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慎妃作画 赵信诈财

春姑娘的脚步把周丞相府的花园唤醒,小草在向阳的石缝下伸展出极稚嫩的娇躯,冰冻的湖塘边沿业已泛出了清漪。麻雀也比严冬时要欢势,一切都洋溢着蓬勃的朝气。然而,周勃的心情却颇为压抑。他在池边漫步,心思却飞到了千里之外的绛县。老家那边报信来,周亚汉为扩建绛侯府,打死了卖唱女的爹。尽管只是平民百姓,但总是一条人命。为此,他已严令周亚汉立即返京,以便详细了解事情经过。但愿此事不要扩大,不要闹得朝野尽知。

周亚夫急步来见:“父亲,郎中令张武张大人前来传旨。”

周勃一怔:“可知圣旨为何?”

“儿也曾问过,但张大人不吐露半句,且表情极为严肃,只怕不是好兆头。”周亚夫说时忧心忡忡。

“什么也不要说了,且去接旨。”周勃壮起胆子去往客厅。

客厅内,张武背手而立。听到脚步声,回转身,对周勃一揖:“丞相,下官有礼了。”

周勃客气地相让:“张大人请坐。”

“不必了。”张武郑重地居中站定:“万岁口谕。”

周勃当厅跪倒:“臣周勃听旨。”

“宣周勃火速进宫。”

“臣领旨。”周勃站起,拱手施礼,“张大人,可知万岁宣本官所为何事?万望相告。”

“丞相,这通风报信可是违法的。”

“你我之间,情同手足,无话不谈,但说无妨。”

“为了让您心中有数,下官也就顾不得许多了。”张武直言,“相爷,二公子惹祸了。”

“怎么,莫非是打死人之事事发了?”

“相爷已知道了?”

“绛县家中传话过来。”周勃甚是惊讶,“这不过刚刚发生的事,万岁怎就知晓呢?”

“咳,那个卖唱女来京告御状。”张武也不无感叹,“听说她为等万岁出宫,在宫外守候了整整六天!也真是难为她了。”

“万岁竟然准了她的状?”

“岂止是准了,而且看得出万岁还十分气愤。”张武告诫道,“丞相,只怕是令侄凶多吉少了。”

“老夫为万岁登基,可谓两肋插刀,立有大功,难道万岁就不能给予关照,法外开恩吗?”

“丞相此言差矣。功高镇主,你这是犯了大忌。我看万岁不仅不会轻易放过令侄,而且丞相自己亦当小心才是。”

“难道万岁还会祸及老夫?”

“还是有备无患哪。”

“张大人,老夫本一介武夫,不谙朝堂之事,还望教我趋避之策。”周勃深深一躬。

“丞相,下官怎好妄加提示。”

“张大人,万勿推却,定要指教。”

张武思考一下:“请恕下官直言,丞相若要化险为夷求得平安,看来只有辞去相位了。”

“啊?!”周勃心下一震。

厅堂内,众人一时无言。

未央宫的前殿,刘恒在坐等。他的眉宇间蕴涵着不平的怒气,显然对周亚汉打人致死事件非常看重。对周勃迟迟不到,已有些不耐烦了。

宦者令蹑手蹑脚进入,道:“万岁!”

“何事?”刘恒阴沉着脸发问。

“慎美人让宫女软玉请旨,希望万岁能过景福宫小坐,她有话要向万岁禀奏。”宦者令说时小心翼翼。

刘恒明白,慎美人平素极为自律,如果没有事决不会打搅他,就点头应承道:“朕这里有事未办,稍后过去。”

宦者令:“奴才即去回复。”

说话间,张武进来复旨:“万岁,周丞相奉诏来到,在殿门外候旨。”

“宣他进见。”

少时,周勃低着头入内:“臣叩见万岁。”

“周勃,你可知罪?”

“万岁,臣教子无方,罪在不赦。”

“要不要将民女小菊召来,你和她对质?”

“万岁,不必了,绛县臣的家中已传来信息,孽侄亚汉失手致人死命属实。”周勃的态度诚恳。

“丞相,你看当如何处置?”

