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萧鸾眼泪 五世纪 九〇年代(四九〇—四九九年)
“五胡十九国时代”历时一百三十六年之久,于本世纪三〇年代结束。北方被北魏帝国统一,南方的晋帝国灭亡,南宋帝国代兴,“大分裂时代遂进入后半期——“南北朝时代”,北朝是北魏帝国、北齐帝国、北周帝国;南朝是南宋帝国、南齐帝国、南梁帝国、陈帝国。本世纪的北朝是北魏帝国,南朝则到南齐帝国为止。“南北朝时代”的大混战比“五胡时代”更激烈也更残酷。
- 南北朝
- 南齐巴东王萧子响杀人被诛。
- 南齐太子萧长懋逝世。
- 南齐政变·萧鸾连杀二帝自立。
- 北魏帝国定都洛阳·全盘汉化。
- 南齐帝萧宝卷凶暴。
- 东西方世界
- 东哥特部落酋长狄奥多理克攻陷罗马,斩鄂多瓦,建东哥特王国。
四九五年(乙亥)
南齐·建武二年 北魏·太和十九年 (柔然汗国太安四年)
1、春季,正月二日,南齐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政府派镇南将军王广之当司州(州政府设义阳〔河南省信阳市〕)军区司令官(督司州);首都西区卫戍司令(右卫将军)萧坦之当徐州(北徐州·州政府设钟离〔安徽省凤阳县东北临淮关〕)军区司令官(督徐州);国务院右执行长(尚书右仆射)沈文季当豫州(州政府设寿阳〔安徽省寿县〕)军区司令官(督豫州);分别率各州武装部队抵抗北魏帝国进攻。
正月三日,北魏帝国(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皇帝(七任孝文帝)拓跋宏(本年二十九岁)下诏:“对淮河以北居民,不准抢劫掠夺,违犯的斩首(淮河以北早已是北魏版图)。”
正月二十五日,北魏徐州(州政府设彭城〔江苏省徐州市〕)州长(刺史)拓跋衍进攻钟离,南齐徐州州长萧惠休登城拒守,偶尔也出军迎战,击败北魏军。萧惠休,是萧惠明的老弟(萧惠明,参考四七四年五月二十二日)。北魏最高统帅(大将军)刘昶、平南将军王肃进攻义阳,南齐司州州长萧诞抵抗;王肃不断击败萧诞的部队,收容南齐投降官兵一万余人;北魏政府任命王肃当豫州(州政府设悬瓠〔河南省汝南县〕)州长。刘昶性情褊狭急躁,对待所统率的官兵,态度严苛凶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一句不顺耳的话,法务副军事参议官(法曹行参军)、北平郡(河北省卢龙县北)人阳固恳切劝阻。刘昶大怒,想借刀杀人,于是命阳固迎击南齐军的反攻主力。阳固神情悠闲,动作优雅,抵抗敌人时,勇敢果决;刘昶对他大感惊奇。
正月二十七日,南齐全国戒严,任命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陈显达为“使持节”(平时可杀郡长以下)、西北军区讨伐大军司令长官(都督西北讨诸军事),在新亭(建康城西南)、白下(建康城北)一带,布防巡视,加强声势。
正月二十九日,北魏帝拓跋宏率大军渡淮河南下。
二月,拓跋宏至寿阳,大军号称三十万,铁甲骑兵相接,一眼看不到后队。
二月五日,拓跋宏登八公山(寿阳东北),作诗纪念。途中遇到大雨,拓跋宏命撤去伞盖,跟士卒同时淋雨;看见患病士卒,亲自安抚慰问。
拓跋宏派人呼唤寿阳守军,南齐丰城公萧遥昌(豫州州长),命军事参议官(参军)崔庆远出城对话。崔庆远质问:大军为什么突然压境?拓跋宏说:“当然有缘故,你是要我直言直语?还是要我隐瞒事实,吞吞吐吐?”崔庆远说:“不知道你的来意,所以无所谓隐瞒吞吐。”拓跋宏说:“萧鸾为什么罢黜皇帝,自己登位?”崔庆远说:“罢黜昏暴,另立英明,从古到今,并不仅此一次,有什么地方使你如此大惑不解?”拓跋宏说:“萧道成(南齐帝国一任帝)子孙,现在何方?”崔庆远说:“七位亲王一同作恶(七位亲王:萧子隆、萧子懋、萧子敬、萧子真、萧子伦,和三任帝萧昭业、四任帝萧昭文),已经像当年管国国君、蔡国国君一样,受国法诛杀。其余的二十余位亲王,有的在中央身居重要高官,有的在地方担任方面大员。”拓跋宏说:“你的主人(指萧鸾)如果没有忘记忠义,为什么不遴选皇家近亲,像姬旦(周公)辅佐姬诵(周王朝二任王成王)一样,却自己夺取?”崔庆远说:“姬诵有第二级圣人的品德,所以姬旦可以当他的宰相。现在,皇家近亲,没有人比得上姬诵,今上皇帝(萧鸾)才不得不自己登基。而且,霍光也曾经舍弃刘彻(西汉王朝七任帝武帝)的近亲,而遴选刘病已(西汉王朝十任帝宣帝),只因为刘病已比别人贤能(霍光罢黜刘贺、拥立刘病已事,参考前七四年六月)。”拓跋宏说:“霍光为什么不自己坐上宝座?”崔庆远说:“这不是个恰当的同类对比。我们皇上只能比刘病已,怎能比霍光!如果那样的话,姬发(周王朝一任王武王)讨伐子受辛(商王朝末任帝纣帝),不拥戴子启(微子),由自己当辅佐大臣,难道说他贪图天下?”拓跋宏大笑说:“我来兴师问罪,如果真的像你所说,误会完全消失。”崔庆远说:“‘情况许可时,前进;发现困难,后退。’是圣人的武力。”拓跋宏说:“你认为我应该采取和平手段或采取非和平手段?”崔庆远说:“和平则两国同时有利,人民蒙受幸福。否则两国对抗,人民饱受痛苦。是否有和平的可能,听候陛下圣心裁决。”拓跋宏赏赐崔庆远美酒、菜肴、衣服,送他回城。
二月九日,拓跋宏放弃寿阳,沿淮河向东前进,人心安定,运送田粮捐税的车辆,络绎不绝。
二月十七日,拓跋宏抵达钟离。南齐帝(五任明帝)萧鸾(本年四十四岁)派首都东区卫戍司令(左卫将军)崔慧景、宁朔将军裴叔业增援钟离。北魏帝国刘昶、王肃兵团号称二十万,包围圈的长墙和壕沟有三重之多,合力猛攻义阳;万箭乱石俱发,城中守军用盾牌护身,奋力抵抗;南齐镇南将军王广之率军增援义阳,距义阳一百余里,畏惧北魏军强大,不敢前进;城中危急,陷落就在眼前;监督院宫廷监督官(黄门侍郎)萧衍,请求当前锋挑战,王广之把旗下的精锐部队,全数配属给萧衍。萧衍于夜晚出发,顺着小路,跟太子宫右翼卫队长(太子右率)萧诔等,攀登贤首山(河南省信阳市西南),距刘昶、王肃军数里。刘昶、王肃军大感意外,无法确定敌人兵力多少,不敢相逼。天明,城中守军望见援军,萧诞(司州州长)派秘书长(长史)王伯瑜出城攻击刘昶、王肃军,顺风纵火,萧衍等援军更从外攻击,刘昶、王肃军不能支持,解围撤退。
二月二十日,萧诞等追击,大破刘昶、王肃军。萧诔,是萧湛(中央禁军总监〔领军将军〕)的老弟。
最初,南齐帝萧鸾因义阳危急,下诏命青冀军区司令长官(都督青冀二州诸军事)张冲开辟第二战场——东战场,出军攻击北魏东疆,用以减少西战场所受的压力(青、冀二州州政府设郁洲〔江苏省连云港市东沉积小岛〕)。张冲派带兵官(军主)桑系祖进攻北魏的建陵(江苏省新沂市)、驿马(江苏省沭阳县境)、厚丘(江苏省沭阳县北);又派带兵官杜僧护进攻北魏的虎阬(江苏省赣榆县西)、冯时(今地不详)、即丘(山东省临沂市南);全部占领。青、冀二州州长王洪范,派带兵官崔延进攻北魏的纪城(山东省日照市西南荻水村),也都占领。
北魏帝拓跋宏打算南下长江。
二月二十二日,拓跋宏从钟离出发。宰相(司徒)、长乐公(元懿公)冯诞患病,不能随军行动。拓跋宏向他流泪告辞,大军前进五十里,冯诞逝世(年二十九岁),拓跋宏得到消息。当时,南齐首都东区卫戍司令崔慧景等的大军,距拓跋宏御营不过一百里,拓跋宏改换轻装,率领数千人,在夜间赶回钟离,抚摸尸体,号陶大哭,直到天亮,哭声和眼泪一直不停。
二月二十三日,拓跋宏下令各军,取消南下长江计划。依照司马攸(晋王朝一任帝武帝司马炎的老弟)前例(参考二八三年),安葬冯诞。冯诞跟拓跋宏同年,从小在同一张桌上读书,娶拓跋宏的妹妹乐安长公主;虽然没有学识,但天性敦厚善良,所以拓跋宏对他十分宠爱。
二月二十八日,拓跋宏派人到长江北岸宣布萧鸾罪状。
北魏帝国徐州州长拓跋衍围攻钟离,很久不能攻克,士卒死亡惨重。
三月九日,拓跋宏前往邵阳洲(在今安徽省凤阳县东北淮河中),在岛上筑城;又在淮河两岸筑城,用栅栏连接三城,横拦淮河,切断南齐援军。南齐首都西区卫戍司令萧坦之,派带兵官裴叔业攻击南北两城,攻克。拓跋宏打算在淮河南构筑营垒,派遣驻军,作长期军事占领,用以招抚新近归附的居民。对这个意见,用诏书询问相州(州政府设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州长高闾,跟他讨论。高闾上疏,认为:“《兵法》(《孙子兵法》)说:‘我们的军队比敌人多十倍,包围他;比敌人多五倍,攻击他。’最初,帝国军队南下,日的只不过接应曹虎(参考去年〔四九四年〕十二月),所以出动的军队不多。而敌人土地东西辽阔,我们以少数兵力,恐怕难以成功。何况现在又要在淮南(淮河以南)设立基地,驻防军队,招抚新归附人民!从前,世祖(三任帝拓跋焘)以排山倒海的威力,指挥步骑兵混合兵团数十万人,南下抵达瓜步(江苏省六合县南长江渡口),所有郡县,全都投降,只剩下盱眙(江苏省盱眙县)一个小城,竟不能攻克(参考四五〇年十二月),所以班师回国时,不在一个城池留下军队,也不把一条街道并入领土。难道我们人数不够?只因为还没有把敌人的大城削平(如彭城、寿阳),就不可能保卫小城。要堵住流水,必须先塞死泉源;要铲除树木,必须先挖断树根。泉源和树根仍在,而只在支流、枝叶上用功夫,最后仍是失败。寿阳、盱眙、淮阴(江苏省淮阴市),是淮南最重要的据点,三个据点,如不能攻克一个,却留守一座孤城,绝对没有办法自己保全,其中道理,自为明显。敌人(南齐)的重兵对面相逼,漫长的淮河在背后又阻挡归路。留守军队太少,不够自卫;留守军队太多,粮食运输又将遭到困难。南征大军班师之后,守军孤单,军心一定恐慌。而且夏季已临,河水势将猛涨,我们的援救行动十分艰苦。齐国用生力军攻击我们守城的疲惫之师,我们用劳苦的守城之师抵抗精神饱满的齐国生力军,真的发生这种情况,准被敌人生擒活捉。将士忠勇奋战,有什么裨益!而且,喜爱乡土,依恋故旧,是人之常情。从前,彭城之役(第五次南北大战,参考四六六年十二月),我们夺取到重要基地,防务已经巩固,而人心不服,叛变起事的,仍超过数万(参考四八〇年十月):角城(江苏省淮阴市西)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城,孤立在淮河以北,距淮阳仅十八里。五固(今地不详)之役,围攻一个年头,竟不能攻克(参考四八一年九月)。今昔相比,现在的困难,还要加倍。天气转热,雨水将逐渐增加。希望陛下追随世祖的脚步,倒返车轮,旋转旌旗(第三次南北大战,拓跋焘到长江北岸后,便知难而退,参考四五一年正月),先行全力经营新都洛阳,充实战力,再观察变化,推广帝国的恩德教育。中国(北魏)内部能够和睦,远方(南齐)的人,自然归服。”国务院总理(尚书令)陆溆上疏,认为:“长江广阔,波浪浩荡,是他们(南齐)巨大防线。南方之地,昏雾浓布,天气潮湿燠热,好像蒸笼。我们的军队如果深入,很多人一定身染疾病。而我们刚刚迁都,尚在草创时期,万事都要重新开始,各院(省)没有讨论政事的官舍,各部(府)没有听取报告的场所,文武百官居家,心情跟住在旅店一样:久阴淫雨,长夏烈日,瘟疫流行,势难避免。而且征兵入伍,调服差役,同时并举,最圣明的君王,都无法控制这种局势。现在,身穿铠甲的武士,在外攻击盗匪仇寇(南齐),老弱残兵,在内从事土木工程,兴筑宫殿,仅只运输费用,每天需要千金。驱使疲倦不堪的土卒,攻击固守坚城的蛮虏(南齐)怎么能够取胜?陛下去年(四九四年)冬季,率军南下,不过准备在长江、汉水一带,展示国威;如今,春季将尽,就要进入夏季,按理应该班师复员。盼望早日返回洛阳,使根木坚固,圣心不再有后顾之忧,亿兆人民,不再从事筑城备战的劳役。然后,派遣大将,率领王师,出征南下,何必忧虑他们(南齐)不肯降服!”拓跋宏同意。
