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第10章
迢迢不记得她是如何回到行宫的,她一直握着宇文徊的手,任凭旁边的人怎么劝都不愿意撒手,身上的衣裙沾满了鲜血,双眼哭得又红又肿,发髻散得不成样子,如同破败的布娃娃一般。
她听见拂柳在劝:“公主,松开手吧,咱们马上就到行宫了。”
又听见青松道:“公主,殿下一定会没事的,等他醒来,要是看见您这幅模样,会难过的。”
安帝也忍不住动容,“迢迢,松开吧,太医已经在诊治了,徊儿会没事的。”
迢迢摇摇头,看着床榻上的宇文徊,白色的里衣被渗透出来的鲜血浸染得鲜红一片,锋利的箭头深深地扎在血肉里,看得人触目惊心,她心里也跟着抽疼起来。
她想不明白,明明走时皇兄还同她有说有笑,怎么转眼功夫,就重伤昏迷了,他身子骨本来就弱,又受了这么重的伤。
迢迢跪在床榻前,哭问道:“太医,皇兄胸口这箭到底什么时候能拔出来啊。”
“公主放心,中箭之处并非要害,臣已经施针为殿下止血,只是箭头入得有些深,我们需斟酌一下,如何拔出才能保佑殿下无恙。”
安帝站在床榻前,瞧着宇文徊身上的伤,心里愈发不是滋味,今日的事一件一件地来,可最令他头疼的是今夜里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对方显然早已埋伏在此地,就等着他们落入圈套。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紧要关头,宇文徊竟扑在他身上为他挡了这一箭。他冷落这个孩子这么多年,可他却毫无怨言,安帝此刻心中悔恨交加,只盼望着他能平安无事。
行宫众人此刻都聚在朝阳宫内,消息来得太过突然,皇后和众妃嫔听到陛下遇刺,就都着急地赶了过来。
但听见是三皇子为陛下挡了一箭,心里却都松了口气。
皇后看着紧闭的房门,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好端端,怎么就遇刺了呢。御林军是怎么做事的,竟然让刺客跑到红玉山里刺杀陛下,事先没有好好巡查吗?”
惠妃往前站了站,说道:“皇后娘娘,臣妾以为此事御林军右统领难逃干系,搞不好是他里应外合,与刺客同谋,意图谋害陛下,应该立即抓起来审问才是。”
又一妃嫔接道:“惠妃姐姐,御林军右统领可是萧家的人,这可不敢动。”
御林军右统领萧成业是萧淑妃的堂弟,今年是他第一年统管御林军,今日御驾忽然遇刺,他也是惶恐不已,此刻正跪在朝阳殿内请罪。
说到萧家,萧淑妃皱眉道:“惠妃,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忘拉我们萧家下水,御林军右统领是陛下亲自挑选的,要是有什么错处自然有陛下惩处,你在这里煽风点火,意欲何为?”
“臣妾也只是在帮陛下分忧,陛下年年都来红玉山行宫狩猎,往年都没出过事,怎么今年一换统领就出事。”
萧淑妃哪里能忍得住这一桶脏水,辩驳道:“要这么讲,二皇子殿下为了点口腹之欲,被陛下怒斥,才更可疑。”
惠妃道:“萧淑妃,还请称魏王殿下。”
萧淑妃冷笑了一声,道:“魏王,妹妹不会觉得陛下封二皇子殿下为魏王,是真的因为他有才能,有功绩吧。”
“砰——”
屋门忽然被重重地推开,安帝脸色铁青地注视着殿内的妃嫔,院中瞬时安静下来,妃嫔们全都低着头,吓得不敢动弹。
他走下台阶,来到皇后面前,冷冷道:“皇后,这就是你管治的后宫。”
皇后急忙跪下认错,身后的嫔妃紧跟着跪了下来,皇后战战兢兢,“陛下,是臣妾失职。”
“你是皇后,手握凤印,却连管教两个嫔妃都做不到吗?还是说要朕亲自教你如何治理后宫。”
“臣妾不敢,臣妾日后一定尽心尽力治理后宫。”
安帝走到惠妃和萧淑妃跟前,抬手各给她们二人一掌,两记响亮的巴掌打得人脸上立刻又肿又疼,他极力压制着怒气,“萧淑妃,惠妃禁足一月,罚没三月月俸。”
两人虽有不满委屈,可还是咽了下去,双双磕头谢恩,安帝转身看向皇后。
“皇后回去自行检讨,往后朕不想再看到后宫妃嫔当众争吵,若再有此事发生,皇后便交出凤印,在宫里好好歇着吧。”
皇后低头应道:“是,臣妾日后定当尽心尽力。”
安帝皱着眉头看着跪了一地的妃嫔,甩手道:“全都退下,回宫自省,若是扰了太医诊治,别怪朕心狠。”
安帝话音才落,嫔妃们慌忙起身告退,片刻后朝阳宫内便安静了下来。
在一旁等候许久的魏锋上前道:“陛下,赫连世子被刺客抓走了,臣已经派人进山搜查,可惜行宫内人手不太够,这么大的山林,找寻行踪实属不易。”
