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类人猿 五、化木界
众人在烈日下保持沉默,没有人敢开口说话。他们围着停满蚊虫的尸体,正在想象那恐怖的凶手。尸体上居然出现了第五类人猿才有的特殊掌纹,昨晚那响了一夜的鬼叫就像噩梦盘旋在折竹心头,久久难以消散。
“那东西就要来了。”
也不知是谁说了这样一句话,弗莱猛一抬头却没看见说话的人。他实在受不了了,就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大猩猩干的?”
“有这个可能。”折竹旁若无人地说了起来,“我们现在所知的类人猿有四种,大猩猩(Gorilla)、黑猩猩(Chimpanzee)、猩猩(Orang-utan)、长臂猿(Gibbon)。而在这密林深处的深处,其实还有一种从未被人发现的第五类人猿。这种类人猿有一个特性,他的身体会在特殊条件下木质化,所以又被称做化木人。”
“哦,那又怎么样。”
弗莱的脸上表现出明显的不耐烦。如果只是些世俗家常,他那颗在纽约贫民窟里长大的脑袋还能够反应过来。而现在突然说一大堆超出他认知范围的信息,这就让他有些难以消化了。
“让我说两句。”弗莱把折竹拉到一边说道。
“类人猿的事暂且搁置一边,我在想凶手或许另有其人。我觉得冬妮娅完全有杀害罗德里克斯的动机。昨晚罗德里克斯曾经威胁过伯安,说明天就打道回府,还要把冬妮娅交给警察。伯安当然会把这些都告诉冬妮娅。再说那个女人还有杀人的前科。”
“哦,你是这么想的。那掌纹又怎么解释?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现场已经被破坏了。只有那个掌纹能够证明这是第五类人猿干的。不过,掌纹也有造假的可能……”
“唔,这我也不清楚。不过仔细一想,那个女人也没那么大力气能够把罗德里克斯掐死。总之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想。”
他们叫来了伯安,想套他的话,便问道:
“伯安,你应该知道印加的黄金埋在哪里吧?”
“我当然知道,其实就在‘无法穿越的灌木带’里。只要计算过黑云木石的容积和重量,就知道黄金其实是藏在石堆的中心。但黄金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
“什么重要不重要的,我看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什么意思,难道我想抢这批黄金?”
“是啊,所以你才要把他给杀了。”
“这个……”
伯安被逼得哑口无言。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道:
“唉,我说。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不想让你把冬妮娅带走。如果我们很快就找到黄金板,那罗德里克斯就会留下折竹君让我和冬妮娅和他一起回去。回到利马后你就会把冬妮娅带走。为了拖延时间,我故意不说出黄金的具体方位,一味地带着队伍往危险的地方走,心想总有一天你会被鳄鱼吞掉,或者得病死掉。这样的话,冬妮娅就安全了。”
这也太阴险了吧。但伯安说得如此直白反倒让弗莱说不出抱怨的话,只能皱着脸苦笑。不期而至的第五类人猿以及罗德里克斯之死让探险活动陷入了僵局。
折竹登上一棵橡胶树探查周围的地形。眼看半草原带就要走到尽头,不远处就是无尽树海的入口,隐约还能看见“剧毒夕阳”散发出的妖雾在树林中弥漫。从那天开始,冬妮娅的精神每况愈下。
冬妮娅的脸上每天都带着苦闷的表情,连伯安也很少听见她和自己说话。不光如此,她还经常望着森林露出惊恐的神色。那些巨型凤尾草发出的沙沙声触动了冬妮娅的心弦,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伯安和折竹都发觉到冬妮娅的异样。
“难道神狂之河那令人发狂的气息把冬妮娅给迷住了……”
“谁知道呢。”折竹也觉得十分困惑。
