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战神蒙冤袁崇焕 第十二章 卖友求荣
随同茅元仪,谢尚政抬腿跨出狱门,未及几步,便停了下来,他抬眼看了看狱外刺眼的明媚阳光,不无忧虑地说:“元仪,不知为什么,我有点担心。”
茅元仪也随之停下了脚步:“有何担心?”
谢尚政一扫在狱中喝酒时的兴致勃勃,脸上罩起了一层阴影:“皇上敕旨:有罪定罪,无罪释放,委派温体仁督办,依小弟所见,恐温大人与崇焕兄存有私怨,该去他那儿走动走动。”
“这个奸佞小人!”茅元仪是个疾恶如仇的血性汉子,他最厌恨温体仁这种阴险狡诈之人,一听此话,他未及深思便怒气冲天,厉声骂道,“督师无罪,岂能加罪?让他去查办好了!”
谢尚政为人处事较之茅元仪圆滑机变得多,他清楚茅元仪的秉性,知道无法深谈,便委婉地说道:“话虽如此,总是少个冤家多条路啊!”
距离袁崇焕所居牢狱,仅隔一条胡同,便是太监曹化淳的私宅。
曹化淳与杜勋正各自搂着一个宫女在饮酒。
大明朝虽有太监与宫女结成“对食”的习俗,但此时的这两名宫女却并非曹、杜的元配。他们二人因得皇上的宠信,炙手可热、有钱有势,于是私下在男女方面,也是胡作非为,同正常王公大臣一样,也搞起了三妻四妾,眼前这两个年轻的宫女,便是杜勋新近为之物色的。
进献给曹化淳的这位小宫女,是个机灵角色,她端着酒杯递向曹化淳的唇边:“前一晌满夷犯京,弄得人心惶惶,曹公公、杜公公可是冷落了我们姐妹。”
曹化淳伸出那没有胡须的嘴唇,轻轻抿了一口酒:“我这命啊,差点死过好几回了!”他看看坐在身边的宫女,感叹道,“劫难之后,有美人相伴喝着美酒,方知人生的乐趣啊!”
杜勋也饮了一口另一位宫女递过的美酒,接言道:“要不古人感慨:人生几何,及时行乐!”
这时,门房的小太监匆匆走进:“禀报曹公公、杜公公:温体仁温大人前来拜访!”
“他来干什么?”曹化淳闻言起身,连忙吩咐“对食”宫女,“你们快快回避!”
虽说曹化淳在朝中炙手可热、胆大包天,但太监勾引宫女,毕竟是拿不到台面之事,何况这两人又不是他们元配的“对食”。曹化淳安排她们躲进里屋之后,和杜勋正要起身迎接,温体仁已款款走进屋内。
曹化淳满脸堆笑道:“温大人请坐!坐!”
温体仁是何等精明之人,他早就风闻这些太监宫女们乱七八槽的丑事,所以他目视桌上的四只酒杯,冷声笑道:“想不到曹公公、杜公公在宫中也不甘寂寞,寻找相好对食,喝上花酒啦!”
曹化淳见被捅破,便索性嘿嘿一笑:“也是宫中相沿成习,孤寂所致。”
“还孤寂所致!”温体仁手指曹化淳和杜勋,“二位公公可否知晓?你们的末日来临,死期已到!”
二人闻言,惊愕无语!
曹化淳从惊愕中醒转,连忙问道:“温大人何出此言,请……请明示!”
温体仁一脸严肃:“当初,你们二人被满夷有意放回,带着皇太极的离间计,向皇上密售其奸,将袁督师投进冤狱……”
曹化淳未及温体仁说完,便急忙惊恐地分辩:“不,不,不!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是哪样?”温体仁声色含威,语带威胁,“现在朝野为袁督师辩冤,皇上也日益倾向复官袁崇焕,如有一纸上疏尔等栽赃陷害,系皇太极所指使,恐怕二位公公满身是嘴也说不清!”
曹化淳和杜勋听得脸色刷白,两眼发直!
温体仁看着二人,依旧声色俱厉:“袁督师一旦出狱,他能放过你们吗?老夫可以断定:袁崇焕出狱之日,就是你二人斩首之时!”
曹化淳“扑通”一声跪倒在温体仁面前:“危难在即,请温大人鼎力相救!”
杜勋也跟着曹化淳跪倒在地:“请温大人搭救奴才一把!”
温体仁望着这两个平时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阉竖,如今一齐跪倒在自己的脚下,心中有一种颇为得意的窃喜,但脸上却未敢露出半丝的轻蔑,因为他们现今毕竟还是皇上跟前的亲信爪牙。只见他微笑上前扶起曹化淳、杜勋,故作惶恐地:“二位公公不必如此!卑职不过是陈述利害,只望心中有数,不至于自误其身。”
曹化淳如拨云见日:“请温大人赐教!务请言明我等该如何处置?”
温体仁摇头一笑:“二位公公皆是天子身边的宠信,还用卑职唠唠叨叨絮言妄说吗!”
