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秋季，七月，淮南王（首府六县〔安徽省六安市〕）英布叛变。

最初，韩信被杀，英布已经恐慌，及彭越被杀，刘邦下令把彭越的尸体剁成肉酱，分别送给各封国。使节到了淮南（首府六县），英布正在郊外打猎，看见肉酱，既悲又惧，遂秘密调兵遣将，准备其他郡县有什么紧急情况时，即行发动。

英布最心爱的一位姬妾有病，到医生那里诊治。医生家跟高级国务官（中大夫）贲赫，对门而居，贲赫送了一份厚礼，就到医生家陪那位姬妾饮宴。英布认为二人必有奸情（他们可能有奸情，但也可能只是贲赫要拍宠姬的马屁），打算逮捕贲赫。贲赫得到消息，仓促逃走，乘坐政府驿车，直奔长安，检举英布反形已露，请求在他还没起兵之前，把他诛杀。（明明是男女之间的纠纷，却控以谋反，在专制政治下，只有这顶铁帽才报得了私仇，即令对手是王爷，也招架不住，）

刘邦看到贲赫的检举书，告诉宰相萧何，萧何说：“英布不会这样，恐怕是仇家陷害。最好先把贲赫囚禁，派人前往淮南国调查。”英布发现贲赫逃走，并且已经上书政府，怀疑揭发他的叛变秘密。不久，中央政府的使节前来查询，查询的结果，又对自己不利。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先屠杀贲赫全家，然后起兵叛变。

刘邦接到正式报告，立即释放贲赫，任命他当将军。召集将领们商谋对策，大家异口同声说：“出兵攻击，坑杀那小子，他有什么本领？”汝阴侯夏侯婴，召请故楚王国宰相（令尹）薛先生（名不详），向他请教。薛先生说：“英布当然会叛变。”夏侯婴说：“皇上（刘邦）把七地封给他，把王爵加给他，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做？”薛先生说：“前些时杀韩信，过些时又杀彭越。韩信、彭越、英布三人，对国家对皇上的功劳一样、贡献一样。二人已死，英布自会怀疑该轮到他了，所以非反不可。”夏侯婴报告刘邦，刘邦召见薛先生，向他请教。薛先生说：“英布叛变，一点也不奇怪。假使英布用上等谋略，山东（崤山以东）地区不会再属西汉政府。用中等谋略，胜败之数，不可预料。用下等谋略，陛下可以靠着枕头，安安稳稳睡觉。”刘邦问：“什么是上等谋略？”薛先生说：“向东夺取吴郡（江苏省南部），向西夺取故楚王国土地（河南省南部），再夺取故齐王国（山东省东部）跟故鲁国（山东省西南部）土地。号召燕国（河北省北部）、赵国（河北省南部），然后固守，不再进攻，山东便会完全脱离。”刘邦问：“什么是中等谋略？”薛先生说：“向东夺取吴郡，向西夺故楚王国土地，吞并故韩王国（河南省中部）跟故魏王国（河南省北部及东部）。占领敖仓（河南省荥阳县北敖山粮仓），取得粮秣，封锁成皋（河南省荥阳县西北汜水镇）。双方相峙，成败在两可之间。”刘邦问：“什么是下等谋略？”薛先生说：“向东夺取吴郡，向西夺取下蔡（安徽省凤台县）。然后把重要物资，转运到大后方故越王国（浙江省）土地，南方跟长沙王（首府临湘〔湖南省长沙市〕）吴芮结盟。这时候，陛下可以安枕，平安无事。”刘邦问：“英布将用哪种谋略？”薛先生说：“下等。”刘邦问：“你怎么知道？”薛先生说：“英布本是骊山（陕西省临潼县东南）的一个囚徒（参考前二〇八年），爬到封王高位，眼光短浅，只顾身前，不顾身后，看不到远景，而只求自保，所以必然采取下等谋略。”刘邦说：“好极。”封薛先生千户人家。下令撤销英布封爵，改封儿子刘长当淮南王（首府改设寿春〔安徽省寿县〕），接替英布。

13、这时，刘邦已经有病，打算派太子刘盈出征。太子宾客唐宣明（东园公）、朱晖（绮里季）、崔广（夏黄公）、周术（角里先生），拜访建成侯吕释之，说：“太子（刘盈）担任最高统帅，功劳再大，官位不能再升。可是万一失败，则灾难从此开始。你应该火速晋见皇后（吕雉），找一个恰当机会，向皇上哭泣求情，告诉皇上：‘英布是天下猛将，又精于作战。而各位将领，跟你都是平辈，教太子统御他们，跟教绵羊驱使狼群，有什么分别？他们可能不接受命令。而且一旦英布得到消息，战鼓西行，谁能抵御？你虽然有病，仍请勉强一行，用一种特制的软车，躺在那里指挥，将领们就不敢不尽全力。你虽劳苦，可是为了你的妻子儿女，只有强打精神。’”吕释之当夜去见吕雉，吕雉找个机会向刘邦哭诉，把四人的话，照说一遍。刘邦说：“我早就知道那小子不能办事，当老子的只好自己出马。”

