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决战宁江州

天刚蒙蒙亮,十余里的山路上汇集了全副武装的女真骑兵,四面八方,还有闻风前来参战的援军不断涌来。蜿蜒连绵,雄伟壮观。

来流河南岸,成了女真人反辽的广袤战场。女真部的勇士们聚集在一起,开始了长达八年的铁血反辽征涯。

身着黑色盔甲的完颜阿骨打骑着一匹赭白马,马鞍上悬挂着一把长长的精铁乌罡刀,棱角分明的脸上如刀削一般冷酷,如电的目光里杀气凛然,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强悍的不可欺凌的猛鸷之气。

完颜斜也、完颜宗干、完颜宗翰、纳兰飞雪等各率一队人马,整齐地列阵待发。纳兰飞雪看了完颜阿骨打一眼,发现他蹙着眉头,神情若有所待。

完颜阿骨打知道,他手下这些将士们只不过二千多人,虽然个个赛过猛虎,但辽国仅常备军至少也有三十多万,双方军事力量对比实在是太悬殊了。在这种情况下,女真要想以少胜多,出奇制胜,就必须殊死搏斗,背水一战。

对当前这场决定女真部生死存亡的宁江州之战,完颜阿骨打倾注了全部智慧和力量,除国相完颜撒改和完颜宗翰、完颜希尹率领少数兵力在家中留守,以防备来自宾州的辽军偷袭外,几乎所有著名的女真将领都参加了这次关键性的决战。

远方又有马声嘶鸣,只见一队人马急驰而来。等到了近处,只见达鲁古部酋长实里馆带领着部落里的壮年男人,人人披尖执锐,盔甲齐备。

实里馆来到完颜阿骨打的马前,说:“听说您要举兵伐辽,我部有志男子都自愿前来,愿与您一同亲冒弓矢,虽死无怨。”

完颜阿骨打大喜过望,激动地说:“太好了,有如此女真男儿,今日出击,当一举击败辽兵,共建不朽大业。”

完颜阿骨打的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如烈火一样的白光,起自于刀刃之上,照得脚下一片明亮。微风拂过,只听空中隐然传来刀剑铮鸣之声,在场的人都非常奇怪。完颜宗翰高兴地说:“白光起于戈矛之端,预示着我军将首战告捷,这是吉兆啊!”

众人听了,士气高涨,人人踊跃请战。

完颜阿骨打看了一眼人群,他严厉地问:“昨日命婆卢火去召集耶懒路完颜部的部队,为何此时还没有来?”

众人面面相觑。

完颜斜也说:“耶懒路完颜部距此地路途遥远,途中又跋山涉水,可能要延误一些时间。”

正说话间,大队人马的后面卷起一阵烟尘,只见婆卢火与石土门、迪古乃带着一队人马匆匆赶到。完颜阿骨打大怒,他威严地下令:“婆卢火延误出师时间,罪在不赦,将其拉到军营之后,斩首示众。”

完颜宗翰急忙上前:“此战为我军与辽的第一场战斗,还没有出师,就立斩大将,这对出师不利。不如派遣他随军督师,立功赎罪。”

完颜阿骨打沉思半晌,默默地点了点头。

完颜宗干从队伍后转了过来,他催马来到完颜阿骨打的眼前,大声地报告:“清点大军完毕,到目前为止,共有二千五百名将士出征。”

完颜阿骨打点了点头。

纳兰飞雪对完颜阿骨打说:“现在征辽大军已全部到齐,可以传令进军了。”

完颜阿骨打瞭了一眼东方渐白的天空,对纳兰飞雪说道:“传我将令,杀敌有功者,赏!凡后退者,人人皆可以得而诛之。出发!”