数日过后,折竹、伯安和冬妮娅决定与弗莱他们分道扬镳,进入森林的深处一探究竟。这一去恐怕有去无回,但折竹打算凭借自己的信念和意志来成全这对苦恋的爱侣,于是选择赌上性命进入魔境一搏。他选了几个身体状态良好的土人,计划乘坐小船顺着“地狱肋骨”附近的河流进入密林。分别之时,连铁汉弗莱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祝你们成功,我会在这里停留两周左右等待你们归来,你们可一定要毫发无伤地回来啊。伯安,希望你不要恨我。冬妮娅,我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和你说再见。”
而这时,厨娘科嘉的脸上却露出了喜悦和杀意。但谁也没有注意到她转瞬即逝的恐怖表情。众人搭上独木舟,开始往密林深处进发。
密林下游的两岸生长着遮天蔽日的橡胶树、椰子树、棕榈树。而那些攀缘在树干上的寄生木就像一座座舰船上的炮塔。凤尾草与像小树那么高大的巨型兰花覆盖在河岸上。亚马孙腹地那密不透风的植被面积让折竹感到非常惊异。水生植物的根茎在咖啡色的河水中顺着水流的方向倾斜。独木舟行至一段距离后,四周变得一片漆黑,这让队员们都感到心惊肉跳。
“黑咕隆咚的,怎么走啊?”
前方那闪着光的是鳄鱼的眼睛,水蛇在暗处蠢蠢欲动,巨蟒在枝干上张着大嘴,伺机捕捉猎物……悬挂在树干上的藤蔓被巨蟒的身躯压过后不住地摇晃,那咯吱咯吱的声响听上去就像是整座森林正在呼吸。前方有无数个死亡陷阱在等待众人,想要活着穿过“胎内川”,这根本就是一个疯狂的念头。
突然,一个土人从独木舟上站了起来,大喊道:
“Tucandero!”
折竹大惊失色,土人所喊之物乃是身长两英寸的亚马孙蚂蚁的名字。那些蚂蚁乘着碎裂的树叶,密密麻麻地漂浮在河道上,就像一块黑色的麻布毯。往前一步是死,再走一步就是地狱。土人们看见这恐怖的一幕慌忙下水逃窜。
蚁群突然四分五裂,随着树叶向岸边飘去。原来是折竹打开了紫外线灯,才能化险为夷。
爬虫类和蚂蚁喜欢黄色的和红色的光线,讨厌蓝色和紫色。所以人类肉眼无法识别的紫外线就能将它们一举击溃。三艘小船在紫外线的保护下,穿过漆黑的“胎内川”。三天过去了,他们仍旧在密林中徘徊。
密林内潮热气闷,现有的词汇已经无法形容他们感受到的辛苦。疲劳,病痛、发热、下痢,死神在向他们招手。
通过末尾小船上的尾灯,他们发现水面上漂着一张纸。捞上来一看,是科嘉写的信。因为有水生植物的阻挡,小船前进的速度很慢,所以那封信没漂多远就被捞起来了。信上如是写道:
收到此信时,你们应该离死也不远了。谨以此信向赴死的各位致辞。
其实我与冬妮娅是亲生姐妹,但冬妮娅在小时候就被赶出了家门,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手掌上有椭圆形的掌纹。谁也没有想到祖先的特征竟然会在这孩子身上显现,而我的家族,维拉斯凯斯家不容许这样的人生活在他们的周围。唉,能把这些说出来的感觉太好了。我也没想到那种叫化木人的怪物居然也会有相同的掌纹。虽然我知道人类的祖先是类人猿,但和人猿拥有相同掌纹这件事只会让维拉斯凯斯家族丢脸。就在我准备出嫁的时候,那个让家族蒙羞的女人居然回来了。
为了我自己的幸福,我作出了一个可怕的决定,那就是杀死这个随时会让家族名誉扫地的女人。我把她带到可可斯岛上,打算利用涨潮的机会淹死她。但这个计划却被那个名叫折竹的探险家破坏了。于是我又晒黑了皮肤化装成混血儿加入探险队,千方百计要寻找机会杀死冬妮娅。后来听说你们要去“胎内川”,这真是天助我也,因为这无疑是一次等同于自杀的旅行。
告诉你们也没关系,我原名叫伊莎贝尔。说这么多,恐怕你们也没机会看见了。因为你们肯定会被亚马孙的蚁群啃得连骨头也剩不下。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读信的同时,厌恶感油然而生。女人对私欲的执著让折竹毛骨悚然。但这样一来,他也终于想通了几个问题。
那个穿着水手服的女人和在山谷中晒太阳的女人,就是伊莎贝尔。
冬妮娅一直戴着超薄的橡胶手套用来遮掩那椭圆形的掌纹,而她的身上则流着化木人的血液。
这么说,是双重人格使她在纽约杀死情夫?第五类人猿的血脉让她在无意识状态下犯下了杀人的重罪?不,她是无罪的,她只是一个继承了维拉斯凯斯家化木人血脉的可怜姑娘。
另一方面,随着探险队逐渐接近神狂之河的核心地带,他们发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现象——植物竟然会睡眠!
