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六章
在这日午时,发生了一件怪事。
当时赵匡胤率领的各营正在一山坡起灶备饭,突然有一群士兵出现了小小的骚动。原来,有个士兵偶然往天上看时,发现太阳之下有一个巨大的光球异常耀眼,便大呼小叫招呼同伴抬头张望。遇到如此奇怪的事情,营地里的官兵们一时间炸开了锅,议论的声音喧嚣起来,如同大风卷过麦田,在营内传开了。
“太刺眼啦!”
“哎,好像多了一个太阳!”
“看不清啊,我看你们几个笨蛋准是路走多了,眼花了。”
殿前散员苗训听到了这样议论,心中大惊,突然想起多年前自己曾跟从师傅王处讷学习星术时,王处讷说过的一番话。
“庚申年初,太阳运行到亢星的位置,亢星性质刚强,主导着龙的行动,那时如果亢星与太阳并行,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一定是圣人出世的时间到了!”
今年不正是庚申年吧!
苗训突然觉得额头发热,浑身由于兴奋而战栗,赶紧呼喝道:“快拿口锅来!”
旁边一个厨子以为自己做饭的手脚慢了,慌慌忙忙,跌跌撞撞地将正准备下米的一口大铁锅捧了过来。那大铁锅的底部满是油腻,里面闪着幽幽的黑色光泽,一看就知道是用了多年了。它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派上大用场,而且会影响到一个国家未来长久的命运。
“快去拿油!”苗训一边将大铁锅放在地上,一边又对着厨子大声呼喝。
厨子有点蒙,额头上因为着急冒出一片黄豆大的汗珠子,听了呼喝,也不及多想,赶紧又去捧了油罐子来。
苗训手忙脚乱地从厨子手中接过油罐子,揭开盖子,“哗哗”地将油往地上的锅里倒去。厨子和几个士兵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
苗训顾不上向众人解释,弓着背、弯着腰将油锅在地上移来移去。
苗训很快将油锅挪到一个位置后,便停下手,蹲下身子静静地观望着。当油面平静下来时,他在平如镜子的油面上,看到了两个太阳!
啊!果然如此!
苗训感到自己的心在胸口扑腾、扑腾地乱跳着。终于发生了!终于发生了!亢星与太阳并行了。师傅没有骗我。这一刻,苗训有种想哭的感觉。多少年了,他一直在等这个时刻。也许,我的出生就是为了这个时刻!不止一次,他都这样反复提醒自己。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就在他几乎快遗忘了师傅的那句话时,奇迹真的出现了!“如果说人可以为干大事作准备,可是这老天难道也真的为这一刻作准备吗?真是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奇怪的天象啊!”苗训想到这里,心几乎从嗓子眼儿里跳了出来。
楚昭辅持佩刀于主帅附近警戒。突然,他看到他的老朋友苗训绕过几株掉光了叶子的野瑞香,猴急猴急地跑过来。正午的阳光下,苗训的铁甲像鱼鳞一样闪着光,不断地跳动。
苗训来不及喘息,口中喷着热气,像一匹在战场上跑得半死的马驹,摇摇晃晃地停在楚昭辅面前。
苗训一把拉住方头方脑的大块头,贴着大块头的耳朵,神秘兮兮地告诉他,方才观看天象,发现日下又有圆影,仿佛又是一日。
楚昭辅闻言,方头大脑一扭,凑近了苗训的脸,几乎贴着苗训趟着汗的鼻子,奇道:“此为何征兆?”
苗训悄声道:“以此观之,恐有人冲犯当今主上。”
楚昭辅惊地一愣,眼珠子仿佛比平时大了一圈。
“休要信口开河!切切不得这般乱说。”
“兄台,小弟感激你一向关照,特以此相告,怎是乱说。最近谣言汹汹,说点检将为新天子。看来,争夺帝位的杀戮又要重演了。兄台要小心为是,如今各个节度使盘踞一方,一旦有风吹草动,天下又将陷入兵戈血泊之中了。”
“你没有把这话和其他人说过吧。”
“这话我怎敢乱说。”
“慢!依你看,如果真有事要发生,后果将会怎样?”