刘邦御驾亲征，率军出发。高级官员都留守长安，送别霸上（陕西省西安市东灞河畔）。留侯张良也有病，勉强起床，送到曲邮（陕西省临潼县北），见到刘邦，说：“我本应该随从大军，只因病重，不能如愿。楚国人（英布的淮南国是故楚王国土地）反应敏捷，剽悍善战，请你尽量避免跟他对决。”建议给太子刘盈加一个将军的头衔，统御关中（陕西省中部）所有的武装部队。刘邦拜托，说：“子房（张良别名），你虽然有病，勉强躺在家里照顾我儿子。”这时，叔孙通当太子师傅（太子太傅），张良兼太子教师（太子少傅）。征调上郡（陕西省延安市）、北地（甘肃省西峰市）、陇西（甘肃省临洮县）三郡地方民兵，跟巴蜀正规政府军，以及首都长安警备区司令（中尉）所属的警备部队三万人，充当太子禁卫军，驻屯霸上。

英布最初起兵时，对他的将领们说：“刘邦已经老了，一定不能亲来，只有派他的将领们出征。将领群中，唯有韩信、彭越，而今都已去世，其他的人，我不在乎。”这才决定发动。果如薛先生预料，他先行向东攻击荆国（首府吴县〔江苏省苏州市〕），荆王刘贾逃走，死于富陵（江苏省洪泽县西北）。英布遂合并荆国武装部队，北上，渡过淮河，攻击楚国（首府彭城〔江苏省徐州市〕），楚王刘交发兵在徐县（江苏省泗洪县南）跟僮县（安徽省泗县东北）阻截，分为三个据点布防。有人向楚军司令建议：“英布是沙场老将，人们对他，一向畏惧，而且《兵法》上说：‘封国的国君在自己领土上作战，称为“散地”（官兵不必拼死，战稍不利，大家一哄而散，各投亲友）。’而今把大军分割三处，只要一处失败，其他两军跟着也就崩溃，怎么能互相援救？”楚军司令坚持己见。英布军先攻破一个据点，果然，楚军完全瓦解。英布在肃清后方之后，率大军西进。

公元前一九五年（丙午）

西汉·高祖十二年

1、冬季，十月，西汉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帝（一任高祖）刘邦（本年六十二岁）跟英布在蕲县（安徽省宿州市南蕲县集）西方遭遇，英布军队全是精锐。刘邦在庸城（蕲县西）固守营寨，看见英布军阵地，跟项羽军阵地仿佛相似，心里有点畏惧。二人遥遥相望，刘邦说：“你何苦叛变？”英布说：“什么叛变？我只是想当皇帝罢了。”刘邦冒火，破口大骂，纵兵进击。双方大战，英布军不能支持，向后撤退，渡过淮河后，再布阵反扑，再败，再撤退，数次之后，全军溃散。英布只好率领亲军一百余人，逃向长江以南。刘邦指派将领追击。

2、刘邦回首都长安，经过故乡沛县（江苏省沛县），在行宫摆设酒席，宴请他当流氓时所有的伙伴，男女长辈，以及年轻一代。谈谈往事，叙叙当年，欢聚一堂，喜气洋溢。大家将醉未醉时，刘邦引吭高歌，并起来舞蹈，意气激动，感慨伤怀，不禁流下眼泪，告诉长辈们说：“离家出外的孩子，总是悲思他的故乡。我自从被拥护当沛公（参考前二〇九年），东征西讨，除暴安良，终于取得天下。现在我把沛县当做我的汤沐邑（全县赋税，不缴给政府，全部作为主人沐浴之用）。人民不必再缴纳赋税，世世代代，永远如此。”欢宴十余日，才动身告辞。

3、西汉政府追击英布的将领，在洮水（今地不详）南北两岸，跟重新集结的英布残军会战，英布军再大败，最后彻底瓦解，不能再行集结。英布从前跟番君吴芮情谊至笃，又有婚姻之好（英布是吴芮的女婿，参考前二〇八年）。这时吴芮已死（前二〇二年），儿子吴臣，继承老爹长沙王（首府临湘）的王位，吴臣派人向姐夫英布保证，愿跟他一同逃亡南越（首府番禺〔广东省广州市〕）。英布信以为真，随着使节前往长沙国首府临湘（湖南省长沙市），路经番阳（江西省波阳县）时，番阳人（姓名不详）在兹乡（波阳县境）民家，击杀英布。

*司马迁曰：

英布这个人，祖先可能是皋陶（黄帝王朝六任帝伊祁放勋的司法部长，据说审判公平，国无冤狱，被后世敬重）的后裔。春秋时代，楚王国消灭英氏国（安徽省金寨县东南英氏城）、六国（安徽省六安市东北九千米城北镇），英布祖先已经没落。虽然身受刑罚，可是突然崛起，蹿升得仍如此之快。项羽坑杀的人民千千万万，英布正是他的首席帮凶，功劳又在其他将领之上，借此封王。最后仍逃不过诛杀，灾祸起自一个美丽的女人，妒火所烧，竟断送前程。

