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谁知萨尔浒竟成杀尔虎

显佑宫秘笈载:天命四年二月二十九日,明杨镐率二十万大军,号称四十七万犯我。汗王用李永芳计:任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率八旗与明西路军大战于抚顺萨尔浒,先歼杜松于界藩城下,再破北路军于尚间崖。八阿哥以杜松号矢诱东路军刘綎于阿布达里岗,聚歼之。

万历皇帝六岁登基,继承的是其父穆宗“减赋息民,边陲宁谧”的升平之世,加之外有首辅大臣张居正辅佐,内有精明过人的李太后掌舵,短短十年,朝纲大振,国家大治。可就是一件事颇不顺人愿,即国储。万历皇帝大婚已四个年头,王皇后的肚子却始终不见起色,李太后一是抱孙心切,二是事关祖宗江山的香火传承,直急得她火烧眉毛,天天盯着皇后的肚子不放。王皇后何尝不着急,但无奈自己的田,种没少播,就是不出苗,急也白急。这一天,李太后用过了早膳,去了太庙,求先祖保佑,早赐皇孙,以求继承大统。

万历下了朝,直奔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太后不在,宫女王氏当值。平时,万历很少注意这个宫女,可今天只有他们二人面对面地站着时,万历才发现,王氏竟然是个美人坯子。王氏是太后身边最亲近的一个宫女,二八刚过,正值妙龄,恰如一朵盛开的牡丹,含羞带露,楚楚动人,浑身洋溢着诱人的青春气息。万历看时,呆在了那里。王氏见皇帝驾到,急忙跪迎,万历上去一把将其揽在怀里,羞得王氏满脸通红:“陛下。”她用眼睛扫了一下四周。万历明白了,他松开左手,龙袖一摆,太监们最是知趣,一个个笑着退了出去。王氏含羞上床,脱下衣裳,把脸一遮,任凭皇帝轻薄。万历年方二十,正是人生最旺盛时期,酣战一场,汗珠涔涔,却是畅快之极。

有道是: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万历与皇后四载耕耘,颗粒无收,今偶一临幸,居然一箭中的。事情一晃过去了四个多月,万历宫中美女如云,他早已将临幸王氏的事抛到了脑后。王氏的肚子却一天天地突了出来,太后寻问起来,王氏只好以实相告。太后传来御医,为王氏把脉。御医断言是个龙子,太后大喜:“哀家终于要抱皇孙了。”

一天晚上,太后派人请万历来慈宁宫陪宴,万历一进来就什么都明白了。王氏的肚子已经腆得老大:“这是让我来认子来了。”他故作镇静,给太后请了安,坐在太后身旁。

太后道:“皇儿,恭喜你了。”

他已打定主意不能认账,自己皇后、贵妃、嫔妃数十人,都是正式册封,如今偷食儿偷出个野种,岂不叫天下人耻笑:“母后,孩儿喜从何来?”

“你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太后生气了,“王氏已经有了你的骨血,你就要为人父了。”

“王氏?孩儿的骨血?母后取笑了。”

王氏在旁一听皇帝不认账,当时身子一软,瘫在地上。太后大惊,连呼:“快传太医,快传太医。”她指着万历的脑门儿训斥,“你也算是个男人,连自己的骨血都不认。我知道你嫌她是个都人,哀家也是都人,你连我这个亲娘也不认了最好。”

她转身命道:“传文书房钟愚。”

太监钟愚是专门负责记录皇帝起居的太监,其中非常重要的一项工作是记载皇帝性生活。皇帝某天临幸某人,均要详细记档备查,皇家血脉必须来路清楚。

“钟愚,你可将《内起居注》带来?”

“奴才带在身上。”宫中太监一个个都非常精明,这边太后一传,他立刻意识到,八成是为了王氏腹中子一事,他将《内起居注》揣在怀中,一路小跑,颠了过来,所以太后一问,他立刻呈了上去。

太后没接:“皇上临幸王氏,你这里可有记载?”

“如此天大之事,奴才安敢不记。”

“念给皇上听。”

钟愚翻开《内起居注》念道:“万历九年十二月九日,圣上于慈宁宫临幸都人王氏”

太后这才接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将其摔在了万历的面前:“你自己看吧。”

万历万万没想到,偶然的一次偷食儿被记得如此详细。他满脸通红,一时语塞,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噢,是有这么回事,孩儿一时糊涂给忘了,既然是孩儿的骨血,孩儿认就是了,母后不要生气。”

按照祖宗家法立太子的规矩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都人王氏之子出生不久,大臣们和太后便里应外合,上书要求万历早立储君,以安天下。万历却想:“朕的后宫一个个出身高贵,温文尔雅,且都正值青春妙龄,日后定能为朕生得龙子,怎能让一个都人之子继承大统。”对臣子们态度他来了个“拖”,以拖待变。