南齐首都东区卫戍司令崔慧景驻军钟离城外,发现北魏军在邵阳洲加强城防工事,深为忧虑。部将张欣泰说:“他们恐怕就要撤退!所以修筑城垒,不过是夸张他们的强大,希望阻吓我们追击。如果向他们建议:双方志愿停战,各自回军,他们一定接受。”崔慧景同意,派张欣泰前往城下,向守军传达这项提议,拓跋宏遂下令班师。
拓跋宏渡淮河到北岸,但五位将军率领的殿后部队正要继续撤退时,南齐军已占领小岛码头,切断北魏军五位将领的退路,拓跋宏悬赏招募:能击破小岛南齐军的,播升为直阁将军。带兵官鲜卑人(代人)奚康生(本姓“达奚”)应募;于是捆扎大量木筏,上面满载木柴,趁风纵火,一直撞入南齐船团,南齐船闭霎时大火四起。奚康生冒浓烟烈火前进,挥刀乱砍,南齐集结到小岛上的军队,遂完全崩溃。拓跋宏立即加授奚康生直阁将军。
拓跋宏曾经命前将军杨播率步兵三千人,骑兵五百人,作为殿后部队。当时,春季河水正在上涨;南齐援军大量集结,战舰如云,塞满江河。杨播在淮河南岸扎营筑阵,抵抗南齐军的追击,北魏所有部队,全都渡过淮河后,只剩下杨播一支孤军。南齐军四面八方涌到,把杨播营垒团团围住,杨播建立圆阵防守,亲自出击肉搏,杀伤南齐士卒很多,如此抗拒三天两夜,杨播军食粮不继,而南齐军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北魏帝拓跋宏在淮河北岸亲自眺望,束手无策,因淮河水势太大,不能派出援军。幸而不久水势稍低,杨播率精锐骑兵三百人,闯过南齐舰队,大声呼喊:“我现在就要过河,能打仗的过来。”遂率大军渡淮河而北。杨播,是杨椿的老哥(杨椿事,参考四九〇年九月)。
北魏主力军既然撤退,而留在邵阳洲上还有一万人,没有及时脱离阵地,于是向南齐请求:用五百匹战马,交换一条道路北返。崔慧景打算断绝他们的归路,发动攻击,张欣泰说:“急于回家的军队,不要阻止他,连古人都怕这种情况。(《孙子兵法》:“归师勿遏,穷寇勿追。”)敌人己陷于必死之地,势必拼死,不可轻忽。战胜他们,不算威风。战败则前功尽弃,不如接受他们的要求。”崔慧景同意。首都西区卫戍司令萧坦之回京(首都建康),报告南齐帝萧鸾:“邵阳洲有死定了的贼寇一万人,崔慧景、张欣泰却把他们放走,不肯下手。”因此,萧鸾对崔慧景、张欣泰不加赏赐。
三月十五日,萧鸾下令解除戒严。
最初,萧鸾听到消息:拓跋宏打算率领他的战马,到长江饮水,大为恐惧;命广陵郡(江苏省扬州市)郡长、南兖州(州政府广陵)总部执行官(行南兖州事)萧颖胄坚壁清野,把乡下居民,全部迁移入城;人心震恐,打算收拾家产,渡长江南下逃亡。萧颖胄认为北魏军距离还远,遂没有立即执行,而北魏军也竟没有到来。萧颖胄,是一任帝萧道成的堂侄(萧赤斧的儿子)。
萧鸾派国务院右执行长沈文季增援丰城公萧遥昌,共同守卫寿阳。沈文季进城后,禁止军队出击,然后大开城门,严密防守,北魏军不久撤退。
北魏大军南下时,北魏政府派往南齐的使节卢昶等仍留在建康(四任帝萧昭文登基时〔参考去年(四九四年)七月〕,北魏派卢昶担任贺使,可是抵达建康时,萧鸾已经称帝)。南齐人对卢昶十分痛恨,拿喂牛马的蒸豆给他吃,卢昶恐惧,只好吞下,眼泪和汗水纵横脸面。而他的助理、皇家礼宾官(谒者)张思宁,在言辞上和气势上都不屈服,竟死在宾馆。等卢昶回到北魏,拓跋宏责备他说:“人,谁没有死!何至于把自己当做牛马,既侮辱自己,也侮辱国家。即令对古代苏武不惭愧(苏武事,参考前八一年),难道对近代的张思宁也不惭愧!”把卢昶贬黜为平民。
2、三月十九日,北魏帝国太师(上三公之一)、京兆公(武公)冯熙在故都平城逝世。
三月二十六日,北魏帝拓跋宏前往下邳(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
夏季,四月二日,拓跋宏抵达彭城。
四月三日,拓跋宏为冯熙举行祭祀哀悼大典。留守平城的太傅(上三公之二)、主管政府机要(录尚书事)、平阳公拓跋丕,不乐意南迁,会同国务院总理陆叡,上疏请拓跋宏驾回平城,主持冯熙葬礼。拓跋宏说:“自开天辟地,难道有身为天子,却老远为舅父奔丧的怪事!而今,刚刚重建洛阳,怎么可以胡说八道,引诱君王陷于不义!国务院总理(令)、执行长(仆)以下官员,应交付监察官员(御史),分别加以贬降或罢黜处分。”拓跋宏下诏迎接冯熙以及他的正妻博陵长公主的灵柩,南下安葬洛阳,礼仪完全效法司马孚(晋王朝安平王〔献王〕)前例(参考二七二年二月)。
3、北魏帝拓跋宏在钟离时,仇池镇(骆谷城·甘肃省西和县南)防守总司令官(镇都大将)、梁州(州政府骆谷城)州长拓跋英请求率领州政府所辖部队,会同平南将军刘藻(去年〔四九四年〕十一月,派刘藻出征),攻击南齐帝国的汉中(南郑·陕西省汉中市),拓跋宏准许。南齐梁州(州政府南郑)州长(刺史)萧懿派部将尹绍祖、梁季群等,率军二万人,据守险要,建筑五处栅栏抵抗。拓跋英说:“他们的统帅,资格太嫩,而又没有权力,号令不能贯彻。我如果挑选精锐部队,全力攻击他们一营,其他四营一定不会援救。只要攻克一营,四营全逃。”率军急攻一营,攻克,其他四营果然崩溃。拓跋英遂生擒梁季群,杀三千余人,俘虏七百余人。北魏军乘胜长驱直入,进抵南郑城下。萧懿再派部将姜脩反攻,拓跋英应战,把姜脩全军俘虏;正要班师,萧懿派出的另一支军队抵达战场;北魏军将士疲惫不堪,想不到南齐生力军出现,大为恐惧,就想拔腿逃走。拓跋英故意放松缰绳,使马步慢慢前进,神色安洋,然后登到高处,瞭望敌军,指东指西,像在那里布置阵势:集合各军,向前推进。萧懿疑心设有埋伏,徘徊不定,渐渐后退;拓跋英追击,大破萧懿军,遂包围南郑。拓跋英严禁将士奸淫烧杀,不准抢夺凶暴,人民不分远近,都心悦诚服,争相供应军队粮食。
柏杨曰:
中国人真是可怜,永无尽期的处于暴政之下,偶尔遇到一个不贪污不凶暴的官员,或一支不奸淫不烧杀的军队,便感恩戴德,主动的送酒肉、送粮秣,不管你是汉人、鲜卑人,或其他任何人、任何民族!
萧懿登城固守,带兵官范絜先率三千余人在外地得到消息,回军增援南郑。拓跋英发动突击,把范絜先三千人全部俘虏。围城数十日,城中人心惊恐。机要军事参议官(录事参军)、新野郡(河南省新野县)人庾域,把空仓数十座加上封条,指示给将士说:“这里面全是粟米,足可以支持两年,你们只管守城。”人心才安。正巧,拓跋宏下诏班师。拓跋英命老弱将士先行撤退,自己亲率精锐部队殿后,派人向萧懿告别。萧懿认为其中有诈,不敢反应。一直等到拓跋英撤退一天之后,萧懿仍不敢打开城门。两天之后,才派军出去追赶。拓跋英率士卒下马应战,萧懿军不敢进逼。尾随四天四夜,萧懿军队才停止。拓跋英进入襃斜谷(陕西省太白县),天正大雨,士卒砍下竹筒,把米放到里面,就在马背上用火烤炙;一面行军,一面进餐,马不停蹄。之前,萧懿派人引诱仇池各地氐族部落,命他们起兵切断拓跋英的粮道和归路。拓跋英战备行军,奋勇攻击,且战且进,流箭射中拓跋英的面颊,最后总算全军回到仇池镇。然后讨伐叛变的氐部落,一一削平。拓跋英,是南安王拓跋桢的儿子。萧懿,是萧衍的老哥(萧衍是“八友”之一,参考四八四年正月)。
当拓跋英围攻南郑时,北魏帝拓跋宏下诏,命雍州(州政府设长安〔陕西省西安市〕)、泾州(州政府设安定〔甘肃省泾川县〕)、岐州(州政府设雍城〔陕西省凤翔县〕)动员战士六千人,增援南郑围城军,等攻克南郑后,即行回乡复员。高级咨询官(侍令)兼国务院左执行长李冲上疏劝阻说:“秦川(陕西省南部)地势险恶,又跟羌族或其他夷人相邻。自从西部大军出动(指平南将军刘藻军),薪饷和粮秣不断运送。加上氐部落或其他蛮夷叛乱,大军东征西讨,疲于奔命,连运送粮饷,都要武装部队护送,迄今还不能停止。现在,又要预先派出边防军,孤单的悬挂在大山之外(秦岭南麓),虽然特别优待,而又许诺复员,恐怕军心仍然惊骇恐惧。万一南郑无法攻克,岂不徒然扰乱,如果逼使人民跟蛮夷结合,事情如何发展,就难以预测。我的建议是:请密令各州,等攻克南郑之后,再行出发。如果以我愚昧的见解,甚至连这样做都不应该。为什么?只因西方道路危险,一条只能通过一个人的小径,就有—千里之长(指褒斜谷)。军队深入疆域外的绝地,在四周全是敌人的包围之下,困守一个据点,敌人进攻,我们的援军不可能迅速到达,我们的粮秣吃尽,又不可能马上运送补充。古人有言:‘马鞭虽长,打不到马腹。’对于帝国而言,南郑就是马腹。而且,我们的国土广大,天下九州,己有八州(此指《禹贡》九州而言)。人民臣服的,已有十分之九。还没有征服的,唯有瀚海沙漠以北(柔然汗国)和长江以南(南齐)而已;捕获他们君王的日子,就在最近,何必迫不及待,一定要在今天。最好等到国土更为开拓,粮食更为充足,然后登台拜将,发动灭国性战争。而今,寿阳、钟离,距离这么近,都没有夺取,赭城(河南省方城县)、新野,距离更只有几步路,都还没有归降。东战场既无力取胜防守,西战场又怎么能够靠远征军保护据点。如果一定要设立基地的话,我恐怕终于拱手送给敌人。其次,建都中原,跟贼寇(南齐)的国土接近,正需要招募大量的敢死武士,扫荡江会(指南齐首都建康),如果现在轻率的派出孤军,把他们抛弃异域,使他们陷落覆没,恐怕以后大军出动之日,谁都害怕留守!想使他们拼死报效,势将无法办到。由此推论,不派军驻防南郑,才是上策。”拓跋宏同意。
四月十五日,拓跋宏前往小沛(江苏省沛县)。
四月二十一日,拓跋宏再往瑕丘(山东省兖州市)。
四月二十二日,拓跋宏再往鲁城(山东省曲阜市),亲自祭祀孔丘。
四月二十三日,拓跋宏任命孔家四个人、颜家(孔丘学生颜回的后裔)两个人,分别当官;遴选孔丘后裔中嫡长子一人,封崇圣侯,负责孔丘的祭祀事宜(孔丘后裔封爵之改变,参考二二一年正月注);再命兖州州政府(设瑕丘)整修孔丘的坟墓,重新建立石碑,碑刻颂辞。
四月三十日,拓跋宏再往磺礅(山东省茌平县西南),命皇家礼宾执行官(谒者仆射)成淹准备船只,打算从泗水进入黄河,逆流而上,西返首都洛阳。成淹劝阻,说:“黄河水势险恶,不适合天下之主行舟。”拓跋宏说:“我认为,因为平城没有水路运输之故,所以人民贫苦。而今,迁都洛阳,四通八达,而人民仍畏惧水上风险。所以我才故意乘船,用以启发人民的心灵。”