曹化淳和杜动初时一愣,继而恍然大悟似的互视一眼,会意地微笑相对。
温体仁府邸,一个戴孝的女子正泪流满面地走进客厅,引领她进来的是皮岛毛文龙之弟毛云龙。
毛云龙原本系温府常客,过去每次到来均是举杯换盏,谈笑风生,可今天他却噙着泪水,吩咐女子:“滢儿,给温大人、温伯父磕头!”
这位被称做滢儿的便是毛文龙的独生女儿,年方二八,正值芳龄。但因家遭变故,这位本来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骤然间变得冷峻而又成熟。
滢儿跪倒在地,“哇”地一声哭诉起来:“温大人,温伯父!孤女滢儿给您老人家请安了!”滢儿她一边凄厉抽泣,一边任由泪水汩汩涌淌,“滢儿的命好苦啊!袁崇焕冤杀我父亲,母亲孤苦无依,一病不起,撒手西去,只留下滢儿孤苦伶仃,滢儿的命好苦啊!……”
温体仁早就听说了滢儿的凄苦境遇,如今一见,不觉眼圈发红,鼻子一酸,不由也随之泪水盈眶:“孩子快快起来吧!”
滢儿仍然跪在地上:“……而今杀父之仇未报,袁崇焕竟然要无罪释放,天理何容?温伯父给孤女做主啊!”
温体仁揩着泪水,上前扶起滢儿:“此事,云龙早就跟我说过。我和毛帅既是同乡,又是密友,情同手足,当应给滢儿做主!”
滢儿:“那滢儿终生甘做奴婢,报效温伯父!”
毛云龙:“滢儿,温伯父如同生父,就认做义父吧!”
滢儿性情乖巧,闻言复又跪拜在地:“孩儿叩拜义父大人。”
“胞侄女儿无父无母,温大人如不嫌弃,就收做义女吧!”毛云龙说着也跪了下来。
“哪有嫌弃之理?”温体仁连忙起身扶起二人,“权当老夫多养一个女儿嘛!”说着拉过毛云龙,“老夫已向皇上举荐你为监察御史。”
毛云龙:“谢温大人提携。”
毛云龙落座后,正欲说些感激的话时,家仆匆匆来报:“老爷,袁崇焕的参将谢尚政前来拜见。”
温体仁点头一笑:“来得正好!快快有请!”
毛云龙倏然变色!刚刚露出的一点欣喜戛然消退,他愤而站起,痛恶地说道:“温大人,此人是袁崇焕心腹,杀我大哥的帮凶,当应拒之门外!”
温体仁微笑着摇了摇头:“他是老夫今日特意请来的客人啊!”说着目光停在滢儿身上。
滢儿身材窈窕婀娜,虽一身缟素,但仍显出几分娇柔姿色。
温体仁盯视过后,一声吩咐:“滢儿脱去孝服,换上红妆。准备和谢将军见见面。”
毛云龙大惑不解地:“这……合适吗?”
温体仁一笑:“一些事情,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过后老夫细细详说。”
滢儿却是绝顶聪明,她从过去对温体仁的了解,以及温体仁现今说话的神情,她已经判断出,这里面一定另有深意、大有文章。故而她并不究问,而是顺从地躬身致礼:“孩儿听凭义父大人吩咐。”
在周皇后的坤宁宫内,一双小腿在地上蹒跚学步,太监曹化淳搀扶着刚满周岁的太子歪歪扭扭地走着。
坤宁宫内一派欢庆气氛,正准备着给太子和长平公主进行封册大礼。
周皇后作为后宫之主,是个极为稳重的女人,平时不苟言笑,但今天的周皇后却无法抑制内心的喜悦,满面春风地身着礼服,抱起太子慈哀:“我儿快喊父皇!喊父皇!”
崇祯也是近些天来少有的高兴,他喜笑颜开地看着慈哀,逗着慈哀:“朕的大明江山绵延永久,今日册封皇儿为太子,还不高兴吗?快喊父皇!”
大人们把册封太子看作是天样的大事,因其事关社稷、事关朝廷、事关崇祯皇位的血哌、也事关周皇后地位的巩固。如此惊天动地、不得了的大事,但对刚刚周岁的孩子来说,可能还不及一个玩具或一个乳头,更让他喜欢。小慈哀望望大人们的神情,不知是害怕,还是认生,不但未喊父皇,反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周皇后连忙哄着孩子:“皇儿别哭,别哭!父皇疼爱你!”
崇祯并未生气,反倒兴致异常地看着儿子,说:“皇儿哭声如同虎啸,来日必将雄略盖世啊!”
田贵妃未能生出皇子,她抱着襁褓中的长平公主,这时也凑过来:“乖乖宝贝,快喊父皇!喊父皇!”
孩子伸出小胳赙挥舞,嘴中“咿呀咿呀”地不知说些什么。
田贵妃吻了一下女儿:“皇上听听!宝贝公主在喊父皇!”
崇祯对田贵妃原本就格外宠爱,加之对这双一儿一女甚为满意,于是他便顺着田贵妃,做出一副听懂女儿“咿呀”的神情:“好!好!父皇听到了!”说着又伸手逗着小公主,“今日父皇册封你为公主,高兴吗?”