4、周勃把代郡（河北省蔚县）、雁门郡（山西省右玉县）、云中郡（内蒙古托克托县）一带叛乱，完全平定。追击到当城（蔚县东北），斩陈稀。

5、荆王（首府吴县〔江苏省苏州市〕）刘贾没有儿子，刘邦改荆国为吴国（首府广陵〔江苏省扬州市〕）。

十月九日，刘邦封老哥刘喜的儿子刘濞当吴王，管辖三郡五十三县。

6、十一月，刘邦经过鲁县（山东省曲阜市），用太牢（牛羊猪各一）祭祀儒家学派始祖孔丘。

7、刘邦自从攻击英布回来，病势加重，于是更急于更换太子。张良规劝，刘邦拒不接受，张良遂称病不再问事。叔孙通上疏说：“从前，姬诡诸（春秋时代晋国十九任国君献公），因为骊姬的缘故，罢黜太子（姬申生），立幼子姬奚齐，使晋国大乱数十年（前七世纪事），成为天下笑柄。秦王朝不早早的确定嬴扶苏太子名号，留下空隙，使赵高得以用欺诈手段，拥立嬴胡亥（参考前二一〇年），自取灭亡，这是陛下亲眼看到的事。而今太子（刘盈）仁爱厚道，又十分孝顺，天下无人不知。皇后（吕雉）跟陛下共度患难，怎么可以背弃？陛下一定要废嫡立庶，我愿受斩刑，用鲜血污染金殿。”刘邦说：“算啦，我不过开开玩笑。”叔孙通说：“太子，国家的根本，根本一摇，天下震动，怎么能开这种玩笑？”这时高官们坚决反对的很多，刘邦知道大家不服赵王（首府邯郸）刘如意，只好作罢。

8、宰相（相国）萧何因为首都长安地狭人多，御花园（上林苑）中却有很多空地，荒芜在那里，十分可惜。请求拨付给平民作为农田，官员们也可以不必再去御花园割草，只令农夫缴粮就可以了。刘邦暴跳如雷，号叫说：“萧何接受商人贿赂，打主意打到我御花园头上来了。”下令司法部长（廷尉）逮捕萧何，戴上全副脚镣手铐刑具，囚入监狱。几天之后，皇城保安司令（卫尉）王将军（名不详）在刘邦身旁，进言说：“宰相（萧何）有什么大罪，陛下突然把他逮捕？”刘邦说：“我听说，李斯当秦王朝宰相，好的事归给领袖，坏的事归给自己。萧何为了贪图奸商的财宝，竟要我的御花园，博取民心，所以要惩罚他。”王将军说：“在职责范围内，只要对人民有益处，就向上请求，这才是真正的宰相。陛下怎么可以疑心他受贿？当初，陛下在东方跟西楚（项羽）打拉锯战，数年之久。陈豨、英布叛变，陛下亲自出征。那个时候，萧何镇守关中（陕西省中部），只要一只脚轻轻摇动，关西（函谷关以西，即关中）就不是陛下的了。萧何不在那时候谋利，现在却去贪图商人几两银子？秦王朝因为拒绝听到过失，才丧失天下，李斯那种把过失包揽到自己身上的小动作，何足效法，你可把萧何看得太肤浅了。”刘邦听了，内愧于心，只是面子一时磨不开。但仍在当天，派使臣“持节”，前往释放萧何。萧何年纪已老，而平常又一向谦恭谨慎，出狱后随着使臣入宫晋见，赤着双脚认罪。刘邦耍起无赖，说：“罢了罢了，贵阁下为了人民利益，请求御花园的田地，我却不准，我不过姒履癸（桀）、子受辛（纣）角色，而你是最贤明的宰相。我故意囚禁你，就是要人民都知道我是个暴君。”

9、陈豨当初叛变时，燕王（首府蓟县〔北京市〕）卢绾动员军队攻击他的东北阵地。陈豨派王黄到匈奴汗国（王庭设蒙古国哈尔和林市）求救。卢绾也派张胜出使匈奴汗国，告诉匈奴，已经击败陈豨。前任燕王臧荼的儿子臧衍，也在那里，看到张胜，建议说：“你所以在燕国（卢绾）受到尊重，是因为你了解北方匈奴。而燕国所以仍然存在，是因为各封国接二连三叛变，兵连祸结。今天，你代表燕国来此，目的在于早日清除陈豨一帮。有没有想到，陈豨一帮人清除后，西汉政府下一次就会对燕国开刀，你也要成为俘虏。你最好说服燕王（卢绾），暂且和缓对陈豨的压力，而跟匈奴汗国和解。天下无事，燕王宝座可以长久坐下去。万一将来西汉政府向燕国下手，也可以有个外援。”

张胜认为有理，秘密建议匈奴汗国帮助陈豨，反击燕军。卢绾发觉不对劲，疑心张胜已投降匈奴汗国，急向中央奏报，要求屠灭张胜家族。可是，等到张胜回来复命，叙述他的构想，卢绾完全接受，于是处决了另一个人，屠灭了那人的家族（那人是谁？一家老幼何辜？可悲？），却把张胜和他的家族，秘密送到匈奴汗国，充当使节。一面派范齐秘密前往会见陈豨，教唆陈豨长期抵抗，不要急于在战场上决定胜负。当刘邦出击英布时，陈豨经常率军进驻代郡（河北省蔚县）。

最后，西汉军终于击斩陈豨，陈豨的副将（裨将）投降，把卢绾的阴谋，和盘托出。刘邦征召卢绾，卢绾声称患病。刘邦又派辟阳侯审食其、最高监察长（御史大夫）赵尧，前往蓟县（燕首府·北京市），迎接卢绾，并顺便调查真相。卢绾越发恐慌，逃走躲藏，对他的亲信说：“不是刘姓而当王的，唯有我跟吴臣（长沙王）。去年（前一九六年）春天，西汉政府屠灭韩信三族。夏天，屠灭彭越二族，都出于吕雉的阴谋。而今皇上（刘邦）患病，把政府交给吕雉，吕雉不过一个女人，专门找借口诛杀异姓跟有功大臣！”声称病重，不肯应召。那些亲信一看祸事越闯越大，纷纷逃亡。卢绾说的话，逐渐泄漏。审食其听到耳朵里，回长安后，据实奏明，刘邦大为愤怒。适时的又得到匈奴汗国降人报告说：张胜未死，人在匈奴汗国，担任燕国的使节。刘邦说：“卢绾这家伙果然叛变。”