城阳王拓跋鸾等进攻赭阳,各将领互相不服指挥,围攻一百余日(自去年〔四九四年〕十二月迄今),大家打算停止攻击,而只按兵不动,希望把守军困死。只有安南将军李佐单独进攻,昼夜不停,士卒死伤惨重。南齐帝萧鸾,派太子宫右翼卫队长垣历生增援。北魏将领发现寡不敌众,无法抗拒,准备撤退,李佐单独挑战,率二千人迎击,大败。于是襄阳(湖北省襄樊市)前锋司令官(督襄阳前锋诸军事)卢渊等率各军撤退:垣历生追击,大破北魏军。垣历生,是垣荣祖的堂弟(垣荣祖,参考四六六年正月八日)。南齐南阳郡(河南省南阳市)郡长房伯玉等,又在沙堨(河南省南阳市南)击败北魏代理征南将军薛真度。(第七次南北大战到此结束)
拓跋鸾等前往瑕丘晋见北魏帝拓跋宏,拓跋宏责备说:“你们使帝国的声威受到挫败羞辱,沦罪应该斩首。为了纪念迁都,特别从宽处理。”
五月一日,把拓跋鸾贬降一级,改封定襄县王,削减采邑五百户;卢渊、李佐、韦珍,全部免官除爵,贬作平民;李佐更放逐到瀛州(州政府设赵都军城〔河北省河间市〕)。薛真度因跟他的堂兄薛安都,当初有献出徐州的功劳(参考四六六年十月),允许保留他的爵位和荆州(州政府设鲁阳〔河南省鲁山县〕)州长位置,其他兼职全部免除。拓跋宏说:“晋升的足够显示他的功勋,贬降的足够碰示他的罪过。”
广川王(刚王)拓跋谐逝世。拓跋谐,是拓跋略的儿子(拓跋略,参考四八〇年正月)。拓跋宏说:“古代君王对高级重要官员丧事,有前往祭悼三次的礼仪(《汉书》:贤明君王的臣属死时,君王亲往哭悼〔一临〕。尸体入棺时,君王再往哭悼〔二临〕。灵柩安葬时,君王再往哭悼〔三临〕),曹魏帝国、晋王朝,遇到王爵、公爵逝世,皇帝都在东殿哭悼。现在重新规定:亲王跟君王之间的关系,丧服应穿一年(期亲)的,君王前往祭奠三次;丧服应穿九个月(大功)的,君王前往祭奠两次;丧服应穿五个月(小功)或三个月(缌麻)的,君王前往祭奠一次;不再到东殿哭悼。广川王(拓跋谐)跟我之间的关系(同祖父五任帝拓跋濬),丧服应穿九个月。”在拓跋谐尸体将要入棺时(大殓),拓跋宏换上素色“深衣”(一种宽大衣袍,流传日本后,被称“和服”)祭奠。
五月六日,拓跋宏前往滑台(河南省滑县)。
五月八日,拓跋宏在石济(河南省卫辉市东)下榻住宿。
五月十二日,太子拓跋恂出京到平桃城(河南省荥阳市境)迎接老爹。
赵郡王拓跋幹(拓跋宏的老弟)在首都洛阳贪赃荒淫,犯法乱纪,总监察官(御史中尉)李彪私下规劝他:“殿下如果不能改过,我不敢不报告皇上。”拓跋幹怡然自得,毫不在乎。李彪上疏弹劾,拓跋宏命拓跋幹、北海王拓跋详(拓跋幹的老弟),跟随太子拓跋恂,一同前往行宫。三人既到,拓跋宏召见拓跋详,却故意不召见拓跋幹,暗中派左右侍从观察他的神情,发现他既没有忧愁,也无悔意;遂亲自列举他的罪状,打一百军棍,免除官职,逐回家宅。
五月十五日,拓跋宏回首都洛阳,晋谒皇家祖庙。
五月十六日,拓跋宏削减多余官员的薪俸,支援国防军事费用。
五月十七日,拓跋宏主持“饮至典礼”(这是公元前六世纪之前的古礼,封国国君因出征或参加高阶层会议,回国之后,晋谒祖庙,举杯饮酒,是为“饮至典礼”),依照各人的功勋,颁发赏赐。
五月二十六日,太子拓跋恂(本年十三岁)在皇家祖庙行加冠礼。
拓跋宏计划改变鲜卑人的风俗习惯,在金銮宝殿上召见文武百官,问说:“你们希望我远比商王朝、周王朝?或是希望我连汉王朝(两汉王朝)、晋王朝都不如?”咸阳王拓跋禧说:“我们都希望陛下能超过前代圣明君王!”拓跋宏说:“那么,我们应该改变生活方式?还是一直抱残守缺!”拓跋禧回答:“但愿圣明君王的政治,每天都在革新。”拓跋宏说:“你们的富贵,是要及身而止?还是想传给子孙?”拓跋禧回答:“希望传到一百代。”拓跋宏说:“既然如此,我们必须大力改革,除旧创新,你们不可违背。”拓跋禧说:“上面颁布命令,部属遵守执行,谁敢违背。”拓跋宏说:“‘名义不正当的话,言辞不顺;连礼仪、音乐,都不可能创制。’我现在打算禁止鲜卑语,完全使用汉语。三十岁以上的人,鲜卑语已成习惯,或许不容易马上改变,但三十岁以下青年,正在政府供职,言语不可以仍保持旧腔,如果有人故意说鲜卑话,当贬降或罢黜他的官位,各位要提高警觉。王爵、公爵、部长级以及全体官员,你们认为对不对?”大家回答:“确实如同陛下的指示。”拓跋宏说:“我曾经跟李冲讨论过这个问题,李冲说:‘四面八方,人民的言语,并不相同,怎么知道谁的言语是纯正声音?皇帝使用什么言语,什么言语就是纯正声音。’李冲说这种话,罪大恶极,应该诛杀!”遂注视李冲,说:“你辜负国家,应该由监察官(御史)拿下。”李冲脱下官帽,低头承认自己犯了错误。拓跋宏又责备留守洛阳的官员:“昨天,我经过大街,看见妇女们仍有人穿夹领、小袖(鲜卑装),你们为什么不执行我的命令?”大家都请求降罪。拓跋宏说:“我说的如果不对,你们应该据理力争,为什么当面服从,背后违背?”
六月二日,拓跋宏下诏:“在政府中不准说鲜卑话,违犯的免除官职。”
六月六日,拓跋宏派太子拓跋恂前往平城,祭奠太师冯熙之丧。
六月十六日,拓跋宏下诏,征求散失的书籍:凡是呈献皇家图书馆(秘阁)所没有、但对当世有益书籍的,都优厚赏赐。
主管单位奏称:“广川王(拓跋谐)王妃早已逝世,安葬在代都(故都平城),不知道以谁为主安葬?”拓跋宏说:“鲜卑人南迁洛阳的,都应安葬邙山(洛阳城北)。如果丈夫死在代北(山西省北部)妻子灵柩可运冋代北合葬;如果丈夫死在洛阳,则不准把灵柩运冋代北合葬。其他散布各州的鲜卑人,由他们自己决定。”
六月十九日,拓跋宏下诏:“随政府南迁洛阳的鲜卑人,逝世后就要安葬黄河以南,不可以把灵柩运返北方。”于是,鲜卑人南迁洛阳的,全成为洛阳人。
六月二十日,北魏政府改变度量衡制度,采用长尺、大斗,完全依照《汉书·律历志》规格,重新制定(以一个中等黍米的长度为标准,一米为一分,十米为一寸,一百米为一尺,一千米为一丈。同样,以一个中等黍米的体积为标准,两千四百粒为一禽,两万四千粒为一升,二十四万粒为一斗)。
4、南齐帝萧鸾当初罢黜三任帝萧昭业时(参考去年〔四九四年〕七月),承诺萧谌当京畿总卫戍司令(扬州刺史)。然而,萧鸾登基后,却命萧谌当中央禁军总监(领军将军)兼南徐州(州政府设京口〔江苏省镇江市〕)州长。萧谌老羞成怒,说:“煮熟了的饭,连锅端给别人。”萧谌仗恃他的功劳,对中央政府的行政措施常常干涉,凡他所推荐的人选,就命国务院(尚书)想办法任用。萧鸾得到报告,顿起疑惧。可是,萧诞、萧诔正在前方率军跟北魏帝国作战,只好隐忍心头,没有发作。而现在南北大战结束,决定下手。
六月萧鸾游逛华林园,设下酒筵,款待萧谌和国务院总理王晏等数人,谈笑风生,尽情欢乐。散席之后,萧鸾挽留萧谌稍微多坐会。最后,萧谌告辞,走到华林阁,武装卫士一拥而上,把萧谌逮捕,押冋国务院。萧鸾派左右侍从官莫智明当面列举萧谌的罪状,说:“去年政变,没有你的支持,我不可能有今天。可是你一门之中,有两个州长;兄弟之间,有三人封爵(萧谌当南徐州州长、老哥萧诞当司州州长。萧谌封衡阳郡公、萧诔封西昌侯、萧诞封安复侯)。政府对你的回报,也只能到这种程度。可是,你却一直怨恨现状,盼望政局变化,甚至说:煮熟了的饭,却连锅都送给别人。今天,不得不杀。”遂斩萧谌(距萧谌杀萧昭业,整整一年),并斩萧湛的老弟萧诔。任命监督院宫廷监督官(黄门郎)萧衍当司州州政府总务官(别驾),逮捕萧诞,斩首。萧谌喜爱巫术和命相学,吴兴郡(浙江省湖州市)人沈文猷常对他说:“你的相貌,不亚于高帝(一任帝萧道成)。”萧谌既死,沈文猷也被斩首。萧湛死的当天(六月二十五日),萧鸾诛杀西阳王萧子明(年十七岁)、南海王萧子罕(年十七岁)、邵陵王萧子贞(年十五岁。都是二任帝萧赜子)。
六月二十八日,任命首都西区卫戍司令萧坦之当中央禁军总监。
5、北魏帝国相州州长高闾上疏,说:“邺城密皇后(杜女士,三任帝拓跋焘的娘亲,参考四二三年十二月)的祭庙,墙倒屋塌,请求整修。如果说密皇后的牌位已送到皇家祖庙配享香火,则应拆除。”拓跋宏下诏拆除。
仇池镇防卫总司令官拓跋英进攻南齐汉中郡时,沮水氐(陕西省略阳县东境氐部落)酋长杨馥之效忠南齐,攻击武兴王杨集始(时在武兴〔陕西省略阳县〕),大破杨集始军。
秋季,七月二十四日,南齐政府任命杨馥之当北秦州州长(空头官衔),封仇池公。
八月九日,北魏政府挑选英勇武士十五万人,担任羽林禁卫军、虎贲禁卫军,负责皇帝及宫廷、京师警卫工作。
金墉宫(洛阳城西北角)落成,在首都洛阳设国立大学(国子学)、太学、国立专科学校(四门小学)。
北魏帝拓跋宏游览华林园,参观已经颓废了的景阳山(曹魏帝国二任帝曹叡所建,参考二三七年十月),禁宫咨询官郭祚说:“仁爱的人喜爱山,智慧的人喜爱水(《论语》孔丘语),应该修复。”拓跋宏说:“曹叡过度奢侈,在前代已立下坏的榜样,我怎么能步其后尘呢?”拓跋宏喜爱读书,手不释卷,无论车上、马上,都不忘跟左右谈论道理。他能写出很好的文章,很多时候,在马上口授,由别人笔记,写成之后,用不着更改一个字。自四八六年以后,所有诏书及指令,拓跋宏都亲自书写。他喜爱贤才,乐意去做善事,迫切之情,好像饥渴之追求饮食。所接触的一些高官贵爵,常有民间那种平等相待的朴实心意,像李冲、李彪、高闾、王肃、郭祚、宋弁、刘芳、崔光、邢峦之辈,都以文学造诣、神态高雅受到亲近,全居高位,掌握权柄。创制礼仪音乐,成绩可观,有太平治世的规范。
诉讼监察官(治书侍御史)薛聪,是薛辩的曾孙(薛辨事,参考四一九年三月)。执法如山,弹劾纠举,不闪避强梁权势;拓跋宏有时打算宽恕或赦免的,薛聪总是据理力争,拓跋宏每每说:“我看到薛聪,不能不畏惧,何况别人!”自此,不法的权贵分子,大为收敛。薛聪累积功劳年资,升迁到直阁将军,兼禁宫咨询官(兼给事黄门侍郎)、散骑侍从官(散骑常侍)。拓跋宏外表上因薛聪有德行、能力,才擢升他的官职。实际上内心早把他当做心腹,皇家亲军卫士,全部交付薛聪管辖统御。所以终拓跋宏一生,薛聪官衔一直是直阁将军。金銮宝殿朝见之后,文武百官出宫,薛聪总留在后宫陪伴拓跋宏,谈论起来,夜以继日。对于施政的得失,薛聪动不动就提出规劝,拓跋宏多数都会应允。但薛聪沉默寡言,守口如瓶,外界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拓跋宏打算擢升他的官位,薛聪都苦苦辞让,不肯接受。拓跋宏也很体念他的心意,对他说:“上天给你的爵位己经很高,人间给你的爵位,无法使你感到荣耀!”(上天爵位,指仁义忠信。人间爵位,指荣华富贵。)
九月四日,仍留在故都平城的所有六宫眷属(皇后以及小老婆群)以及文武百官,全部抵达新都洛阳。
九月二十日,拓跋宏前往邺城,好几次去相州州长高闾的官舍,赞美他治理的成绩,赏赐十分厚重。高闾不断请求当他本州(高闾是幽州渔阳郡雍奴县〔天津市武清县〕人)州长。拓跋宏下诏,说:“高闾已到‘悬车’的年龄(高闾年龄不详。薛广德退休悬车事。参考前四三年九月),又要求衣锦还乡(项羽说:“富贵不归故乡,好像穿着锦绣漂亮衣裳,却在黑夜里走路。”参考前二〇六年十二月)。只知道前进,不知道后退,欠缺谦让的美德,应降级为平北将军。但高闾仍是政府元老,所以我仍成全他的心愿,调任他当幽州(州政府设蓟城〔北京市〕)州长,使贬降和保全都能兼顾,私恩和国法同时并行。”任命高阳王拓跋雍当相州州长,警告他说:“当地方政府首长,说困难固然困难,说容易也很容易。‘立身行事公正,用不着下令,人民就会服从。’所以很容易。‘立身行事不公正,就是三番五次下令,人民也不服从。’所以很难。”
