已经不再为人际交往的事感到困扰,遇到让她误解的事,她要么无视,要么冷漠问一句:“所以呢?”
人能够真实地表达自己,始终需要底气。苏为的底气是她捍卫自己的决心和...存款。
“你下车火车后顺路的话,咱们可以一起打顺风车。这是我名片...”
苏为撇了一眼,没记住。
对方的自我介绍被她的手机铃声打断。
苏为接通电话,耳朵脖子夹着手机,双手拧开保温杯瓶盖。
保温杯从考研那年跟着她,身经百战,质量卓越。
男人盯着对面打电话的冰山美人,猜测她该是何方人士。
“苏为,住处安排好了,我公司临时有个会,刚到楼底下就被拉回会议室了,吴哥来接你。晚上徐丽做东,在她家吃饭。”
苏为对着电话应了一声:“嗯。”
和别人通话,苏为永远是先挂断的那一个。
她对搭讪的男人微微一笑,“我租房住。”
回来之前,她找林小宏帮她寻找一个离护理中心近的公寓,面积不做要求,要采光通透,她打算这段时间集中修补和白芸的母女感情,所以除了银行理财,暂时没有其它收入,所以月租预算只有两千五。
林小宏是个“老鲤人”,大学时期就兼职去做房地产销售,一毕业通过校招投身鲤城半导体龙头企业,因为能说会道,八面玲珑,技术能力一般,但公司几乎人人都挺喜欢他。
除去本职,投资也风生水起。
林小宏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每年应届生的住宿问题都是由他出面安排,他自称在鲤城租房届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帮苏为找房更是动用了全部人脉。
那男人见苏为不大爱和人聊天,旅途漫漫,没话找话。
他看到苏为手中的保温杯,“你是九州保险的员工?”
几年前九州集团董事长落马的新闻轰动全国,苏为当时刚和男友交往,去对方家中打麻将时听对方家人提起过,九州保险则是其下的保险业务。
据说当时保民前往总部大楼闹事,监管部门的消息呼之欲出,最后是内部高层大换血,一番动荡下来,保险业务有惊无险,保民才终于放心回家。
苏为说:“我不是,保温杯是我朋友送的,”
九州保险西南分公司现今也是鲤城的龙头企业,西南扩张阶段,到处招兵买马,卖保险看起来没什么难度,有社会关系和嘴就行,没有其他硬性要求,念书时浪费了时光的孩子们纷纷加入保险大军。
吴今生是其中一员。
苏为只是曾经听徐丽说吴今生去跑保险了,也没具体问是哪家保险公司。
那年吴今生来北京出差,见她大冬天喝瓶装水,就把客户那里退回的保温杯送给她了。她第一次用它接水时,才发现杯子底部刻着“九州保险”两个字。
所以这只保温杯,真的是他准备给客户的,而不是特地带给她的。
说起来她和吴今生这些年也不是没见过,但是她总觉得他们上一次相见,还是在东湖乡他丢掉她含在嘴里的烟,像个老父亲一样说道: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要管着你。」
这家的公司近几年股票疯长,苏为偶尔买股票,自然知道那家公司的名字。
她没有加对方微信,出于善意,下车后给他指了该去哪里坐出租车。
鲤城这几年新建了高铁站,坐火车出行的人减少了些,火车站广场重新休憩,一出站门,干净整洁,对面的苍蝇馆子换成了纪念品超市,小旅馆变成了商务酒店。
潮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此时正值夏天,高考刚刚结束,广场上有几个玩滑板的毕业青年。
不过交通问题仍然严重,私家车、黑车、旅游公司专车,五颜六色没有章法地停在马路边。
苏为辨别出一个车牌号,冰冷的唇角终于挑起一抹笑,她走上前,敲了敲驾驶坐车窗。
镀膜车窗缓缓下降,发出悦耳柔和的声音。
她对着司机晃了晃手,“吴今生,你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叫作光阴似箭!
这就叫光阴似箭。
关键分开的时候没什么好写的,不挣钱的文我不水字了(挣钱我也不水,打字真的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