随着完颜阿骨打的一声命令,二千多名骁勇剽悍的女真英雄冲出山口,直奔宁江州的方向而去。

烟尘顿时四起,马蹄的轰响如同急擂的战鼓一般,一直传向遥远的宁江州。

纳兰飞雪和完颜宗干率领的先头部队急驰在前,直奔宁江州杀去。宁江州地处辽国边境,是辽国控制东北女真的军事重镇。女真誓师伐辽之前,这里除驻有大量的辽军外,还设有榷场,是辽国剥削女真的贸易市场。由于它的军事战略地位,所以在辽国道宗清宁年间建置以来,经过历年维修,已经成为一座巍峨壮观、易守难攻的城池,并且辽国还将能征善战的混同军劲旅派到这里驻防,以加强对女真的监视和防范。

在女真人的心目中,宁江州就是辽国的代名词。

打下了宁江州,女真的崛起就有望了。

突然而至的马蹄声打破了沿路的渤海人、女真人平静的生活。他们早就对辽国的腐朽统治深感不满,当远远地看见这支部队如风一般地急驰而过,听说是女真兵去攻打宁江州,他们内心除了一阵强大的震撼之后,紧随而来的就是满腔的兴奋和担扰。

完颜宗干骑在如飞一般的马上,他看了右边的纳兰飞雪一眼。只见纳兰飞雪左手紧提马缰,右手紧握冷艳夺魂刀,双眼全神贯注地直视前方,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地打马快跑。

兵贵神速,所有参战的勇士们紧随其后,人人不肯示弱。

九月二十三日,女真的先头部队突破辽军为防御女真进犯而修筑的唐括斡甲防线。

女真军队渡过扎只水时,奇异的白光再次起于戈矛之上。

完颜阿骨打亲自率领一支精锐之师为中路,直袭宁江州城,另分左右两翼部队,形成钳形包抄之势。女真军攻入宁江州东,首先与前来阻击的渤海军迎头相遇。

原来正在庆州黑山射猎的天祚帝,得到女真将要举兵反辽消息后,并没有引起高度的重视,依旧行围打猎。只是派海州刺史高仙寿统领渤海军三千人前往宁江州助战。

这伙渤海军是契丹灭渤海国后收编的军队,正是高仙寿统领的援军的先头部队,由辽军渤海将军耶律谢十率领。当时,辽军的气势正盛,直冲女真左翼七谋克,初战的女真兵措手不及。来势凶猛的辽军将女真的阵脚冲乱,然后乘势直犯完颜阿骨打所在的中军。完颜阿骨打的同母弟弟完颜斜也见辽军来意不善,便与哲垤等人一起冲上前去,挥刀厮杀,却被辽军团团包围。

“此役乃我军与辽军首战,但未知辽军虚实,切不可轻举妄动!”完颜阿骨打看着眼前的战况,沉着冷静,吩咐他的大儿子完颜宗干:“你速去告诉完颜斜也,务必要避开辽军的主力部队。”

“遵命!”完颜宗干带着一小队人领命而去,他冒着如飞蝗一般的箭雨,所过处逢敌便杀,一直冲到完颜斜也的马前。完颜斜也激战方酣,完颜宗干冲到他的马前,抓住他的马缰,传达了完颜阿骨打的军令。随后他们一起往中军的方向退去。辽兵见他们要逃,哪里放得过,便一齐围了上来。

完颜阿骨打见状,催马欲上前助战。身边的完颜挞懒上前拉住他的马缰说:“大王您怎么能为如此小敌,而亲冒弓矢之险,杀鸡焉用宰牛刀,我愿出战效力,以解眼前之围。”

完颜挞懒刚满十六岁,从来流河誓师时起,就一直跟随在完颜阿骨打的身边,未尝离开片刻。他催马挺枪,冲入敌阵,或削或砍,须臾间便力杀七名辽兵。一名膀大腰圆的辽将冲过来,此人乃是萧兀纳的孙子萧移敌蹇,二人在激烈的对决中,完颜挞懒的长枪因用力过猛而折断,他却面无惧色,顺手抓住萧移敌蹇劈过来的长刀,猛然一声大喝,唬得萧移敌蹇胆颤心惊,被完颜挞懒拽到马下,身后的女真士兵一拥而上,枪戟齐下,萧移敌蹇顿时死于非命。