6、九月二十三日,南齐政府改封南平王萧宝攸当邵陵王、蜀郡王萧子文当西阳王、广汉王萧子峻当衡阳王、临海王萧昭秀当巴陵王、永嘉王萧昭粲当桂阳王(以上除萧宝攸是现任帝〔五任明帝〕萧寘之子外,其他各人都是一任帝萧道成、二任帝萧赜的子孙)。
7、九月二十九日,北魏帝拓跋宏从邺城启程返京。
冬季,十月二十一日,拓跋宏抵达洛阳。
十月二十七日,拓跋宏下诏:“各州应对所属官员作精密考核,指出他的优劣,分为三等呈报。”又下诏:“徐州(江苏省北部)、兖州(山东省西部)、光州(山东半岛东部)、南青州(山东省南部)、荆州(陕西省东南部)、洛州(河南省中南部)等六州,进入紧急状态,大军准备随时出动。”(拓跋宏命六州动员,仍有南征之意。)
8、十一月二日,南齐帝萧鸾下诏拆除文惠太子萧长懋(三任帝萧昭业的老爹)的东田别墅(参考前年〔四九三年〕正月)及兴光楼(萧长懋所建)。
十一月十四日,萧鸾给皇太子萧宝卷娶妻禇令璩当太子妃。大赦。褚令璩,是褚澄的女儿(褚澄事,参考四七四年五月)。
9、十一月五日,北魏帝拓跋宏前往委粟山(洛阳城东南),勘查建筑祭祀天神用的圆坛。
十一月十四日,拓跋宏召集儒家学派高级知识分子,讨论祭天礼仪。皇家图书馆主任(秘书令)李彪建议:“从前,鲁国将要祭祀上帝时,一定先到学校预演;并请在祭祀的前一天,到皇家祖庙禀告。”拓跋宏同意。
十一月十九日,拓跋宏在圆坛祭祀天神。大赦。
十二月一日,拓跋宏在光极堂召见文武百官,宣布九品等级的文官制度,作为改革官制等级的开始(从此开始,官称译名,也跟着改变。最显著的是趁此使门下省〔监督院〕、集书省〔顾问院〕各官现身)。宫廷膳食部长(光禄勋·旧译“资政部长”,如今职掌有变,一并更改)于烈的儿子于登,依照法令条例,要求升官。于烈上疏说:“现在正逢圣明君王在位,臣属部下,理应谦让。而我的儿子于登,却援用别人的前例,要求升官,是我平常缺少教训之故,请陛下把我免职。”拓跋宏说:“这是有见识的人说的话,想不到于烈竟能做到。”于是召见于登,对他说:“我将推广教育文化到普天之下,因你老爹有谦让的美德、正直的风范,所以擢升你当太子宫翊军指挥官(太子翊军校尉)。”又加授于烈顾问院总顾问长(散骑常侍·旧译“散骑侍从官”),封聊城县子。
拓跋宏对文武官员说:“国家多少年来,有一件事最使人叹息的,那就是:没有人肯公开批评政府的过失。君王最怕不能接受规劝,臣属最怕不能忠心直言。从此之后,我用一个人,如果不恰当,你们就要坦白地指出他的缺点,如果有才能,而我没有发现,你们也应该推荐。这样的话,推荐有才能的人有赏,对不恰当的人而不批评的有罪,你们应该知道。”
10、十二月三日,南齐帝萧鸾下诏:整修晋帝国各皇帝的坟墓,特别增设若干守墓卫士。
11、十二月三十日,北魏帝拓跋宏在光极堂召见文武官员,赏赐给他们汉人的冠帽、衣服(要他们放弃鲜卑装)。
从前,北魏人从来没有用钱作为交易媒介,拓跋宏开始下令铸“太和五铢钱”(太和是拓跋宏使用的年号之一)。本年,冶炼设备初步完成。拓跋宏下诏:以后无论政府与民间都要用钱。
拓跋宏任命光城蛮(河南省光山县境蛮夷)酋长田益光当南司州州长,辖区里的郡长、县长,统由田益光选派。后来更在新蔡郡(河南省新蔡县)境内设立东豫州,命田益光当东豫州(州政府设新息〔河南省息县〕)州长。
12、“氐王”(首府武兴)杨炅逝世。
四九六年(丙子)
南齐·建武三年 北魏·太和二十年 (柔然汗国太安五年)
1、春季,正月三日,南齐政府(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任命“氐王”(首府武兴)杨炅的儿子杨崇祖当沙州(州政府设景谷〔四川省青川县东沙州乡〕)州长(刺史),封阴平王。
2、北魏帝国(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皇帝(七任孝文帝)拓跋宏(本年三十岁)下诏,说:“鲜卑人(北人)把大地称为‘拓’,把君王称为‘跋’。我的祖先,原是黄帝姬轩辕(黄帝王朝一任帝)的后裔,我们的保护神是大地之神(土德王),所以姓拓跋(一任帝拓跋珪称帝时,追认姬轩辕为始祖,以及选择“土德”,参考三九八年十二月)。土,是万种颜色中最纯正的颜色——黄色,更是万物的元始,所以皇家“拓跋”,应该改姓“元”。功臣元老,从代都(故都平城·山西省大同市)南迁,凡是复音节的姓,一律改成单音节的姓。”于是,拔拔改姓长孙、达奚改姓奚、乙旃改姓叔孙、丘穆陵改姓穆、步六孤改姓陆、贺赖改姓贺、独孤改姓刘、贺楼改姓楼、勿忸于改姓于、尉迟改姓尉。其他所改的姓,多到难以记载(在此之前,《资治通鉴》所载北魏帝国若干重要人物,如长孙嵩、奚斤、叔孙建、穆崇、于栗磾等,都用他们后来所改的姓)。
元宏非常重视门第家世(自此开始,皇家正式姓“元”),因范阳郡(河北省涿州市)卢敏、清河郡(山东省临清市)崔宗伯、荥阳郡(河南省荥阳市)郑羲、太原郡(山西省大原市)王琼四大家族受到当世知识分子的推崇,元宏特别遴选四大家族的女儿到后宫,当自己的小老婆。陇西郡(甘肃省陇西县)人李冲,因才能见识卓越,深受元宏的信任,在政府中的地位至为尊贵重要;所有姻亲,都知名于世,元宏也娶李冲的女儿当小老婆——第三级“夫人”。元宏下诏,命监督院宫廷监督官(黄门郎·旧译“禁宫咨询官”)、宰相府左秘书长(司徒左长史)宋弁评定各州所有重要家族的门第家世,有很多家族地位擢升,也有很多家族地位贬降。元宏再下诏:“鲜卑人(代人)从前根本没有姓,也从不讲究家世,虽然是功臣或贤才的后裔,却跟贫寒卑贱小民的后裔丝毫没有分别。以致三公、部长级官员,他的直系或旁系血亲(功衰之亲)仍然是一个低阶层的小职员。现在规定:穆、陆、贺、刘、楼、于、嵇(可能是“奚”之误)、尉等八姓,自太祖(一任帝拓跋珪)以来,凡功勋显著,官位也高到极限——王爵、公爵,声名辉煌,天下景仰的,应把他们的名册,分别送交京畿总卫戍司令部(司州)、国务院文官部(吏部),后代子孙,不准担任地位低微的小官,跟‘四姓’家族(卢、崔、郑、王),一同待遇。除此之外(除十二姓之外),应该列入高贵门第、高贵世家的,由政府另行订定办法。有人从前是部落酋长,而自四世纪九〇年代以来(一任帝拓跋珪称帝以来),三代做官,官位在御前监督官(给事中)以上,又被封王爵、公爵的,应该作为‘国姓’。如果本来并不是部落酋长,但是自四世纪九〇年代以来,三代做官,官位在国务院执行官(尚书)以上,又被封王爵、公爵的,也可以作为‘国姓’。但是,他虽然是部落酋长后裔,可是所担任的官职却不够显赫,则只能称为‘贵族’;如果他并不是部落酋长后裔,即令官位非常显赫,也只能仍称为‘贵族’。有关这种‘国姓’和‘贵族’的区别,都要谨慎考查,不允许伪造假冒。我特别指定最高监察长(司空)穆亮、国务院执行官陆琇等详细审定,务必公平。”陆琇,是陆馛的儿子(陆馛,参考四七一年八月)。
五世纪·四九六年 北魏帝国胡人姓氏汉化
胡姓 | 汉姓 | 胡姓 | 汉姓 | 胡姓 | 汉姓 | 胡姓 | 汉姓 |
---|---|---|---|---|---|---|---|
拓跋 | 元 | 溥奚 | 薄 | 扈地干 | 扈 | 侯莫陈 | 陈 |
纥骨 | 胡 | 乌丸 | 桓 | 慕舆 | 舆 | 库狄 | 狄 |
普 | 周 | 素和 | 和 | 纥干 | 干 | 太洛稽 | 稽 |
拔拔 | 长孙 | 吐谷浑 | 吐谷浑 | 俟伏斤 | 伏 | 柯拔 | 柯 |
达奚 | 奚 | 古口引 | 侯 | 是楼 | 高 | 尉迟 | 尉 |
伊娄 | 伊 | 贺若 | 贺若 | 屈突 | 屈 | 步鹿根 | 步 |
丘敦 | 丘 | 谷浑 | 浑 | 沓卢 | 沓 | 破多罗 | 潘 |
系侯亥 | 亥 | 匹娄 | 娄 | 嗢石兰 | 石 | 叱干 | 薛 |
乙旃 | 叔孙 | 俟力伐 | 鲍 | 解枇 | 解 | 俟奴 | 俟 |
车焜 | 车 | 吐伏卢 | 卢 | 奇斤 | 奇 | 辗迟 | 展 |
岳穆陵 | 穆 | 牒云 | 云 | 须卜 | 卜 | 费连 | 费 |
步六孤 | 陆 | 是云 | 是 | 丘林 | 林 | 綦连 | 綦 |
贺赖 | 贺 | 叱利 | 利 | 大莫干 | 郃 | 去斤 | 艾 |
独孤 | 刘 | 副吕 | 副 | 尔绵 | 绵 | 渴侯 | 缑 |
贺楼 | 楼 | 那 | 那 | 盖楼 | 盖 | 叱卢 | 祝 |
勿忸于 | 于 | 如罗 | 如 | 素黎 | 黎 | 和稽 | 缓 |
是连 | 连 | 乞扶 | 扶 | 渴单 | 单 | 菟赖 | 就 |
仆阑 | 仆 | 可单 | 单 | 壹斗眷 | 明 | 嗢盆 | 温 |
若干 | 苟 | 侯幾 | 幾 | 叱门 | 门 | 达勃 | 褒 |
拔列兰 | 梁 | 贺兒 | 兒 | 宿六斤 | 宿 | 独孤浑 | 杜 |
拨略 | 苏 | 吐奚 | 古 | 馥邗 | 邗 | 贺兰 | 贺 |
若口引 | 寇 | 出连 | 毕 | 土难 | 山 | 郁原甄 | 甄 |
叱罗 | 罗 | 庾 | 庾 | 屋引 | 房 | 纥奚 | 嵇 |
普陋茹 | 茹 | 贺拔 | 何 | 树洛干 | 树 | 越勤 | 越 |
贺葛 | 葛 | 叱吕 | 吕 | 乙弗 | 乙 | 叱奴 | 狼 |
是贲 | 封 | 莫那娄 | 莫 | 宇文 | 宇文 | 渴烛浑 | 朱 |
阿伏干 | 阿 | 奚斗卢 | 索卢 | 慕容 | 慕容 | 库褥官 | 库 |
可地延 | 延 | 莫芦 | 芦 | 茙眷 | 茙 | 乌洛兰 | 兰 |
阿鹿桓 | 鹿 | 步大汗 | 韩 | 宥连 | 云 | 一那蒌 | 蒌 |
他骆拔 | 骆 | 没路真 | 路 | 纥豆陵 | 窦 | 羽弗 | 羽 |
北魏帝国旧有制度:亲王的王妃和小老婆都来自八大家族(即自平城南迁的“八姓”)和品德清高的世家;可是咸阳王元禧却娶了一个奴隶户的女儿当王妃;北魏帝元宏大为震惊,严加斥责。遂下诏,一口气为他的六个老弟强行改娶六位王妃。诏书上说:“各亲王在此之前所娶的王妃,一律降级当小妾。咸阳王元禧应娶故颍川郡(河南省长葛县)郡长、陇西郡(甘肃省陇西县)人李辅的女儿;赵郡王元幹应娶故初级资政官(中散大夫)、代郡(平城)人穆明乐的女儿;广陵王元羽应娶骠骑将军府首席军事参议官(骠骑咨议参军)、荥阳郡人郑平城的女儿;高阳王元雍应娶故立法院政务官(中书博士)范阳郡(河北省涿州市)人卢神宝的女儿;始平王元勰应娶最高法院院长(廷尉卿)、陇西郡人李冲的女儿;北海王元详应娶国务院文官部考选司司长(吏部郎中)荥阳郡人郑懿的女儿。”郑懿,是郑羲的儿子(郑義,参考四六六年十二月)。
*胡三省曰:
北魏帝下诏,命各亲王把王妃降作姬妾——把正妻降作小老婆,实在是违背人伦。夫妻地位平等,既成配偶,终身不改。一个人一旦发了点财,就换妻子,平民还认为是一种羞耻,何况天子的老弟!这一诏书公布,天下有什么观感!