虽然四周暗无天日,但通过随身携带的计时工具,他们知道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森林开始骚动,水平伸展的树叶变得“垂头丧气”,一行人也感到困倦。
人和植物居然产生了交感,这难道不是发狂信号?
折竹绷紧了神经。他又发现了一封顺着河水飘来的书信。寄信人是弗莱。
科嘉昨晚被勒死了。通过她的死,我总算明白罗德里克斯是怎么死的。那两个人在死之前都睡在枯萎的龙舌兰丛中。龙舌兰干枯的纤维遇到水分后极度收缩,于是科嘉和罗德里克斯就被勒死了。至于罗德里克斯脖子上的痕迹只是偶然与第五类人猿的掌纹相似而已。之前我曾为此怀疑过冬妮娅,在这里我要向她道歉。
报应!折竹不禁感叹。这时一个土人突然高声喊叫。折竹抬头一看,发现树梢上有一群栗鼠猿呼啸而过。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射进密林内,看上去就好像星空一样美丽。终于要走出密林啦!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走出“胎内川”,等待他们的是不知名的灌木丛。“剧毒夕阳”那红色的怪雾,走近看就像是野火。四周飘散着一种红色的花粉,味道十分难闻。
“嗯,原来是这样。”折竹挥挥手道,“这是一种名叫‘Cattleya Eldorado’的兰花的花粉。但闻上去却很像亚马孙土人所制作的魔药。那种魔药是用一种名叫‘Niopo’的合欢科植物制成的。我知道了,肯定是两种植物的根部交织在一起,‘Niopo’的成分就被这种兰花吸收了,所以就散发出会让人发狂的花粉云。”
远方的原野上盛开着令人疯狂的兰花,风向一旦改变,那些花粉云就会朝探险队所处的方向飘来。到时所有人都会变成疯子,看来还是早一点离开这里比较好。于是,他们决定明天早上就原路返回,当天晚上就在原地搭起帐篷休息。
自从探险队来到这寂静的疯狂乐园,就不时能听到远处发出的咆哮声。第五类人猿……难道是第五类人猿……不知为何,本该瑟瑟发抖的冬妮娅听到叫声后却面带喜色,像是听到了亲人的召唤。
次日早晨,冬妮娅不见了。
折竹安慰着悲痛欲绝的伯安:“这是野性的呼唤,来自神狂之河的野性呼唤。冬妮娅会很幸福的,因为她已经回到了同类的身边。她从一开始就不是人类,你还是死心吧。”
拂晓时分,“剧毒夕阳”被染成了血红色。折竹的心也随着回归自然的冬妮娅漂到了森林的深处。这里有粗壮的橡胶树,还有丰富的矿产,他时刻谨记着要为祖国寻找有用的资源。下一次,他还要来亚马孙进行地质勘查。折竹是这个时代的先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