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下烽烟 8.决战秦宗权

秦宗权的战斗力是惊人的,可是偏偏遇到了朱全忠,朱全忠屡屡以少胜多,这令秦宗权忍无可忍了。一场决战爆发了。

三大金刚被朱全忠摧毁,秦宗权决定亲自督师来攻汴梁。

秦宗权在十分窝火百分愤怒千分暴躁万分坚决中,率领十五万大军倾巢而出,来找朱全忠决一死战。

秦宗权因屡屡被弱小的朱全忠打败而羞耻难当。

秦宗权因张晊等三路大军的不争气而狂躁恼怒。

秦宗权因拔不下汴梁这个心腹大患而坐卧不宁。

秦宗权亲率中军,命逃回的张晊与秦贤为左右先锋,浩浩荡荡杀奔汴梁而来。

朱全忠不敢怠慢,感受到了大战在即的紧张、刺激和压抑。朱全忠在帅府内来回踱步,思考着下一步的御敌之策。这时候,探马来报告,说天平节度使朱瑄和弟弟朱瑾率援军赶来,据汴梁还有一日路程。探马刚走,牙将郭言回来了。郭言遵照朱全忠命令,在河阳、陕、虢一带,招募了一万兵马,已经带入了汴梁城。朱全忠听到这两个好消息,双手一拍说道:“事情好办了!”

朱全忠对坐在一边的敬翔耳语了一番,敬翔不住点头称是。

朱全忠命令:“开城迎敌。”

城内五万汴军浩浩荡荡列队出城,在汴水边扎下营阵。此时,秦宗权的大军也已经在前面五里之外的边孝村安营下寨。

这次朱全忠也将全部家底儿压在了前线。五万人马分前中后三座大营,前军一万人由诸军都指挥使朱珍统领,都将霍存、军校长葛从周、左右长剑都指挥使王重师佐之。中军三万人由朱全忠亲自率领,敬翔、偏将庞师古、检校左散骑常侍张归霸等人从之。后军一万人由排陈斩斫使李唐宾统领,都虞侯朱友恭、偏将郭言副之。

庞师古,曹州南华人,性情端庄厚重,一直跟随朱全忠左右。在朱全忠初到汴梁时,庞师古帮助朱全忠招兵买马,创建了第一支队伍。后来在救援陈州、击破秦军等战役中,累有战功。庞师古与霍存成为继朱珍和李唐宾之后的头号军事统领。

葛从周,濮州鄄城人也。其祖上都是朝廷大官,其父亲葛简还被朝廷赠以兵部尚书荣衔。葛从周“少豁达,有智略”,开始在黄巢军中,逐渐官至军校,做了个小头目。朱全忠在王满渡大破黄巢军时,葛从周与霍存、张归霸兄弟等人投降了朱全忠。敬翔是文士落魄与基层军阀结合的现象代表,那么葛从周就是武士落寞与基层军阀结合现象的代表。

葛从周是朱全忠阵营中几十年不倒的常青树,除了英勇善战、有大将材器之外,还有低调与忠诚。在朱全忠与秦宗权军队的一次作战中,朱全忠马失前蹄,连人带马跌倒尘埃。这时候秦军呼啦啦冲来,要擒拿朱全忠。情势危急之时,葛从周赶到,扶起朱全忠,重新上马。葛从周挡在朱全忠身后,面对秦军孤身拼死力战。无奈敌人势众,葛从周脸上被刀砍伤,胳膊中箭,身上被长矛刺了几个洞。此时葛从周全身上下都是血,铠甲破烂。可是葛从周毫不退却,仍咬牙奋力保护朱全忠。正在万分凶险之时,汴将张延寿赶回来救援,杀退秦军。在张延寿与葛从周保护下,朱全忠得以全身而退。这次战役后,朱全忠十分爱惜小伙子葛从周的忠心和勇敢,当即提升葛从周为军校长。葛从周跟随朱全忠征战几十年,一直深受器重,直到衰老不能领兵作战,退休回家,得以善终。朱全忠虽然赏罚分明,可是性情暴躁,心思难测,杀伐果决,特别是到了晚年,朱全忠猜疑心很重,众将时常因小过错而获杀身之罪。所以在朱全忠帐下做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葛从周能够得以善终,这是其过人之处,众将很少有能和他相比的。

王重师,颍州人。为人深沉大度,心里特有数儿,属于内秀的人。既擅长用长剑,也擅长用槊,武艺超群。开始的时候,朱全忠封其为拔山都,后又命其率领左右长剑军,为长剑军指挥使。