当时,赵郡(河北省赵县)李姓家族,人才辈出,各有美好的家族规范。所以,世人谈论高贵门第时,认为“五姓”居首(“五姓”,即前述的卢、夜、郑、王四姓,再加上李姓,是全国级的豪门。如此称“国姓”的,共十三大家族:鲜卑人八大家族,汉人五大家族„“郡姓”是一郡中势力最大的家族,也就是郡级豪门。一个家族一旦被政府纳入豪门世家系列,便享有特权和政治、经济利益)。
大家讨论,认为薛姓是河东郡(山西省永济县)有名望的强大家族,应列入“郡姓”。元宏说:“薛姓人家,本是蜀中(四川省中部)人,怎么可以作为河东‘郡姓’!”直阁将军薛宗起,正手持铁戟,在殿下值班,从行列里站出来,抗议说:“我家祖先,在东汉王朝末年,到蜀汉帝国任官,两代之后,又回河东(山西省夏县),而今又传六代,根本不是蜀中人。犹如陛下是黄帝(姬轩辕)后裔,被封北方荒土(指晋帝国封索头部落酋长拓跋猗卢为代公,参考三一〇年十月),怎么可以称为胡人?薛姓竟因此不能列为‘郡姓’,宁愿一死!”悲愤交集,用铁戟撞碎地面。元宏慢慢说:“这样好了,我排第一,你排第二。”遂把薛姓定为“郡姓”,元宏说:“你不是‘薛宗起’,而是‘薛起宗’呀!”
元宏跟文武百官研究国家公职人员任用问题,说:“近代,一个人身份地位的高低都与生俱来,比较固定,这件事到底好或不好?”李冲回答说:“不知道开天辟地以来,政府设立公职,目的是为了高贵门第的子弟们当官?还是为了治理国家?”元宏说:“当然是为了治理国家。”李冲说:“既然如此,陛下遴选文武百官,却为什么只看他的门第家世,而不看他的才干?”元宏说:“一个人假设有超过常人的才干,不怕别人不知道。然而,名门世家的子弟,即令他没有才干,不能贡献当世,但至少品德端正、心地纯洁,所以我才任用他们。”李冲说:“傅说(商王朝宰相)、姜子牙(周王朝宰相),在高贵的门第家世中,怎能找得出?”(傅说出身土木工人,姜子牙出身屠户。)元宏说:“非常的人才,几百年才出现一两个。”皇家图书馆主任(秘书令)李彪说:“陛下如果专用门第家世做标准,不知道鲁国的三家世袭贵族(季孙家、孟孙家、叔孙家),胜不胜得过孔丘的四科学生(四科:德行、言语、政治、教育)?”国史编撰助理官(著作佐郎)韩显宗说:“陛下怎么可以使豪门强族世世荣华富贵?寒门平民,世世贫苦低贱,不能翻身?”元宏说:“如果有高明的人才,出类拔萃,我也不严格要求他的门第。”过了一会,宋王刘昶入朝(自彭城〔江苏省徐州市〕来),元宏对刘昶说:“有些人说,用人的时候,应该只看他的才干,不一定要求他出身高贵的门第;我却认为不然,为什么?清水和浊水同流,上面和下层平等,德行好的人和人格卑劣的人,官职没有差别;这是绝对不可以。在我们帝国之中,八族(鲜卑八姓)以上的知识分子有九个等级(品)。九个等级之下,家世贫贱寒微的官员,有七个等级,如果真有盖世奇才,他可以不必由下往日升迁,一入政府,就使他位居三公。问题在于,真正的贤才难以得到,不应该为了个难以得到的人才,而搞乱我的典章制度。”
司马光曰:
遴选官员,先考察他的门第家世,再考察他的才干,这是曹魏帝国和晋王朝政治上最大的弊端。可是,多少年来,一直遵守,不能改正。事实上,“君子”“小人”的分别,不在几世有人做官,也不在几世没有人做官。以今天(十一世纪)眼光看来,无论愚昧、聪明,都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当时(五世纪),虽以元宏的英明贤能,仍无法冲破这个偏见。能够明确地辨别是非,而不被世俗之见所迷惑的人,真是太少了!
柏杨曰:
元宏是北魏帝国第一个接受完整教育的君王,当然接受的是纯汉文化教育,也就是纯儒家学派教育。因为鲜卑民族来自北方荒漠,连文字都没有,遂使元宏对汉文化产生盲目崇拜,认为汉族一切都是进步的、好的,而他自已鲜卑民族,一切都落伍不堪。崇拜一旦由理智的尊敬转为感情的信仰,他就拒绝承认汉文化也有缺点,而鲜卑文化也有优点。
全盘汉化的推行,说明在元宏领导下,鲜卑民族仍具蓬勃的生命潜力。只有奄奄一息、僵硬待毙的民族,才会用种种借口,抗拒改变。不幸,元宏在汉文化最堕落的时候开始吸收,而且吸收的几乎全是汉文化中最糟粕的部分。
其一,元宏把五胡十九国时代已被破坏了的门第制度,用政治力量恢复,使它再度跟政治结合,在本来等级疏阔的鲜卑社会结构中,生硬的制造出一批又一批门第世家。世家子弟们的唯一出路,就是做官,政府公职永远被他们把持。普通人民——既非“国姓”,又非“郡姓”出身的“小人”,天生的是被统治者,只能当低级官员,不能升迁。元宏坚持:政府用人,只允许看门第,不允许看才干,而门第又分六等:第一等膏梁门第,三世中出过三个宰相级(三公)官员。第二等华腴门第,三世中出过三个副宰相级(尚书令)官员。第三等甲姓门第,三世中出过重要部长级(尚书)官员。第四等乙姓门第,三世中出过次要部长(九卿)或州长(刺史)。第五等丙姓门第,三世中出过副部长级(散骑常侍)官员。第六等丁姓门第,三世中出过司长级(吏部员外郎)官员。每一等级的子弟,都有它做官的渠道和保障。像司长级位置,必须由第一等膏粱子弟或第二等华腴子弟担任。州政府秘书长(长史)或郡政府主任秘书(主簿),必须由四姓(甲乙丙丁)子弟担任,身为平民的知识分子,只有望洋兴叹。这是一种最奇特的政府制度。
其二,元宏把儒家学派中的主要精髄——礼教,全部下肚。鲜卑民族有他自己的生活方式,当然比较简单,但是直率亲切、朴实可爱。元宏为了巩固权力、提高威严,认为简单就是落后,直率就是粗暴,亲切就是野蛮。因而非常欣赏儒家学派的那一套繁文缛节,所以首先改变他的宫廷和政府结构;皇家和官员们的身价,遂与日俱增。皇帝和亲王大臣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疏远。亲王大臣跟部属,下级官员跟人民,也日渐隔绝。统治阶层的生活,更趋腐烂。婚丧仪式,从此复杂不堪,鲜卑人从前死了父母,可以照常供职。汉化之后,他就必须辞职,回家守丧三年。除非他是一个大地主,否则他的生活就会立刻陷于困境,这促使大部分官员——尤其是父母还活着的官员,必须疯狂贪污,才能积蓄足够的财富,维持父母死后三年、甚至六年的失业日子。而礼教对人们思想上的限制,更演变成对人性尊严的摧残,随着门第的建立,纷纷毒发,西汉王朝董仲舒播下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种子,在元宏手中结出果实。
汉文化中两个最受人诟病的部分,元宏却当做活宝,不久,他的帝国就付出这种错误选择的代价。
正月二十八日,元宏改封始平王元勰当彭城王,恢复定襄县王元鸾当城阳王(元鸾〔拓跋鸾〕被降封事,参考去年〔四九五年〕五月)。
二月九日,元宏下诏:“帝国除非发生战争,应准文武官员服三年之丧。”
二月十三日,元宏下诏:“京畿地区七十岁以上的居民,应于三月间抵达京师(首都洛阳),参加敬老典礼。”
三月三日,元宏在华林园大摆筵席,宴请现任的文武百官、退休的部长级以上官员以及高级知识分子;下诏说:“部长级以上退休官员,加授初级资政官(中散大夫)荣衔。郡长六十岁以上,加授御前监督官(给事中)荣衔。县长、高级知识分子,加授郡长、县长荣衔。每人赏赐雕刻斑鸠的手杖(据说,斑鸠从不噎食,用以祝福老人也不噎食)以及衣裳。”
三月十四日,元宏下诏,命各州考选官(中正)推荐本州人民所景仰,年龄五十岁以上,门第寒微而有品德的人,任命他们出任县长、郡长。
三月十九日,元宏下诏说:“皇家仪仗队所用车辆轿舆上装饰的金银,完全剔除。”
3、南齐帝国皇帝(五任明帝)萧鸾(本年四十五岁)一心追求节俭,御厨房(太官)曾供应粽子,萧鸾说:“我一次吃不完,不妨分成四份,剩下的等晚上冉吃。”有次,使用皂荚(形状好像香蕉,但是扁平,敲破后可当肥皂用),把残余的渣滓交给左右侍从人员,说:“这还可以再用。”御厨房于元旦那天,向皇帝祝福,有银制的温酒器,萧鸾打算把它销毁,国务院总理王晏等全体赞扬萧鸾盛大的美德;皇城保安司令(卫尉)萧颖胄说:“政府重要的典礼,莫过于元旦,这个温酒器又是旧的东西,算不上奢侈。”萧鸾大不高兴。后来,萧颖胄参加一次后宫举行的宴会,发现全是银器,忍不住说:“陛下前些时打算把温酒器销毁,这个决心应该转移到这张桌子上。”萧鸾大为羞惭。
萧鸾亲自处理细微的事务,十分细密。于是,郡县政府、国务院六部(六署)、九府(即九卿,上古时代,九卿是权力中柩,自国务院〔尚书省〕建立,九府降为次要单位。九府:祭祀部〔太常〕、资政部〔光禄勋〕、皇城保安司令部、最高法院〔廷尉〕、农林部〔大司农〕、宫廷供应部〔少府〕、交通部〔大仆〕、工程部〔将作大匠〕、藩属事务部〔大鸿胪〕),所有职掌内的事务,从不自作主张,一律奏报皇帝,听候裁决。有功勋或跟皇帝有故旧关系的官员,升降调补,完全不归国务院文官部考选司(选部)管理。于是,亲戚朋友,互相支援。而萧鸾的控制,也更为繁琐精密。南康王府顾问官(南康王侍郎)、颍川郡(侨郡·安徽省含山县南)人钟嵘上疏说:“上古时候,圣明的君王,衡量人的才能,授给官职。三公坐在君王身旁,讨论治理国家的重要决策。九位部长(九卿)负责执行,完成任务。天子只不过面向南方而坐!”呈上去后,萧鸾大不高兴,对中级资政官(太中大夫)顾暠说:“钟嵘是什么人?想阻挠我处理国事!你认识他不?”顾翯回答说:“钟嵘虽然地位低贱,名望卑微,但所作的建议,或许有些地方可以采纳。而且,政府事务,十分繁杂琐碎,各有主管单位。而今,却由最高领袖一人亲自处理,是领袖越劳苦,部属越安逸,这正是所谓‘替厨夫杀鸡,代石匠凿石头。’”萧鸾假装没有听见,转换话题,谈论别的事情。
4、夏季,四月十一日,北魏帝国广州(此时仍称荆州·州政府设鲁阳〔河南省鲁山县〕)州长薛法护向南齐帝国投降。
北魏军攻击南齐司州(州政府设义阳〔河南省信阳市〕),南齐栎城(信阳市北)防守司令(戍主)魏僧珉抵抗并击退北魏军攻势。
