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吐鲁番三军大会师 第一节 破常规改动师期
进规南路师期尚早,吾守尔却带着兵勇押着财物来到北疆向官军投诚。经过与吾守尔交谈,刘锦棠的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把军务交给成瑞料理,一个人悄悄向远离城垣的军营奔去。
光绪三年(公元1877年)二月初一,春寒料峭,乌鲁木齐一带地方,正处在白雪皑皑,万物消沉的冰封季节。
坐落在城外各处的老湘营盘,此时正在做着出征前的各项准备工作。
在中军大帐,刘锦棠、徐占彪二人,正在会同从哈密赶来的嵩武军统领、广东陆路提督张曜,秘密商量着进规南路的具体日期和各项事宜。
按着左宗棠、刘锦棠二人的往来函商的结果,此次进规南路,主要是刘锦棠、徐占彪、张曜三路人马;伊犁将军金顺所部主要分布在北路防守,不加入进规南路的战斗序列。
经过裁汰、归并,刘、徐、张三路人马,此时约四十余营,两万有奇;金顺所部经过裁汰、归并,此时只有二十整营,计一万人马。
各路裁汰下来的兵勇,已就地安置,全部给予土地、籽种、耕牛、农具,实行就地屯垦,倒也安静。
考虑到“师行日远,留防之兵日增,进战之兵日减”的实际情况,左宗棠又奏请朝廷,由关内加拨副将秦玉盛马队一营加强徐占彪部,由关内加拨副将武朝聘马队一营加强张曜部,并令炮队游击陈文英带五门由江南制造总局生产的劈山炮随同助战。
刘锦棠的老湘军各营是此次进规南路的主力部队,刘锦棠本人又肩负着前敌统帅的大任,此路人马过于单薄肯定不行。
经过反复思虑,又经刘锦棠本人同意,左宗棠又二次上折奏请并行文陕西督标参将侯名贵所部炮队,速调车架开花后膛小炮四门及后膛七响枪三百杆,急运乌鲁木齐交刘锦棠使用;又调肃州镇总兵章洪胜、总兵方友升各率所部马队两营及总兵桂锡桢马队一营,出关赶赴乌鲁木齐,归刘锦棠调遣。
为了巩固后路,防敌窜扰,左宗棠又奏调驻防包头的记名提督金运昌所部卓胜军马步十营出关,分屯古城至乌鲁木齐一线要隘,配合金顺各营,保护补给线并监视伊犁俄军以保证进规南路各营饷粮有继、火枪弹药不断,后路无虞。
但金运昌所部在包头驻防时太过分散,集结起来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加之要补充衣物、粮饷、弹药等事,何时出关,一直无法确定。
左宗棠怕刘锦棠过于急躁,不得不函告曰:“卓胜军腊月于包头开行,因皖饷积欠未清,沿途截饷接济,中卫、凉、甘等处节节耽延,马步长征,多就疲乏,延至二月初旬始行到肃。”又说:“察看此军,尚整齐踊跃,助换精利枪械,当能得力,惟安西、哈密、巴里坤等处,须令小憩,比到古城齐队,景亭(金运昌字)应即轻骑赴乌垣禀商麾下,布置古城迤西至乌垣一带,马步分屯,而重兵驻于乌垣,以重形势。”
左宗棠特别嘱咐说:“筹布定妥,务计万全,而后大军一意长驱,乃免后顾牵掣。”
在信中可以看出,左宗棠仍同最初一样,力主筹布妥当,方可进军。其实仍是缓进而急战的翻版。大军孤悬塞外,只有稳扎稳打,才能计出万全。
刘锦棠各营虽筹措大致妥帖,却也只能按捺住性子等待金运昌部的到来。
但是,在南疆的阿古柏的“噶杂纳齐”司库官吾守尔阿訇的到来,却让刘锦棠陡然间出生一种提前进规南路的想法。
那天,刘锦棠正在城中的办事房里喝茶,一名亲兵匆匆来报:“禀大人,成都护有急事要向大人禀报。”
刘锦棠一愣,随即口道一个“请”字。
亲兵下去不久,须发皆白的成瑞大步走进来,大声对刘锦棠说道:“老哥昨儿梦见花开,今儿早起又看见早春的鸟儿对着我鸣叫,果不其然,老哥到大营不久,就见到了从南疆来的一拨儿客人!”
刘锦棠让成瑞坐下,惊问道:“都护大人,从南路来的人,能是客人吗?”
成瑞哈哈笑道:“他是阿古柏的噶杂纳齐,如今背着阿古柏来投靠我军。老弟,你说他不是客人吗?”刘锦棠笑了笑,又问道:“就他一个人吗?”