“全凭万岁发落。”周勃将球踢回来。

刘恒偏要他自己破解这一难题:“丞相,要依法规典律,这将人打死又该当何罪?”

“这,臣也不十分明白。”周勃还是搪塞。

刘恒心下不喜:“丞相不肯说出应领何罪,朕可就要秉公而断了。”

周勃心说,这周亚汉没有品级,并非官员,按理应交有司审断,哪有皇帝亲自查处之理。可皇上说了,他怎敢反对,只好说:“万岁只管惩处。”

“好,杀人偿命!周亚汉斩立决。”

“啊!”周勃一惊,他想起张武的劝嘱,“臣心服口服。”

“丞相,朕以为你也有失察之过呀。”

“万岁,臣家教不严,致使孽侄违法。家尚不能有教,又何以治国,臣恳请辞去丞相一职。”周勃感到张武的话有道理,这辞相是非说不可了,但他又从心里盼望刘恒能挽留他。

“出了这等大事,朝野难免议论纷纷,周卿且先辞去相位也好,免得臣民人前背后说三道四。”刘恒还就当场准辞了。

周勃好不心寒,自己豁出性命剪除诸吕扶保刘恒登基,这官帽说丢就丢了。但他不敢表现出来:“万岁,孽侄现在家中,臣将他送进宫来,也好让您发落。”

“莫非周卿还要朕做监斩官不成。”刘恒传口谕,“你将周亚汉送交长安府即可。”

“臣遵旨。”周勃若有所失,他步履沉重地离开了未央宫。

景福宫的布置和慎美人本人一样朴实无华,软玉这个贫苦人家的女儿,虽说做了皇妃的宫女,由于慎美人一向俭朴,她也基本未改贫家女子的本色。这不,她正亲手缝制筝琴的布套,她们主仆一样,都舍不得用锦缎来做琴衣。

慎美人了解到皇上喜欢听琴,近来便也在练习弹弄楠筝。原本就有功底,稍加演习就已得心应手。她屏神静气弹奏了一曲《凤南飞》,喜得软玉拍手叫好。

“软玉,你这是取笑我。”慎美人嗔怪道。

“哎哟,娘娘,人家是真心诚意的。万岁听了,管保压过那个尹美人。”软玉一走神,针尖刺了指尖。

“谁在背后议论尹美人?”刘恒恰好来到听见,边进来边说。

软玉慌忙跪倒在地:“万岁,是奴婢言称尹姬娘娘抚琴技压六宫,要慎美人娘娘好生学她。”

刘恒抚摩一下案上的楠筝:“怎么,慎美人也喜欢上筝琴了?”

“妾妃想,万岁愿听,自当习学。”

软玉抢着介绍:“万岁,娘娘她琴技高超,决不逊于尹美人。”

慎美人自谦地说:“万岁,臣妾怎能与尹娘娘并论。”

刘恒摇摇头:“爱妃,朕记得你最擅丹青,不要以己之短比人所长。用你的妙笔,为朕描一幅五彩画图。”

“妾妃怎敢在万岁驾前涂鸦,恐污圣目。”

“无须过谦,当面画来。”

“遵旨。”慎美人铺开白纱,备好丹青,提起画笔,略一思索,笔走龙蛇,刷刷点点描画起来。很快,一幅图画跃然纸上。

只见,五彩祥云中,一条金龙盘旋飞舞,彩云下,丝丝雨线飘忽而落。

刘恒夸奖:“果然是行家妙笔,端的一挥而就。这色彩,这气势,活灵活现,动人心旌。”

慎美人意犹未尽:“万岁,且容妾妃题诗一首。”

“锦上添花,妙哉妙哉。”

慎美人文笔落下,留下了四句七言诗:

五色祥云飘碧空,金龙腾飞上九重。

甘霖如雨从天降,大汉天子济苍生。

刘恒一看即明白,这是对他的褒扬:“爱妃将朕比成金龙,愧不敢当。然济苍生,则朕所愿也。”

“万岁所作所为,无不令人钦佩。为老者送食物,分南、北军讨匈奴,这一切尽为百姓,不为自己。”

“不要再夸奖朕了。”刘恒问,“难道爱妃要朕来景福宫,为的就是让朕看画不成?”