在众妃子中,万历最宠爱的是郑妃。郑妃也真争气,在王氏之后的第四年,也给万历生了个胖小子。万历盼了许久许久了:“诸妃中终于有不负朕望者。”万历见爱妃生子,欣喜万状。他当即下旨:“封郑妃为贵妃,着令户部拨银十五万两,朕要与天下同庆。”

皇帝此举立刻引起了首辅大臣申时进等人的警觉。王氏生皇长子有年,勉强封了个恭妃,郑氏刚一得子,便封为贵妃,且要举国同庆,足见圣上已萌废长立幼之意,此祸乱之源也。轻者天家骨肉相残,严重的话,会暴发战乱。身为首辅,在大是大非面前不能含糊。他率群臣进表,恳请皇上封恭妃为贵妃,立皇长子为皇太子。

万历看到奏章,勃然大怒:“朕想立谁为太子就立谁,这是朕的事,与尔等何干。”他将奏章留中不发。群臣更加着急,接连上表,要求速立太子。万历知道:群臣这是拿祖制压他:“凭尔等千条妙计,朕有一定之规。”他以不变应万变——不理不睬。于是君臣之间打起了旷日持久的“太子战”。万历心想:你们不让朕顺心如意,你们也别想舒服,他开始不理朝政,时常借口有病辍朝。臣子们想见天子一面十分困难。万历的怠工,引起了严重后果。中央、州、府的许多官员缺而不补,朝政混乱不堪。自古道:武死战,文死谏,朝臣们岂能容皇上如此胡来,他们真有冒死上谏者。万历一怒之下,当庭处以杖刑,活活将进谏的臣子们打死在午门外。从此,他从心底里更厌烦这些喋喋不休的朝臣,干脆彻底罢朝,而且一罢便是三十余年。三十年中,他与郑贵妃的誓言,在太后及朝臣的巨大压力下未能实现,不得已立了皇长子为太子。三十年中,饥民暴乱,灾疫屡现,朝政日非,及至抚顺城陷落的败讯抵京,局面已不可收拾。

内阁接到抚顺方面的败讯是四月十九日深夜,当值官员不敢怠慢,立即送进了首辅大臣的府上。这时的首辅已是方从哲,他刚刚睡下,见报后大吃一惊:“国运唯艰,又有奴酋作乱,难道真的不可收拾了吗?”

方从哲入阁五年来,可谓独撑危局。万历怠政,缺官不补,严重缺员,有的衙门已根本无法正常办公。臣子们完全绝望了,纷纷辞官,先是内阁首辅大臣叶向高告老还乡,然后是次辅吴道南丁忧,左御史赵世卿请还不准,干脆乘着柴车径直归去,掌翰林院事王图、吏部尚书孙不扬、兵部尚书掌都察院事孙纬、吏部尚书赵焕、礼部尚书孙慎行等等等等,都是求归不得自行离任。

方从哲手捧来报,内阁原本六人,现就剩他自己了,想找个商筹的人都没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他:女真人可曾入主过中原啊,紫微星一说莫非真的能应验?……他胡思乱想着,总算捱到了天明。

他本应先作个票拟呈上去,即先将自己的意见写在一张纸上,同来文一起呈上。然后由司礼监根据圣上的旨意用朱砂批复,这叫批红。

“要等到圣上批红下来,可就没年月了。”他决定越过这些程序,直接将辽东急报递上去。但到了乾清宫时得知,御医们正在给皇上诊病。他只好在宫门前等待。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御医们总算出来了。他急忙问道:“圣躬到底怎样?”

御医道:“皇上正要召见大人,你自己进去看吧。”

当值太监引领着他直接来到御榻前。作为首辅,他也是好几个月没见到皇上了,他跪下给皇上请了安。万历指指床边的软凳:“先生,坐吧。”

方从哲仔细观察圣上容颜,不禁万分惊愕:皇上是真的病了,而且病得十分严重。只见圣上脸色潮红,眼泡肿着,背倚靠垫仰坐,呼吸短而弱。他宽慰道:“圣上偶感风寒,不久就会康复。”

万历无力的一声苦笑:“朕自昨岁三月以来,时常动火,头目眩晕。五月以后,又中暑湿,肚腹不调,呕吐几次,脾胃受伤,至今不时泻痢,身体软弱。因泻多,下部肿痛难坐,又湿痰流注,右足痛,动履不便。每日文书,朕俱亲览,但神思恍惚,眼目昏花,难以细阅。”

“圣上,”他心疼地轻轻喊了一声,眼圈一热,眼泪便淌了下来,他真不想在这个时候将辽东的恶讯告诉皇上,可不报不行啊。

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当然瞒不过万历的眼睛:“先生,说吧,朕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有事尽管奏,朕挺得住。”

“辽东奴酋已建国称汗,并颁布什么告天七大恨,矛头直指我大明。四月十四日,奴酋率兵攻陷抚顺、东洲、马尔根等三城,抚顺所游击李永芳投降,广宁总兵张承胤阵亡,所率两万人马全军覆没。”

