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北平市长
崔中石家北屋。
“孟韦来找过你的事为什么不及时向组织汇报?”谢培东深望着崔中石。
“这个时候我不能跟您有任何联系。”崔中石答道。
“你是一个人吗?”谢培东语气严厉了,“我们任何一级组织都是党的组织,任何一个党员都必须向组织及时汇报情况,尤其是这样的突发情况。孟韦毕竟是国民党北平警察局的副局长,他跟你说的那些话何等重要!你如果及时汇报了,今天这样的情况就可以避免。你知道今天孟韦的行为会带来什么样的严重后果吗?”
崔中石沉默了。
谢培东眼中露出了关爱的神情,轻叹了口气,放缓了声调:“去给我沏杯龙井吧。”
崔中石这才想起了妻子的嘱咐,拿起了桌上的杯子,站了起来。
谢培东:“任何一个细节的疏忽,都将给组织还有你个人带来难以挽回的损失啊。”
崔中石迎向了谢培东的目光。
他眼中的谢培东,是上级,是自己的入党介绍人,同时也是自己在党内地下战线的前辈和老师!
顾维钧宅邸后门。
“徐局长接到了南京放人的指示,我接到的是国防部叫你们立刻交代第四兵团军粮的命令。”曾可达冷冷地望着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鸳鸯铐的那个孔副主任和那个女人,接着转望向徐铁英,“徐局长,放不放人你看着办,第四兵团的军粮三天内能不能运到你也看着办。党国的船翻了,你也可以在岸上看着。”
“误会了吧……”徐铁英当然知道他最后这两句话是冲着什么来的。
曾可达已经猛地转过了身向院子里那条石径走了过去。
徐铁英冷着脸沉默了少顷,先望向那个窝囊了一夜的钱处长:“钱处长请先回吧。”
那钱处长:“徐局长,你们就这样让我空着两只手回去见兵团长官?”
徐铁英:“那就将孔副主任交给你,你带着去见你们的兵团长官。”
那孔副主任终于找着发火的对象了:“钱佑生!昨晚为了你们,老子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气!你个混账王八蛋不替我们说一句话,现在还要跟我过不去!你不是要粮吗?一千吨粮就在那个姓方的军营里,你们第四兵团有种到那里要去呀!什么狗屁第四兵团的长官,连你在内不拿克扣,一年的粮都有了!干脆老子也不回天津了,有种你跟着我去南京好了!”
那个钱处长一张脸涨得通红,再不敢逗留,扭转身走出了后门。
崔中石家北屋。
“掩护孟敖、掩护我,都不是你的责任了,你也做不到。”谢培东放下手中的茶杯,“三天时间,把你经手的那些账册整理好,移交给我,随时准备撤离。”
“撤离?”崔中石一怔,“去哪里?”
谢培东:“解放区。”
崔中石惊愕了片刻:“我经手的那些账册牵涉到国民党许多部门,十分复杂,移交给任何人都说不清楚。谢老,在这个关键时候,您不能接手这些账册。”
谢培东盯着他:“担心我对付不了国民党那些人,还是担心那些账册经不起组织审查?”
“谢老!”一向沉稳甚至显得文弱的崔中石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作为受您单线领导的下级,请您把我的话记下来,向组织汇报。”
“什么话?”谢培东望了他好一阵子,“你说吧。”
崔中石:“为国民党中央银行走账,把那些本应该属于人民的钱一笔一笔地转到国民党贪腐官员口袋里去的那个人,是国民党中央银行北平分行的金库副主任崔中石,不是中国共产党党员崔中石。这样的事情,崔中石不做,国民党也会派别人去做。虽然我每一次做这些事都会有负罪感,那也是作为一名无产阶级对人民的负罪感,而不是担心作为一名党员受到组织的审查,审查也是应该的。”
谢培东心里震荡却表面平静:“不需向上级汇报,我现在就代表上级回答你。这几年来你跟国民党各个阶层交往的那些事,都是工作需要,都经得起组织审查,历史检验。你刚才的话,还有你这几年的工作,将来我都会书面写进你的档案。记住,到了解放区,无论到哪个新的部门,都不要向新的上级做这样的解释。还有什么要求?”