谁知襁褓中的长平公主不知这是皇恩浩荡,竟也如太子一样“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慈哀听到妹妹的哭声后,仿佛是得到了支援和鼓舞,在周皇后怀中越发哭闹起来,周皇后和田贵妃百般劝慰,两个孩子竟如同竞赛一样长哭不止。
崇祯今天本来情绪甚佳,初时对慈哀的啼哭还佯装喜欢赞扬,可这两个孩子竟一道大哭不止,他则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皇儿怎么哭个不停?是冲犯天忌了吗?”
王承恩立即请来了在一旁候旨的钦天监。
钦天监伏地禀奏:“陛下!微臣选定的吉日良辰没有犯冲天煞,倒是数月从来,满虏犯京,死杀太多,冤魂不少,阴气过重,可能惊动太子天真。”
崇祯点点头:“为大明久安,求太子永福,朕当主善去恶,大赦天下!”
王承恩手捧册封敕书:“皇上!册封太子,大赦天下的诏书已经备好。刑部奏问:袁崇焕在不在大赦之内?”
“唔?”崇祯思忖片刻,“袁崇焕……刑部主见呢?”
王承恩:“刑部拟议,依照常例,所有被囚禁的罪犯都应减刑或是释放,袁崇焕当在此例。”
崇祯思索未语,犹豫不决。
曹化淳见此,不顾太监不得干政的禁令,连忙插嘴起奏:“万岁爷:袁崇焕罪名未定,刑期未定,又是皇上钦命朝堂逮捕,当不在大赦之内!如若释放,或是减罪,则需皇上专旨特赦。”
崇祯不知是一时忘记了大明的祖训,还是因为曹化淳这只肚子里的蛔虫,他之所奏道出了皇上隐秘的心曲,总之崇祯并未斥责曹化淳的多嘴,而是微微颔首:“告谕刑部:袁崇焕不在此次大赦之内。”
“遵旨!”王承恩又递出疏文,“陛下!还有祖象升、吴襄等辽东数十名将领联名上书:以个人私功,赎袁崇焕之罪一事,该如何批复?”
这又是一道难关!曹化淳见刚才的插言不仅没遭责罚,反被皇上采纳,于是他胆子更大,他趁崇祯翻阅疏文之机,不待皇上发表旨意,竟抢先从旁谗言:“万岁爷!奴才以为:以部属之功赎长官之罪,则法不成法,万岁爷将何以治天下?”
崇祯沉思地点点头,正想说什么,礼官躬身来到面前:“启禀皇上:册封大礼时辰已到,请万岁爷登位册封!”
宫廷大乐悠扬而起,崇祯随之迈开了龙步。
而这天傍晚,袁崇焕的同乡好友谢尚政为袁崇焕之事,应约来到了温体仁府第。谢尚政站在温府门前,仔细端详着这深庭大院,竟让他瞠目结舌。他来自边陲小镇,何曾见过如此宏伟气派!比起袁崇焕的督师府来,真是天壤之别。
谢尚政在管家的引领下,正自惊诧赞叹时,一声招呼使他清醒了过来。
“谢将军大驾光临寒舍,实令蓬荜生辉!”温体仁笑容可掬地在厅前迎候,“寒舍略备便餐,敬请薄酌!”
谢尚政恭谦有礼地:“蒙温大人厚待,令末将受之有愧!天花板色已晚,不便再行打扰,下官告辞了。”说着抬脚准备离去。
“将军久征沙场,为国效命,朝野上下,无不敬仰,老夫想请还请不着!”温体仁热情地拉住谢尚政,“将军屈居会馆,寝食多有不便。今日小酌,一则表达老夫对将军敬慕之情,二则商议袁督师出狱之事。”
如此一说,谢尚政再无理由推辞。他看看温体仁:“那末将领情遵命了!”
“谢将军,请!”
“温大人,请!”
二人进入餐厅,只见满桌的鲜花美酒、佳肴野味,令人眼花缭乱。
谢尚政受宠若惊:“温大人,如此美味佳肴,太……”
“哪里哪里!”温体仁一片体恤之情,“将军久戍边关,粗茶粝食,缺荤少腥,当应一享口福嘛!”
两名婢女上来,用纤纤细手搀拥着谢尚政。两位婢女的玉臂已使谢尚政心旌摇荡,待进入餐厅,见到风姿绰约的滢儿时,他更是眼睛一亮,惊为天人!
谢尚政刚刚坐下,守在桌旁的滢儿立即执壶斟酒,甜甜一声相邀:“小女请将军开怀畅饮!”
一声轻唤,竟有勾魂摄魄的魔力!谢尚政目视着楚楚动人的滢儿,酒未饮,心已醉:“这……”
温体仁嘿嘿一笑:“这是老夫家中的一一女儿红。女儿出生之日,酿酒存窖,埋入土中,侍女儿出阁之时,取出庆贺,美酒香醇啊!今日破例,特地慰劳将军。来,喝!喝!”
“承蒙大人如此厚爱,晚辈矢志不忘!”谢尚政端杯一饮而尽。
滢儿随即又给谢尚政满满斟上:“小女敬将军痛饮三杯!”
谢尚政本来不善酒力,但见滢儿侍酒,他犹豫地:“这酒……”
温体仁亲切尤加:“美酒美人,人生一福啊!将军当饮!当饮!”