成瑞答道:“何止!一共是四十二人,全骑着马,包着头,带着一车皮货,一车锦缎,还有半车器物半车银子。”
刘锦棠忙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成瑞答:“现在老哥的大营。老哥急着赶进城来,就是想请老弟给拿个主意。”
刘锦棠想了想道:“都护大人,投降过来的兵勇可依例办理,就地遣散安插进屯垦的各城堡里。不过,那个叫噶杂纳齐的人,您老却须把他送进城来。他带过来的银子、皮货、锦缎等物,各营不准私留,全交粮运局登记入库。”
成瑞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老弟,老哥私下还有一事相求,务望老弟成全。”
刘锦棠点头说道:“成都护,有什么话您老尽管讲来就是,不用藏藏掖掖。”
成瑞便压低声音说道:“那个噶杂纳齐,他的车上有一对儿花瓶,烧制虽不精细,但式样却十分好看。老哥看了之后,很有些爱不释手。老弟知道,像这种玩意儿,本非军用之物,就算交给了粮运局,吃不准哪天碰着个大意的冒失鬼,一个不小心,失手摔到地下,反倒生生糟蹋了它。”
刘锦棠不等成瑞把话说完便笑道:“成都护,您老要说的话本官已经知道。您老若是当真喜欢那对儿花瓶,只管留下赏玩就是了。但其他各物,尤其是银子,却万万不能截留分毫。有些话,本官就是不说,大人也该知道轻重!”
成瑞急忙深施一礼道:“老哥谢老弟成全!老哥这就出城,去将那个降过来的噶杂纳齐领进城来让老弟问话。”
成瑞下去后,刘锦棠一边喝茶一边自语道:“这个成都护,在边塞驻防多年,都七十一岁了,竟然还改不了他那旗人好玩儿的老脾气!”
成瑞是一品的署乌鲁木齐都统,刘锦棠是三品的候补京堂,但成瑞这个一品官想截留一对儿花瓶为什么还要请三品衔的刘锦棠成全呢?
原来,大清国的将军、都统乃至提督,头上虽是一品顶戴,但都是武官缺,而刘锦棠虽是西宁兵备道而加的三品京衔,却是文官缺。
按当时的体制,武官品级虽高却轻,文官品级虽低却重。
成瑞在刘锦棠面前,自然不敢过分拿大。
这也是刘锦棠自从赏加三品京衔后便可督率提督等武官的原因。
刘锦棠现在走的路,其实正是左宗棠以前走过的路。
噶杂纳齐到后,刘锦棠急忙传专司安集延语的一名翻译到场,这才开始问话。
刘锦棠问道:“听成都护讲,你叫噶杂纳齐?”
来人用安集延语答:“我是噶杂纳齐,但不叫噶杂纳齐,我叫吾守尔。”
听了翻译的话,刘锦棠不由一愣,只好问道:“吾守尔,你是说噶杂纳齐是个官职?”
吾守尔答:“噶杂纳齐是哲德莎尔汗国毕条勒特汗任命的管理财库的官员,我的上面还有管库大臣,我们都归大通哈爱伊德尔·胡里管理。”
刘锦棠点一下头,沉吟了一下道:“照此说来,你还是个官员。本官现在问你,你来这里向官军归降,大通哈爱伊德尔·胡里能答应吗?”
吾守尔答:“回大人问话,大通哈爱伊德尔·胡里原在喀什噶尔王庭任职,后来被毕条勒特汗调到了阿克苏王庭,不久前又被毕条勒特汗派往达坂新筑的一座城堡中去驻守,本人是喀什噶尔唯一的管库官员。”
刘锦棠拿大清国户部的官员和这个噶杂纳齐对比了一下,认为噶杂纳齐就是户部的司库一级官员,便道:“吾守尔司库,你能带着属员和一些财物来到这里归顺官军,本官代表钦差大臣左爵相表示欢迎。本官还有一个问题要向你请教,本官问你,南北二疆相距颇遥远,中间又多有戈壁、沙滩阻隔,阿古柏又在主要通道设置了重兵把守,你和你的这些人马是怎么走过来的呢?”
吾守尔答道:“回大人问话,大军即将进攻我国,我国的许多安集延人都很害怕。他们当中发了财的已经开始带着他们的财产、牛羊以及女人,纷纷出境,回到安集延去享清福。毕条勒特汗对我们这些安集延人并不阻拦,也不许当地的军兵、哨卡阻拦。我就是带了人马,混杂在这些人当中,离开边境的。我说的都是实话,并没有撒谎,大人可以去调查。”
刘锦棠问道:“吾守尔司库,你也带了两车财产,你为什么不回安集延呢?”