“啊,万岁,妾妃宫女软玉,她有重大事情要奏。”

刘恒看看软玉:“是何事?这么神秘兮兮的。”

软玉屈膝跪倒:“万岁,在中都的小三、小四是被人害死的。”

“啊?”刘恒有些吃惊,“此话当真?”

“奴婢怎敢儿戏。”

“他们为何人所害!你要从实讲来。”

“万岁,奴婢不敢。”

“朕赦你无罪。”刘恒又加一句,“不管涉及到谁,只管说出真相。”

“万岁,凶手便是皇后窦娘娘,还有郎中令张武。”

“一派胡言,这怎么可能?!”

“万岁,千真万确呀。”

刘恒盯住慎美人:“是不是你对窦娘娘立为皇后,心有不满,故而让贴身宫女编出这番言论。”

慎美人当即跪下:“万岁,妾妃不敢,可听软玉细述详情。”

“讲,”刘恒狠狠瞪着软玉,“如有半句谎言,定要尔狗命。”

软玉遂从头将窦后如何欲令刘启得立太子,如何让张武设法除去小三、小四,而张武又如何逼迫石柱赶往中都,夜入代王府,扼死两位王子,张武又表面赠金,半路劫杀石柱一家四口,石柱侥幸逃得性命,到了邯郸大表姐家中,这才通过她将这一天大阴谋上达圣聪。

刘恒听罢,半晌无言。软玉这番言语,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但显然这一切都是真的啊!他语调严厉地问道:“如你所说,那小三、小四,是死于你的表舅石柱之手了?”

“正是。”

“这样说,你的表舅可得偿命了。”

“奴婢知道这种结果,我表舅他自己也知道会丢掉性命。但是,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不能叫恶人继续隐藏在万岁身边,只要除去恶人,为死去的娘仨报仇,我表舅他死也心甘情愿了。”

“这么说,石柱他是不怕死了。”

“情愿一死。”

刘恒不觉犯了思忖,小三、小四已死不能复生,太子和皇后已立,又如何更改。倘若将此事诏告天下,岂不让我皇家家丑外扬。而废去太子又叫何人继立?皇后之位又属何人?这一来岂不天下大乱。思来想去,刘恒打定了主意:“软玉,你这番话纯属无稽之谈,实难令人相信,朕也不想追究你的动机,只是要求你不得再散布类似谣言。”

“万岁,奴婢所说千真万确呀。”

“好了,不要再重复你的谎言了,朕也不想让你的表舅死于非命。”刘恒气咻咻地走了。

慎美人看看发呆的软玉,她也闹不清皇上为何不相信这一命案。只是劝说软玉:“不要悲伤,圣命难违,好在你表舅保住了性命。”

软玉无言地流下两行清泪。

刘恒在返回未央宫的途中,心潮如同大海的波涛汹涌起伏,对待窦后他难以治罪无可奈何,但这罪魁祸首张武却不能让其安然无恙。刘恒自小心地善良,他前思后想,不忍将张武除去,遂传来张武,口传谕旨:“张武,尔为郎中令不合朕意,现要将你外放。”

“万岁,这却为何?”张武感到突然,“臣是代国旧部,虽说进京后臣未高升,但仍得万岁重用,臣从无怨言,一向勤恳,却为何要赶臣出京?”

刘恒想,虽不能说明,也得点他几句:“张武,你之所作所为,朕就不必明说了。念你跟朕多年,放你到真定县做一县令吧。愿你好自为之,身为一县黎民父母,多为百姓谋取福祉。”

“万岁!”张武心中打鼓,“圣上所言,为臣实不明白。”

“话不能说得太明,你赴任去吧。”刘恒挥了挥手。

张武含泪叩头:“臣领旨。”站起身,恋恋不舍地离开。

宦者令慢步近前:“万岁,左丞相陈平求见。”

“啊?”刘恒大为意外,“他不是病重卧床不起,告了病假吗?”