5、五月二十四日,北魏帝国在河阴(河南省孟津县东北)兴筑祭祀地神的方坛。北魏帝元宏下诏:“东汉王朝、曹魏帝国、晋王朝历代皇帝坟墓,一百步以内列为保护区,禁止人民砍柴割草(以上几个政权皆建都洛阳,皇陵分布在附近)。”
五月二十五日,元宏在河阴方坛祭祀地神。
秋季,七月,元宏罢黜皇后冯清。最初,冯太后(文明太后,元宏嫡祖母)打算使她娘家的权势永远不衰,于是,遴选老哥冯熙的两位女儿同时进入后宫,当元宏的小老婆。其中一位女儿(名不详)早早逝世,而另一位女儿冯润,深受元宏宠爱。可是,不久,冯润也身染重病,回到娘家,削发为尼。冯太后逝世,元宏娶冯熙最小的女儿——也就是冯润的妹妹冯清当皇后。后来,姐姐冯润的身体康复,元宏思念她,再迎回皇宫,封左昭仪(小老婆群第一級),而妹妹皇后冯清的宠爱,开始消失。冯润认为她是姐姐,而且又最先进宫,对妹妹皇后冯清,不肯行小老婆的礼节,冯清深感悔恨。冯润更背后加以诬陷,元宏遂罢黜冯清。冯清品德高洁,遂入住瑶光寺,当修炼道行的尼姑(二冯虽然同父,却不同母。冯清娘亲是博陵公主,冯润娘亲是常女士。由于冯清深感悔恨,可知冯润之能重返后宫,冯清定尽全力)。
北魏大旱成灾,元宏自七月二十二日到二十四日,一连三天不进饮食,文武百官都到立法院(中书省)请求晋见。元宏身在崇虚楼(吃斋祈祷处所),派立法官(舍人)拒绝,并问大家为什么请求晋见?豫州(州政府设悬瓠〔河南省汝南县〕)州长王肃回答:“如今四郊降雨,已普遍够用,只是京师降雨较少。小民并没有缺一顿饭,陛下却绝食三天,我们做臣属的,惶恐不安,不知如何是好。”元宏仍命立法官传话说:“我几天不吃饭,并没有什么痛苦。最近,宫内外的高官和差役,都说四郊落雨,我疑心他们为了让我宽心,故意如此,未必就是事实,正打算派人察看。果然像你们报告的,我今天就恢复饮食。如果大旱仍不能解除,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当用我的生命为万民赎罪。”当天晚上,天降大雨。
太子元恂不喜爱读书,而身体又高大痴肥,对河南(黄河以南)的炎热气候,深感痛苦,一直想回北方。元宏赏赐给他汉人的衣裳冠帽,元恂却常在私下改穿鲜卑服装。太子宫顾问官(中庶子)、辽东郡(侨郡·辽宁省朝阳市境)人高道悦苦苦劝阻,元恂把高道悦恨入骨髓。
八月七日,元宏前往嵩高(中岳嵩山·河南省登封县北),元恂跟左右侍从秘密定计,打算征调牧场马匹,轻装备奔回故都平城;出发前,就在太子宫中,元恂亲手砍死高道悦。而霎时之间,消息外泄,中央禁军总监(中领军)元俨下令关闭城门,禁止通行,骚动情势,直到夜晚才完全控制。第二天一早,国务院执行官陆琇骑快马报告元宏,元宏大为震骇,但保守秘密,仍照原定计划,到汴口(汴水注入黄河处·河南省荥阳市北)才回。
八月二十三日,元宏回宫,召见元恂,数说他的罪状,亲自跟咸阳王元禧轮流用木棍责打元恂一百余下,然后命人半扶半拖出来,囚禁洛阳城西。元恂伤势很重,一月有余,才能起床。
八月二十六日,相州(州政府设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州长、南安王(惠王)元桢逝世。
九月八日,元宏在小平津(河南省孟孝县东黄河渡口)阅兵。
九月十三日,元宏回宫。
冬季,十月八日,元宏下诏,说:“从代都(故都平城)南来的士卒,一律升任羽林或虎贲武士。京畿卫戍区(司州)男子十二人中,征调一人,充当政府及官员差遣劳役。”
吐京(山西省石楼县)胡人起兵反抗中央;元宏命朔州(州政府设盛乐〔内蒙古和林格尔县〕)州长元彬当汾州(州政府设蒲子城〔山西省隰县〕)总部执行官(行汾州事。吐京郡属汾州),率并州(州政府设晋阳〔山西省大原市〕)、肆州(州政府设九原〔山西省忻州市〕)州政府军讨伐。元彬,是元桢的儿子。元彬派指挥官(统军)奚康生出军,击破吐京胡大军;追到车突谷(山西省交城县西北),再击破吐京胡大军,俘虏牛马等各种牲口以万计算。元宏命元彬当汾州州长。胡人去居等六百余人据守险要,不肯投降,元彬请中央派军二万人讨伐,有关单位奏请批准,元宏大怒说:“对付小小一撮毛贼,岂有出动大军之理,应该随时平定才是。如果不能平定,非派出大军不可,我就先斩州长,然后再出动大军。”元彬大为恐惧,率领本州(汾州)政府军,身先士卒,攻击去居军,完全克服。
元宏在清徽堂召见群臣,讨论罢黜太子元恂事宜。太子太傅(太子三师之二)穆亮、太子少保(太子三少之三)李冲脱下官帽,叩头请求处罚。元宏说:“你们认罪自责是为了自己。我所作的决定是为了帝国。大义灭亲,古人认为最是可贵。而今,元恂竟然打算违背父亲,逃亡叛乱,盘踞恒州(州政府设故都平城)、朔州,跟父亲对抗;天下恶行,有什么比这个更为严重!如果不予排除,将是帝国的灾难。”
闰十二月八日,元宏下诏,把元恂贬作平民,软禁河阳县(河南省孟县)无鼻城(孟县境),派军守卫监视;供应的衣服饮食,仅使元恂不挨饿受冻而己。
闰十二月十日,北魏政府设置储备粮仓(常平仓)。
6、闰十二月二十日,南齐帝国太子萧宝卷(本年十四岁)行加冠礼。
7、最初,北魏帝国冯太后打算罢黜北魏帝元宏时,国务院右执行长(尚书右仆射)穆泰恳切劝阻,冯太后才打消念头(参考四九〇年十月),因此,穆泰非常受到元宏的宠信。等到元宏迁都洛阳(参考四九三年九月),平日接近的多半是中州(中原)儒家学派学者专家,皇族和鲜卑人难免十分反感。穆泰从国务院右执行长改任定州(州政府设中山〔河北省定州市〕)州长,上疏陈述身患疾病,久不痊愈,而南方气候潮湿蒸热,请求改调恒州;元宏特别下诏,把恒州州长陆叡调到定州,而命穆泰接陆叡位置。穆泰抵达平城时,陆叡还没有出发,二人见面后,遂计划兵变。秘密结合镇北大将军、乐陵王元思誉,安乐侯元隆,抚冥镇(内蒙古四子王旗)防卫司令(镇将)、鲁郡侯元业,骁骑将军元超等;共同推举朔州州长、阳平王元颐担任盟主。元思誉,是拓跋天赐的儿子(拓跋天赐,是景穆太子拓跋晃之子,参考四六一年七月)。元业,是新兴公元丕的老弟;元隆、元超,是元丕的儿子。陆叡认为洛阳政府政治修明,劝穆泰等候时机成熟,穆泰遂没有即时发动。
元颐假装接受穆泰等的推戴,先使他们安心,然后秘密报告元宏。国务院代理文官部长(行吏部尚书)、任城王元澄在家养病,元宏在凝闲堂召见元澄,对他说:“穆泰违法乱纪,煽动引诱皇族叛乱。假如真的发生兵变,刚刚迁都不久,北方人依恋旧土,一旦纷扰不安,我在洛阳就不能立足。帝国大事,非你不可。你虽有病,勉强为我到北方一趟,观察形势。倘若他们的力量微弱,就直接前往捕捉擒拿。倘若他们的力量己够强大,则可代表我下令,征调并州、肆州州政府军讨伐元澄说:“穆泰等愚昧迷惑,只不过为了依恋故土,才出此下策。并不是深谋远虑,企图篡夺政权。我虽然笨拙胆怯,但对付他们足以克制,请陛下不要忧虑。我身为陛下的犬马,一点点小病,怎么可以推辞!”元宏笑说:“你肯成行,我自不忧虑。”遂加授元澄“持节”、铜制虎符(参考前二五八年)、竹制令箭,(《礼记·王制》:“对封国国君,赏赐弓箭,然后有权出征。”)并派皇帝左右贴身卫士充当元澄警卫;又任命元澄兼恒州总部执行官(行恒州事)。
元澄抵达雁门(山西省代县),雁门郡郡长深夜前来报告说:“穆泰率领军队,已经西上投奔阳平王。”(平城至盛乐一百三十五千米)元澄下令立即前进。右主任秘书(右丞)孟斌说:“事情如何发展,不可预料,应该遵照皇上吩咐,动员并州、肆州大军,然后慢慢推进。”元澄说:“穆泰既然谋反叛变,自应据守坚固的城池。不这样做,却率军迎接阳平王,推测原因,恐怕是力量薄弱之故。穆泰既没有武装抗拒,我们无缘无故,动员大军,不是适当的反应。现在只要迅速前往平城,用武装部队镇压,人心自会安定。”遂兼程赶路。先派诉讼监察官(治书侍御史)李焕,单人匹马,进入平城,果然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李焕对穆泰的党羽分析解释,指出祸福分际,于是没有人肯听从穆泰的命令。穆泰束手无策,率部下战士数百人,攻击李焕,不能攻克,从西门逃走,李焕派人追击,生擒而归(这一段原文混乱,如穆泰投奔元颐,他便不在平城。如穆泰派军前往迎接元颐,则元澄说他不知道保守坚城,便与事实不符)。元澄随后也到,彻底追查穆泰的党羽,逮捕陆叡等一百余人,全部囚禁监狱,民间没有一点骚动。元澄上疏报告平乱经过,元宏十分喜悦,召集文武百官,把元澄的奏章,交给大家传阅,说:“任城王(元澄)可说是国家栋梁,看他审问犯人所作的口供笔录,就是皋陶(黄帝王朝中最聪明正直的法官),也不能比他更好。”回头对咸阳王元禧等说:“你们如果办这件事,办不到如此完善。”
8、北魏帝元宏准备大举进攻南齐帝国,在清徽堂召见文武百官,说:“我把首都迁到中原,重大建设都粗略完成。只有南方盗寇(南齐帝国)还没有平定。我怎么能像近代一些君王,坐在深宫中的锦绣罗帐之内,不问世事?我现在决心南征,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动合适?最近,巫师们卜卦,都说:‘这一次一定胜利。’这是国家大事,君臣们应该尽量说出各人的意见,不要认为我己经下定决心,而吞吞吐吐,模棱两可。等到成了定案之后,又在背后有不同的看法。”李冲回答说:“凡军事行动,都该先讨论人事,再讨论天时。巫师占卜的结果,虽然大吉大利,可是人事上并没有妥善准备。迁都不久,秋季庄稼并不丰收,还不能发动战争。依我的意见,应等到明年(四九七年)秋季。”元宏说:“从前,四九三年,我率军二十万南下(第七次南北大战),人事鼎盛,而天时不利。而今,天时虽然合适,又说人事不够充分。照你的话,是永远没有南征的日期。贼寇近在咫尺,将来势将给帝国带来忧患,我怎么可以自己安逸!如果明年秋季南征,不能传出捷报,你们都要受军法审判,不可不尽心。”