春季，二月，刘邦命樊哙以宰相身份，率军进击，并封儿子刘建当燕王（首府蓟县）。

10、刘邦下诏：“南武侯织（姓不详），也是南越（首府番禺〔广东省广州市〕）贵族的后裔，封他当南海王。”（去年〔前一九六年〕封赵佗当南越王，共辖三郡，南海是其中之一〔郡政府也设番禺〕，今年封这位其姓不详的侯爵当南海王，是夺取赵佗的一个郡，势不可能。可能只是虚名，并不能到任。）

11、刘邦攻击英布时，被流箭射中，回长安途中，创伤恶化。吕雉派一位最优秀的外科医生赶来医治，医生给他检查过之后，说：“可以治疗！”刘邦诟骂说：“我本是一个小民，手提三尺佩剑，取得天下，难道不是上天的意思？我的命在天老爷手里，就是神医扁鹊（前四世纪郑国名医），也没办法。”拒绝医治，赏给医生黄金五十斤，送他回去。

吕雉知道刘邦随时会死，向他请示后事：“你百岁之后，萧何也会去世，谁能接替他的位置？”刘邦说：“曹参。”吕雉再问谁可接替曹参？刘邦说：“王陵。不过王陵有点憨，要请陈平帮助他。陈平智慧超人，但没有魄力，不能够独当一面。周勃也是人选，他敦厚而又不善言词。然而，将来保护刘家平安的，必然是他，可以任命他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作为准备。”吕雉又问：“谁接替周勃？”刘邦已十分衰弱，叹息说：“再以后的事，你已经用不着担心了。”

夏季，四月二十五日，刘邦在长乐宫逝世（年六十二岁）。

四月二十八日，西汉政府发丧。大赦天下。

12、前燕王卢绾，率数千人驻屯边界，等候消息。希望刘邦痊愈，亲自到长安向刘邦请求。而刘邦竟死，四顾茫然，只好投奔匈奴汗国。

13、五月十七日，西汉政府把刘邦埋葬在长陵（陕西省咸阳市东北二十千米）。

最初，刘邦厌恶读书，但天性聪明，胸襟开阔，能采纳最好的谋略，连看门人跟最低阶层的小兵，一见面都成为老友。当年进入关中（陕西省中部），定三章约法（参考前二〇六年）。等到全国统一，命萧何制定法律，韩信制定军律，张苍制定各种单行规章，叔孙通制定礼仪。跟功臣共剖符信（用金、玉、铜、竹、木之类做成，上刻文字，然后当中劈开，君王自留一半，一半交给当事人。参考前二五八年），丹书铁券（把字铸在铁券上，用朱砂涂在字上，保证永远有效。古代君王颁发给功臣，世世代代保存，可以凭它免除若干重罪，包括死刑），妥藏在皇家祖庙（太庙）的石屋金柜之中。虽然每天忙碌，没有片刻休息，但创立制度，规模宏远。

*班固曰：

春秋晋国史臣蔡墨曾经考证，尧帝伊祁放勋（黄帝王朝六任帝，儒家学派的神圣君王），后裔中有刘累，学习养龙技术，曾侍奉夏王朝第十六任帝姒孔甲，他的后裔改姓为范。

晋国国务官（大夫）范丐（范宣子）说：“我的祖先最初是伊祁放勋（陶唐氏），夏王朝时是刘累（御尼氏）。商王朝时，子孙称豕韦部落（河南省滑县东南）。周王朝时，子孙迁到唐国（山西省翼城县），周王朝二任王姬诵，消灭唐国，子孙再迁杜国（陕西省西安市东南郊）。杜国国君姬恒（杜伯），被周王朝十一任王姬靖诬杀，姬恒的儿子姬隰叔投奔晋国。等到晋国称霸国际时，姬隰叔改姓范，世代当晋国防务司令（工师）。前七世纪八〇年代，晋国内乱，范姓后裔投奔秦国。后来全族再回到晋国，未回到晋国而仍留在秦国的族人，恢复姓刘。”

刘向说：“战国时代，在秦王国的刘姓后裔，随军出征，被魏王国俘虏。魏王国覆亡后，刘姓后裔迁到大梁（河南省开封市）附近，聚集丰邑（江苏省丰县）。因之周福告诉雍齿说：‘丰邑的人，是从大梁来的移民。’”（二人事参考前二〇八年十二月）

所以，我们歌颂刘邦：“汉王朝的皇帝，出自尧帝伊祁放勋，繁衍到周王朝的秦国，才开始姓刘。经过魏王国，往东再迁，出了一位丰公。”丰公，指刘邦的祖父，太上皇刘执嘉的老爹。事实上刘家在丰邑定居的日子很短，在丰邑的祖先坟墓也很少。所以刘邦当上皇帝后，在秦地（范隰叔孙儿范会留在秦王国的后裔）、晋地（范姓在晋做官）、魏地（被掳大梁）、楚地（丰邑属故楚王国）四个地方，分别设立祠堂祭祀——祭祀天地及祖先，这就是证据。由此推断，西汉王朝继承尧帝伊祁放勋的大运，盛德已高达顶点。斩杀大蛇，就是符信。国旗用红的颜色，乃火的标志。这是上帝的安排，一切都出于天意。

