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君臣七年之痒 意料中的兵变

在淮西兵权交接上,刘光世表现得出人意料的温顺,而作为交换条件,他给赵构开出的价格是:八千金。

八千金一到手,他逢人就以陶朱公范蠡自比,一脸的幸福。

“范蠡虽然有贤名,但他和勾践的君臣之义又怎么能跟我们君臣相比呢?哈哈!”赵构大笑着说道。大笑之余,任命刘光世为少师、万寿观使,并加赐了一大批珍宝古玩。刘光世又惊又喜,“秉烛夜观,几至四更”,兴奋得睡不着觉。

不日,张浚正式宣布相州观察使、行营左护军前军统制王德为淮西军都统制,统制官郦琼为副职。同时将吕祉升为兵部尚书兼都督府参谋军事,前往淮西庐州抚慰诸军。

吕祉,字安老,建阳人,宣和三年(1121年)进士。生性正直,曾因直言议论政事被贬为明州(今浙江宁波市)通判。在张浚发表定都建康期间,他曾写《东南防守利便》一书呈上,认为:“立国于东南者,宜联络淮甸、荆襄之势。临安僻在海隅,当移跸江上,然后可以系东南离散之心。”与张浚政见相同,从此以后,很是得到了张浚的一番提携。

吕祉也因此更加大谈特谈自己的“平敌之志”,一副行家的样子。

这次淮西军换将,张浚委其重任,把他推上了督军位置。

一个姓张的参知政事私下里跟张浚说:“吕祉书生一个,不习军旅,恐难当大任,应该换一个有威望、能镇得住军队的人。”

张浚却振振有词地说道:“吕祉不正就是这样的人吗?除他之外,再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了。”

吕祉对张浚的知遇之恩更加感激涕零,临行前,向天发誓:“现在我统率一军,必定生擒刘豫父子,尽复故疆,不负恩相期望。”

张浚咧开嘴巴,满意地笑了。吕祉是自己的人,而王德能升为准西军都统制也完全是自己一手促成的,以后肯定会死心塌地为自己效力,从某种意义上说,淮西军已经落入自己之手了。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一切,都按照岳飞之前预料的情节发展,丝丝入扣、分毫不差!

王德和郦琼是淮西军中出了名的哼哈二将,以前刘光世每次要办什么事,都要他们一起去办。刚开始时,两人因为工作需要,互相称兄道弟,一起喝酒玩骰子,志同道合,特对胃口,形影不离,仿佛同穿一条裤子!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为了提干、争先进、评职称,两人暗地里一直在较劲,见了面甚至表现出恨不得生吞了对方的样子,早就反目成仇了。

王德这次不明不白的升迁让郦琼窝了一肚子火。

凭什么提他担任都统制?!

郦琼咽不下这口气,串联一大帮人起来抵制朝廷的人事安排。他们络绎不绝地跑来找吕祉大讲王德的坏话,说王德为人粗暴、不作为,还经常克扣军饷,贪污腐败,而且生活作风有问题,接受性贿赂,等等。

吕祉初来乍到,很多地方正要仰仗王德协助,就对王德百般维护,说:“你们说的,都是些小问题,瑕不掩瑜!瑕不掩瑜!我告诉你们,张浚丞相任人,只看才干,不看生活作风,你们不要再说了。”不受理郦琼等人的申诉。

郦琼察言观色,明白了。你既然已经和王德搞到一块儿了,那就不跟你废话了,走,咱们换地儿上访!他们把王德和吕祉互相勾结,且王德在军中鱼肉士兵,贪污受贿的不法行为告到了御史台。

因为事件涉及南宋五大军区之一的高管人员,御史台的相关人员不敢受理,把事情上呈给了赵构。赵构觉得,现在稳定压过一切,要避免军中哗变,还是得先把王德调开。于是一纸调令,把王德的八千人马调驻建康府,淮西军区由都督府张浚直接负责。

赵构满以为这样一来,息事宁人,天下太平了。

可是按下葫芦起了瓢。吕祉知道了郦琼居然跳过自己向上级告状,而且把王德弄走了,气炸了,当即采取了报复行动。他玩了个狠的,向朝廷上表,诬蔑郦琼等人傲慢无礼、阴蓄异志,有谋反之心,要求赵构尽快将他们除掉,免生横祸。谋反是一顶大帽子,盖在郦琼的头上,那摆明是将他往死里整了。

向来神经过敏的赵构一看到“谋反”二字,一不调查,二不研究,马上任命张俊为淮西宣抚使,杨沂中为淮西制置使,全面负责淮西军务,连夜动身赶赴庐州。

自古以来,便如此,君疑臣必杀,臣疑君必反。这一次又再次证实了这点。

赵构这个草率的决定终于引发了一场大爆炸!

收到了风声的郦琼毫不迟疑,迅速地采取了行动,他召集了淮西诸将,劫持吕祉,率全军四万人渡淮,投奔了刘豫。

吕祉到这时才意识到玩出火了,急得大声疾呼道:“吕祉有错,你们杀了就好,为什么要卖国投敌,辜负朝廷!”郦琼冷笑不答,领着军士疾驰而去。

吕祉又急又恼,挣扎着不肯往前,叫道:“刘豫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逆贼,我岂可见他!你们既然不肯回头,请就地杀了我吧。”一言既出,“众颇感动,几千余人环立不行”,将士勒马不前,兵士垂首止步,军心动荡。郦琼看他又叫又骂,生怕他说动了众军士,事情中途有变,赶紧命人将他杀了。

吕祉一介文弱书生,临死倒颇显风骨,破口大骂郦琼不已,“碎首折齿而死”,年四十六。

淮西兵变的消息,就像一颗重磅炸弹,在秋后的午夜滚过天际,南宋朝野震惊,久久回不过神儿来……

其中,受惊吓最大的两个人无疑是张浚和赵构。史称,“张浚始悔不用岳飞之言”,痛心疾首,后悔莫及。赵构则把这次兵变的责任全一股脑儿地推到张浚头上,恨声道:“宁可亡国,也不再用此人。”

事后,赵构马上写信给郦琼,哄他说之前的一切都是误会,只要郦将军你能回来,“以前犯罪,不以大小,一切不问”。同时又发手诏给岳飞,说,“闻琼与卿同乡里,又素服卿之威望”,要岳飞写信帮劝郦琼浪子回头,声称“可不问前愆,优授官爵”。这时的赵构对郦琼低声下气,哀求乞怜,全无半分“犯吾法者,唯有剑耳”的气概。

郦琼对赵构的呼唤置之不理,领全军四万余人,裹胁十余万百姓,席卷了钱粮、军马、辎重无数,头也不回地投降了伪齐刘豫。

他这一走,不但给南宋造成了极大的经济损失,而且使南宋君臣苦心构筑起来的淮西战略防线轰然倒塌,连绵数百里的区域完全暴露在伪齐和金人的锋芒之下,南宋的半壁江山,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