万历听罢,嘴张得老大,半天未合上,那表情不知是震惊还是愤怒。

“万岁,”方从哲轻轻叫道。万历终于从惊愕中醒来,他有气无力地说:“奴酋奸诈,着实可恶。朕封他为正二品龙虎大将军,他不给朕好生守边,反为叛逆,朕一定要殄灭之。”也许是因为激动,万历仅说了这么几句话,就已是气喘吁吁,他只好歇了一会儿,“李维翰昏庸无能,误了辽东大业,着革职查办,交吏部议处。”说到这又停下了,他仰望着天花板,在思考着用谁去辽东。别看万历怠政,可用人大权从不旁落,缺官之所以不补,是因为他对内阁所提人选不了解,只有他了解的,才肯任命。

“杨凤筠曾经略朝鲜,熟知辽东事,朕意还是启用他。”

方从哲道:“杨大人年迈,恐难胜此任。”

“朕只有将辽东事交给他,才放心。”

方从哲思忖:“辽东休矣!杨镐其人唯唯喏喏,从不逆龙颜,自然深得圣意。可这是赴辽东,不是在朝中扯皮,派这么个平庸之人去平定奸诈无比的奴酋,能有几成胜算?”五年的内阁生涯,他对皇上已十分了解,一旦定下来的事,很难推翻,他只好缄口。

“其他将帅,先生与兵部拟出个名单,朕立即批。朕的身子实在不支,国事纷繁,只好有劳先生了。”

皇上一句安慰的话,说得方从哲心里热乎乎的,多天来的劳累全被皇上的这句话化解了。

他含泪出宫,回到内阁一看,屋中已坐满了人。抚顺城陷落如同一场地震,在京师引起极大的反响。人们正议论纷纷:国事已经不堪,女真今又作乱,圣上务必要早下决心,不可任其坐大呀。

众人见首辅回阁,一齐站了起来,方从哲顾不上招呼,直奔自己的座位,挥挥手示意大家坐下,他语调低沉:“圣上已决定起用杨凤筠经略辽东。”

众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啊”了一声:杨镐曾兵败朝鲜,后慌报军情,将败仗报成了胜仗,举朝皆知,皇上也是知道的呀……

有的人想说些什么,方从哲右手往下一压,大家明白了,说也没用。

“至于其他人选,待我等议后上奏。诸位大人,圣躬违和,确是实情。而京师左臂辽东多难,当此重要关头,吾等务必要精诚办差,克服各种困难,不可使政务稍有荒废。”

内阁当天就把赴辽东的其他人选定了下来。三天后批红到了内阁,且又上了邸报:杨镐为辽东经略兼辽东巡抚,调宁夏总兵李如松为辽东总兵官,命大将马林为开原总兵官,大将杜松为山海关总兵官,大将刘綎为辽阳总兵官。一个剿灭奴酋的辽东班子搭了起来,举朝上下无不对其寄以厚望。

至十月末,明二十万大军齐聚辽东,又征朝鲜军两万。对首辅方从哲来说,这二十万大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所以,他希望杨镐立刻就发兵围剿,早奏凯歌。他多次致书杨镐,令其发兵,杨镐本想整训到春暖花开,可方从哲竟又发来红旗催战。按明律,发红旗催战,乃最后一道命令,看来是拖不下去了。无奈,他于二月十五日下达了进剿命令。二月二十六日,他亲赴沈阳,参加杜松在沈阳城外演武场上祭旗誓师。

杜松,山西榆林人氏。少年从戎,身经百战,几无败绩。胡人畏之如虎,称之为杜太师。他常年守边,大都与胡人打交道,此番征讨女真,他根本没将努尔哈赤放在眼里。三声炮响,他登上了点将台。坛下一面绣有“杜”字的牙旗迎风飘扬,众将官分列牙旗两侧。杜松焚香敬拜上苍,将三柱香插于香案之上,率众将跪拜。拜过,开始祭旗。四个壮士将一头牛摁倒,一位壮士持刀杀牛,不知是因为刀钝,还是因为牛皮太厚,割了几下连牛皮都未割破。那牛见死到临头,作垂死挣扎,拼命一挣,将绳索挣断,蹦起来,一犄角将杀它的士兵肠子豁了出来,接着在场上横冲直撞,又一头将牙旗撞倒。那牙旗三丈多高,旗杆足有碗口粗,轰然倒地,摔成三截,将士们为之失色。

杜松大怒,他从近两人多高的坛上跳下,大喝一声:“畜生竟敢撒野?”那牛已经发疯,牛眼一瞪,头一低,挺着两个大角,直奔杜松而来。杜松一侧身,将牛角抓住,双膀一叫力,竟将牛按住,那牛岂能坐以待毙,头动弹不了,蹄子使劲刨土,哞哞直叫,几下便将地刨出两个大坑。杜松未容它缓劲,腾出右手,拔出腰刀,挥刀砍了下去。只听“咔嚓”一声,牛头、牛身齐刷刷地分了家,血喷出老远。军士们看呆了,他们为杜松的勇猛所折服,高声欢呼:杜太师神勇!

