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蒙面夜行人

夜,犬辽皇都沉睡在安谧的梦乡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月亮在浮云中钻进钻出,大地被照得忽明忽暗。就在这时,沿着墙根儿黑影走来一个人,穿一身夜行衣裤,黑纱蒙面,只露着一双滴溜乱转的大眼睛。他脚尖着地,走路又轻又快,活象狸猫。他不走大街,专钻小胡同,左拐右绕,眨眼使来到耶律乙辛府邸的后门。他蹲在对面的暗处,偷偷观察后门内外的动静。府邸的后墙很高,足有两丈,后门紧闭着,两个土兵挎着腰刀在门前守卫,府内府外静悄悄的,只有墙根儿传来声声蛩虫的鸣叫。这时,正好月亮又钻进了云层,大地变得黑黢黢。蒙面人奋然跃起,向两个士兵跑去,他跑得像麇鹿一样飞快,两个士兵还没闹清是怎么回事,锋利的匕首早已刺进他们的心窝,“噗嗵!”“噗嗵!”倒在血泊之中。蒙面人没顾得擦匕首上的血,施展轻功,嗖嗖嗖,翻过两丈多高的围墻,轻轻落在院子里。他迅速地扫视了一下四周,见没人,便莉用假山,花丛,月影作掩护,向耶律乙辛的卧房摸了过去。他对府里的房舍,路径很熟悉,很快便来到耶律乙辛的卧房前。他把耳朵贴在窗户上一听,屋里静悄悄的,他猜想一定是老贼睡着了,眼里闪出喜悦的光芒。

他猫腰来到房门前,门嘘掩着,他轻轻推开门,闪身进去,蹲在门后用力向屋里观看,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忽然听到床榻上传来轻微的鼾声和呼吸声,他没有多想,断定是耶律乙辛在睡觉,他眼里喷射出仇恨的怒火,气得牙关咬得咯咯响,象头雄狮似地扑过去,照准睡觉人的脖颈,手起刀落,人头骨碌碌滚到地下。这时,月亮钻出了云层,从窗户射进的月光正好照在人头上。蒙面人看见人头,不由大吃一惊!原来是一个女孩的人头,梳着双鬟发髻,是名丫环侍女。蒙面人找遍了屋内各个角落,连耶律乙辛的影子也没有找到。他怕时间长了被人发现,使匆匆离开了这里。

蒙面人翻出高墙,来到大街之上。他站在暗影里稍微思索了一下,便向单登的住处走去。单登还没有睡。正在灯下观赏耶律乙辛送给她的珠宝首饰。这珠宝首饰光华闪烁,璀灿夺目,价值万金。单登喜不窟禁,笑容满面。当初,耶律乙辛让她编瞎话诬陷皇后,她还有些担心、后怕,怕耶律濬报复自己,现在想起来太可笑了。耶律濬不但没有动自己一根寒毛,还有了这么多华贵的珠宝首饰。今后,吃不愁穿不愁,就等着享清福了。她正在得意地想着,突然嗖的一声,从窗外飞进来一只匕首,正好插在桌案上,险些插破她的手掌!吓得她“啊!”的惊叫一声,连连向后倒退了几步。这时,门“咚”的被踢开了,蒙面人气咻咻地闯了进来,拔下插在桌案上的匕酋,一步一步向峰登逼去。单登惊恐万状,哆哩哆嗦地问:“你……你是谁?”蒙面人咬牙切齿地说:“你一个下贱宫婢,竟敢诬陷尊贵的皇后!伤天害理,罪不容诛!我奉皇后懿旨,来索你的狗命!”

“啊!”单登吓得心惊胆颤,魂魄俱丧,“咚!”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说话的腔调都变了:“神仙开恩!神仙饶命!这都是耶律乙辛叫奴婢干的啊!饶了奴婢吧!饶了……”没等单登说完,蒙面人狠狠把匕首剃进她的胸膛。蒙面人拔出匕首,割下单登的人头,重新回到耶律乙辛的卧室,把单登的人头放在耶律乙辛的书案上,手蘸鲜血在白粉墙上写下一行大字:“杀单登者,聂义忠也!”写完,扬长而去。

这个聂义忠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杀耶律乙辛和单登?其实聂义忠不是别人,正是义仆忽古。忽古怎么改名叫聂义忠了呢?