吾守尔沮丧地答道:“回大人话,浩罕国的安集延是我的故乡,我生在那里长在那里,我怎么可能不想回去呢?但我是从那里杀了人逃到毕条勒特汗身边的,我如果回到安集延,不仅过不上幸福的生活,还会被投进大狱里受尽折磨而死。何况,我在安集延既没有亲人又没有土地,我就更不想回去了。”
刘锦棠认为吾守尔言之成理,正想传人把他领下去,却猛然发现,吾守尔衣着甚单,不由好奇心起,又问道:“吾守尔,你为什么穿得这么少啊?你不怕冷吗?”
吾守尔望了一眼自己的穿着,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刘锦棠,不由答道:“大人,这里的确很冷,但喀什噶尔却很热。天山南北好像是两个世界。”
刘锦棠一愣,不由追问一句:“吾守尔,你能带着随员投向这里,本官会好好安置你们的。想从军的可以为官军作向导,不想从军的,我们会拨给一定数目的土地和粮食、耕具等物,可以在这里安心住下来,作大清的子民。但你要同本官说实话,天山南北真的形同两个世界吗?”
吾守尔答道:“我以幸运之神的名义起誓,大人,天山南北真的像两个世界呀!喀什噶尔一带地方粮食即将收获,可我来到这里一看,还是大雪包地,籽种还未下田呢!”
吾守尔被带下去后,刘锦棠经过反复思虑,决定将张曜、徐占彪二将召到乌鲁木齐,三个人坐在一起,重新计议一下进规南路的师期。
为防走漏风声,刘锦棠没敢让张曜、徐占彪二将进城,而是把会商地点改在距乌垣近百里的一处军营里。
刘锦棠行前,特让成瑞进城办理公事,又把自己的两营亲兵留在城里,造成一种刘锦棠本人仍在城中的假像。
成瑞行武出身,自然不明就里,见到刘锦棠的札文,还以为刘锦棠是看他年高,有意在抬举他。
张曜因官军收复北路时自己无份参加,已是铆足精神,要在进规南路的时候好好显显身手,给嵩武军争几个大功劳。
所以,一接到刘锦棠快函,张曜便急急忙忙火速赶将过来,一见面便道:“京卿大人,您老这么急着要同本提会商,莫非进规南路的师期老爵相又有改动?”
徐占彪已先一步来到这里,他一边喝茶一边道:“张军门这话正好说了个相反,不是老爵相要改动师期,而是刘大人要改动师期。”
刘锦棠等张曜坐下,又传人摆茶上来,这才说道:“乌垣投降过来了几十个安集延人,据他们讲,天山南北的气候差异很大,极不相同,仿佛两个世界。北路这里,冰雪尚未消融,籽种更未下田,正是茫茫冬象。但天山南路,再有一月光景粮食就将成熟。你们说这差别有多大!所以,本官才决定把两位军门请来,想重新计议一下进规南路的师期。”
徐占彪这时接口道:“张军门,依着京卿大人的本意,是想把进规南路的时间提前,但不知您老是怎么个主意。张军门,您老说说看。”
张曜沉吟了一下,道:“京卿大人,金和甫是怎么个主意?他是钦命的新疆军务帮办大臣,像这种大事,总该有他一句话才行啊!”