“丞相说有要事见驾,是挣扎着进宫的。”

“快宣。”

宦者令和长安府太守共同搀扶陈平进入了殿堂。陈平见了刘恒就要跪拜,但他体力不支,没能跪下去。

刘恒赶紧阻拦:“丞相免礼。”

“谢万岁。”陈平说时有气无力。

刘恒吩咐宦者令:“给丞相看座。”

“遵旨。”宦者令给搬过一把座椅。

陈平坐下之后,先是喘息一阵,然后吃力地说:“万岁,臣请求辞去左丞相一职。”

“不可。”刘恒一口回绝。

“陛下,臣已是命在旦夕,如同日薄西山苟延残喘尔。”

“不会吧,爱卿既能来到宫中,就有气力理政。”刘恒倒是诚恳地挽留,“丞相,要是以往,也许朕能允你辞官。而今却非留不可,朕不日前刚接受右丞相周勃的请辞,你总不能看朕的笑话撂挑子呀。”

“周勃辞官臣委实不知,但臣的身体已是不堪行动,怎能任丞相要职,万岁,不要误了国事啊!”

“断断不可,丞相无须再言,如无它事,朕安排谒者护送爱卿出宫。”

“万岁既是再三不许,臣也只能用剩余的这口气陪圣上了。”陈平用手一指长安太守,“万岁,太守有一件事委决不下,臣也难以答复,特来请陛下圣裁。”

“何事?讲来。”

长安太守言道:“万岁将周亚汉一案交臣办理,臣已审问得明明白白,周亚汉命手下家丁将人打死,罪责难逃。”

刘恒很不以为然:“若是死罪就斩立决嘛,朕不是已交待过了。你不要管他是周丞相侄儿,王子犯法,与民同罪。”

“万岁,臣并非对周亚汉难以定罪,而是按刑律周家该当连坐之罪,那就是要夷三族。”

“就是说父母、兄弟、妻子一并处死吗?”

“正是。”

“这可实在不妥。”刘恒反对,“按照这一例条,那周勃、周亚夫不都得丢掉性命吗?”

“正因为如此,才来请万岁做主。”

“周亚汉有罪,是他个人所为,理应他个人顶罪,与旁人无甘,只处周亚汉一人斩立决即可。”

长安太守又问:“万岁,此先例一开,今后这连坐法怕是难以实行了,此事非同小可。”

刘恒已有想法:“朕看这项律条有废除之必要,且待以后朝议时再作决定。”

长安太守打算搞个折中:“万岁,要不然周亚汉使用收孥法,只要他妻子的性命如何?”

“朕已再三说过,周亚汉之罪由个人承担,不能连累家小。”刘恒有些不悦,“快去执行吧。”

“遵旨。”长安太守不敢再加争辩。

陈武率大军再次驰援到长沙,军马在城外驻扎,他自己带随从进城。太守将陈武接入府衙。陈武劈头质问:“太守大人,为何谎报军情?!”

太守回答:“下官怎敢。”

“你上表声言南越大军将长沙围困,万岁派我领兵解围,我星夜兼程,不敢稍有迟误,可到了你这长沙郡,哪见敌人一兵一卒。”陈武语句严厉,“太守大人,须知假报军情,乃是死罪。”

太守言道:“下官怎敢。大将军有所不知,那贼首赵陀,谁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的大军到达之前,他的南越军马又自行退走。”

“这……”陈武犯起思忖,“这赵陀他搞的是何名堂?”

“这不是戏弄我军嘛。”

“我军如若撤走,他便再来围城,如此而是,岂不令我军疲于奔命。”陈武析辨道,“是要诱我大军主力滞留南线。”

“他如此而为,于他又有何益?”太守反问。

“现今看来,莫不是赵陀与匈奴合谋,由赵陀牵制我军力量,以使匈奴在北线得手。”

太守不由点头:“大将军所言有理。”

陈武已有主意:“待我上奏朝廷,请万岁决定我军下步行动。”

“也只好如此。”

陈武写好奏章,派快马飞骑向京城而去。

真定地处北国,时令还在早春。地里的小草刚刚冒尖,小麦业已返青。勤快的农民有的已下地耕作,县城内的买卖倒也红火。

新任县令张武带两名随从,乘坐高头大马,一路行来,看着眼前情景,心中是格外地烦闷。曾几何时,在皇帝身边威风八面的郎中令,而今被贬到这边陲小县当一个小小县令,真是民间俗语所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一个铺面门前围堵了很多人,似乎是有人在吵架。本来不太宽敞的街道,几乎被堵了个严严实实。张武不得不下马,他让随从大常上前看个究竟。

