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皇太子之死
次日,太和宫中。
耶律洪基正在处理朝政,他的心情非常好,自从纳了新皇后萧坦思,几乎是天天葡萄美酒,夜夜美女笙歌。萧坦思玲珑乖巧,婉转娇啼,擅长在耶律洪基的身下曲意承欢,她从来不像萧观音那样去劝谏皇上,在她的心思里,时刻都在盼着能早日生下龙子,将来也能当皇太后。所以颇受耶律洪基的宠幸。
看着奏折的耶律洪基想起萧坦思的万种风情,渐老的身躯里便是一阵阵的血脉贲张。
可是,耶律洪基的好心情马上就被破坏了。护卫太保耶律查剌的一个密奏,马上让他的心悬了起来。耶律查剌在奏折里奏称:“近日护卫亲军们查到一个可靠的消息,契丹行宫都部署耶律撒剌秘密联合北院枢密副使萧速撒、北面林牙萧岩寿、宿值官耶律敌里刺、北院宣徽使耶律挞不也、同知汉人行宫都部署萧挞不也、禁军护卫萧忽古、太师适鲁等八个大臣,预谋谮废陛下,拥立太子耶律浚为帝。”
耶律洪基看了,犹如当头棒喝。自从他登基以来,他最怕的就是篡权夺位。历代王朝,有哪个皇帝是在和平环境中继位的,大多都是在父子兄弟、权臣们互相残杀的血雨腥风中,仓促登上皇位的。他还清楚地记得震惊全国的“宗元之乱”。清宁九年七月,皇太叔耶律宗元就是为了抢自己的这个皇帝的位子,与儿子楚国王耶律涅鲁古勾结外臣萧胡睹、陈六等人发动叛乱,从而引发了一场血战,好在后来在大臣和兵将们的誓死护卫下,终于平息了这场叛乱。时至今日,耶律洪基还记得当时两军决战时的血流成河。每当他在寻欢作乐时,偶尔,他还会闻到当年那种浓烈的血腥。这种味道,让他清醒地知道时时刻刻都有人在觊觎着他的皇位!
耶律宗元是朕的亲叔叔啊,可他为了抢这个皇帝的宝座,不是也像外人一样毫不迟疑地向朕举起了屠刀吗?难道,现在又该轮到朕的亲生儿子了吗?
自古皇位之争,无论亲疏远近。
耶律洪基知道,至高无上的皇权,无论对谁都有着强烈的、令人无法抵御的永恒诱惑。
耶律宗元之乱,给他带来的是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
从此,耶律洪基学会了提防。
儿子,尽管是朕的亲生儿子!可是他也有着常人一样的七情六欲,有着对至高权力的疯狂攫取……耶律洪基思忖着,他的心逐渐冷硬起来,他下定决心,无论是谁,只要图谋不轨,就会斧钺加身,罪不容赦。宁肯错杀一千,也要防患于未然。
耶律洪基冷冷地传旨:“查,一查到底!”