谢尚政笑着起身连饮三杯……
温体仁连连赞誉:“将军海量!海量!”
谢尚政深知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他唯恐自己马上醉倒、迷倒,于是他便趁自己尚有几分清醒之时,拱手抱拳:“温大人,末将有一事相求。”
温体仁眯眼一笑:“老夫知道,你是为袁崇焕求情来的。”
“敢问温大人,不知何时可放袁督师出狱?”
“你以为他真的能出狱吗?”
“冤情,天地可鉴!”谢尚政端起酒杯:“袁督师与末将自幼即为莫逆。督师现在狱中,大人督查此事,末将敬大人一杯,乞望大人口角春风,手下留情,放出督师!”说着又仰脖饮干杯中酒。
温体仁抿了一口酒,冷冷一笑:“老夫替将军可惜啊!”
谢尚政一愣:“大人,此话何讲?”
“老夫是为将军前途着想啊!”温体仁以攻为守,貌似真诚,“据老夫所知,将军鞍前马后,卖力效命袁崇焕,你们既为莫逆,将军苦熬十年,怎么仅仅是个参将,别人都升为总兵官了?以将军才能早可任兵部侍郎了!”
“这……”谢尚政内心一阵隐痛,但仍在掩盖,“这是督师治军之道:亲者严,疏者宽。”
“恐怕不仅如此吧?”温体仁用他那具有洞穿力的目光,直视着谢尚政,“又据老夫所知,袁崇焕背着朝廷,私通满虏,秘密议和。你们既为莫逆,怎么不派别人,偏偏派你去任议和使臣呢?”
“这……”谢尚政一头冷汗,不敢正视温体仁。
“这是把将军推向火坑啰!”温体仁假惺惺地极表关心,“老夫为将军可叹可惜啊!”
“一旦查实,将军就成为袁崇焕的替罪羔羊,功名利禄毁于一旦,富贵前程付之东流!”
“唉!”谢尚政一声哀叹,垂下头去。
“为求其生,狡兔尚有三窟,何况人乎?”温体仁站起来,亲切地拍着谢尚政的肩头,“亡羊补牢,犹时未晚啊!来,来,来!喝酒,喝酒!”他说着又替谢尚政斟酒,“依将军之聪明,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如是皇上想放袁崇焕,岂不一言便可决断,用得着让老夫审来审去吗?再说句贴心话,自古以来都是万岁爷金口玉言、指鹿为马,哪朝哪代你见过万岁爷当众认错的?别忘了,袁崇焕可是在朝堂之上,众日睽睽之下,万岁爷亲自下旨逮捕的呀!袁崇焕还能保得住吗?”
谢尚政缓缓抬起头来,神态恍惚,端起酒壶,仰脖将酒“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
到了晚上,谢尚政自己也不清楚是怎样被抬下酒席,怎样被抬到温府的厢房。这里早已备好的一对红烛发出耀眼的光芒,烂醉如泥的谢尚政被放卧在绣花罗纹帐中。
温体仁、毛云龙和滢儿来到外厢房,温体仁笑着指指内厢:“谢将军正在等着,滢儿好好伺候做伴。”
滢儿眼噙泪水,仰望着温体仁,不无悲凉说:“义父大人……”
与杀父仇人同衾共枕,温体仁清楚滢儿此刻的心情。他带着理解,低声嘱咐:“滢儿,难为你了!只要今日鸳鸯同衾,鸾鸣凤舞,杀父之仇不日可报。”
滢儿决绝地抬起泪眼:“既是如此,孩儿当舍弃千金之躯。”
毛云龙朗朗笑道:“哪里是舍弃?是义父大人给你找了个如意郎君啊!”
温体仁、毛云龙退出房外。
滢儿转身走进内厢,走近床头,撩开纹帐,缓缓脱去罗衫……
待到清晨,谢尚政醒来,睁开双眼,一名少女赤裸着玉体,头枕在自己的胸前,一缕青丝轻拂着自己的面庞,他初时惊愣得身体一抖,想脱身坐起来,可当他看清这个妙龄少女就是那令自己神魂颠倒的滢儿时,他再也没有勇气脱离了。对这突如其来的艳遇,他努力地思索着昨晚的情景,可他只想起滢儿的斟酒和自己痴迷的神态,至于怎么来到这厢房,怎么和滢儿睡在了一起,这一夜两人是怎么度过的……他竟全然想不起了。
但他清楚一个现实:就是这个令他心旌激荡的梦中情人,现正乖乖地酣睡在他的身边,任由他驱遣。一想到这儿,谢尚政立时心血沸腾,全身都为之震颤起来。这个从来还没有碰过女人的壮年男性,本来和女人无论是手,还是胳膊,稍一接触,便如同触电一样浑身酥麻颤抖的角色,如今喜从天降似的睡在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窈窕仙女的身旁,他怎能不为之忘乎所以呢?谢尚政悄悄地抽出胳膊,支起身来,又仔细地端详着滢儿,这裸体的美人,更是让人无法挑剔!牙雕一样俏丽的面庞,白玉一样浑圆的臂膀、瀑布一样流泻的青丝、大理石一样光洁的皮肤……他细细地观察着,轻轻地抚摸着,继而又俯下身去亲吻着,从上而下,吻遍了滢儿的全身……
谢尚政边吻边不住地叨念:“滢儿……滢儿……”
许久许久,滢儿方抬抬眼皮,伸出一双玉臂抱着谢尚政:“贱妾已是将军的人了,今后一切都仰仗将军。滢儿系无父无母的可怜之人,今委身将军,做牛做马,任由将军驱使!”