元宏因放逐到边疆的罪犯,很多人逃亡,于是下令:“一人逃亡,全家放逐边疆服役。”光州(州政府设东莱〔山东省莱州市〕)州长、博陵郡(河北省安平县)人崔挺上书建议说:“普天之下,善良的人少,作恶的人多。如果一人有罪,大祸延及全家,则司马牛势将因桓魋而受罚;柳下惠也将因盗跖而被诛杀(司马牛是孔丘的学生,老哥桓魆,是春秋时代宋国军事指挥官〔司马〕,孔丘从曹国到宋国,在大树下演习礼仪,桓魋打算谋杀孔丘,拔倒大树,孔丘逃走,弟子们劝他:“应该跑得越快越好。”孔丘说:“上天保佑我,桓魋对我有什么办法!”柳下惠是春秋时代鲁国人,道德水准极高,可是他的老弟盗跖,却是大盗)。岂不可哀。”元宏欣赏这个建议,撤除前令。
四九七年(丁丑)
南齐·建武四年 北魏·太和二十一年 (柔然汗国太安六年)
1、春季,正月,南齐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大赦。
2、正月八日,北魏帝国(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皇帝(七任孝文帝)元宏(本年三十一岁)封皇子元恪(本年十五岁)当太子。元宏在清徽堂摆下筵席,款待文武官员,谈到前太子元恂(参考去年〔四九六年〕七月),国务院右执行长(尚书右仆射)、太子太保(太子三师之三)李冲认罪自责说:“我身为师傅,竟不能辅导。”元宏说:“我这个亲生之父,还不能消弭他的恶念,师傅有什么可以自责的。”
正月十七日,元宏到北方巡视。
3、最初,南齐帝国国务院总理(尚书令)王晏,深受二任帝萧赜的宠爱和信任(参考四八九年五月)。等到当时的西昌侯萧鸾阴谋罢黜三任帝萧昭业时,王晏欣然同意,并拥护萧鸾作为盟主(参考四九四年七月)。后来,萧昭业被推翻,萧鸾跟王晏在东府(宰相府·建康城南)欢宴,谈到时局,王晏拍巴掌说:“你一向说我胆小,现在怎么样!”萧鸾夺取皇帝宝座后,王晏自认为是新政府的开国功臣,对二任帝萧赜时代的各种措施,常常予以诋毁。既居百官领袖高位,遇事很多都独断专行,中央地方重要职位,都任用他的亲友,每每跟萧鸾因用人的缘故,发生争执。萧鸾虽在发动政变这件事上,需要王晏支持,但心里对他己十分厌恶。萧鸾曾经检查二任帝萧赜时代的诏书,看到萧赜亲笔写给王晏的手令,有三百余张之多,都是谈论国家大事。又看到王晏劝阻萧赜,不可任命萧鸾兼管国务院文官部考选职务(领选事)的奏章(参考四九〇年十二月),由此更认为王晏人格卑鄙,对他既轻视而又猜忌。始安王萧遥光劝萧鸾诛杀王晏,萧鸾说:“王晏对我建有大功,而且他没有罪。”萧遥光说:“武帝(二任帝萧赜)待他恩重如山,他还不能效忠武帝,怎么能效忠陛下!”萧鸾沉默不语,但派心腹陈世范等到京师(首都建康)大街小巷探听消息。王晏性情浮躁轻率,见识浅薄,不知道保护自己,当萧鸾已对他兴起杀机之时,他还希望升迁到开府仪同三司(宰相级),不断把相面的江湖术士,招呼到家中给他相面,那些相面的江湖术士,一致说他不久就更要大富大贵。王晏跟宾客朋友谈话时,又喜爱命左右退出客厅,而单独面对密语。萧鸾接到报告,疑心王晏将发动政变,遂决心动手。
奉朝请(特准参加御前会报)鲜于文粲察言观色,看出萧鸾的意向,于是,正式检举王晏谋反。而陈世范也适时的报告萧鸾,说:“王晏打算利用今年南郊祭天大典,跟世祖(二任帝萧赜)的旧日将领,中途发动突击。”正巧,发生老虎闯入南郊祭天神坛事件,这是一个恶兆,萧鸾越发恐惧。于是,在大典的前一天,下令停止大典,同时通知王晏和徐孝嗣。徐孝嗣遵命行事,而王晏反对,复奏说:“南郊祭天,是一件大事,陛下最好强打精神前往。”萧鸾遂完全相信陈世范小报告的真实性。
正月二十八日,南齐帝(五任明帝)萧鸾(本年四十六岁)在立法院(华林省)召见王晏,当场诛杀。同时诛杀北翼警卫指挥部军政官(北中郎司马)萧毅、皇家禁卫军部队长(台队主)刘明达(二任帝萧赜时将领),以及王晏的儿子王德元、王德和。萧鸾下诏宣布王晏罪状,说:“王晏和萧毅、刘明达,利用河东王萧铉的见识浅薄、性情懦弱,阴谋拥戴萧铉当君王,挂个空名。”王晏的老弟王诩当广州(州政府设番禺〔广东省广州市〕)州长,萧鸾派南翼警卫指挥部军政官(南中郎司马)萧季敞发动袭击,斩王诩。萧季敞,是萧鸾同祖父的堂弟。萧毅生活奢侈,喜爱骑马射箭,萧鸾对他深为猜忌,所以利用王晏事件陷害。河东王萧铉年纪还小,又没有才能,所以逃过萧鸾的追杀。萧铉每次朝见,都俯身弯腰,不敢挺直脊背、抬头看人。现在,年龄稍大(本年十八岁),牵连到谋反案中;萧铉遂被免除官职,软禁家宅,不准跟外人接触。
三任帝萧昭业将被罢黜时,王晏的堂弟、总监察官(御史中丞)王思远对王晏说:“你身受世祖厚恩,而今一旦翻脸,帮助别人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对方当然可以用权术善待你,但你将来用什么方法使自己立足!如果现在自己了断,至少可以保全你的家人,也不玷污身后名节。”王晏不耐烦说:“我正吃稀饭,哪有时间想这种事。”稍后,王晏擢升骠骑将军,集合王家子弟,对王思远的老哥王思微说:“四九四年时,阿戎劝我自尽(大分裂时代,人们称堂弟为“阿戎”)。我如果听他的话,岂有今天的荣华富贵!”王思远应声说:“依阿戎的判断,你今天去做,仍不太晚。”王思远看出,萧鸾外表上待王晏虽然十分优厚,但内心已动杀机。曾在适当时候对王晏说:“人事不同,形势已有变化,你是不是感觉到不对劲?人们多数都看不清自己的处境,却看清别人的处境。”王晏默不作声,等王思远告辞,王晏才叹息说:“世界上竟有劝别人死的人!”只十天左右,诛杀事件爆发。萧鸾听到王思远说的这些话,所以并不降罪,反而命王思远当监督院总监督长(侍中)。
王晏的表弟、尉氏(侨县·江苏省六合县)人阮孝绪也早预料王晏必然失败。王晏几次登门拜访,阮孝绪都逃避得远远的,拒不相见。阮孝绪曾经吃肉酱,味道鲜美,问从哪里来的,左右回答说是王晏家送来的,阮孝绪立刻吐出来,而且把其余的倒掉。等王晏被处死,人们替阮孝绪担心,阮孝绪说:“虽是亲戚,却不是一党,有什么可怕的!”终于免受牵连。
4、二月五日,北魏帝元宏抵达太原(山西省太原市)。
5、二月七日,南齐政府任命国务院左执行长(左仆射)徐孝嗣当国务院总理;征虏将军萧季敞当广州州长。
6、二月十六日,北魏帝元宏抵达故都平城(山西省大同市)。召见穆泰、陆叡的党羽审问,全都承认罪行,没有人说自己冤枉。当世的人都敬佩任城王元澄的明察。穆泰以及他的亲友党羽,全部诛杀;元宏命陆叡在监狱中自尽,饶恕他的妻子儿女不死,放逐到辽西(河北省迁安县东北)为普通居民。
最初,元宏迁都洛阳,改变鲜卑传统的风俗习惯,并州(州政府设晋阳〔山西省太原市〕)州长(刺史)、新兴公元丕等全都反对,元宏因元丕是皇族元老,并不勉强他接受,只向他分析沟通,希望他不公开反对而已。后来,文武百官都改变穿着,满座都是红色衣服,只元丕仍穿鲜卑传统衣服,杂在中间,十分突出。再后来,元丕才有时候戴上冠帽,有时候加系腰带,但仍不修饰外表仪容,元宏也不强迫。
当初,太子元恂从平城南迁洛阳时,安乐侯元隆就曾经跟穆泰等密谋留住元恂,动员军队,切断雁门郡(山西省代县)东陉、西陉二关交通,占领陉岭以北地区(山西省北部及内蒙古中部)。元丕是并州州长,镇守太原,元隆等把这个阴谋向他报告,元丕恐怕事情不能成功,所以口头上表示反对,但心里十分赞同。事情败露后,元丕随同元宏抵达故都平城,元宏每次审问穆泰时,常命元丕坐在一旁观看。有关单位奏称:元业(元丕老弟)、元隆、元超(二人是元丕儿子)罪大恶极,应屠杀全族;元丕依法应受连坐处分。元宏因元丕曾有“不死之诏”(参考前四七六年六月),特免元丕一死,只贬黜为普通平民;又赦免元丕的继妻和继妻生的两个儿子,准许仍住太原;而诛杀元隆、元超和同一个娘亲的老弟元乙升;其他儿子全部放逐敦煌(甘肃省敦煌市)。
最初,元丕、陆叡跟国务院执行长(仆射)李冲、中央禁军总监(领军)于烈,一同接受“不死之诏”。陆叡既被诛杀,元宏下诏给李冲、于烈,说:“陆叡心怀反叛,愧对神明,是他首先撕破胬言,责任不在我身。谋反叛变,不同寻常,其余人犯,我虽然想怜悯宽大,又如何能够?可是,我仍不忘从前承诺,命他在另一个地方自杀,而赦免他的妻子儿女。元丕的两个儿子、一个弟弟,领导叛乱,犯法连坐,也应处死;我也特别宽恕,贬降他们当普通小民。我本来期望始终如一,可是他们却主动把我弃绝,诡异暴戾,何等可悲。特别告知二位,请不要惊讶,除了谋反,我们之间的誓言,光明正大,如同太阳。”李冲、于烈都上疏叩谢。
司马光曰:
对于官爵薪俸的确定或变更,以及对于生命财产的保护或剥夺,是君王控制臣属的重要权柄。所以从前君王的制度:部属之中,虽然有亲戚、故旧、贤能、功勋、显贵、勤劳以及宾客朋友,但只要他们犯罪,绝不强行赦免。一定在槐树、荆棘之下,详细审问(公元前十二世纪周王朝时,审理诉讼,一定在三棵槐树和九棵荆棘之间),可以赦免,即行赦免。可以宽恕,即行宽恕。应该处罚,就要处罚。应该诛杀,就要诛杀。依照案情的轻重,作为量刑的标准;依照当时的局势,决定判决的宽严。所以,君王能够法外施恩,却不失威望;臣属得到宽免,却不敢有所仗恃。可是,北魏帝国不是如此,建有功勋或地位尊贵的官员,皇帝往往预先保证他可以不死,他们因骄傲而触犯法网,却又对他们依法诛杀,这是用一种不预备遵守的誓言,引诱臣属陷于死地。无论法律上或政治上的缺失,没有比这个更大。
当时,鲜卑部落时代的元老世家,大多数参与穆泰的阴谋,只有于烈没有涉及,北魏帝元宏对他更为敬重。元宏因为鲜卑各部落酋长跟派到皇宫当人质、担任侍卫的子弟,不能忍受洛阳夏天的炎热,于是,特别准许他们秋季前来洛阳朝见,第二年春季,即行返回北方所属部落:世人称为“雁官”(雁是一种候鸟,夏季北上,冬季南下;雁官亦然,春季北上,秋季南下)。