李唐宾,陕州人,性情刚直雄壮。原在黄巢军中为将,后来投降朱全忠。手使长矛,骁勇非常,又擅长排兵布阵,与朱珍齐名,同为朱全忠帐下头号上将。

朱友恭,寿春人,原本名叫李彦威。很小的时候就跟随朱全忠,乖巧伶俐,能够体察揣摩朱全忠的心意,朱全忠很喜欢他,就为其更名改姓,作为养子。

从这些将领的来历与经历,我们可以看出,朱全忠用贤任能的气度,霸业之初的霸气。从这些将佐的职务我们还发现,朱全忠管理军队的方法具有专业化的特点,如有用长剑的长剑队,有负责开道的开道队,有负责近距离作战的斩剁队,等等。这里面既有按专项功能编制军队的目的,也有为表现突出的将佐创造升迁空缺的策略,使立功将佐人人有进步空间,时时怀抱建功立业的期望。不至于一大堆人往一个职务上挤,挤压的结果要么是内部互相倾轧,要么是良才出走,要么是人心沮丧,最终一定会影响到朱全忠霸业的进一步拓展。朱全忠为汴军豪华的将佐阵容创制了五花八门的职务,令每一个人都感到被重用,每一个人都拥名副其实的头衔,每一个人都有不可忽视的社会地位,因此,将领们保持着旺盛的斗志和立功求赏的欲望。乱世之中,这些人风餐露宿、流血流汗,为的什么?不就是建功立业、荣华富贵、升官发财吗?这就是人性,基本的人性。这就是人生,特定历史环境下的人生。一个组织的事业有发展空间,一个组织内的机构职务有发展空间,一个组织内的成员有发展空间,说明这个组织是有生命力的,可以带给人希望的,组织的吸纳力才足够强。朱全忠深谙此道,朱全忠躲在人丛偷着笑。

汴秦两军对垒,几十万人马一时之间把汴水淹没在人山人海中。天空中烈日当头,白花花的阳光映照之下,刀枪剑戟反射着耀眼的光芒,盔帽铠甲散发出粼粼的波光。双方军兵摇旗呐喊,光着膀子击鼓助威。战马紧张地打着响鼻,摇头摆尾,嘶鸣雀跃,每一寸肌肉都进入了高度兴奋与紧张状态,随时待命出征。红黑两色战旗在风中“扑啦啦”招展飘扬。连绵几十里的牛皮帐篷,如同波涛涌动的海洋,任何人都清楚,波涛底下的蕴含的能量。

三声炮响之后,双方弓箭手“啪啪啪”射出一阵箭雨,划定对阵疆场,刀斧手蹲在鹿角丫杈之后压住阵脚。战场之上顿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汴军中,朱全忠催马来到阵前。秦军中,秦宗权坐着辇车来到阵前。秦宗权怎么乘辇车呢?原来秦宗权已经在蔡州宣布称帝。尽管秦宗权没有什么政治理想、治理方略,可是做皇帝劲头儿很足,做皇帝的排场搞得很大,因为他领略过黄巢的派头儿,见识过黄巢的消费,心里一直痒痒,一直跃跃欲试。现在,秦宗权吆五喝六地做了土皇帝,姬妾成群,仪仗成行,文武成列,一应俱全。蔡州虽然简陋,可里里外外的运行,无处不弊手弊脚地模仿帝都皇宫。

两军主帅见面,怒火填膺,但表面上还要镇定自若。

朱全忠首先发话:“逆贼秦宗权,违天悖人,祸乱中原,罪大恶极。本帅奉朝廷诏命,督各路兵马,特来剿灭,还不乖乖就擒?”

秦宗权仰天哈哈大笑,用手指甲剔着牙缝,歪着嘴说道:“朱全忠,你也不动脑子想想?你不也是反贼吗?穿上官军的朝服就成了圣人啦?方今朝廷腐朽,天下大乱,谁有军队、有地盘、有实力,谁就做皇帝,主宰天下!朕乃替天行道,率民推翻暴戾堕落的唐朝,这是民望所归。”

朱全忠最恨人家揭他的短,说他是反贼,无异于当众被扒掉裤子。现在秦宗权在两军阵前抖出他这段老底儿,朱全忠怒目圆睁,对秦宗权斥责道:“天下忷忷,兵连祸结,都是由于你这种狂妄之徒所致。尔等无法无天,蛊惑民心,烧杀掳掠,致使民不聊生,田产荒废。老百姓痛恨你们这帮祸患还来不及,你竟然厚颜无耻地说顺应民望。看本帅今天和你算清总账,替朝廷灭贼,替百姓除害,替陈蔡雪耻。”