耶律乙辛这次失算了。他们只想着如何去诬陷皇太子,却提供不出太子谋反的证据。他们被上次诬陷皇后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查来查去,负责查案的官员也没有查出耶律撒剌等人谋立太子的蛛丝马迹。
这时耶律洪基手下有一名德才兼具、善于体恤民情的官员萧文,素知皇太子的才能人品,一眼就洞悉了耶律乙辛的阴谋,上表劝谏耶律洪基不要听信耶律乙辛的诬陷。
萧文任西南面安抚使,自幼博古通今,喜怒不形于色,以才干著称于朝,曾立断多年未果的积案,却无丝毫差错。无论讼案多少,皆能处之不乱,井然有序。高阳境内土沃民富,掌管那里的官员却强行搜刮民脂民膏,百姓深受其苦。萧文到任后,立刻废止了原有的苛捐杂税,大兴农桑,崇尚礼教,一时百姓赞誉有加。因所辖之县遭受蝗灾,大家都在想办法怎么去捕杀,而萧文则说:“蝗是天灾,只是一味地去想捕杀又有什么用呢?”他命手下官员反躬自省,蝗虫却不捕而去。偶有未去者,却不吃田地里的青苗,而是散落在草地上,被喜鹊乌鸦所食。又逢天旱,萧文亲自设坛求雨,雨果真就下了起来。待到淫雨霏霏,连日不开,萧文设坛祈祷,大雨马上就停了。因此耶律洪基将他升为唐古部节度使。
可是耶律洪基在心里怕呀,他再也经不起耶律宗元那样的折腾了。尽管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为了以儆效尤,耶律洪基还是下诏把耶律撒刺贬到外地任平军节度使,贬萧速撒为上京留守,贬太师适鲁为镇州节度使,余下的人各鞭笞一百后流放边陲。
耶律乙辛心里这个怕呀,他怕耶律洪基发现了他意欲谋害太子的事实,好在耶律洪基实在是太昏庸了。耶律乙辛在恼怒的同时,也感到万分庆幸,耶律洪基不但没有惩罚他们诬告的罪责,反而还把同党萧十三提升为殿前都点检,兼同知枢密院,并且下诏鼓励大臣们检举有谋反篡逆者,凡检举者无论检举是否属实均可加官晋爵。
可是他心仪的女人耶律常哥却离开了上京,因为他的哥哥适鲁被贬到镇州去了。耶律乙辛听说耶律常哥经常粗茶淡饭,就在离开上京时,她仍然穿着一身缀满补丁的布衣,耶律乙辛多么希望她能留下来,留在他的身边,可是遭到了她的断然拒绝。
耶律乙辛不解地问:“你何必如此苦着自己呢?你若能留下来,我会让你锦衣玉食,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耶律常哥却不屑一顾:“皇后无辜被害,今皇太子耶律浚无罪被诬,我怎么能像大人您一样可以美食华服,安然入寝呢?”
耶律乙辛白白地抛出了一片痴情,却得到了耶律常哥的冷嘲热讽。他把耶律查剌、萧十三、耶律燕哥等人叫到了他的府上,咆哮如雷,把他们狠狠地骂了一通。
牌印郎君萧讹都斡善于察颜观色,他看出耶律乙辛急切想把诬陷太子的虚妄之言变成让耶律洪基相信的事实,于是他联合祗候郎君耶律挞不也一起入朝,假装向皇帝自首说:“先前耶律查剌状告耶律撒剌等人拥立皇太子为帝的事都是真的,臣也参与了其中的阴谋。我们密谋先杀掉耶律乙辛,逼迫皇上您退位,然后立皇太子耶律浚为帝。现在我们二人担心以后阴谋败露,因念皇上是有道明君,有慈善宽厚的胸怀,所以冒死前来,望皇上恕罪。”
“拥立太子谋反”是要诛连九族的,人人避之犹恐不及,有谁肯把诛族之罪往自己身上揽呢?亲眼看到平日鞍前马后的侍从主动来自首,头脑简单的耶律洪基信以为真,下诏命令以耶律乙辛、耶律仲禧、萧余里也、张孝杰、杨遵、耶律燕哥、抄只、萧十三等八人鞫治此案。并杖击皇太子耶律浚,囚之宫中待审。耶律乙辛一伙奸党逆臣利用耶律洪基授予他们鞫治所谓“太子谋反”案的权力,打着皇帝的旗号,把平日与他们政见相左的朝臣幕僚全部牵连到这一冤案中,借刀杀人,排斥异己。他们把流放到外地的萧岩寿、萧忽古抓回来,与耶律挞不也、萧挞不也一起囚禁起来,施以酷刑,刑讯逼供、诱供,强迫他们写出低头认罪的供词。