徐占彪说道:“张军门,此次进规南路,没有他金和甫的事,你只说你的意见。”
刘锦棠这时说道:“为玛纳斯南城失利一事,金和甫与荣侯闹得颇不愉快。若非老爵相力保,金和甫的双眼花翎肯定戴不到头上去。荣侯离任调京后,金和甫又和墨尔根城副都统吉尔洪额闹上了。已连上两道参折参那吉尔洪额,老爵相正在奉旨查办此事。进规南路这件事,恐怕金和甫是腾不出手来管了。张军门,您老还是说说自己的主意吧。”
张曜想了又想,说道:“毅斋,老哥来前,老爵相曾有一信至,老哥正巧带在身边,老弟不妨先看一看再定进规南路师期。”
张曜说话的时候,已打开护书从里面翻出一封信来,双手递到刘锦棠手上。
刘锦棠接过,展开来读,见上面写道:“师期春融开拔,因巴、古之间防军互相推诿,致远道时有梗阻,不得不急图搜捕,而卓胜一军又迟至于今始行抵肃州,马步分五起行走,约此月下旬始可开拔齐进,计到古城后陆续分布,径抵乌垣,已在暮春。届时,毅斋调齐各营分起南下,当在首夏矣。毅斋急思开拔,而局势如此,不得不稍缓俟之,非得已也。贼势虽甚衰弱,然悬军深入,不可不倍加审慎,能劲气直达,而又后顾无虞,庶免差错。高明必以为然。尊军与崑山开拔之期,自宜在毅斋之前,仍请与毅斋商定为要。”
左宗棠给张曜的信仍把南进之期定在首夏,因为“毅斋调齐各营分起南下,当在首夏”。左宗棠特别强调:“贼势虽甚衰弱,然悬军深入,不可不倍加审慎”。
左宗棠此信,分明是告诉张曜,若刘锦棠把师期提前,务必劝阻。
刘锦棠把信交给张曜,说道:“老爵相此信,与给本官的信大体相同。老爵相最怕我等进规南路之后,阿古柏联络俄人断我北路,使我进不得退不能,无容身之处,本官初始也以为然。但安集延降人的一席话,却使本官一瞬间改变了想法。二位军门试想,若等金运昌军门的卓胜军赶到这里时,最快也当在四月下旬或五月初旬,而那时的南路,粮食已全部收割入库,局势,大概也已经稳定。设若我各路进剿不畅,军食将到何处购买?阿古柏总不会打开他自己的粮仓救济我们!设若我们抢在粮食入仓之前对南路发动进剿,不管战事如何,军食取用一项,首先不用发愁。我官军可以拨出人马帮助当地百姓收粮,然后按价购买,这是一;阿古柏的屯垦之地,如见大军来到,定然收拢人马向城堡龟缩,我官军可以就地将粮食收割取用,这是二。”
徐占彪这时道:“张军门,本提倒以为,京卿所言极是在理。想我大军出关之初,老爵相也怕师单,嘱京卿和我等一班人,一定等后路人马到齐,方可进剿。但京卿到后,眼见遍地粮豆将熟,即将收获,便决定提前向黄田发起攻击,可不就一举成功了吗?”
张曜笑道:“老弟所言老哥倒略有不同看法。此次我大军进规南路,和毅斋京卿当初进攻北路有实在上的不同。本提以为,北路收复如此之速,京卿与各位军门神勇自不待言,深究一步,还因为阿古柏个老犊子在北路布置的全是当地回军与一些偏师。而南路则不同,阿古柏在喀什噶尔盘踞几年,敛财无数,训练军兵无数,也从西国购买军火无数。还有一层也不可小觑,阿古柏自己的安集延军队,全在南路各城把守。听人说,这些安集延人身材高大,个个身怀绝技,打起仗来不怕死,为了女人敢拼命。这些,我们都要想到。我各路官军出关以来,老爵相来函反复陈说,行进当缓,接仗图急。这是他老久历战阵后总结出的经验之谈,不能说毫无道理。还有一点,本提也不能不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设若我三路人马因进规之期提前而导致失利,朝廷势必要大加追究,这个责任,应该由谁来承担呢?”
刘锦棠笑道:“张军门犹豫不决,可见是多虑了。本官是京卿衔,又是总理营务,若朝廷怪罪下来,当然要怪罪本京卿。何况,本京卿不是金和甫。本京卿已打定主意,此次进规南路,有功大家分享,有过自然要本京卿一人承担,决无连累他人之理。”
张曜抚须笑道:“毅斋能有此言,本提便放心了。其实,老哥不是信不过毅斋,实在是信不过朝廷的某些大军机。这些人,既不懂兵事玄机,又不会布阵,专会坐在暗处摇笔杆子。说来也怪,朝廷还专信这些人的话!”
刘锦棠笑笑说道:“本官以为,南路粮豆既然熟期将至,人心又如此不稳,我们正可凑机南进,打他个防不胜防!卓胜各营远道奔驰,未能速赴春融之约,而南路天气炎热甚早,麦秋收割每在春夏之交,尤其这后一点,大概老爵相也料不到。本官再四考虑,机有可乘,时不可失,多候一日即多耗一日之粮,索性不如赶过天山去取用现粮。二位军门以为如何?”
张曜道:“老哥已无任何顾虑,随老弟如何决定,老哥照办就是了。此次进规南路功成,本提还想多弄根花翎戴戴呢!”
徐占彪笑道:“张军门真是什么话都敢讲出来!——京卿大人收复北路如此大功,也没赏戴上双眼花翎。您老倒好,我等还未向南路开拔一步,倒先惦记起三眼花翎来了!三眼花翎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戴的!”
张曜自嘲地说道:“看您老弟说的!三眼花翎戴不着,朝廷总还允许让人去想吧?没听说想都不让想的理!”