秦宗权三角眼一斜,“嘿嘿”嘲讽地干笑了几声,冷冷说道:“朱全忠,你区区三四万人,如何与朕争斗?以卵击石还差不多?简直是不自量力。”

朱全忠不紧不慢一字一顿地说道:“本帅兵少,但是良将众多,不似你的部下,中看不中用。”

这句话正说到秦宗权痛处,汴秦两军连年来大小数百战,可是秦军屡屡被汴军打败,这令秦宗权羞愤难当,早就窝了一肚子火。

话不投机,二人不再答言,各自令旗一摆,秦军和汴军阵地各冲出一员战将。汴军战将是霍存,秦军战将是秦贤。霍存与秦贤各举刀枪,战在一处。秦贤憋着劲要找霍存报营寨被袭之仇,再加之秦宗权督阵。所以今天秦贤格外卖力,使出了浑身解数,要与霍存拼命。可是霍存毕竟技高一筹,秦贤渐渐不支。这时候,秦军中又冲出一员战将,与秦贤两人大战霍存,此人正是败军之将张晊。就在张晊加入战斗的同时,汴军大将王重师挥舞铁槊催马来支援霍存。四人两对杀得难解难分,尘土飞扬,两边军兵鼓足腮帮子为本部将领助威,喊杀声此起彼伏。朱全忠向朱珍递了个眼色,朱珍立即命令葛从周随自己冲入战场。见汴军又增加两员战将,秦宗权也毫不示弱,派出四员战将迎击。这真是一场盛大壮观难得一见的战斗,汴秦两军各自派出了核心精锐,在三里宽的战场上厮杀得天昏地暗。几十万大军的眼睛和心脏全被这场恶斗吸引住了。

就在两军厮杀的紧张时刻,突然秦军后方发生大乱。一名军校身上带血骑马飞速跑到秦宗权跟前,报告说:“陛下,我军背后突然杀来唐军。”

秦宗权大惊,问道:“唐军?朱全忠的那一小撮人不都在阵前吗?”

那将佐回答:“不是汴军,似乎是兖州和郓州的旗帜,人马当在五万以上。”

秦宗权心知中了朱全忠诡计,立即鸣金收兵,同时指挥大军斜向后撤。顿时,十几万秦军边打边撤,溃败而逃。朱全忠命令前中后三军乘势掩杀。掩杀中,两万秦军做了汴军的刀下鬼或者俘虏。秦军逃出五十里,到达一个叫做阳武桥的地方才扎住营寨。

大家不禁要问?兖州郓州的援军是如何赶来的?

朱全忠虽然嘴上说良将众多,其实心里还是没底的,与秦宗权相比众寡悬殊,况且秦军也是如狼似虎,残忍异常。所以在大战之前,朱全忠就向山东的天平节度使朱瑄发去了求援信。朱瑄接到朱全忠书信后,立即在镇府郓州点齐五万兵马驰援汴梁。朱全忠为了稳定军心,曾向部下诈称朱瑄率领十万援军。朱瑄还有个弟弟朱瑾,为兖州刺史。朱氏兄弟二人从郓州和兖州起兵西来救援汴梁,半路合兵一处,达到时正赶上汴秦这场恶仗。朱全忠在战前,悄悄向敬翔布置了一番,就是让敬翔安排人通知朱氏兄弟暂时按兵掩藏,待朱全忠吸引住秦军主力后,再由兖郓军队在秦军后方发起突袭。正当汴秦大将厮杀混战达到白热化之际,朱氏兄弟立即率军突击秦军后方。朱瑾剽悍勇武,战斗力十分强大,一马当先冲入秦军。秦军被前后夹击之下,惊慌失措,溃败后撤。

秦军退走后,朱瑄朱瑾兄弟来到汴军大营,朱全忠亲自迎出辕门,一手拉着朱瑄,一手拉着朱瑾,走入早已摆好筵席的帅帐。分宾主落座后,朱全忠高捧酒樽,满怀恭敬地对朱瑄说道:“郓帅,这次汴梁得以保全,全是仰仗你兄弟的救援啊,我朱全忠代表汴梁军民感谢你!”说着,朱全忠首先将酒喝干。

朱瑄厚重地笑笑,说道:“汴帅你不要客气,我们都是朝廷臣子,理当守望相助,戮力剿贼责无旁贷。”说完,朱瑄朱瑾二人也将樽中酒喝干。

朱全忠命汴军将佐向兖郓将佐一一敬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帅府内充满融洽欢快的气氛。

朱全忠再次向朱瑄举杯敬酒,说道:“郓帅,不知你今年贵庚?”

朱瑄不明就里,回答道:“我今年虚龄四十岁。”

朱全忠说道:“郓帅你年长。我们都是朱氏子孙,虽然以前不相识,但也是本家兄弟。那你就做我的兄长吧?”

