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喜剧战争
与陈胜相同,刘邦起义也打了个开门红,连克胡陵、方与两座县城。
他心中充满激情,脸色红润,眉目带喜,像少女与心怡的情郎首度幽会尝了禁果。
爽过之后,便想再爽,攻城拔寨和男欢女爱是一个道理。两战连胜后,刘邦马不停蹄,率军直取薛城。想当年,他的“亭长冠”就出自此城中某个巧匠之手。
这地方有点儿意思啊。刘邦眼睛眯成一条缝,手指不远处,尘土飞扬中的薛城,笑吟吟下令攻打。
这一仗仍无悬念,上桌就糊牌。趁着手顺,继续占地盘,下一个目标——亢父城。
此时,舒畅感荡满刘邦全身,他的血液快活地奔腾。然而,激情不是感情,激情只是开门红,感情才是月月红。因此,激情并不长久,突遭挫折,便会在瞬间的灿烂之后顷刻消亡。
就在刘邦兴致盎然地攻打亢父时,有人跑来报告:你的好朋友在你的大本营反叛了你。
刘邦愣了片刻,骂道:娘的,你直接说抄后路不就行了吗!
想必来人怕刘邦着急,故意把话说得宛转。哪知刘邦心里更急,雍齿啊雍齿,我拿你当兄弟,将丰邑托你镇守,你竟反叛,你丫教育好了也是一流氓啊。
必须夺回大本营。刘邦放弃攻打亢父,率军反击丰邑。
到了丰邑,往城头上一看,雍齿那混蛋居然搞模仿秀,他模仿沛县县令,把全城的老百姓都赶到城墙上来镇守。
这让刘邦更怒。可如今的雍齿,已不是当初的黑道老大了,他已投靠魏国,现在是魏国的列侯。
前文说过,陈胜的东路军首领周市,平定魏地后,新立了一个魏王。说起来,丰邑这地方,在秦吞并六国前就是魏国的地盘,如今,魏国复国,丰邑的主人当然就是新魏王。
雍齿心里门儿清,你刘邦不过是个山匪,怎么跟人家魏王。我虽没什么文化,但也知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道理。
雍齿厚颜无耻地矗立城头,像当年一样斜眼睥睨刘邦。这副屌神情,分明是在说:别用你的脾气来挑战我的个性,那会让你死得很有节奏感。
刘邦只有硬着头皮攻城。不攻也得攻,家人还在丰邑城中呢。
可是,连续攻打数日,丰邑城安然无恙。
其中的缘由大家都明戏,丰邑城的队伍,本就是刘邦军团中的一支。换句话说,大家都是丰沛子弟,搞不好还沾亲带故,你叫人家表哥打表弟,舅舅打侄儿,怎么下得了狠手。除非互相在菜园子里偷过菜,有些经济纠纷,才会借机公报私仇;否则,都是做做样子,进行一些武术表演,格斗就算了。
攻城攻出了亲情,打仗打成了喜剧,刘邦气得蛋疼。
他找来一个儒生,摘下此人头上斗一样的冠,搁在地上,往里撒了一泡黄澄澄的尿。看得出,火气很大。
可宣泄不顶用,人在恼怒之时,往往时运更糟。就像一个没吃饱饭的家伙,瞅谁都像仇人;而一个吃饱喝足的人,则怡然自得,心平气和,脸上浮现出一种万事不求人的表情。可见,愤世嫉俗者大多都是些没成事的倒霉蛋。
倒霉这东西也有惯性,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刘邦没把根据地夺回来,先前攻下的几座城池,也被现任魏国丞相的周市给占了。撒尿擤鼻涕,本想两头全逮住,可都失了手,弄得一身脏。
丰邑城里,吕雉同样心乱如麻。她愤恨雍齿,也埋怨刘邦,镇守丰邑的重任交给谁不行,偏偏交给雍齿。你俩本就不和,不过是经人劝解才成了酒肉朋友。难怪他要抄你后路。
埋怨归埋怨,对自己的丈夫,终归是心疼担忧多过埋怨。丰邑打不下来,下一步刘邦怎么办?他若死了,我以后怎么过?难道就带着孩子永远困陷在丰邑城中?越想,越感觉这日子是一种煎熬。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雍齿没有派黑道上的人,强行拆迁刘邦的房子,也没有为难他的妻儿。估计雍齿也是怕把事情做绝了,刘邦跟他玩儿命。
这与良心、道义无关,只是策略。世间很多事都是如此,看起来比较温暖,触到实质却是彻骨的寒冷。
雍齿只想站稳脚跟,刘邦也没法死斗,他只能离开,率领队伍去楚地,打算投奔楚王景驹。
景驹也是个被人当枪使的货,为陈胜部将所立。陈胜死后,散落在楚地的一些反秦小团伙,纷纷来投,他便有了些名声。
刘邦率领一路流浪般的人马奔景驹而去,显得很漂泊。他并不知此去是福是祸,是喜是悲。
其实两样都有。
队伍行至外黄的时候,他的母亲受了风寒,一病不起,又折腾了几日,很麻烦,干脆就死了。
刘邦跟他爹是冤家,跟母亲却感情笃厚。自打他起义开始,母亲就一直照料他的起居。现在,母亲病故,他在流亡,办个葬礼很不现实,只能从快从简,在荒野筑一座土坟,将母亲草草安葬。
城池被夺,妻儿沦陷,母亲亡故,实乃人生三大不幸。而中国人讲究事不过三,否极泰来,其中缘故谁也说不清,但往往好多事情就是如此。刘邦在连遭打击之后,便意外地迎来了一桩喜事。
这喜事就是一个人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