谢尚政连忙发誓:“滢儿以千金之躯,屈就一介武夫,尚政实属感激不尽。今后,你我风雨同舟,福祸与共,即便赴汤蹈火,尚政也绝不负汝!”
滢儿泪眼盈盈,一副感动莫名的样子。
谢尚政目视滢儿,禁不住又一把搂过,将她紧紧地贴在胸前。
起床后,经过一番梳妆打扮,滢儿自不必说,就是谢尚政也俨然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气宇轩昂、容光焕发、喜气洋洋。
滢儿拥着新郎官谢尚政缓步来到客厅,温体仁早已坐在那里等候了。
“恭喜恭喜!”温体仁站起身来,拱手抱拳,笑容满面地,“贺喜将军喜结连理,百年好合!”
谢尚政面带羞赧之色:“本是做客而来,不料想竟成……洞房花烛之夜,晚生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温体仁手指滢儿,哈哈大笑:“滢儿为义女,将军也就为义婿了!老夫已备好一座官邸相赠一对新人。”
“温大人,相赠爱女,洞房花烛,已是厚爱大德。如再以府邸相赠,尚政实不敢受!”
“爱女出嫁,为父岂能没有妆奁?这只是老夫嫁女的陪嫁,一点心意而已。”
“谢义父大人!”滢儿连忙叩谢,抬起媚眼,“相公追随义父大人,自有功名富贵,还不赶快拜谢!”
“谢义父大人!”谢尚政缓缓跪了下去,“如此厚恩,尚政不知何以回报!”
温体仁上前亲切扶起谢尚政:“滢儿虽为义女,却如同亲生,你我当为翁婿之亲,谈何回报?”稍顷,他不经意似的抬眼直视谢尚政说,“据悉:满夷皇太极与袁崇焕私下议和,有不少往来书信!”
谢尚政点点头:“是的。”
“现在哪里?”
“俱在末将手中。”
“好!”温体仁不由赞许地,“尚政随老夫前去参见皇上。”
“参见皇上?”谢尚政有些惶恐,“干什么?”
“出示书信,举证袁崇焕通敌。”
“这……?不,不!我和袁崇焕自幼相知,同乡同学,情同手足,我怎能……”谢尚政惊骇地连连后退。
温体仁神色一变,一双利眼如同刀子一样逼视着谢尚政。
谢尚政惶恐得坐立不安……
突然,一个打手匆匆推门而进:“启禀大人,反贼崔陆政已被抓获,请发落!”
“带上来!”温体仁一脸杀气。
“当”的一声,一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汉子被推了进来。这个名叫崔陆政的汉子,一见温体仁连忙磕头:“温大人,小人实在没有违背过大人意愿,怎敢恩将仇报,反叛大人呢?”
“呸!”温体仁一拍桌子,喝道,“崔陆政,你这个不识好歹、给脸不要脸的东西,留你何用?推出去,给我把人头割来!”
“大人,我有老有小,不敢反叛啊!”
“拉下去!”
崔陆政爬到温体仁的腿边,磕头如捣蒜:“温大人饶命!温大人饶命哇!……”
“饶命?饶了你,岂不等于谁都可以反叛于我?”温体仁飞起一脚,将崔陆政踢出了好远。
谢尚政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字字句句均如同钢针利剑一样,直戳他的心田。他清楚,如不屈从,这个叫崔陆政的今天,很可能就是自己的明天,那样的话,刚刚得到的富贵荣华、娇娃美女将顿时化为乌有,他也将被温体仁飞起一脚踢出门外,踢向九泉!看着,想着,他不由得心惊肉跳,浑身战栗……
“谢将军!谢将军!”温体仁望着吓得魂不守舍的谢尚政,威慑道:“即刻随老夫进宫,老夫将当堂举荐将军为兵部侍郎!”
“兵部侍郎?”滢儿不失时机地窜过来,向谢尚政飞去一个媚眼,“多谢义父,多谢义父!”
滢儿用她那纤纤玉手一拉谢尚政,谢尚政宛若骨酥腿软一样,颓然跪下:“多谢义父。”
皇上的御书房内,谢尚政跪拜在地:“……陛下!袁崇焕与后金汗王皇太极私下议和,末将屡屡反对,提出异议,可袁崇焕置若罔闻,拒之不听,一意孤行,多次与书皇太极,双方来使不下十余次。”说着将信件高捧过头,“这是皇太极给袁崇焕的亲笔书信,请皇上龙目御览!”
侍立一旁的温体仁立即接过信件,呈给崇祯:“皇上:封封信上都盖着后金的国玺啊!”
崇祯面色严峻地接过信件翻读:“后金国汗王致书袁老先生麾下……袁老先生派遣来使,致书汗王议和,两不相侵,各自为安……”读着读着不由怒火升腾,“袁崇焕背叛朝廷,欺君罔上,私通敌国,如同叛贼,是可忍,孰不可忍?”崇祯是最反对、最讨厌提及议和的。他认为大明乃天朝帝国,而后金是由女真族发展起来的一个小小县级属地。怎么可降尊与他们平起平坐地议和呢!