刘锦棠望着张曜,却用手悄悄指了指他的武官补服,道:“张军门的心思却是瞒不过本官。”
张曜歪起头道:“老弟说说看。”
刘锦棠用手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补服道:“张军门呐,您老恐怕做梦都想把身上穿的补服换成这样的啊!”
张曜气愤地说道:“狗御史刘毓楠参老哥目不识丁,生生让朝廷把老哥头上刚赏的二品布政使撤掉,改成了武职!老哥从那一刻起,就聘了两位私塾学习认字,现在,老哥不仅能把《四书》、《五经》全读下来,史书也能看个大概!——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徐占彪敬服地说道:“张军门有此毅力,说起来真是不易——本提也曾有过军门的念头,也想平生认识几个字,省得看个行文也要让文案代劳。可是试过多次,没有一次成功。至今,仍是字认识我,我不认识字。看样子,本提这一生,就是行武的命了!”
刘锦棠对张曜道:“张军门现在已能读顺史书,真是可喜可贺!本官寻机,一定把军门能读史书的事函告老爵相,请老爵相奏明朝廷知道,也羞羞那个刘侍御。”
张曜一听这话,忙正色道:“毅斋,军中可无戏言!——您老弟若真肯这么做,老哥自是感恩不尽,只是怕老爵相不肯相信!”
刘锦棠沉吟了一下道:“张军门但请放心,我刘毅斋岂是乱许空诺之人!但凡有机会,本官向老爵相言明就是了。”
张曜听了刘锦棠的话,眼圈忽然一红道:“两位老弟有所不知,就因为身上的这件麒麟补服,老哥已经憋了多年的气在肚里。老哥不想仙鹤,但锦鸡和孔雀,总该有份吧?咳!”
张曜话毕,重重地叹了口气,很伤心的样子。
原来,大清国的官服,文官一品的补服上绣的是仙鹤,二品绣的是锦鸡,三品绣的是孔雀;武官一品的补服上绣的却是麒麟,二品绣的是狮子,三品绣的则是豹。不管大清国的武官还是文官,只要一看补服便可辨别出来,无法混淆。
刘锦棠现在身上穿的补服,上面绣的图形便是孔雀,张曜和徐占彪二人身上穿的补服上绣的图形则是麒麟。
刘锦棠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说道:“我们重新来计议一下进规南路的师期,本官想把师期定在三月初一,两位军门以为怎样?”
张曜一愣,随后沉吟着说道:“三月初一,距今不过一月的光景,这么短,来得及吗?——不妨打个折扣,定在三月十五前后,恐怕离卓胜军到乌的日期还近些。”
徐占彪笑了笑道:“说来说去,张军门还是想等卓胜军到后再开拔呀!”
张曜道:“也不尽然。总归,后路防务越强越好。阿古柏真掏了我们的后路,凭金和甫那二十个营能挡住?”
刘锦棠低头想了想,道:“本官主意已定,老湘开拔的日期就定在三月初一,由乌城南下,两天后就能抵达达坂城西北的柴窝铺,然后相机攻取达坂,由达坂城进逼吐鲁番,我三路大军在吐鲁番会齐。张军门可提前两天由哈密西进,徐军门也可提前两天从巴里坤开拔,出木垒河南下,两军可以在盐池会师。会师后,两军可联合攻取七克腾木、辟展、胜金台三地,然后,直取吐鲁番。二位以为怎么样?”
张曜想了想道:“京卿大人既然已经决定下来,本提按大人吩咐的路线登程就是了。但事关成败大局,我等均马虎不得,还望大人能写道函文,日后也好同上头交代。徐军门,您以为如何呢?”
张曜还是怕进剿失利承担责任。
徐占彪听了张曜的问话,没有言语,却端起茶杯喝起茶来。
显然,徐占彪对张曜信不过刘锦棠的做法大为不满,但两人同为一品武官,又不能当面反驳,只能沉默,以示不满。
刘锦棠笑着起身说道:“既然两位军门对本官的师期没有异议,本官现在就传文案过来,办一道正式的函文交给二位。”
张曜笑道:“毅斋,函文的事我们离开乌城前办理就可,老哥这里还有一事请教。若我嵩武各营离开哈密后,哈密的防务怎么办呢?徐军门离开巴里坤,巴里坤又将派谁来守呢?”
刘锦棠胸有成竹地答道:“新授哈密办事大臣明春率所部马步四营已经出关,相信这几日就能到哈密;本官已经从安西抽调了五营步队,由总兵徐万福统带,中旬就可开到巴里坤与徐军门的蜀军换防。”
张曜与徐占彪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地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