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摄政王爷 7.小皇帝的恶作剧
大清国终于迁都北京城了,这一切全是由多尔衮安排进行的。
紫禁城的修复虽尚待时日,但多尔衮认为,国事蜩螗,他无法两头兼顾,所以,不能等到完全修复后再迁都。八月初,他终于下旨,命内大臣何洛会统兵为盛京留守,盛京随扈各王大臣及六部九卿官员人等,一律作好迁往北京的准备。这时,钦天监择定八月二十日乙亥为黄道吉日,于是,在这一天,大清的顺治皇帝在两宫太后、各王大臣贝勒、贝子的陪护下,从盛京起驾了。
小皇帝福临对终于能进行一次长途旅行感到非常高兴,尤其是听皇额娘说,去的地方是无比美丽的中原,那里的人很多很多,地方好大好大,从此,他们就要告别寒冷萧瑟的东北,去那花花世界南面称孤,他虽不明白自己的身价,不清楚南面称孤的意义,但能到外面的世界走走他就高兴。
他乘坐的是六匹马拉的御辇,陪同他的是皇额娘孝庄皇太后。但他仍不时跑到他的大伯代善的车上去,代善乘坐的车虽没有御辇宽敞、豪华,但坐在大伯的身边,小皇帝自觉能得到很多知识。在御辇上,他指着外面的景物问皇额娘,或是到了一处城镇问到了哪里,皇额娘十有九回答不上来,或说不出所以然;但大伯却有问必答,不但能说出这些关隘险要的地名,且能说出有关此地的故事,说,为了夺取这处地方,皇祖努尔哈赤或皇父皇太极曾经花费了好多心思,且战死了好多八旗健儿。
小皇帝对这些故事很感兴趣,听得很认真,每听完一个故事,他总要问道:这些地方眼下属不属我们大清管呢?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便哈哈大笑。代善趁机诱导他,说这些地方来之不易,你今后执掌政权后,一定要珍惜它,不但要爱护这里的百姓,且要认真考核这里的地方官。小皇帝虽对“执掌政权”的含意不甚明白,但总是认真地点头。
就这样,一路款款行来,走了一月光景,他们终于要到达目的地了。这天,车队经过一处大城镇,那里的城墙虽不及山海关的高大,但熙来攘往的人,却比山海关要多得多。
前一天,小皇帝便从大伯口中得知,这里是通州,距北京城不到一天路程,他牢牢记在心里,今日一见,京畿果然气象不凡,不但人多,就是两边的店铺也比关外气派。过了一条大河后,只见前面扎起了一座十分雄伟高大的彩牌楼,两边的大路上,到处是全副武装的兵丁,或三五步站一个,或一小队一小队在路边巡逻,神态都极其严肃紧张。
车队走近城门时,只见前面拥上来一大群红顶子官员,为首的,正是睽违已久的十四叔多尔衮。
小皇帝一见多尔衮,立刻有了几分戒备心理。在众多的伯伯叔叔中,小皇帝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十四叔,因为他在小皇帝面前总是扳着面孔,开口便是教训,只能这样,不能那样,不是要查他写的字,便是让他背书,口气严厉,从不假以词色。小皇帝想,好容易盼到这个十四叔离开我了,想不到才过了几天轻松日子他又出现了,北京虽是个好地方,但这个十四叔若时刻出现在身边,便是有天大的乐趣也没有心思了。所以,他一路上就在想,到了北京后,可不能事事受这个十四叔挟制,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看看离十四叔越来越近了。众臣面前,皆有一块小小的毡子,那是供跪拜用的,代善早已交代过他,此番十四叔为夺取中原,立下了大功,没有这个十四叔,他们便不能来此地,所以,见了十四叔后,应该先传旨免跪拜,且要多说几句慰勉的话。小皇帝一一记在心中,却并不想照办。
此刻,他望一眼身边的皇额娘,孝庄太后此时正在攀帷观看两边的街道,没有发现多尔衮已率众臣迎候在道旁。于是,他忍住笑,端坐车上,不发一语。
一边的多尔衮也在寻思。早在新皇帝登极时,他和济尔哈朗、代善就已蒙恩上朝免跪拜,今天,他本可不跪,但望一眼城厢两边,只见焚香恭迎的百姓成千上万,心想,众目睽睽,万民仰视,这可不是一般的日子,是大清皇帝第一次出现在新的臣民面前,自己作为摄政王,应该率先垂范,让这班新归化的汉民,一睹大清皇帝的威严,让他们知道对皇权的敬畏,只有皇上传旨免跪,我才能不跪,如果小皇帝不传旨免跪,还得委屈自己——只可惜来时没有想到这层,连毡子也没有准备。
然而,眼看车队已近,却仍不见小皇帝传旨,跟在后面的代善不由着急,可此时此刻,代善又不可能跑到前面来请旨。代善的苦衷多尔衮不能理解,此刻他只想,这是怎么搞的呢,按说,这事代善应该早有安排的,一定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他心中有气,可又无可奈何。
眼看身后的大臣们都已跪下去了,他也只好跟着跪了下来,朗声奏道:“臣多尔衮,恭请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及皇上万福金安。”
直到这时,小皇帝似乎才明白过来,他一掀车帘,露出那个满脸稚气的娃娃头,竟连连挥着手,喊道:“免跪免跪!”
可此时此刻,多尔衮已拜倒尘埃,且一连磕了三个头了,听了这道恩旨,真有些哭笑不得。这时,小皇帝终于开金口、动玉牙了,但故意拉长音调,从从容容,把平日学的一些用在谕旨上的套话背出来:
“朱明失德,内乱频仍,流寇蜂起,凌逼至尊。多尔衮奉旨入关,救万民于水火,仰赖昊天眷佑,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在天之灵,终于成此大功,虽说众将士用命,艰苦备尝,但多尔衮知人善任、宵旰忧劳,功不可没——”
孝庄太后此时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见多尔衮和众臣仍跪在黄天焦日之下的黄土地上,静听纶音,心有不忍,乃于一边悄悄拉了儿子一下,小皇帝这才把后面的话省下来,换了个口气说:
“十四叔,您辛苦了啊,辛苦了,快起来吧。”
多尔衮终于“谢恩”,并站了起来。这时,礼亲王代善和郑亲王济尔哈朗及诸王、贝勒、贝子已从后面车上下来,一齐拥到了前面,待小皇帝传过旨意,车驾继续向前,代善和济尔哈朗便走上来,拉住了多尔衮的手,代善先是一脸的歉意,摇了摇头说:
“十四弟,没办法,二哥我启沃无方。”
代善此说,显然是指小皇帝没有传旨免跪拜的事。多尔衮嘴角挂着一丝笑,他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尘,宽仁地说:
“没什么,没什么,我倒是觉得福临一天比一天懂事了。”
接下来,相互道乏。多尔衮此时显得异常严肃,说:“二哥,这半年的罪,可让人受的,十四弟我是巴不得早一天卸担才好。”
代善一怔,不由与济尔哈朗对望了一眼,说:“这个二哥能理解,二哥常和郑亲王说,真正亏了十四弟,他不愧是个全挎子,文也文得,武也武得,要不然,哪能到今天这地步呀。”
多尔衮双手一拱,朝天一揖,只说了三个字,道是:“再说吧。”
然后不再作声,翻身上马,紧跟在车驾后,向北京城进发。
代善一怔,只好和济尔哈朗同时上马,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