一旦有人提起,他便气恼,更何况又是桀骜不驯的袁崇焕呢?他根本不去思索袁崇焕为什么要与皇太极议和?袁崇焕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也不去追思袁崇焕上次正是通过议和,方赢得了时间、赢得了宁锦大捷、赢得了辽东防线的稳固,而是一听“议和”二字便火冒三丈!特别是经过温体仁和谢尚政一番别有用心的挑唆以及断章取义的揭发后,崇祯朱由检对袁崇焕竟如此胆大包天、不经朝廷私下议和之举,简直是怒不可遏!他用颤抖的双手伸向跪在面前的谢尚政:“爱卿为朕除害,忠心可嘉!平身赐坐!”
谢尚政依照温体仁的叮嘱,并未闻旨起身,而是仍然跪在地上:“微臣……还有……”
“还有什么?”崇祯双手扶起谢尚政,“有朕掌管天下,爱卿有言,不必忌讳!”
谢尚政抱拳躬身:“陛下!袁崇焕擅杀毛文龙,乃次辅钱龙锡密语手书所致。”
崇祯一惊:“哦?还有密语手书?”
谢尚政:“手书末将亲眼目睹,钱龙锡密语写的是:文龙可用则用,不可用则除。”
“私结朋党,内外成奸!”崇祯一反常态地气得大叫起来!这又是温体仁对崇祯的致命一击!因为他清楚,崇祯皇帝是外防与敌议和,内防朋党成奸。崇祯上台伊始便谨防朝廷大臣与封疆大吏的内外勾结,历朝历代因朝臣内外勾结而导致宫廷政变的屡见不鲜,这是崇祯最为警惕和忌惮的。故此他一听私党,便暴跳如雷,气得浑身颤抖,咬牙切齿地说道,“国有奸臣则危,国除奸臣则安!只有除奸才能得贤,方可治国平天下!”
翌日的皇极殿内,尽管文武百官列满朝堂,但偌大的宫殿内仍如同无人一样的鸦雀无声。
袁崇焕的通敌罪证——皇太极亲笔书信,正在大臣中传阅,除轻微的沙沙声外,只见有的摇头叹息,有的惊愣无语。
崇祯以天子威严端坐龙案,眼里却饱盈泪水,声音里也带有几分内疚:“是朕不德不明,误用奸邪,误用了袁崇焕!众爱卿都看到了:通敌议和,罪大恶极!证据确凿,无庸置疑!”他擦去泪水,扬起头来,“朕悉请群臣,当朝公议。”
崇祯尽管表情严肃而又沉重,声调也痛心疾首,但首辅韩爌和次辅钱龙锡却不由得都紧皱起眉头。
新任监察御史毛云龙怀抱象笏躬身上前:“陛下!袁崇焕通敌议和,引狼入室,真相大白,无庸多言。臣以为:夷虏犯京,生灵涂炭,百姓遭劫,皆袁崇焕纵敌议和所致,恶迹累累,国法难容,论罪当诛,以安社稷!”
不少大臣连声附和:“论罪当诛!当诛!”
温体仁更是气势汹汹,上前参奏:“陛下!微臣现已查明,文龙被杀,钱龙锡发推刃之谋,袁崇焕效提刀之力;夷虏犯京,首辅束手无策,坐视成败。臣以为:袁崇焕议和通敌,罪大恶极,当灭九族!次辅欺君,首辅误国,一并罢职查处!”
“既然有人请罢,老夫何不请辞?”韩爌见自己被温体仁点名参奏,虽说气愤莫名,但却没有分辩,也没有贪恋首辅的权位,而是顺坡“请辞”。可在他正想退回朝班时,猛地看到温体仁那一脸得意的奸笑!生性耿直的韩爌立时又返转身来,跨步上前启奏,“陛下!君待臣义,臣对君忠!恕臣冒犯龙颜:陛下贵为天子,岂能对朝臣不仁不义?”
这不是公然指责朕吗?崇祯心中怒起,但脸上却未表现出来,只是惊诧地问道:“朕为仁义之君,岂能不仁不义?”
韩爌决心孤注一掷,他热泪盈眶地:“老臣记忆犹新:陛下命崇焕为督师,曾以‘任而不疑、信而不疑’这八个大字诚待崇焕,亲授尚方宝剑,声声托付崇焕一切可便宜从事!臣记得袁崇焕所谈恢复辽东方略时,其中即有‘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守为正着,战为奇着,和为旁着。’如今‘一切可便宜从事’的袁崇焕据此以‘和为旁著’,与敌周旋,何罪之有?老臣细阅皇太极议和书信,看不出有何不妥之处?”
“既有书信,即为通敌!”崇祯冷视一眼,因韩爌与袁崇焕有师生之谊,对其早有成见,今又见他在朝堂之上公开指责顶撞,故而恼羞成怒,“你为座师,他为学生,亲者为近,已使爱卿黑白不分,敌我不辨!”