辽兵见完颜挞懒勇猛善战,犹如虎狼一般,惊得目瞪口呆,畏惧不敢出战。这时辽军阵营里冲出一人,胯下骑着一匹黄色的宝马良驹,正是辽军渤海将军耶律谢十。他见女真军后撤,急忙策马来追。此时见萧兀纳的孙子萧移敌蹇丧命于马下,遂红着眼上前拚命。完颜阿骨打从腰间摘下弯弓,搭箭张弓,直射耶律谢十,耶律谢十中箭坠马,辽营中的一名副将见状,急忙上前营救。完颜阿骨打又一箭射穿了他的前胸。耶律谢十趁此空闲之机,慌忙地从地上爬起来,忍痛拨出身上的利箭,转身往辽军阵中狂逃,眼瞅着就要逃到辽军阵中,完颜阿骨打的箭却随后飞来,正中耶律谢十的后背,因箭力过猛,弓箭没入大半,一股鲜血顿时从耶律谢十后背喷出。

耶律谢十倒地气绝而亡。

此时完颜宗干等人还陷在辽军重重包围之中,完颜阿骨打见状,挥刀杀入辽军之中,前去营救。他甩掉身上披挂的盔甲,赤膊上阵,女真兵见状,勇气百倍,一齐呐喊着杀了进去。

完颜阿骨打在阵前跃马横刀,双眼暴射精光,杀气腾腾,黑色的精铁乌罡刀吐出三尺精芒,他舞动起来,浑身上下顿时包裹在一片刀光之中。他看见直逼过来的辽兵,便直扑上前,手起刀落,寒光闪处,早有十余人死于刀下。纳兰飞雪与他左右呼应,逢人就砍,如同凶神恶煞一般冲进辽兵之中,一把冷艳夺魂刀舞得呼呼生风,纵横驰骋,阻挡者一律被他斩倒在地。二人一时杀得兴起,辽军阵营中顿时血肉横飞,鬼哭狼嚎一片。

冷艳夺魂刀在起落之间,刀上沾满的鲜血随即被扬成长长的细线,然后在半空中纷散开来,兀自洋洋洒洒,犹如下了一场血雨。

鲜血从空中洒下,顺着纳兰飞雪的头流下来,纳兰飞雪的眼前是一片耀眼的鲜红。

纳兰飞雪嘴唇紧抿,冷酷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怜悯,乍一看,纯粹就像一个嗜血如命的冷血杀手。他在马上任意回环旋转,腾挪自如,一把冷艳夺魂刀或砍或削,夺去了无数辽兵的头颅。

刀落下来,便是辽兵头颅开花的脆响和丧命时的闷哼。

“杀!将这些辽贼全部杀光!”完颜阿骨打一声令下,女真士兵如猛虎下山,潮水般向溃散的辽军扑来。上千人的喊杀声响彻云霄,马蹄轰响,女真人锋利的弯刀不断地在天空中划过,起落间人头落地,不一会儿便是尸横遍野,人仰马翻,辽国死亡士兵的鲜血浸润了大地。

一具具尸体横躺在地上。周围还时不时地响起战马临死前的哀鸣。

一时间辽军阵脚大乱,抱头鼠窜,十之八九被相互践踏而死,残兵败将退到宁江州城中死守。

刚刚歼灭了耶律谢十的辽兵,女真大军兵不卸甲,马不离鞍,没有歇息片刻,便径向宁江州快速扑去。一路上只要遇见溃散的辽兵,一律杀死无赦,只有少数的幸存者跑进山谷中暂时免于一死。

完颜阿骨打鼓励将士们说:“我们要乘胜追击,直到将辽寇杀尽为止,不可有片刻的懈怠。”

完颜阿骨打率军进抵宁江州城下。宁江州城墙较高,城墙外有一道又宽又深的护城河。完颜宗干命令士兵们轮流背土,把护城河填平,然后发起强攻。宁江州虽驻有辽朝重兵,但士气低落,在女真兵强大的攻势下,被迫从东门出来迎战,遭到女真兵的迎头痛击。

萧兀纳因屡次上书,建议朝廷早早备兵以防女真部来犯,已被天祚帝贬为东北路统军使,此时亦统军于此。他见女真士兵如此骁勇,辽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自己的宝贝孙子萧移敌蹇带兵出城迎战,也不幸被女真兵杀死,萧兀纳自思不敌,便留下宁江州防御使大药师奴守城,自己带领三百名骑兵向西渡过混同江,回朝中乞兵救援。