杜松索性将盔甲脱掉,露出浑身如疹一样密密麻麻的几百处伤疤,绕场阅兵。边走边大声喊道:“老夫自幼从军,身经百战,身上创伤无数,从不知什么是败绩。大丈夫生天地间,当驰骋疆场,报效君王,立千秋业,封万户侯,自古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尔等随吾奋勇杀敌,立下军功,将来也要登台拜将,荣宗耀祖。”士兵们看着他浑身的伤疤,无不肃然起敬。

他回到坛下,挥舞着大刀:“老夫这把大刀不知喝了多少鞑子的血,今天就要让奴酋试试锋芒。”接着由监军宣布军令,一连宣布了十二条该杀的条款,然后是赏,其中一条:割女真发辫一根赏银五十两。这一条吊起了众将士的胃口,大家议论纷纷,一个个摩拳擦掌。杜松命令备马,卫兵将马牵到他身旁,他轻轻一纵,连刀带人,跃上了马背。他左手擎刀,右手一挥,天崩地裂般一声呐喊:“出征!”

皇太极从叶赫方面得到了消息:开原明军已经开始行动,估计一两天内将大举进犯赫图阿拉。皇太极立即亲报给父汗,于是,一场重要的军事会议在汗王大衙门召开了。

汗王道:“杨镐派人来下战书,声称要发四十七万大军于三月十五日进犯,劝我等投降或免死,尔等意下如何?”

莽古尔泰立时哇哇乱叫:“放他娘的万历老儿的狗臭屁,死到临头,还敢口出浪言。父汗,儿愿率兵三万,屠了辽阳,生擒杨镐。”

“五阿哥不可浮躁,待我们分析敌情后再作决定。”

范文程道:“三月十五日,这是疑惑我们,敌人极有可能现在已经行动了。”

李永芳道:“四十七万,这是虚张声势,我料明军最多不会超过十五万。”

会议正在进行中,皇太极清晨派出去的各路细探纷纷回来报告:“报四贝勒,清河一带发现敌军,旌旗蔽日,尘土飞扬,敌军将领为李如柏。至少有两万人马,正向我方开来。”

“报四贝勒,宽甸已见敌军,内有朝鲜兵,正在急速奔我而来,其军无声无息,不见旗帜,不知何人为统帅。”

“沈阳已有大批明军向我袭来,不见旗帜,悄声进军,速度飞快,明日午后即可抵我老城。”

众人鸦雀无声,都在紧张地分析敌情,突然,汗王放声大笑:“杨镐老匹夫视朕为娃娃了。朕料定北面两路均为诱敌之兵,以求分散我之主力。抚、宽这两路才是明军主力,他这叫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何和礼却道:“万一明军搞了个虚则虚之,实则实之呢?”

汗王道:“朕断定不会,鸦鹘关一带地势险恶,不适于大规模作战,故敌军主力不可能在此,杨镐不是阿斗,他不可能将几万大军放到无法施展的狭长地带。至于开原一带是否是敌军主力,朕以为,断然不是。明之重兵均聚于辽阳,其主力只能由沈阳出发,若从辽阳绕到开原再来袭我,是以劳待逸,兵之大忌。其主力定在抚顺一路无疑。”众人点头称是。

李永芳初入建州,急于建功,他奏道:“臣有一策,可退敌兵。”

汗王道:“讲。”

“十个字。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我方可集中全部兵力先消灭掉他的主力,主力一破,其他各路必土崩瓦解。”

“好一个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此计正合朕意。”

皇太极却道:“其余两路也不能不防,儿臣以为西、北两路应各派三千人马,广布疑兵,使之望而怯步,另外,我书信一封致叶赫表弟尼雅兴哈,命其想尽一切办法,延缓发兵,使开原明军不敢孤军深入。”

汗王点头称是:“八阿哥此计可保万全。”他颁令道,“众将听令。”

“安费扬古,朕命你率兵三千,埋伏于鸦鹘关一带,要于林中多放烟雾,多插旗帜,沿途可设路障,阻其速度,疑惑敌军;费英东、何和礼,命你二人率兵五千,抵御开原之敌,如何退敌,你二人可自行决断,但绝不允许敌人踏进我赫图阿拉城的禁地;四大贝勒随朕立即出发,直奔界藩城,我军可凭此坚城据守,适时决战,以两倍于敌的兵力全歼敌军主力于此。”

大军开拔出城,邢道长在城外送别。他上前一步为汗王敬上一杯酒:

“杨镐羊羔,其名不祥,

“虎口一羊,安能不亡,

“大金将兴,大明将丧。

“此酒乃得胜之酒,汗王此行,必获全胜,”

汗王大喜,他满饮了得胜酒,拔剑西指:“出发!”