“天意难违,可是人间之事,一半在天,一半在人,难以预料,难以预料啊!我等只能小心行事了。”说实在的,实际上,苗训现在也确实不知道那个亢星究竟最终会应在谁的身上,但是,天象的出现似乎使之前的预谋更有可能实现了。这叫他不得不暗中惊叹天意的秘密。
“我带你去见赵将军,如何?”
“万万不可,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赵将军乃事中之人,那冲日之亢星,也许是他,也许不是他。这个消息不可告知于他。且看他的造化了。再说,这年头,想要称王称帝的多着呢!乱世已经延续多年,自唐灭亡以来仅仅过了五十三年,中原已经历经梁、唐、晋、汉、周五朝,之前四个朝代全是短命王朝,政变弑君如同家常便饭,皇帝登基如同走马换灯,指不定现在又有不少人正在觊觎周的帝位。如今已经手握重兵者,除了慕容延钊将军,还有赵将军的‘十兄弟’,石守信、王审琦、李继勋、刘廷让、韩重赟、杨光义、刘守忠、刘庆义和王政忠,他们哪一个不是一呼百应的大将。现在慕容延钊统帅大军为先锋,如果他率先扯旗子,指不定也能称王称帝呢!”苗训说罢,悄然退去,肩头的铁甲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鱼鳞一般的银光。
楚昭辅持佩刀呆立,心中思潮乱涌:“究竟是谁在暗中图谋帝位呢?谁制作了那块木头现在还未查清楚,如今又出来一个重日征兆。苗训这个人从来就是神神叨叨的,应该不像是被人收买散布谣言的。如果制作那块木头的是赵将军,我不可能不知道。慢着,难道是赵将军自己暗中让李处耘办了那件事?不可能,不可能!赵将军郑重其事地吩咐我暗中调查此事,看样子不像在演戏。如果不是张永德制作了那块木头,那么,究竟是谁呢?如果制作了那块木头的另有其人,现在估计他也在准备动手了。如果这样,赵匡胤将军也有危险啊。再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万一赵将军的对头当了皇帝,我等这般跟着赵将军的人,以后可没有好日子过了!看情形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与其待人宰割,不如……可是,这叫我如何对得起薛怀让大人呢!?”他想起了临出征之前薛怀让专门找他见面的场景。
“昭辅,我怀疑赵匡胤是那块神秘木头背后主谋。你要盯紧一些。如果在出征路上他有什么异动,你知道该怎么做!”薛怀让当时压低声音,颤着声音说。
“薛大人,是您一手将我带大,也是您推荐我到赵将军麾下的。赵将军一直非常信任我。我倒是没有看到任何迹象是赵将军策划了那件事情。除非,他暗中安排李处耘做了那件事。赵普也可能是谋划者。不过,我真的没有从他们身上调查出与那块木头有关的蛛丝马迹。您真的觉得赵大人是幕后主谋吗?”
“我现在也不确定。不过,现在他对少帝的威胁最大,我不得不怀疑他。”
“好!您放心。只要赵将军有对不住先帝的地方,我知道该怎么做。”
楚昭辅想到这里,感到内心被愧疚重重地击中了,疼得引起了一阵抽动。他的大方脑袋耷拉了半天,眼睛盯着那脚下用脚尖蹭出的一个小坑,心中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走。
过了一会儿,楚昭辅扭头看到方才苗训跑过来时绕过的那几棵野瑞香,看着它们的落光了叶子的灰褐色的枝条倔强地伸向天空。“到了七八月里,它们又会开出灿烂的花的。是的,黄色的,金灿灿的。如果现在不动手,恐怕我是再也见不到那些黄色的小花了。”他这样带着悲哀的情绪思想着,在原地站了许久。
当天晚上,赵匡胤率领的中军到达陈桥驿。这陈桥驿位于开封城城外的东北部,离城里并不算远。因为赵匡胤不想令京城的居民再添恐惧,所以放慢行军速度,大军行得并不远。
赵匡胤见半藏在云层中的鸭蛋黄一般的夕阳渐渐往西边的山头落了下去,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便下令安营扎寨。
他将主要将领邀至中军大帐,令人抬出一坛坛早已经备好的犒军美酒。在出征的前天晚上饮酒犒师,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尽管有很多幕僚反对这种做法,因为他们担心这样将给敌人以可乘之机。但是,赵匡胤训斥这些人不懂战士的心情,还常常是大笑着说,“美酒可是上天对人的厚赐啊,不饮岂不辜负老天美意!”
