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李清瑶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眼前这个小孩浑身上下散发着阴暗的气息,说不准还要给他点非常人需求的甜头,结果确实是有点非常人——两只兔子。
李清瑶再三确认他要的是地上跑的,毛茸茸的,会动的那种兔子,而不是什么金兔子银兔子,或者是什么暗语。
再三的询问让十一堂主看向李清瑶的眼神越发嫌弃,到后来,他几乎是用一种看傻子的眼光看着她了。
李清瑶适时地闭了嘴。
“哈哈,他就是这样。”老八对此等场景已经熟悉得不行,和李清瑶解释道:“他还挺喜欢你的。”
“喜欢?”李清瑶心想,我可一点没看出来他这是喜欢,相反地,这孩子的嫌弃都要溢于言表了。
“十一他的逻辑是这样的,肯帮忙,首先说明他看得上你,其次,他问你要的东西是容易得的,就说明他不想为难你,不然别的开什么万年乌龟,千年王八,都有的是。”老八如此解释道。
李清瑶这么一听,稍稍能理解一些这小孩的逻辑,觉得金鸾对他的退避三舍多半是因为他外表下的冷淡和奇怪的嗜好。
只要他不是二堂主的人,也不会和李清瑶故意作对,她就稍稍放下心来——如今在山寺中人烟稀少,方沿川和曹澄又有所图,如果自己帮中来的人还有异心,李清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从困境中脱身。
八堂主根据十一堂主给的消息开始探查,李清瑶回屋歇着,放空大脑。
一觉醒来,天色只剩下微微亮,山中斋饭放得早,她刚醒没多久就有小僧侣来叫她吃饭。
斋饭统一在大堂中吃,三个帮的人都来齐了,熙熙攘攘地挤了一整个大堂,大堂里开了四桌的饭,野菜奇异的香气扑了满怀。
李清瑶找到自己的桌子坐下,邹夫人和大夫人是结伴来的,青龙帮和青虎帮的几个夫人也到了,环顾四周,李清瑶看清三个帮分别带了些什么人。
她飞速在脑海中勾画出十一堂主说的那个人,一一在人群中对应。
很快,她和一个男人对上目光。
这男人太过平常,李清瑶原本草草略过,可就在她移开目光之前,那男人先移开目光,低下头摸了一下鼻子,立时引起李清瑶的注意。
身量正常,腰间绑着一个烟袋,下盘不太能看得出来……
李清瑶刚往那桌走两步,就被邹夫人叫住了——她们那桌已经坐满,就差李清瑶一个。
就转身的一会,李清瑶坐定后再回看,那男人已经躲进人群中,再难寻觅出踪迹。
每一个桌子边上都站在一个小和尚,在素斋上齐后念经祝祷,众人都默默聆听着,像是邹夫人和大夫人这样信佛的还会合十掌心跟着小声祝祷。
她们这桌就是几位夫人同她们的孩子,李清瑶、方沿川和曹澄都不是信佛的,只是瞪着眼睛等着。
李清瑶盯着面前的一盘香椿,竭力忽视着左边方沿川灼灼的目光,可惜方沿川的行为太过高调,他侧着身子,整个人都朝向李清瑶的方向,就连对面安心祈祷的几位夫人们也渐渐发觉异样,眼神若有若无地往这里瞄。
李清瑶实在受不住,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恰好看见他身边曹澄的目光指向。
曹澄若有所思地看着站在几位夫人身后的和尚,目光专注,惹得李清瑶也多看了两眼。
刚到山门的时候,过来接待的就是这个和尚,瞧着他像是香积寺里管事的。
诵经的时间不长,在僧人表示可以动餐,长辈们又以此动筷后,李清瑶也跟着起筷。
寺庙中的素斋意外地好,其中有一盘凉拌莴苣很是爽口,李清瑶没忍住多吃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知道这些菜都是山中现种现采摘制作之后,李清瑶更加觉得它们合口味,就连饭都比平时多吃了半碗。
“我家有一个庄子地气好,最是能产些香甜可口的瓜果、蔬菜,若是你喜欢,我让人天天送新鲜的给你。”方沿川忽地凑近,小声对李清瑶耳语道。
在这么多的长辈面前咬耳朵,实在是有些过,曹澄最是讲究规矩,轻咳一声,在桌子下拽了拽方沿川的衣角,方沿川却像是没有感受到一样,依旧专注地盯着李清瑶,还等着她的回应。
李清瑶懒得再理他,这些天来她也稍稍摸清楚方沿川的性子,他最是一个会蹬鼻子上脸的,如果理睬他,还有好一会的纠缠,冷着脸反而能少些麻烦。
最终还是方沿川的母亲忍不住了,轻声叱骂道:“吃饭就好好吃,没个规矩,盯着你妹妹做什么?”