而后,耶律乙辛、张孝杰把用严刑逼供得来的供词呈奏耶律洪基,昏庸的耶律洪基不辨真伪,大发雷霆,下令大开杀戒。耶律乙辛、张孝杰恐怕耶律洪基生疑,三伏暑天,他们给涉案诸人戴上重重的枷锁,脖子上勒上细绳,紧得几乎喘不出气来。耶律乙辛把这些所谓的犯人押到堂前,耶律洪基诘问他们为何谋反,这些忠直的大臣们连气都喘不出来,人人不堪其苦,只求速死,哪里还有说话辩解的份儿。耶律燕哥趁机走到耶律洪基的面前上奏说:“这些奸臣逆党都招认了,没有什么话可辩解的。”
盛怒的耶律洪基下诏:“叛党耶律撒剌等人相互勾结,谋立太子,罪在不赦,尽斩不留。”同时,惊怒之余的辽耶律洪基派人把皇太子耶律浚囚于别室,命耶律燕哥负责审理此案。
耶律乙辛、张孝杰等人假借耶律洪基的旨意,连日大开杀戒。罪恶的屠刀,挥向了这些敢于仗义执言的股肱大臣。大康三年六月三日,杀宿值官耶律敌里刺等三人。四日,杀耶律挞不也等二人。五日,派人去外地杀耶律撒刺等十人及耶律撒拨等六人。七日,杀萧挞不也及其弟萧陈留。萧挞不也因与耶律挞不也是朋友,平日里多有往来,耶律乙辛因此嫉恨他,所以他令萧讹都斡诬告他也参与了阴谋废皇帝而立皇太子一案。他禁不住酷刑,亦含冤招供认罪。道宗皇帝传他审问,萧挞不也竟然昏聩不能自辩,遂被杀。十一日,杀东京留守耶律同黑不。
因萧速撒被贬为上京留守。皇上不再召他回来审讯对质,由耶律乙辛派遣使臣去上京杀萧速撒及其诸子,并籍没其全部家产。萧速撒性情沉稳刚毅,素有威名。此时正值盛夏暑天,萧速撒被杀后,尸体被弃置于原野,容色经数日不变,如同活人,秃鹫、乌鹊不敢近前。
而后耶律乙辛、张孝杰等人为了清除异己,又派人到外地去杀害所谓的太子亲信,已经流放到新疆的耶律撒拔等六人也被杀。随后又大肆杀戮,仅在皇帝夏天捺钵的黑山、兔儿山一带就杀了三十一人之多。
由于杀得人太多,侥幸得免的人怕招来罪过而不敢埋葬死者,横陈的尸体在光天化日下溃烂,以致地上满是腥臭之气,数里可闻,经久不散。
朝中大臣噤若寒蝉,人人自危。大辽国的土地,被笼罩在一片血雨腥风之中。
皇太子耶律浚被囚禁在宫中,坚强不屈,誓死不招,他哪里有篡权夺位之心。耶律洪基派耶律燕哥去审问他。耶律浚满腹委屈地向耶律燕哥辩解说:“皇上只有我一个儿子,现在已被立为储君,身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身为皇太子,我岂敢做这种谋反作乱的事情?大人您与我同是皇族兄弟,应当念我是无辜之人,在皇上面前替我申冤。”耶律浚言辞恳切,句句在理。并且写了一封申辩状,求耶律燕哥替他转交父皇。
心怀鬼胎的萧十三知道后,阴险地对耶律燕哥说:“如果将太子之言如实上奏皇上,那么不仅你我与枢密使大人共谋的大事前功尽弃,而且你我也死无葬身之地了。”
耶律燕哥急忙问:“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办啊?”
萧十三则狡诈地说:“应当把皇太子的申辩状偷换成认罪状,才能置皇太子以死地,你我大事可成,从此大辽江山才能尽在你我掌握之中。”
耶律燕哥对萧十三的阴谋赞不绝口。
耶律洪基看到伪造的皇太子认罪状,信以为真,勃然大怒,于大康三年六月八日,下诏将皇太子耶律浚废为庶人,赶出太子宫,押往上京囚禁。
失魂落魄的耶律浚被押出宫门,仰天长叹:“我究竟犯了什么罪,以至沦落到如此地步!”
