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乱世小人物的崛起 入错行的男人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呢?

他,是个一流的艺术家、末流的皇帝。

他爱作诗,爱填词,爱收集各种奇花异石,爱美人。

他的书法在中国书法界牢牢占据一席之位,首创的“瘦金体”千百年来不知迷倒过多少人。

他的绘画技术更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代表了一个时代的最高峰。

他把大好的江山断送在自己的手上,成了中国历史上著名的“昏君”。

他,就是北宋的第八任皇帝宋徽宗赵佶——一个非常特别的男人。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入错了行的男人,会很惨,搞不好会穷困潦倒一生。

而入错了行的皇帝,更可能是悲剧性的、灾难性的,搞不好会国破家亡、百姓遭殃。

今人所编的《宋人轶事汇编》中收录有一段明人的笔记,说宋神宗赵顼在秘书省无意中见了南唐后主李煜的画像,倾慕其风流雅韵,俊逸神飞,感慨再三,恨自己没有这样的一个儿子。夜里赵顼梦见李煜来参谒,第二天醒来,后宫传来喜讯,后宫一个怀胎九个月的妃子已生下一子,这孩子就是端王,即以后的宋徽宗赵佶。

这个故事颇堪玩味。

编故事的人拿李煜和赵佶作比较,进而断言,赵佶天生一副亡国之相,属李煜投胎转世,才华横溢,但独独少了一份治国韬略。

可不是嘛,这两个人都带着一身艺术细胞来到人世,把一个国家搞垮了,正是一对活脱脱的双胞胎也。

也许有人说,李煜接手的南唐已经是一个烂摊子,赵佶却是把大好河山搞垮的,两人的破坏力不在同一个档次吧?

其实,赵佶接手的政府,“鸭梨”(压力)也很大。

首先,宋朝是中国历史上大统一时期国土面积最小的一个。在宋太祖赵匡胤开国之前,北方的燕云十六州已经被后晋石敬瑭打包送给了辽国,没有了北方的万里长城作为屏障,在辽宋新开的边界到宋朝首都汴梁的八百公里间,一马平川,门户大开,无险可守,宋朝的防线只好收缩到了黄河北岸,以黄河为依托构建防守体系。

其次,新兴的大宋王朝面对的又是两个已经成型的强国:辽、西夏。

说起来很多人不相信,在当时的欧洲人心目中,辽国就是中国,因为辽国是当时中国北部的一个大国,疆域东起于日本海,西至阿尔泰山,北接今蒙古高原北缘和外兴安岭,南部与北宋、西夏、高丽等国接壤,对欧洲人而言,辽的影响力远远大于宋朝。以至于他们只知有辽,不知有宋。

大宋自诞生之日起,就一直受到来自于这两个国家的威胁,为了能得一个安定的生存发展空间,不得不年年向这两国输纳巨额岁币。

卧榻之侧有强邻觊觎,日子不好过啊。

再次,大宋政府经过了一百多年的发展,冗官、冗兵、冗费的现象非常严重,国家财政入不敷出,国事日渐式微。

在这种情况下,当政的又是赵佶这样的昏庸之主,北宋亡国,是早晚的事。

赵佶即位前夕,宰相章惇就曾断言:“端王(指赵佶)轻佻,不可以君天下!”

果然,年仅十九岁,性情轻佻的赵佶初登帝位就把朝政搞得一团糟。

他的“轻佻”主要表现在他无心朝政上。他除了喜欢诗词歌赋、丹青书画之外,还狂热地信奉道教,登基为帝后,为了把道教发扬光大,他大建宫观,自称是“神霄帝君”转世,“暗示”道箓院册封自己为“教主道君皇帝”。

皇帝既然都成了教主,文武百官也就投其所好,纷纷穿戴起道袍羽冠,开口闭口都来那么一句“无量天尊”,见了赵佶不称“万岁”,而称“教主”,不行跪拜礼,而是单掌当胸,深深一揖,道:“无量天尊,参见教主,贫道这厢有礼了。”

什么玩意儿嘛,乱七八糟,乌烟瘴气!

信道之人本应跳出三界外,不入五行中,食素菜,去荤腥,戒酒戒色,仙道贵生,无量度人。但赵佶这个假道士却六根不净,七情未断,痴恋尘缘,贪财好色,据说曾一次遣六千宫女出宫,可知其荒淫无度。为此,没少被大词人周邦彦讽刺调侃。

一次,赵佶夜访李师师,云雨过后,赵佶准备离开。李师师缠绵挽留说:“外面这样冷,霜浓马滑,不如等天亮再走。”赵佶情知明日若不早朝,势必招致非议,于是硬下心掰开李师师的手,走了。他万万没料到的是,偷香客周邦彦就躲在床下,将所有一切尽收耳内,回头填词一首《少年游》,词云: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
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家宿?城上已三更。
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这首新词一经发表,马上蹿红,被人们疯狂传阅。

另外,赵佶为了彰显品位,大量豢养乐师歌妓,广集奇花异石,生活穷奢极侈。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赵佶初登帝位就把朝中三百多名大臣(包括已经故去了的,如司马光、文彦博、苏轼、秦观等)一股脑儿地定性为“元祐奸党”,大力打压,起用了一些类似蔡京、王黼、童贯、朱勔、李彦、梁师成、高俅、杨戬、蔡攸之流的奸邪小人。这些奸邪小人为了满足赵佶兄的嗜好,沆瀣一气,胡搞乱搞,滥增捐税,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其中最恶名昭彰的是“花石纲”,搞得许多百姓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这伙君臣对民间疾苦视而不见,还一个劲儿地提倡“丰、亨、豫、大之说”。

“丰亨豫大”是大奸相蔡京对《易经》上两句话断章取义后的曲解,他对赵佶说,现在天下承平日久,府库充实:和,足以广乐;富,足以备礼,百姓丰衣足食,百年难有这样的盛况,这就是“丰亨”。既然丰亨,就要豫大,应该兴建明堂、延福宫,造艮岳,甚至铸九鼎,彰显盛德皇恩。

赵佶非常赞成蔡老先生的提议,视官爵财物如粪土,以致“累朝所储扫地矣”。大宋历年积蓄的财富被挥霍一空,朝堂上下,群魔乱舞,混浊不堪,败国之象毕现。《宋史》曾一针见血地指出,赵佶的用人错误直接导致了北宋的亡国,“迹徽宗失国之由,非若晋惠之愚、孙皓之暴,亦非有曹、马之篡夺,特恃其私智小慧,用心一偏,疏斥正士,狎近奸谀。”

就在这种江河日下的情况下,偏偏还有人给北宋政府下了一服烂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