皇后萧观音被诬赐死以后,太子耶律濬悲恸万分,水米不进,忧赞成疾,悒郁成病,神思恍惚,常发呓语。几次拔出宝剑要冲出宫去斩杀耶律乙辛和单登,以报杀母之仇,都被他的老师耶律寅吉拦住了。耶律寅吉劝他说:“你父王正在气头上,偏听耶律乙辛一面之辞,若擅自行动,非招来大祸不可!不但报不了杀母之仇,还会被耶律乙辛抓住把柄,斩草除根!”耶律濬愤愤地说:“难道这杀母之仇就不报了吗?再说,耶律乙辛蒙蔽圣聪,残害忠良,祸乱朝纲,不除此贼,大辽非亡在他手不可!”耶律寅吉长叹一声说:“眼下最紧要的是保住性命,不被乙辛老贼害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乙辛老贼作恶多端,聂义忠愿为太子除掉此贼!”随着喊声,从门外走进一人,双手抱拳跪在耶律濬面前。

耶律濬定睛一看,原来是忽古,不由惊问道:“你说什么?聂义忠?何人是聂义忠?”

“太子容禀。”忽古说,“小人真名并不叫忽古,也不是契丹人。”

耶律濬大吃一惊。

忽古继续说:“小人真名叫聂义忠,本是战国刺客聂政第三十二代孙。”

耶律寅吉疑惑地说:“我读《太史公书》,知聂政并无子嗣,哪里来的第三十二代孙?”

“此话不假,聂政确无子嗣。”忽古说,“我祖上与聂政同住在奪只县深井里,聂政为恩人严遂杀掉韩相侠累以后,自毁面容,剖腹身亡,被暴尸街头。我祖钦慕聂政高义,认作义父,为之收尸葬埋。这样,聂政就成了我家祖先,传至今日,已是三十二代。”

“我看你豪侠仗仪,气度不凡,非一般常人可比,原来果是英雄之后!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耶律濬对这位聂改的后代顿时生出几分敬慕,赶快俯下身子把他搀扶起来。问道:“你因何来到北国?又是怎样改名忽古了呢?”

聂义忠说:“小人秉承祖德,豪侠仗义,疾恶如仇,好打抱不平。一天傍晚,我在街上闲游,遇见一个宋室皇亲带领恶奴在强抢民间女子。那女子只有十四五岁,吓得面如死灰,失声恸哭。女子的父母跪在地上向皇亲苦替求情。皇亲不但不放掉女子,反将她求情的父母狠狠踢倒在地。我见此情景,顿时火冒三丈!心中暗想,光明世界,朗朗乾坤,岂容你如此胡为!我冲过去对皇亲和恶奴好一阵猛打,打得恶奴们吱哇乱叫。屁滚尿流,纷纷抱头逃命。皇亲也被我打得鼻青脸肿,气息奄奄,险些丧命。这下可闯了大祸,宋皇下诏在全国缉拿我。我在宋朝无处藏身,翻山越岭逃到辽朝,改名叫作忽古,后被耶律乙辛捉住,当了他的奴隶。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没有皇后救我,我聂义忠早就不在人世了。今皇后被害,太子蒙冤,我聂义忠岂能坐视不管!再说,乙辛老贼祸国殃民,其罪当死!我虽不才,愿替太子除此大害!”

耶律濬万分激动,攥着他的手说:“先生高义,令濬感激不尽。只是乙辛老贼戒备森严,恐怕你难以近他。”

聂义忠说:“太子勿虑,俗话说,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机会总是有的。”

耶律濬仍在犹豫:“老贼心狠手辣,万一事败,你……”

聂义忠抬手拦住他,大义凛然地说:“太子待我恩重如山,就是肝脑涂地,粉身碎骨,我也心甘情愿!”