韩爌并没有因此而退缩,他气愤地又上前一步,欲行分辩:“陛下!臣以为……”
崇祯已是不胜其烦,不待他开言,便粗暴地打断:“你无须再说了!”
但韩爌宁折不弯,他豁出老命,据理力争:“陛下!老臣今日不尽言说出,是老臣有负陛下;陛下今日不让人言,杀掉老臣,是陛下有负老臣!”
崇祯哼了一下,不屑一顾地说:“你一生为官,满腹学问,竟不知忠奸二字!”
韩爌一生最受不了的就是一个“奸”字,而身为皇上的崇祯竟以此来羞辱自己,他岂能退让:“老臣将忠奸二字剖析于陛下:炎黄子孙,绵延万年,多少忠臣敢于直谏而失宠,奸臣善于求媚而得势,天子何辨忠奸?生为人臣,独出心裁立敢言为奸,谗言媚上为忠,正邪混淆,忠奸颠倒,陛下何以能思慎如初,长福百姓?”说到这儿,韩爌因崇焕蒙冤、奸佞得势、皇上失察以及自己身为首辅却又无能为力、无可奈何而感触良多,不由得竟失声痛哭,老泪纵横道,“天子人君啊!你愧对太祖太宗,立贤无方,将误大明天下啊!”
崇祯自登基以来,尚未受过如此斥责,故恼羞成怒地大叫:“拉出去!廷杖四十大板!”
锦衣卫立即上来架走白发苍苍的首辅韩爌。
韩爌虽泪水徐徐,但依然铁骨铮铮:“忠臣节义之士,何惧以刑威胁!”
周廷儒见状,连忙躬身上前,悄声地:“请陛下息怒!首辅生性倔强,年老糊涂,认准的歪理咬住不放,皇上不必与之计较,当宜连同袁崇焕通敌案一并处置。”
崇祯斜视一眼被架起的韩爌:“罢了!首辅人老体弱,朕不忍加刑,免除廷杖,从轻发落,罢职回乡。”然后,他将目光扫向列朝官员,以天子威严厉声下旨:“次辅钱龙锡历践朝纲,私结边将,投狱问罪!袁崇焕凌迟处死!”
朝堂之上,立时一片大哗!
大明帝国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和被称之为“铁血皇帝”的明成祖朱棣,为了推行他们的所谓“以猛治国”,设置了中国历史上最残酷、最野蛮的刑罚。这些酷刑名目繁多,不可胜数:像什么“刷洗”、“秤竿”、“抽肠”、“剥皮”、“墨面”、“断舌”、“阉割”,以及什么挑膝盖、锡蛇游等;而在死刑方面,则有“弃市”(即杀头)、“枭示”(也叫枭命)、“种诛”(就是族诛,一人犯罪,杀灭整个家族)。但其中,最最野蛮残酷的,还是凌迟。
所谓凌迟,即是俗称的剐刑。凌迟者,先断其肢体,一刀刀、一点点地削割其肉,最后方割断咽喉。
这是犯有“大逆”之罪所遭受的极刑,而对大明王朝赤心耿耿、功高盖世的袁崇焕,却因忠正无私而遭此厄运,这怎能不令人为之扼腕呢!
但更令人嗟叹扼腕的,还是京都的城民。当一张印着朱红“圣谕”二字的露布贴住街头,上面赫赫墨字写着:“袁崇焕凌迟处决敕”时,人山人海的北京城民争相观阅。
这些被袁崇焕千里驰援浴血奋战解救出来的百姓,不仅没有一人对袁崇焕有一丝的感激或同情,相反,满城百姓还是一片咒骂声。
一老先生目视布告,忿恨地朗朗颂读:“……罪臣袁崇焕欺君谋叛,结奸国。明为复辽,暗通敌国。私藏夷使,助贼入关。戎马拒战,坚请入城。生灵涂炭……”这位看上去颇知书识礼的老先生,读着读着不由啐了一口唾沫,气愤骂道:“家贼!国贼!猪狗不如的东西!真该千刀万剐!”
这能怪北京的城民吗?露布上两个朱红的大字“圣谕”,说明这是至圣至明的皇上的谕示,普通百姓怎么可能去怀疑,怎么敢去怀疑这“圣谕”的对错真假呢?百姓均怀着对圣谕的无比崇信,因之对袁崇焕更加恨之入骨,七嘴八舌地纷纷咒骂:“凌迟处决,活剐千刀,该!”
“辫子兵是他引来的,真该剥他的皮!抽他的筋!”
“这狗娘养的畜牲!活剐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笼潭湖还立着他狗娘的祠堂哩!”
有人领头吆喝着:“走!把它砸了!”
愤怒的人群随即蜂拥着奔跑离去,接着又是一群人围了上来。
这些愤怒的人群跑到龙潭湖畔,他们操起石头、铁块、锹镐,便向袁崇焕母亲的墓碑砸去,袁母的塑像被“当”的一锤砸了个粉碎。这时,人群里暴发出一阵叫好声。随之“袁崇焕先妣灵位”也被一脚踢倒;连崇祯题写的“岳母风范”的横匾,也被众人摔碎砸裂。
此时人们只图发泄,根本没有一个人去思索,这墓碑可是当今皇帝亲手竖立、亲笔题词的啊!当然更没有人去深思,当初皇上为什么要为袁母立碑、袁母又是缘何而死?袁崇焕已被认定为卖国贼,便没有人再去冷静地思索。事实上被挑唆起来、几近疯狂的人们,已经无法冷静、无法思索了!他们的心头只有仇恨和发泄!