店铺门楣上挂着一方木匾,匾上三个大字“古瓷居”。老板赵信和女顾客于萍正在吵个不休。原来,于萍来店打算买一只掸瓶,在选样看货,两人交递时没有接好,掸瓶落地,摔了个粉碎。赵信说于萍没拿住,应怨于萍。而于萍称她尚未接住赵信就松手,责任在赵信。而且赵信声言这只掸瓶是镇店之宝,说于萍便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张武听大常说罢原由,下马分开众人走进店堂。他对着赵信便是一番斥责:“如此吵闹,岂是商家所为?你不知和气生财?”

“你是干啥的,到这管闲事?!”赵信上下打量这个过客,看其穿着不俗,也就没敢说话过于生硬。

“别问我做何生意,我给你们做个和解吧。”

“你,”赵信上下打量着张武,“你怎样和解?”

张武从囊中取出一块银子:“这是白银一两,我来赔偿你的损失,二位就可以各自安生了。”

“呸!”赵信狠狠地唾了一口,“一两银子,开玩笑吧?”

“一只掸瓶,最多也就值一两白银,你还想讹诈咋的?”

“管闲事的,要想当护花使者,也得有金钢钻再揽瓷器活。”赵信把嘴一撇,“我这个掸瓶,是秦朝之物,往贵了说价值连城,往少说也得一千两白银,你拿得起吗?”

张武可真是有些发火了:“你这简直同劫道无异,就你这小小瓷器店,哪来的秦朝掸瓶。”

“哼!”赵信的鼻孔中冷笑一声,“在我赵家,莫说这小小的掸瓶,就是比这贵重的奇珍异宝,又何足道哉。”

旁观者有人指明赵信的身份:“客官你有所不知,他的大哥是南越王赵陀,还不是万贯家财呀。”

“噢?”张武将赵信认真地看了看,“阁下是赵陀之弟?”

“然也。”赵信不无自豪地说道,“那是我的大哥,我是他的六弟。”

“那赵陀可是在与我大汉朝对立呀,你当知晓?”

“他做他的南越王,我开我的瓷器店,和我有何关系?我们各不相扰。”赵信一下子择得干干净净。

“看方才的样子,阁下是很引以为荣啊!”

“无所谓荣与不荣。”

“怪不得你如此霸道,对这年少女子公然敲诈,原来你是赵陀胞弟。但这是在大汉朝,不是南越。这一女子,你去县衙告他。”张武满腔义愤。

“民女于萍,家中清贫,家父在城郊种二亩菜地,聊以谋生,哪里还有余钱打官司啊?”

“怎么,打官司还要钱?”

“客官,打官司哪有不花钱的。”旁观者又有人说了,“这官司姑娘她打不赢,人家赵老板和县尉称兄道弟,还能有这姑娘的理。”

“我就不信这有理没处说。于姑娘,你只管去告状,我帮你打赢这官司。”张武一再鼓励。

于萍眼中满是疑惑:“先生能帮我?”

张武:“放心,我言而有信。”

旁观者有人又发议论:“这位客官一定是个有来路的人。”

“那,我就到县衙告状。”于萍受到鼓舞,决定一试。

“想走?没那么容易。”赵信一使眼色,他的两个伙计挡住于萍的去路。

“你们为何拦挡?”于萍怒问。

赵信逼近些说:“要走,得先把掸瓶赔了!”

张武见状上前:“姓赵的,你未免欺人太甚。”

“怎么着,赔了掸瓶再走人。”赵信寸步不让。

有人喊:“县尉来了!”