这种习惯近乎迷信,赵匡胤相信这样子可以让将士们忘记生死,相信烈酒能够给他们增添勇气。这是大战之前的疯狂与放纵。因为,过了这一日,在战场上,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会怎样。
这一晚,赵匡胤放开酒量,喝得酩酊大醉。
在似醉非醉的时候,赵匡胤将赵普拉到身旁,悄声密语道:“掌书记,此次出征,干系我大周之命运,只能胜,决不能败。至于以后之事,还望书记多多思虑……啊……近来民间谣言,不知书记可有耳闻,有何感想?”
赵普时任节度使掌书记,以智谋为赵匡胤所重,多年来一直伴随在赵匡胤身边出谋划策。
赵匡胤借着酒劲,呵呵干笑两声:“掌书记,你可知如今民间的谣言,已经使本将成为各方节度使的眼中钉了。说不定,哈哈,哈哈,明日起来,项上的这颗人头早就被你这种人砍下来了哦!”
“点检何出此言?!”赵普大惊失色,呆了一下,忙不迭道,“点检醉了,点检醉了!”赵普惊惶之下,依然用赵匡胤以前的职衔称呼起赵匡胤。
赵匡胤一把抓住赵普的袖子,哈哈大笑:“是啊,醉了!醉了!”说罢,又仰头喝下一大碗酒。
“可是,掌书记,你可知道,那谣言的确不是本将所散布,这说明,还有人暗中觊觎帝位!”
“这个在下知道。在下也一直奇怪,为什么自张永德被除去兵权后,这个谣言会于京城内复兴。在下也一直想要查清楚这背后的操纵者究竟是谁。可是,谣言传来传去,要追根究底可着实不易啊。”
“掌书记,我问一句话?”
“将军请说。”
“我真的不曾散布谣言,你信我吗?”赵匡胤用眼睛冷森森地盯着赵普。
赵普闻到赵匡胤口中传来一股浓烈的酒气,心中咯噔一下,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赵匡胤见赵普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说:“罢了,你也不信我!”
赵普这时才慌忙道:“将军,说不定那谣言都是从民间自发的呢!”
赵匡胤摆摆手,道:“不可能,绝不可能。一定有人在背后操纵。这谣言已经除去了张永德,现在也可能除去我。说不定是慕容延钊,或者是我那结拜的‘十兄弟’中的任何一个人。当然啦,不可能是张永德。他不可能借这个谣言去夺自己的兵权。另外,南唐、契丹、北汉都可能是谣言的散布者,通过这种谣言,可以造成我大周朝君臣猜忌,如今,我大周朝少主当国,现在看起来尚有世宗余威,可这隐患已经在渐渐滋长了。乱世之中,大周已经成了砧板上的肥肉,不仅自己人盯着,东南西北都有闻着血腥、虎视眈眈的饿狼。”
赵普闻言,心中一凛,丹凤眼的眼皮往下微微一耷拉,说:“将军思虑深远,所言不差。将军如今的确身处岔道路口!这两条道路,一条通向美名,一条通向不测,前者大人终身可享福禄,却将生存于不测之天下;后者凶吉难料,却未尝没有执天下牛耳之可能。大人是希望走哪条路呢?”