“你这个阴谋篡国弑君的叛臣贼子,还不快快上车,徒自聒噪什么?”气势汹汹的萧十三上前叱喝这位昔日的皇太子,将囚车的车门一脚踢上,喝令凶恶的侍卫锁紧车门。
耶律浚指着萧十三破口大骂:“耶律乙辛、张孝杰二贼害我母子,皇天不佑。你等奸人助纣为虐,必遭天谴!”
耶律浚坚强不屈,一路骂声不绝。
随车负责押送的是耶律乙辛的亲信萧得里特,一路上,他下令不许耶律浚离开囚车,饮食便溺都在囚车之中,皇太子倍受凌辱。萧得里特催促手下官差日夜赶路,风雨不得迟误,押解到上京后,这一帮奸贼用砖石垒砌了一座坚固阴冷的囚所,将已废为庶民的耶律浚与太子妃等人分别囚禁起来,禁止外人探视。并派重兵把守,而这些人都是耶律乙辛平日豢养的杀人凶手。
吴王萧韩家奴乃大辽国的老臣,老成持重,素有威望,在耶律宗元之乱中,他因战功显赫,被封为平乱功臣。曾历任南京统军使、北院宣徽使,殿前都点检,西南面招讨使。大康初年,封吴王,赐白海东青。皇太子耶律浚被耶律乙辛谮废,幽禁于上京。萧韩家奴日夜忧虑,数次上书力陈其冤,均如石沉大海。其实这些写给耶律洪基的书信都被耶律乙辛半道截获。
做贼心虚的耶律乙辛清醒地认识到,皇太子虽被囚于上京,但仍是他的心腹之患。毕竟他是皇帝唯一的亲生儿子呀!假如有一天,耶律洪基心血来潮,突然提出要见儿子,那么他的全部阴谋就会完全暴露。善于察言观色的萧十三向耶律乙辛进谗:“卑职闻虎毒尚不食子,况当今皇帝乎?望大人尽早决断,以免将来杀头之祸!”
看着几案上萧韩家奴为耶律浚申冤的奏折,忐忑不安、惶惶如热锅上的蚂蚁的耶律乙辛又想起,近日以来,南院宰相萧惟信也在为太子之冤上下奔走呼号。
这些人不能等闲视之,耶律乙辛在心里嘀咕。萧韩家奴、萧惟信都是当朝的元老,为大辽的江山社稷曾经血战沙场,是大辽的股肱之臣啊!
“萧韩家奴、萧惟信等人都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亡命之徒,假如他们闯进宫中,直接面见皇上,那你我的小命也就玩完了!”萧十三见耶律乙辛犹豫不决的样子,仿佛看到了身首异处的末日,一时口不择言,顾不上再假装斯文了。
“大人,是到该下手的时候了!”萧十三举起手,在空中狠狠地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耶律乙辛的目光变得阴鸷可怕。
月亮升起来了,高高地挂在遥远的天空上,看上去,竟然是那样的遥远、凄清……
形容枯槁的耶律浚站在囚牢狭小的窗前,一双呆滞无助的眼睛凝视着天上的月亮。
时值隆冬,数九寒天,寒风从窗户缝中挤进来,打在耶律浚消瘦苍白的脸上,让身陷绝境的皇太子的心中更加凄凉。自从入狱以来,耶律浚始终都在掐着手指计算被关押的时间,他抬起头,嘴里嘘出一口凉气,他想,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此时大约是大康三年的十一月了。耶律浚心中想起,在两年前,也是在十一月,他的母后萧观音被害死。而今他又身陷囹圄,时刻都有性命之忧。
母仇未报,枉活人世!耶律浚一想起母后萧观音,顿时五内俱焚,肝胆欲裂。
耶律浚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决心豁出自己的性命,与仇人血拼到底。但是在被囚禁的一百多天里,他时刻都在担心太子妃和儿子阿果的生命安危!儿子才刚刚出生几个月呀!小儿何辜,呀呀未语,竟与手无缚鸡之力的母亲成了阶下囚!焦躁万分的耶律浚时刻都在盼望着父皇能早日识别忠奸,一纸赦书,救他们母子于缧绁之中。
终日望穿双眼,前路茫茫,没有一丝来自父皇的消息!