杜松率四万大军无声无息,向抚顺方向悄悄袭来。第二天黄昏造饭时分,队伍行进至萨尔浒一带。侦卒报:前方六十多里处发现敌人。

“有多少?”杜松一愣。

“遮天蔽日,是一支大队人马。”

杜松大惊:“看来军情已被泄露,敌人已经有备。”他翻身下马,打开地图,叫过来向导:“这是何处?”向导道:“此处叫萨尔浒。”

杜松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杀尔浒?”他听着这地名怎么这么别扭。昨天祭旗时,旗杆摔成三截,就已是不祥:“老夫乃虎将也,偏偏遇上这么个鸟山。”《三国志演义》中的落凤坡的故事,下意思地在脑海里一闪,但他未动声色,指着地图道:“这便是界藩城?”

“正是。”

杜松环视一周,立即下令:“火速在萨尔浒山上山下扎营,即刻造饭。”杜松的部队训练有素,不到两刻功夫,已扎营完毕。杜松的大营扎在了萨尔浒山上。

杜松每饭必酒,他喝着从山西带来的“杏花村”,一碗酒喝干,一只鸡下肚,赤着上身,走出中军大帐,率一万人马欲攻打界藩城。

监军张铨劝道:“塞外风寒,虽天气转暖,还应多多注意,以披甲为益。”

杜松大笑:“入阵披甲,非大丈夫所为也,老夫少年从戎,从不知盔甲轻重几许。”

界藩城上,伊尔登率军士四百人,汉人民夫一万五千人,正在筑城。伊尔登与其父额亦都长得非常相像,身高七尺,膀大腰圆,力大无比。今见明军兵临城下,他招集民夫二百余名头头:“明大军攻城,尔等怕不怕?”

“不怕!怕有何用。”

另一位头头说:“界藩城之险,别说他明军,就是天兵天将也休想攻上山来。”

伊尔登接着说:“汗王对尔等如何?”

“汗王以衣衣我,以食饱我,乃再生之父母也。”

“尔等还留恋大明吗?”

“若汗王不给我们衣穿,不给我们饭吃,我们当然要念及大明。可大明逼得我等丰年吃不上一顿饱饭,饥年常有家人饿死,虎狼差役相逼,动辄抓进官府,这样的朝廷我们恋他何用?”

有位汉人说得更是实在:“将军,有奶便是娘,谁给我们饭吃我们就给谁卖命。”

伊尔登不愧是将门之后,他懂得“即战,激其气”的道理。他最后的一句话非常有份量:“尔等既已剃发,在明军眼里,便是我大金子民,若明军攻上山来,我等便是城破人亡,为今之计只有与之一战!汗王大军即刻就到,大家操家伙,随我守城。”

杜松这招十分精明,这是在争夺地利。界藩城险要无比,里面无军队把守,拿下它便可居高临下,与萨尔浒大营互成掎角,对进入此地的建州兵就形成了两面夹击之势。他命火器营朝着山上先是一顿炮轰,接着便从两侧攻城。明军知道城中只是民夫,便放心来攻。割一条女真的辫子就可得赏银五十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个个自然是奋勇争先。但这界藩城的正面是陡峻的吉林崖,两面也都是峭壁如剑,上山之路在两侧悬崖之间,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剑门之势。杜松发起的第一次进攻被山上的滚木擂石砸了下来,死伤二百余人。杜松气得乱叫,亲自率人从南面较缓处往上冲。明军见主帅如此,便一齐不顾一切随之其后。伊尔登率民夫是修城而不是守城,哪里有许多的滚木擂石,不一会儿便全用光了,眼瞅着明军就要攻上山。

正在危急关头,代善、皇太极、扈尔汉等率八旗大军赶到,形势立刻发生了变化。山上民夫抵抗更加顽强,杜松见状,只好暂停攻城,在吉林崖下列阵迎敌。

代善道:“我们分成两股,分别从两侧悄悄包抄过去,两面夹击,定可击败之。”

皇太极却道:“界藩城内有一万五千民夫,相当于明军全部兵力的三分之一,是不可小觑的力量,我们应堂堂列阵,正面与之决战。如此,既可震慑敌人,又可壮我山上军民之胆。山上山下一齐进攻,才是上策。”

时额亦都在侧,立即表示赞同,代善也觉得有理。这时,汗王赶到,问及退敌之策,代善如实奏报。汗王道:“堂堂列阵,正面迎敌,就这么办。不过,杜松自恃其勇,仅率一万人攻城,大队兵马在萨尔浒。杜松,骁将也,阿敏与扈尔汉率两旗人马,在此列阵牵制住他,大贝勒、五阿哥、八阿哥率六旗兵去端他的老窝。大营一破,杜松这边必乱,然后六旗军与阿敏、扈尔汉的两旗及山上的一万五千人一同合击,让萨尔浒成为杀尔虎,斩杜松这头恶虎于萨尔浒山下。”

众人一齐赞道:“汗王用兵如神。”