守城辽兵哪里是女真士兵的对手。他们见女真兵杀人犹如砍瓜切菜一般,均无心恋战。此时守城的几位将领见抵挡不住,只好惊惶保命,弃城而逃。

经过了七天七夜的激战,女真军攻克了宁江州,俘获了宁江州防御使大药师奴。长期以来,辽国对女真各部极尽压迫歧视之能事,在女真人民的心中积蕴成满腔的民族仇恨,因此女真士兵杀入宁江州城内,怀着强烈的复仇心理,不管妇孺老幼,皆格杀勿论。

宁江州在刀光中呻吟,在血光中哀号,全城陷入前所未有的兵祸之中。

完颜阿骨打俘获大量马匹和财物,为庆祝宁江州大捷的胜利,在占领该城的第三天,举行隆重的论功奖赏大会。按照功劳大小,对手下将领加官进爵,并把缴获的战利品分别赏赐给个人。

受到奖励的女真将士更加精神焕发,斗志昂扬。

完颜挞懒在此战中,英勇杀敌,勇冠三军,在庆功大会上,完颜阿骨打拍着他的肩膀说:“如果有几十个像你这样勇猛的战将,虽然辽军有百万之多,亦不足为惧!”

这次战斗的胜利,使完颜阿骨打清醒地认识到,貌似强大的辽国外强中干,不堪一击,从而更加坚定了必胜的信心。同时也使他在战斗中更进一步了解到,辽军中真正有战斗力的是渤海人和辽系女真人,他们才是女真反辽的主要障碍。

辽籍渤海人的前身实际上是女真的一个部落。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带兵将渤海国打败后,为了分散女真人的势力,割断他们与本部的联系,减少女真对辽朝东部边界的威胁,将这部分内附的女真人安置在东京辽阳之南,编入辽朝户籍,使他们向辽交纳赋税,称熟女真,也称曷苏馆女真。但是一遇战争,便征他们为前驱部队。原因就是因为渤海男子足智多谋,骁勇善战,他国男人无法与之相比,素有“三人渤海当一虎”之称。渤海国的女人性情凶悍,容不得丈夫有侧室,既使丈夫在外面与其他女人偷情也不行,一旦发现,便会想方设法将男人所爱的女人用药毒死。故此契丹、女真国皆有女娼,男子大多有小老婆、侍婢,而唯独渤海国没有。

完颜阿骨打对战俘中的渤海官兵,实行去留自主的宽大政策,对于释放后又去投奔辽军,以后再被金军俘获,也既往不咎,仍旧释放。手下部将颇为不解,都请求杀了他们,而完颜阿骨打却另有打算,他说:“你释放了一人,可能会招降一百人。你杀了一人,可能会引来一千人来和你拚命。既然已经攻下了城池,为什么还要多杀人呢!昔日太师劾里钵破敌,获俘一百余人,把他们全放了。后来这些人都成了招降其它部落的骨干力量。今天放走的这些渤海人,他日当有大用。”

同时完颜阿骨打还利用契丹、渤海族人民的反辽情绪,通过招抚等手段,分化瓦解辽军,不断扩大战果。他把军事攻势与政治攻势结合起来,暗中释放了宁江州防御使大药师奴,使其招降契丹人,配合女真军推翻天祚帝。同时他又亲自召见渤海降将梁福、斡答剌,开导他们说:“女真渤海自古就是一家人,同样遭受辽廷的残酷压迫和剥削。我兴师伐辽,就是要推翻辽国天祚帝统治,把你们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我们女真绝不会伤害你们,希望你们与我同心协力共同战斗。”

梁福、斡答剌等人同意归降,完颜阿骨打设计,伪装疏于防范,让梁福、斡答剌等人乘机逃走,派他们到渤海集聚地区,策动渤海民众举兵叛辽。与此同时,他又派完颜娄室到黄龙府,去招抚辽籍女真人,以取得他们的广泛响应和支持。不久,完颜阿骨打又派人招降辽朝统治下的铁骊部渤海人和编入辽籍的曷苏馆女真。鳖古酋长胡苏鲁也随之献城投降。从此女真军威大振。

完颜阿骨打派人把宁江州大捷的消息告诉了留守的国相完颜撒改,并将缴获的耶律谢十的黄色宝马赐给了他。完颜撒改听到首战告捷的喜讯,兴奋得一夜都不曾合眼,第二天就派儿子完颜宗翰和完颜希尹一起前来祝贺,并向完颜阿骨打献策说:“您统军与辽首战旗开得胜,我女真灭辽一统天下的大局已经形成。希望您趁此机会改元称帝,开创一代宏业,不知您意下如何?”