耶律浚绝望了,朦胧中一件往事浮在眼前:自己七岁那年,随父皇在野外打猎时,碰到十只野鹿,他搭弓射箭,一连射死了九只野鹿,博得了在场众大臣的一片喝彩,父皇高兴地说:“祖先骑射绝人,威振天下,皇子虽幼,却不坠祖宗之遗风。如此聪慧的皇子,是上苍恩赐给朕的啊!”
父皇慈爱的话语犹在耳边,而他们父子二人却相隔千里之遥,耶律浚清瘦的脸上流下辛酸的泪水。
一切灾难,皆为耶律乙辛、张孝杰所致。耶律浚咬牙切齿,如不杀二贼,誓不为人。
其实耶律浚哪里知道,此时的耶律乙辛已被加封为魏王,赐于越封号;张孝杰也因为在迫害皇太子同党的过程中,出谋划策居多,耶律乙辛上奏称张孝杰忠于社稷,昏庸的耶律洪基许他有放海东青鹘的特权;耶律乙辛的哥哥耶律大奴、弟弟耶律阿思分别被定为北、南院枢密使的候选人选;就连诬告皇太子谋反篡位的护卫太保耶律查剌也被加封为镇国大将军,定为突吕不部节度使的候选人选;印牌郎君萧讹都斡不仅被封为始平军节度使,耶律洪基还打算将二女儿赵国公主耶律里许配给他。
父皇老了,耶律浚在心里想。他只有自己这个儿子,也只有自己的血管里流着父皇的血液。总会有一天,父皇会想起他,高贵无比的内心世界里一定会生出舐犊之爱,那么他就会从这个阴冷潮湿的囚牢里解放出来,母后的千古之冤就会大白天下!
耶律浚年轻的脸庞上现出一丝苍白的微笑。他仰起头看着天际闪烁的月亮,拳头紧紧地攥在一起,沉浸在对未来的幻想之中……
一大片乌云遮住了月亮。囚牢里更加幽暗了。
“哐啷”一声,囚门被粗暴地踢开了,在寂静的冬夜里显得非常剌耳。牢门外杂陈着几个斜长的身影,被冻得蜷成一团的耶律浚揉了一下眼,才看清站在最前面的是上京留守萧挞得。耶律浚想起来了,就在自己当年被封为皇太子,总领天下朝政时,萧挞得还特地专程从上京赶到太子宫中祝贺。
萧挞得一见耶律浚,便大声喊道:“皇上圣旨在此,请皇太子速速接旨!”
耶律浚喜不自胜,几步便跨出囚牢,跪在地上。萧挞得宣旨:“太子耶律浚被奸人所诬,废为庶民,今皇上圣明,识别忠奸,敕令太子官复原职,速速回京就职!”