于是六旗将士近五万骑兵,铺天盖地向明军大营冲去。马蹄声,喊杀声,惊天动地,气势磅礴。总兵王宣、赵梦麟急忙从山上大帐赶到寨门前,用仅剩的十几门大炮向金兵开火,十几发炮弹在金兵中开了花,几十人倒了下去。可金兵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往前冲。王、赵二人又命放箭,但这时金兵已到了寨门前,皇太极那匹大白马腾空而起,跨过一人多高的栅栏,象飞一样地冲了进来。明军大惊:这哪是兵,这是神啊。一个个吓得往后就跑,寨门被轻而易举地冲开。皇太极直奔王宣而来,只一个照面,便将其劈于马下。明军将领们见副帅被杀,立刻红了眼,六七个人一齐向前,将皇太极团团围住。皇太极将大刀抡圆,一个将领的枪被他磕飞,大白马抓住这个空当,纵出圈外,旁边一个明军将领在右侧张弓搭箭瞄准了皇太极,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鳌拜看见大声喊道:“主子,小心冷箭。”皇太极不知箭从何处射来,紧急中,一猫腰伏在大白身上,那箭从皇太极身上穿过,正好射在对面的明军一位将领左下胸,这位将领稀里糊涂作了自己人的箭下之鬼。皇太极返过身,挥刀又将赵梦麟砍于马下。其余几位明将一见皇太极如此神勇,料不能敌,拍马而逃。

皇太极也不追赶,率兵直奔山上杜松的中军大帐。大帐的兵丁已经跑光,皇太极进入大帐,见帅案上有一筒令箭,他心中一动,抽出几只,揣在怀中。走出大帐,他命令将杜松的大旗换下,升起了大金国的大旗,点起篝火,六旗将士在萨尔浒山上挥动着红、镶红、白、镶白、蓝、镶蓝等六面旗帜高呼,营中其余明军见大势已去,或降或逃,萨尔浒大营不到半个时辰便解决了战斗。

皇太极命岳讬率一千人押解俘虏,自己与代善、莽古尔泰一起向界藩方向杀来。伊尔登见大军已到,挥臂高呼道:“小的们,汗王大军到了,跟我冲啊。”

大营被端,明军立刻乱了阵脚。但杜松却镇定若常,像这类情况他一生遇到得多了,总是反败为胜。他拍马冲向民夫群中,民夫没打过仗,被杜松像切西瓜一样,一口气砍了几十个。民夫们被吓呆了,纷纷倒退。伊尔登亲自迎战,不到三个回合,被杜松砍中左臂,败下阵来。杜松一把大刀硬是将一万五千余人挡住。明军重新稳住了阵脚。

杜松命令火器营向东边冲来的敌人开火,一排炮发了出去。这时,一个不可思议的现象发生了。突然间,狂风骤起,顷刻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所发火器的烟火,刮了回来,火器营中反倒成了一片火海,明军大乱。大风过后,金兵像旋风一样卷来,此时明军已处于劣势,被四倍于自己的金兵团团包围。杜松拼命抵抗,想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包围,重整队伍。但金兵愈来愈多,包围圈愈来愈小,杜松毫无怯意,大刀所到之处,仍是一片血光。

汗王站在高处叹道:“真虎将也。”他传令弓箭手上前,一声令下,万箭齐发,杜松身中数百箭。他绝望地喊道:“天亡我也!天亡我也!”喊罢,坠于马下。身经百战,从未败绩的杜太师,大明武将领袖,竟惨死于界藩城下,萨尔浒真的成了杀尔虎。

杜松一死,西路战事便基本结束,此战前后不到两个时辰。汗王下令,暂不要打扫战场,就地休息待命。众将士席地而坐,召开露天军事会议。汗王道:“中路军已经解决,下一步应击哪路为好?”

众人将眼光一齐投向皇太极,皇太极非常重视侦察,手下有一群精明强干的谍报队伍,消息非常灵通,判断军情自然相当准确,布置战役常常高人一筹。

皇太极道:“父汗,据侦卒报,开原马林正向赫图阿拉方向进发,其路较为平坦,行之必速。而鸦鹘关、清河及宽甸之敌,道路坎坷,行之必慢,且我方又在此广布疑兵,敌兵必定不敢轻进。儿臣发书后,叶赫兵迟迟未动,所以,儿臣以为,应趁叶赫部与之未汇合之前,先吃掉马林部。”

代善赞同:“八弟高见。开原兵好打,咱们这回从明军的软肋下手。”

皇太极道:“兵贵神速,我军稍事休息,后半夜起程,力争在天亮前赶到尚间崖。”

汗王问范文程:“灭了北路军再吃饭,这好像有个说法,叫什么,灭此……”

范文程回答:“此典出自《左传》,乃齐侯所言,原话是:‘余姑灭此而朝食’。”

汗王下令:“传令各旗,三更出发,灭此朝食!”