柏杨曰：

刘邦的出身，不过一个地痞流氓。可是当了头目之后，自有人造神弄鬼，拼命往他脸上涂脂抹粉。连班固这位受人尊重的史学家，也奋不顾身，查出刘邦竟然是儒家学派顶礼膜拜的尧帝伊祁放勋的后裔。看他这篇大作，左拉右扯，驴头马嘴，真是辛苦非常。司马迁在他的大作《史记》里，便没有这些呓语。

塞万提斯写《堂吉诃德传》，借着堂吉诃德之口，告诉他的伙伴桑科说：只要你能混出一点名堂，就自会有人发现你有皇家血统。可说明这种摇尾手段，古今中外，相差不多。不过，刘邦确实是中国历史上最英明的君王之一。所有具有关键性的大决策，都是别人的主意，没有一个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庸碌的领袖面对着比他智慧高的人，会感到一种压力，浑身不舒服，自己的愚蠢见解一旦被部属批驳，他会恼羞成怒，翻脸无情。左右必须全是比他更庸碌的蠢才，使他有机会表演“面授机宜”“智从己出”，他才满意。刘邦几乎样样不如人，然而，他是一个优秀的统御人才，能作正确判断，能承认错误，能宽容别人的过失，能用度外之人；胸襟坦荡，不拘小节，具备一个理想领袖的条件。即令生在民主时代，他也会同样崛起。

刘邦最大的罪恶，是他用残忍的手段屠杀功臣，留下不可磨灭的劣迹，我们绝不宽恕他。但我们也了解，专制独裁政治就是杀戮，当初大家一块当小偷、当强盗，吃在一起、睡在一起，大哥二哥麻子哥，好不亲爱，一旦你高坐金銮宝殴，装模作样，想想你当年狼狈嘴脸，要不是我，你还能活呀？王朝政权建立伊始，效忠心理还没有凝聚成为惯性，互相猜忌之下，不但君要杀臣，臣也要杀君。猜忌犹如荆轲的毒刃，见血封喉，毫无回转余地。西汉王朝初期，我们只看到君杀臣。以后，我们将看到臣杀君，同样凶暴。

这是封建制度的特产，只有民主政治才可以消除这个毒瘤。

14、五月二十日，皇太子刘盈继位（二任惠帝，本年十六岁），尊娘亲皇后吕雉当皇太后。

15、最初，刘邦卧病时，有人诬陷樊哙，说樊哙是皇后吕雉的一党，只等刘邦死掉，就要派军队诛杀赵王（首府邯郸）刘如意跟他的随从。刘邦大怒若狂，用陈平的计谋，把绛侯周勃召到病榻之前，亲自下令：“陈平乘坐驿车，带着周勃，火速前往前方，由周勃接替樊哙的职务，陈平就在军中斩樊哙。”

柏杨曰：

樊哙跟刘邦是连襟姻亲，从小玩伴，情同骨肉，为刘邦“大哥”出生入死，忠心耿耿。鸿门宴上，强闯项羽军营的镜头（参考前二〇六年十二月），仍历历在目。而刘邦却只听一句风言风语，便下毒手，当年恩义，霎时勾销，所谓“亲密的战友”，使人心冷。政治恩怨，本来变化莫测。而专制独裁下的政治恩怨，不但变化莫测，更带血腥。

陈平、周勃二人在中途商议说：“樊哙，是皇上（刘邦）当平民时的老友，功劳又多，又是皇后的妹夫（樊哙娶吕雉的妹妹吕媭）。既有亲戚关系，身价又如此尊贵。皇上一时发怒，要我们杀他，以后后悔，怒气可能会出到我们身上。我们不如把他押回长安，交给皇上自己处理。”将到大军营地，兴筑高台，用皇帝符节召见樊哙。樊哙看到诏书，立刻把手伸到背后，任由捆绑，装进囚车，由驿站直发长安，而由周勃接管军权，继续扫荡燕国（首府蓟县）尚未归附的郡县。

陈平走到中途，听到刘邦逝世消息，魂飞天外，发现他处于拦腰捉住毒蛇的窘境，立即用十万火急的速度，比囚车先到长安。中途遇见使节带来诏书，指派陈平跟灌婴进屯荥阳（河南省荥阳县）。陈平机警，接受诏书后，并不去荥阳，反而直到皇宫，悲恸痛哭，特别哀痛，然后要求留在宫中守护棺柩。吕雉深受感动，任命他当宫廷禁卫官司令（郎中令），担任刘盈（二任惠帝）的师傅。由于这一连串措施，使吕媭向姐姐诬陷陈平的话，没有发生效果。