人群分开,让出一条道来,县尉孙成领两个衙役走进来。原来,这里一发生争执,赵信就派人去找孙成。

孙成进来就问:“怎么了,这是……”

赵信抱拳一礼,道:“噢,孙爷,是这么回事,这个女子打了我的掸瓶,她不想赔就要走。”

“这怎么行,打了人家物件不赔可是没理啊。”

“好,孙爷做主,多谢了。”赵信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

于萍急了:“孙老爷,你是县上的主事,得给我们小民做主啊。那掸瓶不是我打的,是赵老板自己失手落地的。”

“怎么会呢?”孙成显然是偏向赵信,“赵老板家财万贯,决不会无端诬赖你,你给打碎了就赔嘛。”

张武觉得他不能不说话了:“这位孙老爷在县衙身居何职?”

孙成翻翻白眼珠:“你又是干什么吃的?”

“我,过路人。”

“那就走你的路,少管闲事。”

“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我看你处事不公,就要管管这件事。”张武的话掷地有声。

孙成眨眨眼睛,感到张武来者不善:“请问尊姓大名?”

大常在一旁亮明了张武的身份:“别问姓名,这位就是新任真定县令。”

“啊?!”县尉后退两步,仔细打量张武,因为已接有公函,说是将有新县令到任,他变得恭谨起来,“阁下可是张武张大老爷?”

张武吩咐大常:“将吏部文书给他看看。”

大常把文书在他眼前晃晃:“看好看清了。”

孙成瞧得真切,躬身施礼:“县尉孙成参见大老爷。”

“县丞呢?”张武发问。

“刘县丞在县衙恭候。”孙成问,“大老爷,我陪您前往县衙如何?”

“不必过急,把这件掸瓶案子给办了吧。”

“遵命。”孙成不敢不听,“于萍。”

“民女在。”

“这掸瓶是如何打破?”

“民女不敢有半句谎言,是赵老板自己没拿住失手坠地,与民女无关。”于萍说得不慌不忙。

孙成早已知晓张武的倾向:“掸瓶系赵信自己失手打碎,不关于萍之事,损失由赵信自负。”

在场众人欢呼起来:“皇上万岁!县令英明!”

于萍向张武拜谢:“感谢张大老爷主持公道。”

“回家好生过日子去吧。”张武目送于萍走远。

赵信一言未发,他明白此刻说什么也无用了,但他暗中咬牙,眼中也射出两道凶光,看了令人不寒而栗。

边报放在刘恒的书案上,内容令他颇为烦恼。南越王赵陀的做法分明是在戏弄大汉王朝,进兵不进兵刘恒觉得两难。如大举进攻,必然要投入很大兵力,那北线匈奴就会乘虚而入。若不进兵,就这样回兵,赵陀又围长沙,何时才能解除南疆的威胁?经过一夜思索,刘恒终于拿定了主意。

一早,文帝宣来灌婴进宫。

灌婴叩拜之后:“万岁召臣进见,有何旨意?”

“朕要御驾亲征。”

灌婴感到突然:“难道万岁不放心?”

“这也是对朕的一次历练。”

“万岁是北上抗击匈奴呢,还是南下征讨赵陀?”

“朕要南下。”

“臣愿为前部先锋。”

“朕要你留守京师。”

“那,何人领兵?”

“周亚夫。”

“啊?”

“怎么?”

“恕臣直言,臣以为不妥。”

“却是为何?”

“万岁,你刚刚接受了右丞相周勃的请辞,明显与他积怨颇深。且又将其侄周亚汉斩立决,难免周家对万岁心存仇隙。”灌婴尽管犹豫,还是明白说出他的担心,“若是周亚夫兵权在握,一旦他有二心,皇上岂不有性命之忧?”

刘恒付之一笑:“朕除周亚汉是他罪该致死,周勃保朕登基,自是忠心耿耿,周亚夫是个帅才,朕当相时而用,太尉无须担忧。”

“万岁,不如让臣随驾出征,让周亚夫留守长安。”

“那怎如灌将军留守使朕放心。”

灌婴一想,也是有理:“万岁,要时刻小心,以防生变。”

“朕想不会有意外发生。”

“万岁调用哪支兵马?”

“就用南北二军的四万军马。”

“这……似嫌兵力不足。”

刘恒满怀信心:“太尉,加上陈武的五万大军足矣,朕定要令赵陀丢盔弃甲。”

“万岁何时动身?”

“后日朕即出征。”刘恒站起身来,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南方,那锐利的目光里,充满了必胜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