完颜阿骨打听到完颜宗翰带来的口信,面带笑容地说道:“此次战斗首战告捷,是全体将士奋勇杀敌的结果,有这么一点胜利便称帝立号,岂不显得我太浅薄了!”

宁江州失陷的消息传到辽国,天祚帝这才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不得不中止从秋山到显州冬猎的计划,立即商讨应对之策。一些熟悉女真的大臣看到形势十分严峻,建议派重兵前去镇压;而有些大臣则力主发小部分兵力。

萧陶苏斡,字乙辛隐,突吕不部人。天庆四年,为汉人行宫副部署。天祚召集群臣议事时,陶苏斡仗义执言:“女直国虽小,但其人勇而善射。自从女直人捉住了从我国叛逃而去的萧海里之后,反辽之势益长。我大辽久不练兵,若遇强敌,稍有不利,诸部离心,则后果不堪设想。为今之计,必须发诸路大兵,以威压之,才能胜券在握。”

而北院枢密使萧奉先则不屑一顾地说:“我大辽乃大国,陛下若依萧陶苏斡之谋,表明了我国弱小怕事。依微臣之见,只需发少量的人马前去,便足以拒敌取胜。”萧奉先之所以出此言,则是打算让他的弟弟萧嗣先带兵出战,这样,外有弟弟统兵,内有自己把持朝政,而且皇宫里,他的姐姐是天祚帝的皇后,妹妹是天祚帝的宠妃,如此一来,整个大辽就尽在萧氏家族的掌控之中。

昏庸的天祚帝采纳了萧奉先的错误建议。

十月,天祚帝钦点守司空萧嗣先为东北路都统,静江军节度使萧挞不野为副都统,中京虞侯崔公义为都押官,侍卫控鹤都指挥使邢颖为副都押官,率领契丹、奚军骑兵三千人、中京路禁军及土豪兵二千人,另选诸路武勇二千人,前去讨伐女真。

萧嗣先率军队出长春路,屯军于鸭子河畔的出河店,企图一举全歼女真军队。当时辽国承平日久,很多年都没有打仗了,辽国百姓听说兴师讨伐女真,都愿意随军入伍,希望胜利后得到赏赐,往往出征的兵将们也可以将家属带到军营,一同随行。因此大军浩浩荡荡,对外号称十万大军。

经过宁江州战役后,女真兵由二千五百人增加到三千七百人。完颜阿骨打得知辽军来攻,亲自率兵向鸭子河南岸活动。

完颜阿骨打面对强敌并没有退避,而是决定在敌人还没有完全集结之前,出其不意发起进攻。

完颜阿骨打率兵到鸭子河南岸后,见将士们十分疲劳,下令原地休息,准备明日与辽军大战。

完颜希尹匆匆忙忙地找到完颜阿骨打说:“我军刚刚打了胜仗,士气正旺,而强敌在前,且数倍于我,我军只有连夜出兵,方能大获全胜,否则必有灭顶之灾!”

二人商议后,完颜阿骨打决定用女真人最相信的萨满梦卜之说来鼓舞军心。

当时正是隆冬季节,北风呼啸,飞沙走石,天寒地冻。完颜阿骨打由于连续战斗,好几夜都没有合眼,感到极度疲惫,躺下后就进入了梦乡,不一会儿,他却忽然醒来,下令集合所有将士。

完颜阿骨打来到阵前,对将士们说自己刚睡下,便梦见一个老翁,急匆匆来到他床前,拍着他的头说:赶快集合部队!连说三遍便飘然而去。

完颜阿骨打故意问完颜希尹说:“这个梦预示着什么意思?”

完颜希尹急忙上前说:“这是神明指示大王您连夜起兵啊!只有这样,我们才有胜算!”