樊哙到长安，在意料中的，被马上释放，恢复封爵和采邑。

16、吕雉下令宫廷事务总管（永巷令）逮捕戚姬，剃光头发，带上刑具，穿上给囚犯特制的用赤土染红的囚服，教她捣米。一面派使节征召赵王（首府邯郸）刘如意入朝。一连派了三次使节，赵国宰相周昌说：“先帝（刘邦）把刘如意托付给我，刘如意年纪还小（本年十二岁），听说皇太后（吕雉）恨戚姬入骨，准备把刘如意叫到长安，母子同杀，我不敢送他去长安。而且，刘如意有病，也不能上路。”吕雉气得跳脚，最后，改变方法，先征召周昌。等周昌到长安后，吕雉再派人征召刘如意。

刘如意出发，还没有到长安。刘盈知道老娘盛怒难测，就亲自到霸上（陕西省西安市东灞河畔）迎接，一同进宫。把刘如意带到身旁，一同吃饭、一同睡觉。吕雉想杀刘如意，又怕伤到儿子刘盈，一直不能下手。

公元前一九四年（丁未）

西汉·惠帝元年

1、冬季，十二月，西汉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帝（二任惠帝）刘盈（本年十七岁），凌晨到郊外打猎，唤赵王（首府邯郸〔河北省邯郸市〕）刘如意一块前去，刘如意年幼（才十三岁），贪睡不肯起床，刘盈只好独自出发。皇太后吕雉得到消息，急派人拿毒酒闯进寝宫，强迫刘如意喝下，刘如意遂毒发身死。黎明时，刘盈回来，弟弟已成为尸体。根苗已除，吕雉的复仇之手直指戚姬，下令砍断戚姬双手双脚，挖掉双眼，凿聋双耳，灌下破坏声带的哑药，把她扔到厕所，命名“人彘”。

几天之后，吕雉特地教人引导刘盈前往参观。对墙角一团血肉模糊，蠕蠕而动的物体，刘盈询问是什么东西？左右据实回答，竟是戚姬。刘盈痛彻心腹，放声大哭，遂患病卧床，一年有余，不能行动。派人告诉娘亲吕雉说：“这不是人做的事。我是你的儿子，对你无可奈何。但竟不能保护老爹心爱的姬妾和弟弟，还说什么治理天下？”从此，刘盈每天饮酒、玩女人，恣意淫乐，不再主持政事。

司马光曰：

身为儿女，父母有过失时，应该规劝。规劝而父母仍不听，应该号泣规劝。岂有继承老爹创立的政权，当天下的君主，只因不能忍受娘亲残忍，竟不管国家大事，纵情酒色，自伤身体的道理？像刘盈，正是只怀有小的爱心，而不知道什么是大义的那种人。

柏杨曰：

刘盈是少见的一位仁君，戚姬母子夺嫡利刃，对象就是刘盈。刘盈对她们的仇恨，应远超过娘亲。但危险既已消失，亲情仍是亲情，也只有刘盈这种具有宽厚心胸的人，才能如此的不记旧恶。俗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刘盈从小就在凶爹恶母控制之下，他有什么办法反应他的愤怒、悲哀？司马光轻轻一句：“规劝不听，继续号泣规劝。”弟弟已毒死，庶母已成“人彘”，还有什么可规劝的？规劝不听，号泣规劝。号泣规劝再不听，下一步又该如何？是号泣个没有完？还是把娘亲皇太后的权柄剥夺！如果那样，司马光又要责备他不孝了。刘盈被迫逃避，是一种无力感的反应，那是对恶母的悲凉抗议，使人充满同情。

然而，问题仍在“人彘”。禽兽捕杀对手，目的只在置之于死，不在使对手痛苦。吕雉如果把戚姬一刀斩首，我们可以谅解她的积恨。但用“人彘”残酷手段，是禽兽不如。我们绝不反对报复，报复是一种激发人类奋斗进取的最大动力之一。没有报复之心，便成了一摊泥奴才。而“以德报怨”，更是一种狡狯诈术。连儒家系统开山老祖孔丘都强烈反对，认为应该“以直报怨”，那就是，报复不应超过对方应得的。《基度山恩仇记》上，当邓迪斯看到检察官发现妻子和儿子惨死，立刻发疯时，邓迪斯就后悔他做得过分。报复超过限度，心肠阴毒；有力量报复而不报复，属于最高层面的神圣品质，我们在刘盈身上找到。

2、西汉政府把淮阳王（首府陈县〔河南省淮阳县〕）刘友，改封赵王（首府邯郸）。

3、春季，正月，开始兴筑长安城，先兴筑西北方（长安迄今还没有城墙，不能同时完工，仅先筑西北一角）。

公元前一九三年（戊申）

西汉·惠帝二年

1、冬季，十月，西汉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齐王（首府临淄〔山东省淄博市东临淄镇〕）刘肥（刘邦的庶子）到长安朝见，参加皇太后吕雉的宴会。西汉帝（二任惠帝）刘盈（本年十八岁）认为刘肥是他的兄长，请他坐在右边尊位，吕雉怒火上升，暗教左右斟一杯毒酒，放在刘肥面前，向他祝福。刘肥叩谢，正要举杯，刘盈站起来，抢先夺到酒杯。吕雉魂不附体，跳起来一巴掌把酒打翻。刘肥立刻警觉到酒里有问题，不敢久停，假装喝醉。宴会之后，才知道是杯毒酒，大为震恐。齐国秘书长（内史）士（姓不详）向刘肥建议，要想救命，最好献出一个郡——城阳郡（山东省莒县），作为鲁元公主的汤沐邑。吕雉这才转怒为喜，放刘肥回国。