此刻,八旗各大营的将士们正陶醉于胜利的喜悦中。大家都意识到了这次重大胜利的重要性,他们正回味着刚才那阵奇怪的大风:“过去总是听说汗王有神人相助,这回咱们可算亲眼见着了,咱们老汗王真是真龙天子转世。”

“咱们老汗王准能坐龙庭,得天下。”

扈尔汉正在巡营,见一个士兵正绘声绘色地讲着那阵大风,不禁笑了。他对众士兵说道:“象这样天助之事已不是一次了。天命元年,我与安费扬古奉命征讨东海女真使犬部。当时正是八月,大军行至黑龙江时,被滔滔江水拦住去路,面对江水我和安费扬古一筹莫展,准备退兵。可当天夜晚,北风骤起,第二天早上一看,江面结冰厚达二尺多,我军将士顺利渡河,一举攻破其十三寨,东海女真大都归顺。这不是天助是什么?”人们听罢更是惊叹不已。

八旗将士随身都带有干粮,他们在篝火上烧烤着刚刚战杀的马肉,撒上点盐,边吃边唠,兴致愈浓。

三更整,牛角声起,八旗将士闻风而动,风驰电掣般地向尚间崖方向挺进。汗王命大贝勒代善率众将统六旗大军为一路。自己与皇太极率两黄旗为另一路。途中,汗王对皇太极说:“身为统帅,不能总想着亲陷敌阵,那是匹夫之勇。统帅的任务在于指挥,你不要轻易出马。”汗王的意思非常明显,他是怕皇太极有闪失。

汗王与皇太极行至斡珲鄂谟处,与杜松后营游击龚念遂、李希泌所率战车营和骑兵相遇。龚、李二将跟随杜松多年,视松如父,闻听主帅阵亡,悲痛欲绝,一心想着报仇,一见到皇太极他们,便不顾一切地杀了过来。龚、李二人各使一条长枪,皇太极见他们来得凶猛,顾不上刚才父汗的吩咐,挺刀迎了上去。于是两杆枪一口刀搅在了一起。战到二十回合时,龚念遂便觉不支,他心生一计,想将皇太极诱进战车营中杀之。明军战车十二人为一伍,车上有火铳、连弩,十分厉害。他虚晃一枪,掉头向阵中跑去。李希泌会意,紧随其后。皇太极想:你纵有埋伏,吾何惧哉?他拍马向二将追去,大白疾如闪电,未等二将进阵,已追了上来。皇太极大喝一声:“拿命来!”龚念遂想躲已经晚了,手起刀落,龚念遂一腔热血喷出,随其主帅去了。汗王挥剑高喊:“冲啊。”两黄旗军冲进了敌阵。明军火器只发了一排,便被冲得七零八散,李希泌亦死于乱军之中。

马林一部已抵达尚间崖,这里距赫图阿拉尚有一百多里。接到杜松战死的噩耗,马林万分震惊:“杜松乃一代名将,均死于努酋之手,何况我辈乎?”未战先已怯敌,因此他采取了守势。他将大营扎于尚间崖下,绕营挖了三道濠沟,以此阻止女真人的骑兵,并于营中布下火炮,严阵以待。但他心里仍是十分没底,我现在只有一万多人马,而建州兵若全部袭来,必数倍于我,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可恨叶赫兵迟迟不到……

代善来到尚间崖,见明军挖了三道濠沟,笑道:“哼!未战就先怕了,草包一个。你欺我不能步战吗?”他率先下马,带头跳进濠沟中,八旗军象蚂蚁一样,紧跟着跳了下去。濠沟宽但不深,是为了阻挡女真铁骑的,但八旗兵爬沟越坡如履平地。马林大惊,他下令开炮,一排炮响,一些将士被击中,但其中绝大多数都已爬过了第一道沟,等明军装好了炮,再发第二排时,八旗兵已爬过了第二道沟。

这时汗王和皇太极赶到了,八旗大军至少有八万人,他们将马林部团团包围,顷刻间,明军土崩瓦解,马林只身逃回了开原。叶赫兵于中途听到马林战败的消息,也退了回去。

尚间崖一战结束,正是东方日出。八旗军升火造饭,范文程笑道:“汗王,这可叫真正的‘灭此朝食’。”汗王与众将士同时放声大笑。

用过早饭,稍息片刻,汗王问道:“八阿哥,看下一步怎么办?”

皇太极从怀中掏出杜松的令箭:“父汗,我们可凭此诱敌,不怕他刘綎不上当。”

汗王接过来看到:是杜松的一支令箭,汗王叹服道:“八阿哥于刀光剑影中常能出奇策,以智取胜,真帅才也!”