“看着李妹妹吃得香,开开胃。”方沿川话说得轻浮,没有半点顾忌,眼见着邹夫人和大夫人冷了脸。
“这孩子,没规矩惯了,总是没大没小的。”方沿川母亲瞧见她们脸色不好,忙出来打圆场。
大夫人忽地住了筷子,神情严肃,意有所指道:“我吃好了,先不陪着了。”
这样的饭局,为了顾忌彼此的颜面,大家总是互相等着一起下桌的,大夫人这样已经驳了青龙帮的面子,紧接着邹夫人也住筷起身,李清瑶没等着叫,也跟着起来了。
桌上一时间很是尴尬,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们三个,就连旁边混在一起的三桌都在此刻默契地分开,剑拔弩张的火药味弥漫着,似乎只要大夫人一声令下,就会动手。
好在方沿川没动,李清瑶她们顺利地出了大堂。
往她们居住地走了好一会,直到分开的时候,大夫人才停下步子,那双常年淡薄的眼睛肿燃起熊熊的怒火,看得李清瑶一惊——她从来没有在大夫人脸上看到这般严肃凶狠的神情,将她原本清淡的长相都平添了几分英气。
“你和方沿川之间有没有……”她自己掐断了自己的话,果断道:“我不管你和他有没有私情,从今日起,你最好离他远点。”
李清瑶本就没想和方沿川扯上关系,乖巧得不行,频频和大夫人保证,这才看到她脸上的情绪缓和下来。
紧张的气氛终于散去,李清瑶的注意力转到旁边一直静静站着的邹夫人身上,才意识到刚才微妙的奇怪感觉是从哪里来的——在李清瑶受到方沿川轻佻的轻侮时,最先跳出来,情绪起伏最大的不是她的生母邹夫人,而是平日里如菊般淡薄的大夫人。
不过在外大夫人代表的青岩帮的脸面,在这种时候她出头也是理所当然。
李清瑶并没有细想,和两位夫人告别后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邹夫人和大夫人两个人却没有往她们的住处走去,而是转身去了佛堂。
在她们居所不远处就有一座佛堂,里头有两个和尚在做晚课,瞧见她们两人进来,都停止了课业,让给她们。
佛堂正中的檀香还在袅袅地升起,邹夫人转身关上佛堂的门,看着大夫人转动香案,面前的大佛微微转开,露出一个洞,里头放着一个木匣子。
匣子本身就是一个机关,大夫人拿下耳环轻轻撬动其中关窍,“咔哒”一声,木盒响动一声打开,露出一卷羊皮卷轴。
卷轴上赫然是一幅大珰国土图,两位夫人对坐在佛堂下,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口脂,邹夫人以手为笔,捻了些薄红,按在“业州”两个字上。
大夫人紧跟着划了一条蜿蜒而下的红线,直直通往林州。
以这两个州为起点,辐射四周,艰难地避开水路,划出几条可行的路线,两人在整个过程中没有交流一句话,直到结束,重新封好羊皮卷放在木匣子里,再次放回金佛之中,转动开关,短短地一炷香时间,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香案上供着大夫人常年佩戴的佛珠,她顺手取了,捏在掌心里拨动,淡淡开口。
“方便落脚的几处我已经找人一一勘查过,也有我们的人在那里接应,只要出了林州,不走水路,此事有八成把握。”大夫人眼中涌动着微光,看向邹夫人的目光中皆是渴求,却依然克制着情绪,“你真的想好了吗?”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邹夫人苦笑道:“你真的可以放下一切远走吗?”
“李业成和林壑都不在林州,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能把他们两个同时调开的机会太少,而且青龙、青虎两个帮的帮主也不在,现下就是做好的机会。”大夫人道。
“临时编出理由来香积寺有些仓促,我怕露出首尾。”邹夫人犹疑道。
“管他什么首尾,就在这一两日的时间,不能再犹豫了。”大夫人情绪有些波动,声音稍稍大了一些,但对着邹夫人又很快按压住脾气,低声问道:“难道你想在这里困一辈子吗?作为一个傀儡,一个牵制着李业成的工具,活一辈子吗?”
“我不想。”邹夫人轻声但坚定,“我只是觉得,有些连累你,你现在的地位……”
“你还是觉得我当年是为了这个正妻的头衔,才非要嫁给李业成的吗?”大夫人一把拉住邹夫人的手腕,“还是说你仍然觉得我是故意压你一头?”
“当年他在一群人中挑选嫁给李业成的合适人选,我本来是不愿意的,我是听说你在,才来的。”大夫人咬牙道:“年你家道中落的时候,正是我被认回的时候,可我那个时候地位太低,并没有帮上你的忙,反而我们因此分开……”
“万籁生山,一星在水,鹤梦疑重续。”大夫人将手中温热的佛珠缓缓置于邹夫人的手上,定定地看着她。
邹夫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连同佛珠一起,回握住大夫人的手。
昏黄的烛光将两人交握的人倒影在窗户上,一个黑影飞快地略过门口,跳上了屋顶,轻轻地掀开几片青瓦。
在听到两人对话的一瞬,黑影身子一凝,缓缓放下手中的迷烟,更近地扒在屋顶。
作者有话要说:万籁生山,一星在水,鹤梦疑重续-厉鹗《百字令?月夜过七里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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