2、春季，正月四日，兰陵（山东省苍山县西南兰陵镇）平民家水井中，出现两条龙。

3、陇西（甘肃省临洮县）地震。

4、夏季，大旱。

5、郃阳侯刘喜逝世。（刘喜原封代王〔首府代县·河北省蔚县〕。参考前二〇〇年。）

6、酂侯（文终侯）、宰相萧何病重，刘盈亲自去探望他，乘便问：“宰相逝世之后，谁可以接替你？”萧何说：“只有君王对臣僚最为了解。”刘盈说：“曹参怎么样？”萧何在枕上叩头说：“皇上找对了人，我死而无憾。”

秋季，七月五日，萧何逝世。

萧何购买的农田，都在穷乡僻壤，住宅从不修建围墙。他说：“子孙贤明，会效法我的勤俭。子孙顽劣，这些贫田荒屋，权势人家也不屑于夺取。”

七月二十七日，西汉政府任命曹参继任宰相（相国）。

曹参听到萧何逝世消息，吩咐随从说：“赶快准备行装，我就要到中央当宰相了。”不久，使节果来征召。最初，曹参当平民时，跟萧何友善。后来分别升迁到将相地位，感情并不融洽。但萧何逝世时，却推荐曹参。

曹参接任萧何的宰相职位，对所有的事，一无变更，完全遵循萧何所定的法令制度。在郡县或封国的官员中，遴选一些不善言辞，性情厚重，像长辈一样的人，任命他们担任宰相府的官员。凡是言语锋利，文字苛刻，追求名声的官员，一律排除。曹参唯日夜欢宴饮酒，不问政事。无论高级官员或低级官员，甚至幕僚宾客，看见曹参委靡不振，游手好闲，都十分忧虑，有些人前来规劝进言，曹参就把他们灌醉。有些人乘饮酒的间隙，抓住机会，张口要提出意见时，曹参再灌他们，一直把他们灌得东倒西歪，踉跄告辞，竟没有机会说话。久而久之，成了惯例。曹参发觉别人偶尔犯点小错，一定想办法掩饰，不去追究，所以宰相府像一潭死水，百无一事。

曹参的儿子曹窋（音zhú〔烛〕），当高级国务官（中大夫），刘盈对曹参的行为，深为诧异，认为是对年轻君王的一种轻藐！教曹窋回家，问老爹是不是这个意思？曹参大发雷霆，把儿子打了二百藤条，说：“快进宫当差，天下事你不应该胡乱开腔。”第二天，早上朝会时，刘盈责备曹参说：“那件事，是我教曹窋规劝你的。”曹参脱下官帽（表示待罪）致歉，说：“陛下自认为你的能力，比上比不上先帝（刘邦）？”刘盈说：“我怎么敢比先帝！”曹参说：“陛下观察我的能力，比上比不上萧何？”刘盈说：“你似乎不如萧何。”曹参说：“这就对了，先帝跟萧何共同平定天下，法令规章，十分完善。而今陛下袖手高坐，我们尽忠职守，谨慎遵循，莫出差错，岂不应该？”刘盈说：“你说得有理。”

曹参当宰相，三年下来，人民歌颂说：“萧何制定法令规章／有条不紊／曹参接任／谨慎遵循／无为而治／安定小民。”

公元前一九二年（己酉）

西汉·惠帝三年

1、春季，西汉政府（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征调长安六百里以内男女十四万六千人，继续兴筑长安城，工作三十天。

2、西汉政府遴选皇族的女儿，封为公主，嫁给匈奴汗国（王庭设蒙古国哈尔和林市）单于（二任）挛鞮冒顿。

这时候，匈奴汗国的国力达到巅峰，挛鞮冒顿派人送一封信给中国西汉王朝皇太后吕雉，措辞傲慢而猥亵。（挛鞮冒顿信上说：“我是一个寂寞的君王，又生在北方荒凉的草泽地带，长于牛马成群的草原之上，屡次到达边境，希望深入中国腹地一游。而你的丈夫初死，想必空闺难耐。我们两人，既然都不快乐，又无法取悦自己。你不如嫁给我，各人用自己所有的，交换自己所没有的，芳心如何？”）吕雉看到此信，羞怒交加，召集御前会议，准备处决匈奴汗国的使节，然后出动大军进击。樊哙说：“我愿亲率十万战士，扫荡匈奴，杀他片甲不存。”皇家警卫指挥官（中郎将）季布说：“仅只这句话，樊哙就应该处斩。从前，匈奴把先帝（刘邦）围在平城（山西省大同市。参考前二〇〇年），汉军三十二万人，樊哙身为上将，都无法解围。民间呻吟的声音仍在，负伤战士们刚能离开床铺，樊哙却想动摇国本，大言不惭的说十万人就能横扫匈奴，这是瞪着大眼撒谎。夷狄蛮族，跟禽兽一样，歌颂的话，不值得高兴，恶言相加的话，也不值得恼怒。”吕雉说：“对极。”命高级皇家礼宾官（大谒者）张释，代吕雉写一封回信，谦卑恭顺，请求施恩。呈献安车两辆、骏马八匹。挛鞮冒顿再派人前来道歉，说：“因为从来没有听说过中国的礼义，所以冒犯之处，请陛下原谅。”附送马匹，遂跟汉朝和解。（吕雉在复信上说：“单于不忘我们这个小地方，赐下信件，我们全国上下，都震惊惶恐。我本应前往侍奉单于，可惜我已经老了，血气衰弱，头发和牙齿也都脱落，连走路都蹒蹒跚跚。单于听到夸奖我的话，超过实质。我如果真的前去贵国，你岂不是使自己受到玷污。我们没有犯罪，请你赦免……”司马光不录，却忽然写出挛鞮冒顿自承不知道中国礼义的话，好像吕雉责以大义，他翻然改过似的，使历史真相，受到扭曲。）