“有。”崔中石又坐下了,“三天之内我无法整理好账册,无法撤离。请组织重新考虑让我撤离的决定。”
“组织不可能重新做出决定了。”谢培东站起来,“立刻整理账册,等我的通知,随时准备撤离。”再不商量,向门口走去。
“谢老!”崔中石站了起来,喊住了他,“最后一个要求,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权利,请组织尊重我的权利。”
谢培东站在门边:“简明扼要。”
“是。”崔中石走了过去,“撤离前,让我见见孟敖。”
“跟他说什么?”谢培东回头望向了他。
崔中石强笑了一下:“当然是有利于保护他的话,怎么说要看他的反应。请组织相信我。”
谢培东:“这个时候你不能去找他。”
崔中石:“他会来找我。”
谢培东想了想:“三天之内,他不来找你,你就撤离。”
“好。”崔中石跟着谢培东走出了房门。
院内大槐树下,车还没回来,谢培东站在树下,四处望了望这个崔中石住了两年的院子,目光收了回来,打量着崔中石,第一次露出了笑脸:“你就要‘解放’了,高兴一点儿嘛。中石,想没想过自己穿上军装是个什么样子?”
崔中石只好回以一笑,没有接言。
谢培东:“我们立个约定吧。北平解放时,我和孟敖都穿上军装,我们三个人在德胜门照个相!”
崔中石:“好。”
院门外胡同里终于隐隐传来了汽车的声音。
“他们回来了。”崔中石走向院门,开门。
“爸爸!”
“爸爸!”
两个孩子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
“中石呀!”叶碧玉手里提着好大一包糕点,也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待看到谢培东站在树下,又立刻嚷道,“侬要死了,怎么让谢襄理站在院子里!”
司机肩上扛着一袋面粉跟进来了,崔中石没有搭理叶碧玉,接下了面粉。
谢培东已经笑着走了过来:“听到汽车声我们才出来的。碧玉啊,我要说你几句了。”
叶碧玉怔了一下:“谢襄理说什么都是应该的啦。”
谢培东依然笑着:“女人不好这样子跟男人说话的,会让孩子看不起爸爸。”
叶碧玉尴尬地笑道:“晓得啦。”
谢培东对司机:“我们走吧。”
跨过院门,谢培东没有回头看身后的崔中石,只说道:“不要送了。”
大夫走了。
程小云坐在卧室床侧目不转睛地望着输液瓶里的药水每分钟的滴数。
沿着输液管是大床上静静放着的手背,沿着手臂是倚靠在三个枕头上的方步亭,他在微笑着。
“每次都这样,人家哭,你就笑。”床的那边是蹲着的谢木兰,松开了刚才还紧紧握着舅舅的手,破涕嗔道。
谢木兰身后的方孟韦反而只是静静地站着,他望着父亲的脸,父亲却不看他。
方步亭还是笑望着蹲在床边的谢木兰:“知道大爸现在为什么笑吗?”
谢木兰又握住了舅舅的手,更娇嗔地说:“你明明知道,还问人家。”
“是呀。”方步亭敛了笑容更显慈容,“在我这个家,最知心知肺的还是我们爷女两个啊。”说到这里方步亭的目光瞟了一眼站着的方孟韦。
谢木兰把舅舅的手握得更紧了:“大爸,那您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方步亭深深地望着谢木兰:“有你小妈在,大爸不用你管。所有的同学都去了,大爸不会像你爸那样拦着你。去吧,到你大哥军营去,帮着把粮食发给那些东北学生。”
谢木兰都不忍看舅舅如此慈爱贴心的目光了,望向程小云:“小妈,大爸真的不要紧吧?”