“方才虽然抓到了两名余孽,可一人当场自裁,另一人嘴硬得很,死活不肯开口,而且这两人还是北漠异族,据臣估计,很可能是呼兰人。
“臣斗胆猜测,此事是不是与赫连世子将要回呼兰继承国主之位有关,赫连世子在我大梁多年,如今要回去,兄弟夺位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没想到,他们为了争抢王位,竟然不远千里来我大梁精心策划这场谋杀。”
安帝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层,可赫连世子与大梁关系密切,他若能继承王位那对两国都是好事,可惜现在却被掳走,这一去怕是性命堪忧。
“这么多人守着,竟然连一个人都护不住,当着朕的面给劫走了,萧成业,你是怎么办事的。”
萧业成回道:“陛下,此次遇袭实在太过突然,又是暗箭,又是迷烟,行军队伍的马匹全都受惊,当时乱作一团,臣担忧陛下安危,想着先以陛下为主,便将多数侍卫聚在陛下车撵旁,却没料到这些人的目标竟然是赫连世子。”
“是臣疏忽,臣罪该万死。”
“陛下,呼兰使臣赛罕耶正在外面求见。”
安帝头疼道:“快让他进来。”
赛罕耶一进来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陛下,您一定要救我们世子啊,此番前来大梁,国主亲自交代我,要把世子殿下带回去,如今忽然遇袭,臣惶恐不安,若世子有什么危险,臣也没脸活了。”
安帝指着跪在地上的萧业成,“萧成业,你即刻调兵,就是把整个红玉山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赫连世子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渊儿,你去审问那个此刻,下手轻点,要留活口,若还不肯开口,就带过来,朕亲自审问。”
“赛罕耶,你大可放心,朕一定竭尽全力救回世子,此次遇袭,朕的孩子也受了重伤,为人父母,看到孩子受到危险,心里都不好受。”
赛罕耶急忙磕头谢道:“多谢陛下,臣也听闻三皇子殿下为护驾受了重伤,不知现在殿下伤势如何了。”
内侍忽然推开门,面带喜色地说道:“陛下,殿下醒了。”
屋内,太医正用绢帛为宇文徊包扎伤口。
床榻间萦绕着黄酒的味道,宇文徊微微皱眉,看着绢帛一层层地缠在身上。
转头看着哭得眼睛红肿的迢迢,苍白的脸上有了笑意,“阿迢怎么又哭了。”
迢迢抬手揉了揉酸疼的眼角,水盈盈的眼睛看着他道:“我害怕,皇兄身子本来就不好,硬生生受了一箭,流了那么多血,太医都说不好治。”
迢迢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抽气,她听到宇文徊轻笑的声音,“怎么会,我不会死的,我还要陪阿迢一辈子。”
将伤口包扎好后,太医起身叮嘱道:“殿下这几日要多卧床休息,伤口深,恢复起来会有些慢,切勿碰撞伤处,另外饮食也要清淡些。”
迢迢起身道:“嗯好,我替皇兄记着了,多谢。”
太医看着二人道:“公主与殿下情谊如此深厚,实在叫人羡慕呢,微臣家中也有兄弟姐妹,可总是拌嘴吵架,从未像两位殿下一样互相照拂安慰。”
宇文徊低头,看着迢迢紧紧握住他的手,掌心都出了汗,黏津津的,脸上由不得浮起笑,此刻他甚至后悔起来,身上的伤太轻了,应该再重一些,这样他的阿迢就会更心疼他了。
见太医整理药箱,宇文徊问道:“取下来的箭头呢。”
太医疑惑地抬头,可还是把绢帛里的箭头拿给宇文徊,“在这里,殿下。”
“阿迢帮我拿一下吧。”
“好。”迢迢从太医手中接过来绢帛,上面的箭头锋利尖锐,还沾着血迹,想到这箭头刺入血肉里,她心里便猛地一颤。
宇文徊细细地看着箭头上的刻纹,迢迢见他看得仔细,便也跟着看了起来。
“皇兄,这箭头好像与我大梁的箭头制法不同。”
“的确,样式不一样,上面还刻了骏马图样。”
迢迢忽然看着宇文徊道:“皇兄,我好像听你讲过,北漠各个藩国的图腾,塔丹族人擅长养马驭马,以骏马为图腾。”
宇文徊温声道:“迢迢记性真好。”
迢迢笑道:“记性好,皇兄教得也好。”
迢迢小时候只跟着村里的秀才学了几个字,后来是宇文徊亲自教她读书认字,写诗作画,甚至连看兵书都带着她,虽然长在深宫,可她也知道不少天下事。
“徊儿,你醒了。”
安帝急匆匆进来,看见床榻上的宇文徊,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见皇帝进来,迢迢将手里的箭头包进绢帛里,起身向皇帝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