3、夏季，五月，西汉政府任命闽越部落（散布在浙江省南部及福建省）酋长姒摇当东海王（首府东瓯〔浙江省温州市〕）。姒摇跟姒无诸（刘邦封姒无诸当闽越王，参考前二〇二年二月），都是故越王国（首都会稽〔浙江省绍兴市〕）国王姒勾践的后裔，前三世纪九〇年代，曾经参加各国联军攻击秦政府，立下很多功劳，部落民众跟他一同归附，所以有这项任命。首府设东瓯（音ōu〔欧〕。浙江省温州市），俗称东瓯王。

4、六月，西汉政府征调各封国（王国及侯国）囚犯二万人，继续修筑长安城。

5、秋季，七月，皇家御用马棚失火。

6、本年（前一九二年），蜀郡（四川省成都市）湔氐（湔，音jiān〔尖〕。四川省松潘县）部落叛变，西汉政府军出击平定。

公元前一九一年（庚戌）

西汉·惠帝四年

1、冬季，十月，西汉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帝（二任惠帝）刘盈（本年二十岁），娶皇后张嫣，张嫣是刘盈姐姐的女儿。皇太后吕雉坚持亲上加亲，才有这项婚姻。（张嫣的老爹是张敖，老娘是鲁元公主。所以刘盈是舅父，张嫣是甥女。吕雉这个混账老太婆，为了加强统治，竟然要儿女乱伦。）

2、春季，正月，西汉政府下令遴选平民中孝顺父母、兄弟和睦，而又努力耕田的，免除田赋捐税。

3、三月七日，刘盈二十岁，举行加冠典礼，大赦天下。

4、西汉政府撤销若干扰民的法令规章，废除秦政府时代颁布的“挟书律”——携带、收藏书籍的，屠杀全族。

5、刘盈住未央宫，经常前往长乐宫朝见娘亲吕雉，平常无事时，又常常跑去闲逛。而皇帝上街，都威风凛凛，军警夹道，禁止通行（这就是“出警入跸”，一种权威展示）。刘盈觉得扰乱社会秩序，就紧傍军械库之南（未央宫到长乐宫，中间是武库），修建双层大道（复道）。祭祀部长（奉常）叔孙通警告说：“这是高皇帝（刘邦）衣冠出巡的道路，子孙的车马，怎么能在上面走？”（皇家礼仪：刘邦生前穿的衣服和戴的帽子，每个月一次，都要从墓园捧出来，捧到刘邦的祭庙，称为“游衣冠”。刘盈的双层大道，正筑在“游衣冠”那条路上。）刘盈慌忙说：“马上把它拆掉。”叔孙通劝阻说：“天子永远没有过失，既然已经筑成，人民都已经知道，拆除了岂不自承错误。我建议陛下在渭水北岸，给高皇帝（刘邦）再建立一座祭庙，这样的话，‘游衣冠’时，就不必再到长安城里的祭庙了。而且对祭庙大加扩建，正是大孝的基础。”刘盈立即下令在渭水北岸，为刘邦建第二座祭庙。

司马光曰：

过失，是人类不能避免的事。然而只有圣贤在发现错误后，才能改正。古时候的神圣君王，担心自己有了过失而自己还不知道，所以尧帝伊祁放勋（黄帝王朝六任帝）竖立一块木板，请人民写下批评。舜帝姚重华（黄帝王朝七任帝），在政府门前，设置一个大鼓，人民有所规劝时，就擂动大鼓，晋见陈述。岂有怕人民知道他过失的？所以商王朝另一位宰相仲虺（音huǐ〔毁〕），赞美商王朝一任帝（成汤）子天乙说：“对于改过，毫不迟疑。”商王朝宰相傅说，曾警告子武丁（二十三任帝高宗）说：“不要把改过当做羞耻，而去做坏事。”由此观察，身为政治领袖，不必认为根本没有过失才是贤明，而应该认为改正过失才是美德。叔孙通对刘盈的建议，竟然说：天子永远没有过失，是教刘盈故意掩饰过失，将错就错，岂不荒谬？

柏杨曰：

孟轲曾攻击陈贾，说：“现代的人岂止继续错误下去而已，反而捏造出许多理由，把错误说成美德。”但陈贾不过偶尔干那么一票的小人物。叔孙通却为拒谏饰非，提供理论基础：“天子永远没有过失。”于是，冥顽不灵兼死不认错，上行下效，遂成官场中的金科玉律，贻害两千余年，使中国人丧失了承认错误和改正错误的能力。到了现在，偶尔发现中国人主动向人道歉时，尤其在高位的中国人，主动向属下道歉时，简直是一幅美好的图画。

6、长乐宫鸿台（前二二〇年，秦一任帝嬴政兴建，高四十丈，上有亭台楼阁）火灾。

7、秋季，七月二十日，未央宫藏冰室火灾。

七月二十一日，未央宫织造室火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