赵匡胤闻言,不再言语,而是陷入了如夜色一般深深的沉默。
这一晚,赵匡胤沉浸在自己那兴奋、恐惧、悲壮与失落夹杂的感情之中。他喝得很多,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的主要将领却喝得并不像以往那么多。他大声嘲笑他们,说是即将开始大战令他们变得怯懦了。
当晚子时,赵普与几位亲兵将赵匡胤扶回寝帐。赵匡胤倒头便睡,鼾声如雷。
赵普从帐中退出,抬头望着黑色的夜空,琢磨起赵匡胤在席间的那些话。“明日起来,项上的这颗人头早就被你这种人砍下来了哦!”这究竟是何意思?思量间,夜空中仿佛有一颗星光芒骤然一闪。赵普心中一亮,心想:“人之生命,譬如星辰,如若不发出光芒,便只有没入沉沉黑暗了。”
人的思想真是奇妙,前一刻还在游移不定,忐忑难安,可转瞬之间,便已经下定决心,坚固如铁。赵普拿定主意,心情激动地快步走回自己的营帐,边走边想:“看来我的心思一直没有白费,等到此战胜利,我将力推赵将军称帝,那时赵将军必可一呼百应,我也将因点检而名垂青史。五代乱世,即将要改变了。”
但是,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完全像赵普所料的那样。历史像一个暗中隐藏着的巨人,用他自己的意识左右着事情的发展。
就在赵普与几位亲兵将赵匡胤扶回寝帐的时候,一场密谋就在黑沉沉的夜空下展开了。
酒席散去后,楚昭辅与一干将士聚于一堆暗弱的篝火旁。燃烧的柴火不断噼里啪啦的声音,火星在微弱的风中四处飞扬,不一会儿便在黑黢黢的夜色中消失了。
楚昭辅手按配刀,压着嗓子沉沉地说:“诸位兄弟,今日午时,有一通晓天文的老友密告在下,说是观天象,见日下复有一日,此天象乃新天子上位之征兆,正应了‘点检做天子’之预言。这难道不是向世人宣告,赵点检乃是新的真命天子吗?”
篝火的红光映红了楚昭辅的脸,他脸上绷紧的肌肉使他的神色透着一种诡异。
“不错,如今主上只有八岁,难以亲政。我辈舍生忘死,效命沙场,为国破贼,可是又有谁会知道呢?真不如先立赵点检为天子,我等弟兄们也好讨个荣华富贵,然后北征,那也不晚。”有人大声呼应。
又有人道:“说得对!况且,‘点检做天子’的传言早已传遍天下,节度使中有实力者,早已经对赵点检心存戒心。此时不推戴赵点检为新天子,待哪个节度使自己称了帝称了王,我等以后恐怕都得难逃一劫,更勿论什么荣华富贵了。”
楚昭辅看到有几个将领攒起了眉头,好几将领还将脑袋低下去,也不知道盯着地上的什么东西。
再等下去恐夜长梦多!
楚昭辅心底不禁涌起起一股寒意。
“当断则断,不断则乱!”楚昭辅心里寻摸着,狠下心,咬紧了牙关,“噌”的一声,只见寒光闪了一下,他的佩刀已经出鞘。这时,他发现自己拿刀的手有些僵硬,连嗓子也仿佛僵硬了。他狠狠咳嗽了一声,确认自己还能够说话,便大声道:“既如此,我等即刻前往赵点检寝帐,推立赵点检。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时不发,更待何时!”
突然,有一人道:“且慢,此乃惊天大事,万万不可鲁莽。”
楚昭辅直接问:“那依你之见呢?”
“推戴天子,如若得不到支持,我等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我看此事可秘密与两个人商量后再作定夺。”
“哪两人?”