程小云含笑轻轻点了点头:“大夫说了,就是热感,吃了药又输了液,不要紧的。”
“那我真去了?”谢木兰又望向舅舅。
方步亭点了下头,谢木兰仍然握着舅舅的手站起来。
方步亭瞟了一眼默默站着的方孟韦:“叫他开车送你去。”深望着谢木兰,“见到孝钰,叫她多帮帮你大哥。明白大爸的意思吧?”
“我明白!”谢木兰绽出了容光,“大爸、小妈,我去了。小哥,走吧!”又弯下腰捧起舅舅的手背亲了一口,向门口走去。
一直沉默着的方孟韦:“爹……”
方步亭仍然不看他:“记住,他们号称要做‘孤臣孽子’,你做不了。从来也没有什么孤臣孽子能够救国救家。送了木兰找个没人的地方想好了再来见我。”
方孟韦低着头走了出去。
忧郁重又浮上了方步亭的眼中:“培东怎么还没回?”
程小云站起来,扶着方步亭躺下,又把枕头给他垫好:“姑爹办事你就放心吧。”
北平西北郊外。
“小哥,我是去大哥的军营,你走错了!”坐在吉普车副座的谢木兰望着远处圆明园的废墟,大声嚷道。
方孟韦开着车:“小哥有话跟你说,说完了再送你去军营。”
“那就晚了!”谢木兰有些急了。
方孟韦轻轻地一踩刹车,让吉普慢慢停下。
方孟韦望向谢木兰:“那就现在跟你说几句吧,一分钟。”
谢木兰这才发现今天小表哥眼中从来没有见过的凄凉和孤独,甚至有些像绝望,立刻慌了:“哥,你今天怎么了?什么一分钟?”
方孟韦也察觉到自己的神态吓着了小表妹,立刻掩饰地笑了:“没有什么。我现在就送你去大哥军营。”说着一挂倒挡,开始倒车。
“小哥!”谢木兰抓住了方孟韦倒车挡的手,“粮食还得发一天呢。我跟你去。”
圆明园废址。
尽管到处都有可以坐的汉白玉石阶石条,方孟韦还是把谢木兰领到了一处更隐蔽的荒坡草地;尽管坡地上长满了厚厚的绿草,方孟韦还是从旁边的树上折下了一大把软叶树枝,垫好了才对谢木兰说:“坐下吧。”
谢木兰乖乖地坐下了,却留下了一个座位的软叶树枝,等着小表哥坐。
方孟韦没有在那里坐下:“小哥今天的话要在你背后说,你愿意回答就回答,你认可就点头,不认可就摇一下头。”
谢木兰有些害怕了,抬头望着站在那里和天融在一起的小表哥。
方孟韦:“你是不是和你们那些同学一样,恨你小哥,也怕你小哥?”
还面对着面,谢木兰已经按着小哥刚才的要求,使劲摇了摇头。
方孟韦露出一丝欣慰的苦笑,慢慢走到了谢木兰身后,离她约一米,在草地上坐下了。
谢木兰立刻转过了头:“小哥,你为什么不能跟我当面说?我们当面说吧。”
方孟韦:“先听小哥说,你觉得可以当面跟我说了再转过身来吧。”
谢木兰心里更忐忑了,只好转正了身子,两眼望着空阔的前方:“小哥,你慢点说……”
方孟韦:“你们学校的人,所有学联的学生都恨国民党吗?”
谢木兰点了点头,又停住了:“也不全是。”
方孟韦眼中闪过一道光:“什么叫也不全是?”
谢木兰:“恨国民党,但不是恨国民党里所有的人。”
方孟韦:“比方说哪些人?”
“大哥!”谢木兰的语调兴奋了,“大哥就是国民党空军的王牌飞行员,可同学们都佩服他,有些还崇拜他。”
方孟韦:“还有哪些人?”