代善道:“如真能诱敌成功,我们于途中设伏,可一举歼灭东路军。”

皇太极命原本在明军中的汉人眼线,带上杜松的令箭,奔宽甸方向而去。

刘綎,字省吾,使一口重一百二十余斤的镔铁大刀,马上舞之,旋转如飞,人称刘大刀。他身经百战,所向披靡,威震海内,因贪污罪被罢官。方从哲知其勇,特请圣旨重新起用。此次挂帅有几分戴罪立功的味道。他本来瞧不起杨镐,可自己眼下这个身份只能听命。他对杨镐安排他作东路军,深为不满:“这是明显要让杜松立头功。”所以他督军快行,力争不迟于杜松赶到赫图阿拉。一路上,他连破建州十余寨,士气为之大振。可越往前走路越狭窄,行军速度越来越慢,气得他大骂杨镐心术不正,借机报复。这时一先头部队的裨将带着一个兵丁来见:“大帅,杜松那边有信来。”

刘綎两天来一直行进在山中,与外界几乎隔绝,见杜松主动派人来沟通消息,十分高兴:“快快有请。”

来人将杜松的令箭递上,说明请刘帅火速进军之意。他勃然大怒,将令箭往地下一掷:“同为主帅,他有什么资格用令箭传我?岂有此理?”

来人道:“不是传唤大帅,而是以此为凭。”

“以此为凭?为什么不写信?”

“大帅正在火速前进,途中哪里有空写信。”

刘綎听来人说得有理,这才消了气:“告诉你家元帅,本帅正在火速前进,天亮时分一定能赶到赫图阿拉城下。”

送信人走了之后,他加快了行军速度,步兵已是一路小跑。当行至阿布达里岗时,见前方杜松的大旗迎风招展,他兴奋极了,两路人马会合,看来包围圈已经形成。但当杜松的队伍走近时,突然四周号角声起,前后左右炮声隆隆,杜松队伍的旗帜不见了,全都成了女真兵。

“上当了,中了敌人的埋伏。”他勒住缰绳,命令道:“前锋殿后,后面部队变前锋,从原路冲出包围。”

可惜晚了,来路已经被堵死。八旗兵刚刚缴获了许多大炮,这回派上了用场,三十余发炮弹在明军中开了花,队伍立刻炸了营。火炮过后,八旗军冲了过来,刘綎率军拼命抵抗。

皇太极立功心切,他不顾汗王的劝阻,拍马直奔刘綎,刘綎见来人身着白衣白甲,座下一匹白马,料定必是皇太极。他定了定神,此时若能斩杀敌人一员大将,对扭转战局将会发生重大作用。他挥舞大刀迎战,两把大刀战在一起。刘綎先是一个刀劈华山,向皇太极砍下,皇太极举刀一搪,两刀相磕,就听“哐啷啷”一阵声响,火花乱迸,皇太极的两膀被震得直发麻:“此人好勇力,不愧是刘大刀。”

刘綎双臂也被震得发怵,他意识到遇到了对手,不敢大意,与皇太极一招一式地死拼。十几个回合过去,刘綎见前面人马败了下来,心中十分着急,一不留神,皇太极的刀扫了过来,他大叫一声:“不好!”身子往后一仰,将刀躲过,但左腮被刀尖划破了一道三寸多长的口子。此时他仍然非常冷静:“此人武功不在我之下,不可与之恋战,要摆脱他,尽快重整队伍要紧。”他狠命抡刀向皇太极砍去,皇太极一闪身,他借机从皇太极正面冲了过去。皇太极见他要跑,心中暗笑“刘綎大刀休矣。”他策马便追。死在皇太极刀下之人,大都是觉得情形不妙,赶紧逃跑,就在其逃跑时被皇太极斩杀的。为何?皇太极的大白实在是太快了,快可追风,这是一般对手想不到的。刘綎当然也不例外,刚跑不到十步远,就被皇太极追了上来,一刀下去,刘綎一躲,正砍在其左臂,他大叫一声跌于马下,马踏人踩,死于乱军之中。

代善已大破康应乾部,后面的朝鲜援军见大势已去,元帅姜弘立带头在军前跪降。

再说南路军李如柏,他是四路军中唯一明确担当诱敌任务的一路。按理,他应先于其它三路抵达赫图阿拉。可他太熟悉女真了:“让我去诱敌,这不等于与虎谋皮吗?凭我这些将士的战斗力,与女真相比,是以卵击石。”尽管他胆小,但在四路军中是唯一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将领。所以他一路行来,并不着急,他在持观望态度。过了鸦鹘关,见远处林中乌鸦乱叫,树梢晃动。

“有伏兵。”于是他干脆停了下来,合计如何躲过伏兵,绕道行进。这时,他接到了杨镐从沈阳发来的十万火急的撤军命令。从送信人的口中,得知其它三路军已大败,杜松、刘綎已战死。他拍着脑门儿暗自庆幸,连声说:“诸葛一生唯谨慎,唯谨慎呐。快撤!”

埋伏在林中的安费扬古见敌人跑了:“这真叫煮熟的鸭子飞了,不成,追!”

李如柏的部队前进速度慢,撤退起来却非常快,尤其见后面真的有伏兵,更是撒开了鸭子。这一跑,便是溃不成军,互相挤踩,死在自己人的脚下者一千余人。

安费扬古与众将士在后面高声喊:“冲啊,杀啊。”山谷中回荡着开心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