手下的将士们听了,纷纷要求连夜进军。此刻正当午夜子时,完颜阿骨打率领三千多铁骑,顶风踏雪,凌晨时突袭到出河店附近的鸭子河北岸,这时只有一小部分辽兵正在破坏冰面,以防止女真突然来袭,完颜阿骨打派精兵一阵猛打。辽兵没有料到女真军队来得如此迅速,措手不及,纷纷溃散。

完颜阿骨打非常懂得兵贵神速的兵法要诀。女真军刚渡过鸭子河南岸还不到总人数的三分之一,完颜阿骨打就率领他们突击到出河店城下,并迅速发动猛攻。随后渡过河的女真士兵陆续投入战斗。梦境犹香的辽兵,急忙抓起武器,仓促应战。

恰在此时,大风陡起,尘埃蔽天。“天助我也!”完颜阿骨打见状大喜,他大吼一声,直冲辽军阵营,完颜宗干、完颜宗望、完颜宗翰、完颜宗雄则紧随其后。勇猛的女真士兵像开了闸的洪水锐不可挡。

锥心刺骨的寒冷天气,突兀而至的风沙,对于长期生活在白山黑水的女真男人们来说,这点苦不算什么,反而让他们愈战愈勇,而且女真士兵大多是父子兄弟编成一军,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家庭,哪有不同仇敌忾之理。但是对那些平时养尊处优的辽兵辽将们来说,则是天大的灾难,他们在凶悍的女真士兵的狂砍猛斫之下,溃不成军,乱成了一锅粥。

女真士兵骑在高大的战马上,五人一组,或左或右、或前或后地互相支援,马刀交错地挥舞,形成了密集的不可摧毁的攻击网络,一个个的辽兵尽被他们斩于马下。

多年来,受尽了屈辱的女真人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们从长期的默默忍受中觉醒,拿出过去与虎狼博斗用的刀枪,与女真英雄完颜阿骨打一起走向了反辽的战场,为女真部族的荣誉而战,为白山脚下、黑水河畔的千里沃野而战。此时此刻,他们心中只有一个信念,跟随他们心中的完美高大的盖世豪杰,去征服欺凌了他们多年的大辽,让昏庸的辽国皇帝臣服在女真人的脚下,让草原的铁蹄踏遍契丹的每一块土地,让世居白山黑水的家乡父老走出万里草原,去占有世间最肥美的土地,过上最美好的生活。

剽悍的女真骑兵一举攻入城中,左冲右杀,势不可挡,辽军大溃。统帅萧嗣先落荒逃走,辽军家属、金帛、牛羊、辎械皆被女真士兵所获。完颜阿骨打又指挥军队追杀一百余里,辽军战死、战伤、逃遁者十有七八。都押官崔公义、副都押官邢颖和大将耶律佛留、萧葛十均被杀死于阵前。女真俘获辽兵车马、粮草、珍玩不可胜数。完颜阿骨打将这些战利品全部赏赐给手下将士,连日大摆宴席犒赏三军。并将俘虏来的辽籍女真士兵、渤海人三千人,充实到女真军中。

女真军乘胜分路进兵。因为宾州城内辽兵势众,完颜阿骨打不敢贸然强攻,便派人前去打探虚实。此时,大雪封山,江河结冻,粮草十分紧缺,行军非常不便。完颜阿骨打心急如焚,一天,他看见几个小孩子足蹬乌拉滑子从冰上戏耍着飞驰而过,灵机一动,立刻令人找来铁箭杆,依样制作。然后命完颜娄室、仆虺等带着三千女真士兵,穿上特制的乌拉滑子,顺着大江如神兵天降一般,攻入宾州城,辽兵们稀里糊涂地当了俘虏。这时女真将领吾睹补、蒲察在祥州打败了辽将赤狗儿、萧乙薛军。斡鲁古又败辽军于咸州西,辽国咸州失守。

女真部队连破宾州、祥州、咸州等地,攻占了辽的大片土地。辽国的斡忽、急塞两路军无奈之下,只好主动投降。辽国的两个属国兀惹国、铁骊国派来了使臣前来归降,女真士气更加高涨。

完颜阿骨打率领的女真军队在短短的时间里,以二千五百人起家,由小到大,由弱到强,在宁江州和出河店连续打败貌似强大的辽朝军队,挫败辽军士气,撞开了辽朝防御女真的两扇大门,使女真军威大振,在战略上取得了对辽国作战的有利态势。