谢木兰在想着,终于又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何思源先生!他原来就是国民党北平市的市长,可他心里装着人民。同学们和老师们都特尊敬他。”
方孟韦沉思了少顷:“最恨的是哪些人?比方说中统、军统还有警察局。”
谢木兰:“特恨。”
“包括你小哥吗?”方孟韦紧接着问道。
谢木兰怔住了,有些明白小哥今天为什么要把她拉到这里,这样问她了,紧接着摇了摇头,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摇这个头是代表自己还是代表小哥所问的所有学联的同学。
方孟韦:“你小哥是北平警察局的副局长,还兼着北平警备司令部侦缉处的副处长,他们能不恨我?”
“真的!”谢木兰转过了头,“‘七五’那天,你没有叫警察开枪,还暗地里放开了一条路让好些学生跑了。小哥,后来好多同学对我说,你是个有良知的人。”
方孟韦的头却转过去了,显然是不愿意让小表妹看见自己现在的脸——他的眼有些湿了。
谢木兰立刻转回了头,背朝着小哥:“小哥,我知道你是好人,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会知道你是好人。共产党也不都把国民党的人当坏人看……小哥,你今天叫我来就是问这些吗?”
方孟韦的神情立刻峻肃了:“你认识共产党?”
谢木兰的神情也立刻变了:“小哥,你是找我来查共产党?”
方孟韦马上明白了自己的神情语态,立刻解释道:“查共产党不是你小哥的事,叫我查我也不会查。再说谁真是共产党你也不可能知道。”
谢木兰也跟着放缓了语调:“那你又问?”
方孟韦竭力放平语调:“小哥必须要问一个人,你就凭感觉告诉小哥,这个人可不可能是共产党,因为这关系着大哥。”
谢木兰有些理解小哥的问话了,也有些猜着小哥要问谁了:“你问吧,我可不一定能回答你。”
方孟韦竭力用亲和的语气,慢慢地说出了一个名字:“何孝钰。”
谢木兰证实了心里的猜想,立刻摇了摇头:“不是。”
方孟韦:“和你一样,进步学生?”
谢木兰刚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比我要进步些。”
“木兰!”方孟韦在背后一声呼唤。
谢木兰立刻转过了头,却见小哥已经站起,走了过来,走到了她的身前。
谢木兰望着小哥在她的面前蹲下。
方孟韦:“小哥想要她做我的嫂子,你愿不愿意她做你的大嫂?”
谢木兰使劲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露出了犹豫。
方孟韦:“有什么难处,告诉小哥。”
谢木兰:“我们学联的人再喜欢大哥,这时候也不会嫁给他。他毕竟是国民党的上校大队长。”
方孟韦:“让大哥辞去这个大队长呢?退了役,去美国。孝钰也能跟着到美国去留学。何伯伯也应该会答应。只要何伯伯愿意,他能找司徒雷登大使很快办好这件事。”
听到这里谢木兰眼中反而露出了忧虑,望着小哥:“要是何伯伯不愿意呢?”
方孟韦:“为什么?”
谢木兰犹豫了,躲开了小哥的目光,怔怔地望着一边想着,突然说道:“小哥,你还是到后面去吧。”
方孟韦内心深处埋着的那层预感浮出来了,慢慢站起,慢慢走到谢木兰身后,没再坐下:“你说吧。”
谢木兰:“一个人。”
方孟韦:“谁?”
谢木兰:“梁教授。何伯伯最得意的学生,也是孝钰最亲近的人。”
“也是你们许多女同学都喜欢崇拜的进步教授?”方孟韦问这句话时已经毫不掩饰心中的反感了。
“小哥!”谢木兰没有回头,语气已带嗔意,“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孟韦:“没有什么意思。你小哥现在不是在代表国民党说话,你和孝钰都可以喜欢这个人、崇拜这个人,但是他都不适合你们。”
谢木兰倏地站起来:“小哥,现在可以送我去军营了吧?”