“赵书记与赵点检之弟赵大人。有这两人支持,事情便成了一半。”
此人所说的赵书记即赵普,而赵点检之弟赵大人则指赵匡义。赵匡义时任内殿袛候供奉官都知。此二人素得赵匡胤器重,在军中亦颇有声望。
众人争吵不定之际,有一人矮小敦实的身影悄然退出,消失在黑暗之中。此人乃是时任都押衙一职的李处耘。都押衙是负责押牙旗的武职,节度使一般都自设这样的职位。都押衙李处耘是赵匡义向其兄赵匡胤推荐的人,因此不仅是赵匡胤的亲信,也可以算是赵匡义的人。
李处耘趁着夜色快步直奔赵匡义寝帐,将所闻一一告诉了赵匡义。赵匡义听了消息,森森然的脸上有一丝笑意一闪而过。这丝笑意如此细微,旁人几乎发现不了。
当即,赵匡义表示,这事必须要找赵普商量。于是,赵匡义带着李处耘,两人一起找到了赵普。
赵普刚从赵匡胤寝帐回来歇息,闻李处耘之言大惊失色。
“怎得如此突然?此时举事,恐过于仓促,点检与宿卫诸位将领的家眷尽在京城之内,此间消息若是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李处耘斜睨了赵匡义一眼,急道:“掌书记,局面已经难以控制了!”他那像狗熊一般粗糙的脸由于紧张与激动看上去似乎变了形,敦实的身子在说话的时候不停地微微颤抖。他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不仅关系着他的生死,也关系着很多将士以及他们的亲人的生死。
他不会忘记,多年前,柴荣跟随郭威在魏州起兵反叛后汉,郭威夫人与柴荣夫人的全家由于都留在京城,很快便都被后汉派人全部杀光。如今,李处耘心里也想着自己留在京城里的妻子与孩子,如果今日失败,恐怕他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难道悲惨的故事又要重新上演了吗?李处耘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子——它们在额头上不断冒出来,一半是因为刚刚的疾跑,一半是因为极度紧张——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赵匡义将手背在腰后,两只豹子眼微微眯了起来,两张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他在营帐中踱了两个来回,便立在那里,用眼睛一会儿看看赵普、一会儿看看李处耘。
“山林之火遇到大风,从来就难以控制,如今的将士便如在风中燃烧的山林,”赵匡义道:“我等必须拿出对策才是。”
赵普微一沉吟,对李处耘道:“罢了,李押衙,还要烦你从速潜回京城。有一件事情必须办好。”
李处耘以为是让他去通知军中诸将家眷,当即抱拳道:“掌书记放心,末将定将暗中请诸将家眷早作准备。”
未料,赵普摇摇头,神色凛然道:“非也。家眷之事,眼下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听天由命。但是,有一个人必须要找到,此事事关重大。这件事,时机一错过,麻烦可就大了。”
赵匡义与李处耘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在这一刻,赵匡义比李处耘想得更多,因为他所知道的,李处耘并不知道,赵普也不知道。现在,时机还未到,赵匡义还不想把自己所做的事告诉他们。
但是,当赵普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以及要那个人办的事之后,赵匡义不禁为赵普的应变之快、谋略之深感到心悸。他在内心暗暗对赵普起了警惕之心。“迟早,我得小心赵普这个人。”赵匡义在内心最隐秘的角落里,慢慢滋生出一个念头的种子,在此时,这颗种子刚刚发芽,所以连他自己也没有清晰地意识到。
李处耘当即告别辞去,狗熊一般敦实的身子一摇一晃,消失在黑夜里。他乘着夜色悄然潜往京城了。
李处耘刚走,赵普与赵匡义便听到外边传来一阵巨大的骚动。片刻之间,楚昭辅带着一干将士已经冲入帐内。未等赵普与赵匡义开口,诸人已经纷纷道出推戴天子之事。
“赵太尉乃赤忠之人,定不会应允各位的叛逆之行。诸位休要再说了,还是各回营帐,好好睡个觉,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吧。”听了起事将士的纷纷议论之后,赵普淡然地加以劝解。他虽然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早已经看透,形势已经无法控制了。
“不过,正好借机考验一下这帮鲁莽之徒的决心。”赵普心中不禁有一丝得意,拿眼睛瞟了赵匡义一眼。
赵匡义看了赵普一眼,立刻明白了他的用心,当即厉声喝道:“不错,赵太尉安能被尔等胁迫行叛逆之事。尔等大逆不道,就看太尉如何要尔等项上人头!”
那群乌合之众之中,有些胆小之徒,见大将勃然大怒,便悄悄低头退去。
楚昭辅见人心开始浮动,将手中的大刀晃了两晃,大声怒喝,声震营帐:“事已至此,退缩与引颈就戮有何差别!两位将军若不答应,我等便借两位项上人头一用。”此言一出,顿时有十余人狂喝相应。
这时,赵普突然丹凤眼一张,闪出两道精光。他仰天哈哈大笑起来,随后大声说:“好胆略!既如此,我等恭敬不如从命,又夫复何言。不过,推戴点检之事,的确须从长计议。诸位若不听我的意见,我敢打赌,诸位项上吃饭的家伙在原来的地方待不过三日。”
诸将士闻言,顿时一下子安静下来,帐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军帐外面,黑色的夜正弥天漫地地笼罩了一切。但是,无论夜多黑多深沉,它有时却比不上人心的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