耶律濬感动得热泪盈眶,要给聂义忠下跪,聂义忠急忙把他扶住。

当下,耶律濬设宴款待聂义忠。酒逢知己千杯少,二人推杯换盏,一直饮到深夜。聂义忠乘着酒力,身穿夜行衣前来刺杀耶律乙辛。也该着老贼不死,当天晚上清子请他去饮酒,饮了个酩酊大醉,便宿在了清子家。第二天早晨回到府里,看见单登的人头摆放在书案上,脸色惨白,鲜血淋漓,吓得魂飞魄散,险些昏死过去。但他立刻恢复了平静,明白了发生的一切,一定是耶律濬派人来杀他,因他不在才杀死了单登。把单登的人头放在书案,是在威胁和警告他。想到这里,乙辛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害怕起来。当他一抬头,看见墙上“杀单登者,聂义忠也!”几个大字时,心中又疑惑起来,这个聂义忠是谁呢?没听说过耶律濬手下有个叫聂义忠的人呀?他一面叫仆人把单登的人头和那个侍女的尸体抬出去,一面派人去请张孝杰,火速前来商议。

张孝杰到来之后,耶律乙辛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向张孝杰讲说了一遍。张孝杰听后,眉头顿时拧成了疙瘩,忧虑地说:“太子不除,终有一天你我要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

是呀,耶律乙辛何尝不想马上把太子除掉。可是,道宗就太子一个儿子,他能轻易把他废掉或是杀掉吗?上月,他曾让护卫太保耶律查刺,向道宗告发耶律寅吉,萧苏色,杨遵勖等人,密谋废掉道宗,立太子耶律濬为帝。起初,道宗十分震怒,但很快便镇定了下来。因为耶律寅吉等人矢口否认,又没有足够的证据,道宗反倒把查刺毒打了一顿。用什么办法,才能让道宗把太子废掉呢?

张孝杰早巳猜出耶律乙辛的心思,胸有成竹地对耶律乙辛说:“大王,要想除掉太子,还得在废立上下功夫。”

耶律乙辛说:“上月查刺告发耶律寅吉,萧苏色、杨遵勖等人谋立太子,陛下不是没有相信吗?”

张孝杰说:“下官有一计,陛下一定会笃信不疑。”

耶律乙辛急问:“什么计?”

张孝杰狡黠地一笑说:“让牌印郎君萧额图辉去向陛下出首,就说他也参与了上月耶律寅吉,萧苏色、杨遵勖等人谋立太子之事,因恐事泄连坐,特来出首。他是陛下的女婿,陛下一定会相信的。就是不知道他肯不肯干?”

耶律乙辛说:“我对此人了解甚详,他是个有奶就是娘的势力小人,只要许以高官厚禄,肯定会干的。”

果然不出耶律乙辛所料,萧额图辉欣然答应。当天下午,萧额图辉便去向道宗出首,他泪流满面、悔恨交加、顿足捶胸地对道宗说:“求父皇饶恕,子婿该死,子婿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啊!”说完以额触地,碰得额头渗出了鲜血。

道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道:“你犯了什么大罪?快些讲来。”

“父皇容禀。”萧额图辉哽咽着说,“上月,护卫太保查刺告发耶律寅吉,萧苏色、杨遵勖等人谋立太子,确实有此事。”

道宗急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额图辉害怕地说:“子婿也……也参与了此事。”

道宗勃然大怒:“啊?这么说,太子果有废朕之意?”

萧额图辉诚惶诚恐地说:“千真万确!子婿若有半句假话,听凭父皇处治。”

道宗满脸阴云,颓丧地坐在龙椅上,他担心发生的事惰,终于发生了!他只有耶律濬一个儿子,耶律濬聪慧、勤勉,总领朝政时间不长,使表现出出色的帝王之材,把朝政处理得井井有条。他暗暗庆幸苍天有限,使大辽朝后继有人。他万万没有想到,耶律濬居然辜负他的厚望,要废他自立,犯下如此大逆不道的谋篡之罪!萧额图辉是他的女婿,又亲自参与了这件事,是不会有错的。道宗越想越气,咬牙切齿地骂道:“逆子!太让朕失望了!来人!”

内侍闪身站出,躬身施礼:“奴婢在。”

道宗黑虎着脸说:“传朕旨意,废太子耶律濬为庶人,与耶律寅吉、萧苏色,杨遵勖等人一起押入天牢,令耶律乙辛、张孝杰、耶律燕哥、耶律卓奇、萧十三等人严加鞫治!”

“是!”内侍答应一声,传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