“我送你。”方孟韦立刻走过谢木兰的身边,走下斜坡。
谢木兰突然发现这个一起长大的小哥,背影是如此的孤独,朦胧感觉到了他还有一层埋得最深的心思,可自己却不敢往更深里想了,前所未有的一阵慌乱蓦地涌向心头,踩在软软的草地上,跟过去时只是想哭。
燕京大学东门外文书店二楼。
这里,两只少女的眼也在深深地望着另一个男人的背影。
梁经纶所站的窗口恰恰能远远地望见方孟敖青年航空服务队的军营,远远地望见军营大门外无数个黑点汇聚的人群。
——那里正在发粮领粮,却如此井然安静。这是一九四七年以来如此大规模人群会集在一起所没有的景象!
“能听见声音吗?”梁经纶依然面朝窗外轻声问道。
坐在书桌边深望着他背影的何孝钰回过神来认真听了听,答道:“好安静啊。”
梁经纶还是望着窗外:“有没有想起一句诗?”
何孝钰:“不是在课堂里,我不想。”
“于无声处听惊雷!”梁经纶念出了鲁迅这句诗,接着转过了身,“你过来看看,能不能看出那些人点里谁是方孟敖。”
“我已经看到了。”何孝钰很认真地答道。
梁经纶反而一愣,转头望了望窗,又望了望何孝钰坐处的视角:“你那里能看到?”
何孝钰目光望向窗外:“当然能。他早就在我心里了,还要用眼睛看吗?”
梁经纶转而一怔,徐步走了过来,走到何孝钰身边的长条凳旁,望着她包裹着学生夏装短衣裙身躯旁的空凳。
梁经纶想象自己翩然撩起了薄布长衫,挨着何孝钰短衣裙的学生夏装坐在了一起!
而现实中的梁经纶却走到何孝钰的书桌旁,撩起了长衫下摆在另一条长凳上坐下了,恰好挡住了何孝钰目光能望见的窗口,望着她:“今后这样的大集会你都不能去了,不是我今天有意不让你去。”
何孝钰其实一直在感受着梁经纶长衫飘拂的风,从他站在自己身后,从他走过自己身旁,从他在自己对面坐下,他的风都在轻轻地翻着自己心里的书。
窗口都被他挡住了,她只好望着他的胸前:“不是说今晚要组织同学请方孟敖的飞行大队来参加联欢吗?我去请他,然后我也不参加?”
梁经纶:“你当然要参加。”
何孝钰:“你刚才不是说所有的集会我都不能去了?”
“是我词不达意。”梁经纶苦涩地一笑,“我指的是请愿抗议游行一类的集会,也包括像今天这样给那么多东北同学发粮的集会。”
“然后就装出愿意嫁给他,去他的家,去他的军营,或者约他出来,花前月下?”何孝钰望向了梁经纶的眼。
梁经纶:“孝钰……”
“我知道,这是为了新中国!”何孝钰抢着说了这句话。
梁经纶只好沉默了。
何孝钰望着他身上那种自己一直喜欢的忧郁,想着自己对他还隐瞒着的身份,心一下子有些疼了。她太想告诉他,自己和他是在两个不同的组织里却有着一个共同理想的同志,却偏偏不能说:“给我说说我们期待的新中国吧。她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新中国?”
梁经纶的那颗心好像在急速地往下坠落,偏偏又是在深不见底的山谷里坠落。他猛地昂起了头,站了起来,挽住那颗下坠的心,竭力使自己用兴奋的情绪念出了下面一段话:“它是站在海岸遥望海中已经看得见桅杆尖头了的一只航船,它是立于高山之巅远看东方已见光芒四射喷薄欲出的一轮朝日,它是躁动于母腹中的快要成熟了的一个婴儿!”
何孝钰也激动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