匍匐在地的耶律浚一听,大喜过望,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突然,萧挞得的身后蹿出一个人,只见他抽出藏在衣服中的短刀,径朝耶律浚剌来。耶律浚在泪眼朦胧之际,恍惚认出他是耶律乙辛的身边近侍直长撒把。此时跪在地上的耶律浚哪里还躲避得及,正被剌中左肩。
耶律浚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与直长撒把打斗在一起。
原来是耶律乙辛乘耶律洪基冬捺钵离京之机,派他们的心腹死党萧达鲁古和直长撒把一起偷偷潜住上京,与上京留守萧挞得秘密会合,欲将耶律浚杀死灭口。
耶律浚拚命抵抗,站在一边的萧达鲁古见直长撒把一时难以取胜,便手持长剑,乘隙直刺耶律浚的后心。耶律浚急忙转身,情急之下,竟用双手紧紧抓住锋利的剑刃,鲜血顿时喷薄而出。萧达鲁古见状,猛然一声暴喝,发力直剌,耶律浚的手指竟被生生切断。十指连心,耶律浚负疼不过,惨叫狂奔,凶狠的萧达鲁古和直长撒把在身后紧追不放,刀剑齐下,耶律浚竟被砍翻在血泊之中,血肉飞迸,溅得石墙上下血肉斑驳。而身中数十刀的耶律浚瞪圆双眼,至死仍大骂不止。
杀人凶手萧达鲁古原是耶律宗元的旧部勇士,耶律宗元谋反事发后,萧达鲁古投靠了耶律乙辛,被提拔为旗鼓拽剌详稳。耶律乙辛见萧达鲁古性格奸诈、凶狠毒辣,特命他与直长撒把一同来杀太子。
上京留守萧挞得不忍看见耶律浚临死时的惨状,他掉头掩面,摆着双手,命萧达鲁古把耶律浚的头割下来,装进盒子里带回京城向耶律乙辛交差。
冬天的广平淀。
耶律洪基冬捺钵的大帐里,灯火昏黄。
一阵又一阵的狂风在帐外“呜呜”地吼叫着。耶律洪基躺在床上,神思恍惚,醉眼迷离。耶律洪基感觉到自己真的老了,朝中的事,他没有心情去管,当皇帝有什么好?耶律洪基在任免朝官时,懒得去费脑筋,每每会用掷骰子的方法去定。有邢氏在身边,她的丈夫耶律俨自然会中头彩,谋得肥差。
耶律洪基老了,他失去了妻子萧观音,儿子耶律浚现在囚禁在上京。耶律洪基感到自己体力不支,再加上崇信佛教,他没有心情再去打理朝政了。而今大辽国内民怨沸腾,女真部日渐强盛,而外有大宋朝虎视眈眈,边乱不断……一件件的烦心事让耶律洪基头疼不止,他想,当皇帝有什么好,过几天将儿子下诏召回,将来就把皇位传给他。自己的烦恼也就彻底解除了。好在眼前有他的大臣耶律乙辛,凡事都由他来支撑大辽国的危局,假如没有他,耶律洪基真不知该怎么活下去。
大辽的江山万万不能失传呀!耶律洪基在心里一遍遍地想,冬捺钵结束后,马上就把儿子招回来,仍旧是大辽国的当朝太子,这样我大辽的基业就会永传。我才对得起大辽国耶律家族的列祖列宗!
正在昏昏欲睡之际,御帐的帐门突然被人推开了,狂风裹挟着雪花扑进大帐,只见披头散发的萧观音从帐外急急地闯进来,她一改以往的娴淑有礼,用手指着床上的耶律洪基,咬牙切齿地说:“臣妾因受奸臣所诬,含冤而死,皇上有失察之责。你已经对不起臣妾,万万不得再对不起我的儿子,今奸臣耶律乙辛欲害太子,你可要尽心保护,若儿子有三长两短,我定生啖你肉,以解心中之恨!”
耶律洪基大吃一惊,他慌乱地从床上爬起来,只见帐中空无一人,床头一灯如豆,摇曳欲灭。
耶律洪基心中生疑,他推开御帐的大门,只见外面狂风呼号,寒彻入骨,满身是汗的耶律洪基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天上月色晦暗,冥星闪烁,遥远的野外传来猫头鹰阴惨惨的唳鸣,吓得耶律洪基马上关上帐门,他扑到床边,粗重地喘着气,就在神魂未定之际,一个近侍急惶惶地闯了进来,他结结巴巴地说:“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上京留守萧挞得派人奏报,皇太子耶律浚病死牢中,已经撒手西去了。”
“什么?什么……儿子……儿子撒手西去了?”
耶律洪基一听,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他捂着胸口,惨叫了一声,昏厥倒地,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