就在袁母墓碑被砸的同时,牢狱内,铁门“咣当”一声打开,一双脚沉重地迈过门槛。
狱卒惊愣了一下,语气明显与往日不同:“茅大人怎么还来探监?”
茅元仪没有搭言,而是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塞了过去。
狱卒接过银子掂了掂:“茅大人,这可是最后一次。”
茅元仪穿过暗暗的牢廊,走向袁崇焕囚室。
袁崇焕正伏在桌前,挥笔疾书。
茅元仪静静坐在一边,面容呆滞,眼露悲哀。
袁崇焕放下毛笔,掉转身来,满怀希望地问道:“我的事定了?”
茅元仪避开袁崇焕的热烈目光:“定了。”
“好!”袁崇焕高兴地站起身来,边收拾文稿边兴致勃勃地说,“我知道,皇上一旦知我蒙冤无罪,就会放我出狱,再镇辽东!”
茅元仪本来不知如何开口,今见袁崇焕起身欲走,不得不苦楚地摇头叹道:“皇上态度有变。”
袁崇焕因一直沉浸在兴奋之中,根本没有注意茅元仪进来时的神情。直到此刻,他方惊愕地:“态度有变?皇上何以能变呢?”
“崇焕兄,不要再问了!”
“元仪兄弟,该把实情告诉我啊!”
茅元仪见此,只好痛苦地说:“崇焕兄,有人出卖了你。”
袁崇焕又是一惊:“谁?又是皇太极派人离间陷害?”
茅元仪摇了摇头。
袁崇焕思索地又问:“是那些狗太监谗言皇上?”
茅元仪又是摇头不语。
“那是朝中阉党余孽?”袁崇焕急切地再问。
茅元仪依旧摇头不语。
“那是谁呢?”袁崇焕惶惑地连声追问,“元仪,快告诉我,究竟是谁又加害于我?”
茅元仪鄙夷地:“是一个你怎么也想不到的无耻小人!”
“谁?”
“谢尚政。”
“谢尚政?”袁崇焕大吃一惊,随即否定,“不,不可能!断不可能!尚政与我同为乡里,自幼莫逆相交,一直是情同手足的兄弟,他怎么可能出卖我呢?元仪兄,你听错了吧?会不会又是那些邪恶之徒在我们兄弟之间离间挑拨呢?”
“崇焕兄,你信人太真啊!”茅元仪痛苦地噙着泪水,“为了求官升迁,这个奸佞小人已经娶了毛文龙女儿为妻,成了温体仁的座上客,把皇太极给你的议和信全部卖出去了,马上就要升官兵部侍郎!”
“天哪!”宛如晴天霹雳,袁崇焕一声哀鸣,无语坐下。
不知过了多久,袁崇焕方从这致命的打击中苏醒过来,他非常清楚谢尚政的出卖,将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幻想彻底破灭,袁崇焕开始用一双颤抖的手收拾包扎文稿。
袁崇焕手指文稿,托付茅元仪说:“这是我在狱中所写的全部文稿,我已无用,托付兄弟,留给后世,任人评说!”
茅元仪噙泪接过文稿,已是无语凝咽:“崇焕兄……”
“还有一事也请你操办。”袁崇焕努力压住心底的悲哀,泪水盈盈地,“我一生无儿,愧对老母,更愧对你大嫂,她伴我一生,有苦无乐,请设法让她来京,以便我们夫妻……能见上一面。”
茅元仪揩着徐徐泪水,信誓旦旦:“定让大嫂能见你一面。”
冰天雪地里,一匹快马正飞驰一样,冲过一座座城门,日夜兼程地直奔京都的大门。马上白须白发的老人即孙承宗。这位古稀老人披着一身冰霜,风尘仆仆地穿过东华门,径自闯入御书房。
孙承宗长跪在地,递上疏文:“陛下!辽东将士再上奏疏,万人联名为督师辩白申冤,老臣特地奔命京师,上奏《督师白冤疏》。”
“先生请起。”崇祯一向是以圣明、勤政而自负的。他接过疏文,沉吟了许久,“圣谕已经公布于众,朕怎能再收回成命呢?”
孙承宗依然跪地不起。他是最清楚袁崇焕为人的。他不仅为袁崇焕冤枉,也为大明朝冤枉。这几天,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袁崇焕的那句话:“象升如若不回,学生尚能活命;象升如若召回,恐怕回兵之日,就是我袁崇焕必死之时!”每想起这话,孙承宗便感到深深的自责和愧疚。正是这自责和愧疚,使他整个身心均为之震撼!所以他不顾年迈、不顾个人得失、也不顾个人安危,决心以命抗争,泣血哭陈,“皇上曾降旨,以个人名义请老臣去狱中求书袁崇焕,召回祖象升解救京师之危,今日老臣也以个人名义求请陛下浩荡皇恩:赦免袁崇焕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