女真人性格鸷劲,男子沉雄善战皆良将之才,且用兵如神,战伐攻取,于当世无敌。加之女真部地狭产薄,耕种劳作衣食无法自给,所以出兵征战可得俘获之物,且能劳其筋骨以御寒暑,于是征发调遣如同一家。因此上下齐心,兵精力齐,一旦奋起,便可以寡敌众,变弱为强。女真刚刚反辽时,所率人马全是骑兵,队伍除旗帜之外,马头上均有小大牌子记着各自的名字作为标记。每五十名骑兵分为一队,前二十名皆穿金装重甲,手持刀枪剑戟,后面的三十名则穿轻甲,手操弓矢,便于攻击。每遇见敌人,必有一、二人跃马而出,先观对方势阵之虚实,然后再结队驰击其左右前后,至敌于百步之内,弓矢齐发,敌方中箭者纷纷丧命落马。战胜后整队追杀,若战败则复聚而不散,其分合出入自如,应变如神。后来随着战斗的需要,组建了步兵。步兵全身皆披重甲,号为硬军。

硬军士兵手执矛戈前行,身负弓矢在后,为保证弓箭的准确与杀伤力,遇敌非五十步之内不射,箭镞不过六七寸长,射入人体内很难取出。队伍按人数分别设伍长、什长、百长、千长管制。在队伍行进过程中,伍长击柝,什长执旗,百长挟鼓,千长则旗帜金鼓悉备。在与敌打仗时,如果伍长战死,其余四人皆斩;什长战死,伍长皆斩;百长战死,什长皆斩。另外,常常是父子兄弟或者是血缘关系较近的人编在一个战斗单位里面,父死子继,兄死弟继,同仇敌忾,前仆后继。每出战,士兵皆随旗帜统一行动。每当国有大事,众人在旷野中环坐而议,脸上都涂上灰,地位卑微者先发表意见,只闻其声,不识其人,其秘密竟然如此。将行军大战时,则会广泛地鼓励士兵献策,自下而上,各陈其策,如有可以采纳的,主帅听而从之,决不会因为其地位卑微而不采纳。而且官兵待遇一致,平等如一。战役结束后,对那些杀敌或献策有功者,论其高下大小,当众赏之以金帛财物。

护步答岗之战后,金兵迅速发展到数万人。完颜阿骨打对军队进行了整顿,以三百户为一谋克,以十谋克为一猛安。这些措施,无疑把官兵的生死利益捆绑到了一起。所有这些举措,加之实战的锤炼,金军已成为当之无愧,所向披靡的精锐之师。

如此将士兵丁,哪有不打胜仗的道理。出河店大捷之后,各路女真兵纷纷归来,女真兵力已经逾万。完颜阿骨打对众子侄说道:“昔日攻萧海里之时,辽人曾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现在我军已扩充至一万余人,从此天下无敌矣!”

出河店大捷之后,吴乞买、撒改、辞不失率宫员诸将劝完颜阿骨打登基称帝,完颜阿骨打却没有同意。阿离合懑、蒲家奴、完颜宗翰等进言:“今大功已建,若不称帝,无以系天下心。”

完颜阿骨打说:“待我三思之后再说。”

踌躇满志的完颜阿骨打何尝不想称帝啊,他心里十分清楚,自己称帝只是早晚的事,关键是如何把握好火候。他的谦让,只是为了进一步观察各部落首领和各路将领的态度。他最大的顾忌来自于最先劝他称帝的国相撒改。撒改是完颜阿骨打伯父劾者的儿子,三朝元老,深谋远虑,有声望,善于用人;撒改之弟斡鲁古和撒改的儿子完颜宗翰等,都是女真军中著名将帅;伐辽之前,来流水一带均由撒改统辖。阿骨打倒不是怀疑撒改等人劝进之诚,只是等待时机再成熟些。

萧嗣先率领的部队在出河店吃了败仗后,属下的残兵败将大多都没有回到都统行营中集合,而是各逃其家,武器盔甲尽被遗弃。萧奉先惧怕弟弟萧嗣先获罪,就向天祚帝奏道:“东征的溃兵害怕朝廷治罪,沿途打家劫舍,假如不赦免他们的战败之罪,这些官兵就会啸聚造反而成心腹之患。”

天祚帝问道:“那该怎么办呀?”