朱瑄一听朱全忠这个建议,显然很合意,双手击掌表示赞同。于是朱瑄年长排序第一,朱全忠次之,朱瑾第三。如此一来,兖郓与汴梁的关系更紧密了。三人共同举杯,彼此敬酒。两边将佐也纷纷举杯祝贺三人结为兄弟。

该着秦宗权倒霉,末路当绝。秦军逃奔五十里后,草草安下营寨。秦宗权气得暴跳如雷,破口大骂。既骂朱全忠狡诈,也骂手下将佐无能,疏于防范。秦军上下战战兢兢,大气儿不敢出,生怕惹恼这位山大王皇帝,被当成出气筒杀掉。秦宗权草草吃罢晚饭,刚刚在宫女服侍下躺在床上,两眼无力地微微闭合。朦胧中,突然听到一声山崩地裂般的巨响,紧接着,床板和帐篷一阵剧烈地抖动。秦宗权惊出一身冷汗,骨碌身从床上跳起来,大喊道:“来人,发生何事?”

这时候慌慌张张跑进来一名侍卫,报告说:“陛下,大事不好,上天降灾于我们营中,一个大火球砸中左营。”

秦宗权嘴里骂道:“胡说八道!”一脚踢开那名侍卫,走出大帐查看。

只见秦军左营,火光冲天,噼里啪啦爆裂之声不绝,天上还有细碎的火球射向营中。被火球击中的秦军哭喊成一片。原来是块巨大的陨石从天而降,正好击中秦宗权军营。那时候,人们认识有限,不明白陨石雨是什么东西。都以为是秦宗权作孽太多,惹恼了上天,玉皇大帝在实施责罚。一传十,十传百,谣言在秦军中以加速度传播和几何数扩散。顿时,秦军将校人心惶惶,吓得惊魂出窍,纷纷趴在地上给天磕头,祈求宽恕。秦宗权虽然不相信天谴,但心里也发毛,感到脊背发凉,双腿打颤。一时间,竟然忘了命人救火。

正在秦军被陨石袭击吓傻而混乱之际,朱全忠与朱瑄也得到了探报,说秦军营寨遭天降火石袭击,伤亡惨重。朱全忠一拍大腿,放下酒樽,对朱瑄说:“兄长,你看秦贼罪孽深重,上天都不饶他。我们正可以趁机一举剿灭之!”

朱瑄说道:“好,你我联兵一处,连夜出击秦宗权。”

朱全忠当即下令:“朱珍你为先锋,率一万人马奔袭秦军。我和郓帅随后就到。”

趁着夜色,兖州郓州汴梁联军十万人直扑秦军而来。秦军正在为天降火石而惊魂未定,突然又杀来了汴军,秦军以为是天兵天将下凡,军情更加混乱。在草草抵抗之后,秦军丢弃一切军需物资,拔腿抱头鼠窜。汴军在朱珍率领下一阵冲杀,秦军又损失两万多人,秦宗权在几名亲信护卫下侥幸逃脱。这一仗决定了汴军与秦军的战略对比地位。

从此,朱全忠占据了战场主动,秦军迅速没落。朱全忠获得了自来宣武赴镇后的最大胜利,终于可以喘口气,歇一歇了。同时,这次战役也奠定了朱全忠横扫强敌的威名,成了中原一带名副其实的中坚力量。能够打败吃人肉的凶悍之兵,那是怎样的一支军队?闻风者无不对朱全忠产生敬畏之感。更重要的是,朱全忠借此机会将原来秦宗权赶跑的散兵游勇、流亡民众召回,渐渐聚合起来,发展壮大了汴军力量。秦宗权连续吃了几个大败仗,一蹶不振,由疯狂的四处进攻转为收缩防守,相继放弃了洛阳、河阳、郑州等地。朱全忠派出部将孙从益出任郑州刺史,请朝廷派来扈驾都头杨守宗做许州刺史。郑许两州基本纳入了宣武控制之下。

朱全忠威震中原,击破秦宗权,在保全汴梁的同时,为朝廷立下了大功。朝廷这时候不傻了,知道谁能干,知道要彻底扫荡秦宗权还需要继续倚重朱全忠。皇帝立即降旨,因高骈遇害已死,淮南出缺,所以封朱全忠兼淮南节度使、东南面招讨使。朱全忠的权力大了一倍多,不仅东南面军事由朱全忠统领,而且兼任了淮南节度使。兼任两镇节度使,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先例,也是特殊的荣耀。

朱全忠终于站稳了脚。

朱全忠终于腾出了手。

军阀要不坏,不算有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