萧奉先说:“请皇上免去都统萧嗣先的战败之责,那么东征的溃军也自然无罪,所以也就不会匪聚在一起造反了。”

是非不明、偏听偏信的天祚帝说:“好,那就免去萧嗣先都统一职,其战败之罪,不予追究!”

天祚帝听从了萧奉先的意见,不思整肃军纪,振作军威,降旨大赦出河店的溃败之军。萧嗣先打了如此的败仗,给大辽国带来了这么大的损失,却仅仅是免官而已。

天祚帝于是命都统萧敌里在斡邻泺东收拾溃卒。

这给本来土气低落的辽军士兵带来更大的消极影响。辽国的官兵们都气愤地说:战则有死而无功,退则有生而无罪,谁还会拚着性命去杀敌。从此辽军将无斗志,兵无战心,一旦接敌,均望风而逃。

萧嗣先被打败了,通过这一战,天祚帝认为萧奉先不懂用兵之道,但是派谁去去征讨呢?天祚帝想来想去,他想起了一个人,南府宰相张琳。

张琳,沈州汉人,幼有大志。寿隆末年,为秘书中允。天祚帝即位后,升迁为户部使。不久就擢升为南府宰相。

张琳乃一介书生出身,从来没有领兵打过仗,是一个树叶子掉下来都怕砸破脑袋的人,怎能堪此东征大任。

当天祚帝将其招之大殿,付以征讨大事,张琳竟匍匐殿下,过了好久,才结结巴巴地说:“陛下,臣以为万万不可,请陛下收回成命。”

天祚帝问:“不知卿为何推辞?”

张琳道:“据臣所知,辽国旧制,凡军机大事,汉人均不得参与。何况率兵打仗乎?这是先帝定下的规矩。臣乃汉人,所以不敢领命。”

天祚帝道:“现在国难当头,朕就要破这个规矩。”

“这……”张琳无言以对,便不敢再说半个“不”字。

张琳见天祚帝不允,奏道:“以前之所以连吃败仗,以愚臣之见,主要是败在轻举妄动上。这次东征,倘用汉兵二十万,分兵进讨,没有打不赢的。”

天祚帝尽管令他带兵,但还是存了提防之心。沉吟半晌,天祚帝下诏中京、上京、长春、辽西四路,凡每家有家产二百贯的,就必须出一人入伍,自备武器盔甲,限二十天内招募十万人。有一些比较富裕的人家,家中的男人竟要全部出征,以致老人没有赡养之儿,妇孺没有夫父之爱,因此妻离子散,百姓怨声载道,国内一时大乱。

张琳非将帅之才,器甲听从士兵自便,于是人人都以平时打猎时用的刀枪充数,而弓弩盔甲,一百人当中也只有一、二人才有。

张琳带着这支由汉军与契丹军临时拼凑的杂牌军,分来流河、黄龙府、咸州、好草峪四路人马,由北枢密副使耶律斡离朵为来流河路都统,卫尉卿苏寿吉为副都统;黄龙府尹耶律宁为黄龙府路都统,桂州观察使耿钦为副都统;复州节度使萧湜曷为咸州都统,将作监龚谊为副都统;左祗候郎君详稳萧阿古为好草峪都统,商州团练使张维协为副都统。这四路由文人率领的十万大军向女真境内进发,但是到了最后,只有来流河路的辽军深入女真境内,其他三路却在后面观望。来流河路的辽军刚与金军交战,自然不敌锐气正盛的金军,只好退到寨栅中,军心惶惶。当天晚上,来流河路都统耶律斡离朵误听说营中的汉军已经逃跑,保命心切,当即率手下的契丹、奚之兵,仓惶弃营而逃。第二天一早,营中的三万多汉军见主将已逃,只好推选少监武朝彦为都统,再次与金军交战,又被打败。其他三路人马见状,各个退到驻地以求自保。数月后,逐一被金军攻破,凡青年强壮的男子都被斩戮无遗,小孩被金军挑在枪尖上,挥舞着游戏取乐,所过之地全被烧杀劫掠一空。辽东境内的熟女真,被金军吞并,强壮勇猛之士被选入军中,遂有铁骑过万,金军兵力骤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