三月二十二日,元宏由故都平城南下,抵达离石(山西省离石县),吐京(山西省石楼县)胡人(参考去年〔四九六年〕十月)请求投降,元宏下诏宽恕。
夏季,四月四日,元宏抵达龙门(山西省河津县西北黄河隘口),派使臣祭祀姒文命(姒文命是夏王朝一任帝。据传,龙门是姒文命于公元前二十三世纪治水时开凿,山势险恶,形成瀑布。以致民间认为,鲤鱼如果可以跳越瀑布,就可化成真龙升空,俗称鲤鱼跳龙门)。
四月七日,元宏抵达蒲坂(山西省永济县),祭祀姚重华(黄帝王朝七任帝;姚重华建都蒲坂)。
四月十五日,元宏抵达长安(陕西省西安市)。
前任太子元恂既被罢黜软禁,感到十分后悔。而总监察官李彪却秘密奏报:“元恂再跟左右侍从,阴谋叛变。”元宏派立法院主任立法官(中书侍郎)邢峦,会同咸阳王元禧,携带诏书及毒酒前往河阳,命元恂自杀(年十五岁)。元恂死后,尸体仍穿平常所穿的衣服,装入粗糙棺材,就葬在河阳。
四月二十七日,最高统帅(大将军)、宋王(明王)刘昶在彭城(江苏省徐州市)逝世(年六十二岁),用特殊优厚的礼仪安葬。
五月三日,元宏从长安东下还都(洛阳),乘船由渭水进入黄河。
五月六日,元宏派使节到丰邑(陕西省户县东)祭祀姬昌(周王朝一任王姬发的老爹),到镐邑(陕西省西安市西镐京镇)祭祀姬发(周王朝一任王)。
六月五日,元宏回到洛阳。
六月七日,元宏下诏动员冀州(州政府设信都〔河北省冀县〕)、定州(州政府设中山〔河北省定州市〕)、瀛州(州政府设赵都军城〔河北省河间市〕)、相州(州政府设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济州(州政府设碻磝〔山东省茌平县西南〕)等五州武装部队二十万人,准备进攻南齐帝国。
最初,穆泰准备兵变时,立法院总立法长(中书监)、魏郡公穆罴参加阴谋。但到大赦之后,才被发觉,遂免除穆罴官爵,贬作平民。穆罴的老弟、最高监察长(司空)穆亮,把公事交给军政官(司马)慕容契,上疏弹劾自己,元宏用措辞温和的诏书驳回;穆亮一再坚决请求。六月八日,元宏才批准。
六月十二日,元宏把新近集结的武装部队,编组为六个军团,分别指定担任战斗或后备。
秋季,七月,元宏封昭仪(小老婆群第一级),马润当皇后。冯润打算亲自抚养太子元恪;元恪的娘亲高女士自代都(故都平城)前来洛阳,中途走到共县(河南省辉县市),得暴病而死。
七月戊辰日(七月丙戌朔,没有戊辰),元宏任命穆亮当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宰相级)、冀州州长。
八月一日,元宏下诏:全国戒严。
八月七日,封皇子元愉当京兆王、元怿当清河乇、元怀当广平王。
7、南齐帝萧鸾追尊老爹萧道生(景皇)的娘亲(萧鸾的祖母)王女士谥号恭太后。
8、八月十九日,北魏帝元宏在华林园阅兵。
八月二十五日,北魏南征大军自洛阳出发(第八次南北大战开始)。元宏命任城王、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元澄留守京师;命总监察官李彪,兼国务院财政部长(兼度支尚书),跟国务院执行长李冲一同负责主持留守政府,处理政务。元宏命彭城王元勰(元宏的幼弟)当中军大将军,元勰辞让说:“贵族和平民同时并用,是古代以来的正理。我是什么人?竟然屡次受到恩宠加官!从前,曹植一再请求担当大任,都被拒绝(参考二三一年七月);而愚昧的我没有请求,竟然得到,人生命运的坎坷、通达,为什么这般悬殊!”元宏人笑,握住元勰的手说:“两个姓曹的(曹植和老哥曹丕)在文坛上都享盛名,因而互相嫉妒。我跟你则以品德为重,所以互相亲爱。”
9、南齐政府派带兵官(军主)、直阁将军胡松增援北襄城郡(河南省方城县)郡长成公期,进驻赭阳(北襄城郡郡政府所在城);派另一带兵官鲍举增援西汝南兼北义阳二郡(二郡郡政府设舞阴)郡长黄瑶起,进驻舞阴(河南省泌阳县北)。
10、北魏政府任命氐部落酋长杨灵珍当南梁州(州政府设葭芦城〔甘肃省武都县东南〕)州长。
杨灵珍献出葭芦城,投降南齐帝国,把娘亲和妻子送到南郑(南齐梁州州政府所在县)作为人质;派老弟杨婆罗阿卜珍率步骑兵一万余人,袭击北魏政府所封的武兴王杨集始(时在武兴〔陕西省略阳县〕),斩杨集始的弟弟杨集同、杨集众。杨集始窘迫危急,投降。
九月十三日,北魏帝元宏命首都洛阳市长(河南尹)李崇当陇山以西军区司令长官(都督陇右诸军事),率军数万,讨伐杨灵珍。
11、最初,北魏帝国迁都洛阳,荆州(州政府设鲁阳〔河南省鲁山县〕)州长薛真度劝告北魏帝元宏:应先夺取樊城(湖北省襄樊市汉水北岸)、邓县。薛真度率军进攻南阳(河南省南阳市),南齐帝国南阳郡郡长房伯玉击退这次进攻(此指前年〔四九五年〕四月沙堨之役)。元宏大怒,认为南阳是一个小郡,定要削平,遂亲率大军,直指襄阳(襄阳在南阳之南,两地航空距离一百二十千米)。彭城王元勰等三十六军前后相继,号称一百万,吹口哨的啸声,都使大地沸腾。
九月十七日,元宏留下几位将领围攻赭阳,而亲率主力南下。
九月十九日,元宏大军抵达南阳,乘夜袭击,占领外城。南齐南阳郡郡长房伯玉坚守内城。元宏派立法院立法官(中书舍人)孙延景对房伯玉说:“我现在扫荡天下,统一世界,不像从前那样,冬天来,春天走(指第七次南北大战,参考四九四年十二月至四九五年四月)。这一次如果不能攻克,绝不回到北方。你这座南阳城,首先阻挡六龙飞腾(《易经》:“时乘六龙以抑天。”六龙,象征君王),我不得不最先攻取。长则一年,短则一月。或封侯、或斩首,由你自己选择,是祸是福,只在一念之间,应该仔细考虑。而且,你有三项大罪,令你知道:你最初侍奉萧赜(南齐帝国二任帝),受到非常宠信,不能一心回报,却向仇人(萧鸾)效忠,大罪之一。去年(四九六年),薛真度南下,你伤害了我部分军队,大罪之二。而今,皇上大驾亲临,你没有反捆双手,到大旗之下投降,大罪之三。”房伯玉派副带兵官(军副)乐稚柔回答说:“你们满腹贪欲,围攻本城,抱定决心,非攻克不可。我们是一群卑微的平常小民,得以抵抗天大的威力,真可以说是死得其所。我受武帝的提拔,岂敢忘记他的恩德。可是,继承帝位的人(三任帝萧昭业),德行上有严重的缺失,主上(五任帝萧鸾)入继大宗(萧鸾入继成为一任帝萧道成第三子),不仅是亿万人民的盼望,也是遵守武帝的遗令。所以我以微小的力量效忠主上,不敢三心二意。从前,你们军队深入我国领土,抢劫骚扰边界人民,我只有勉励将士,尽到他们的责任。我反省我所做的,不应受到责备。”
宛城(南阳郡郡政府所在城·河南省南阳市)东南角小水沟上有一座桥,元宏率军经过。房伯玉派敢死武士数人,穿虎皮色彩衣服,戴虎头形状冠帽,埋伏桥下,发动突袭。元宏以及所带人马大为惊骇。紧急征召神射手原灵度支援,弓弦响处,敢死武士应声而倒,元宏才逃出一难。
陇山以西军区司令长官李崇讨伐杨灵珍,砍山伐木而进,大出氐部落军意外。北魏军内外夹攻,各氐部落纷纷背叛杨灵珍,四散而逃。杨灵珍部众霎时减少大半。李崇进攻赤土(应在甘肃省西和县境),杨灵珍派堂弟杨建进驻龙门(仇池〔甘肃省西和县南〕东龙门戍),而亲率精锐主力一万人,防守鹫峡(仇池东北)。龙门之北数十里,树木全被砍下,阻塞道路。鹫峡口则在山头绝壁之上,积聚大小磘石,准备投掷,用以抗拒北魏大军。李崇却派指挥官(统军)慕容拒,率军五千人,从小路攻入,在夜色掩护下,袭击龙门,攻克。李崇亲自进攻鹫峡,杨灵珍屡战屡败,狼狈逃走,妻子儿女都被李崇俘虏。北魏军遂克复武兴。南齐政府任命的梁州州长阴广宗、军事参议官(参军)郑猷等,率军救援杨灵珍。李崇迎战,大破南齐军,斩杨婆罗阿卜珍,生擒郑猷等;杨灵珍逃回汉中(南郑·陕西省汉中市)。元宏得到捷报,大喜说:“使我没有西顾之忧的是李崇。”任命李崇当梁秦军区司令长官(都督梁秦二州诸军事),兼梁州(州政府设骆谷城〔甘肃省西和县南〕)州长,安抚人民。
九月二十三日,元宏从南阳出发,留下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咸阳王元禧等继续围攻。
九月二十五日,元宏抵达新野(河南省新野县),南齐新野郡郡长刘思忌登城拒守。
冬季,十月二日,北魏军无法攻克新野,遂兴筑长墙,团团围往,元宏派人告诉守军说:“房伯玉已经投降,你们为什么要粉身碎骨?”刘思忌派人回答说:“城里兵马粮食多得很,没有时间跟你这个小小胡虏对话。”北魏右军将军府秘书长(右军府长史)韩屉宗率一支别动部队,驻防赭阳附近,南齐北襄城郡郡长成公期派直阁将军胡松(胡松增援驻守赭阳),率蛮人部队攻击韩显宗营地,韩显宗竭力奋战,击破攻击,斩南齐低级军官高法援。稍后,韩显宗率军南下,在新野晋见元宏,元宏对他说:“你击破贼盜(南齐),斩杀贼将(高法援),对我们的军威增加很大声势。我正在进攻坚城,你为什么不公开传递捷报!”(公开传递捷报,术语称“露布”,把战胜消息写在布帛上,用竹竿举起,快马送往大本营,除了报告主帅外,还希望天下皆知。)韩显宗说:“最近听说,镇南将军王肃,俘虏两三个毛贼或几匹驴马,都公开传递捷报,我在东观时(“东观”是皇家档案库,韩显宗文官出身,曾任皇家图书馆国史编撰官〔著作郎〕),私下常感羞耻。这次虽然仰仗陛下神威,得以击败丑陋蛮虏,但我本身的兵力太少,所以俘虏及斩杀敌人也太少。如果也用竹竿高举布帛,虚报功劳,既责备某人而又效法某人,罪恶要比某人更大,所以不敢去做,而只依照正规,层层转报。”元宏对他越发赞许。
12、南齐帝萧鸾下诏命徐州(北徐州·州政府设钟离〔安徽省凤阳县东北临淮关〕)州长裴叔业增援雍州(州政府襄阳)。裴叔业奏称:“鲜卑人(北魏军)并不愿意南征,而只喜爱抢劫。我们如果开辟第二战场,则司州(州政府设义阳〔河南省信阳市〕)、雍州贼寇的力量,自然分散。”萧鸾同意。裴叔业率军进攻虹城(安徽省五河县西北),俘虏男女四千余人。
十月二十日,萧鸾命太子宫顾问官(太子中庶子)萧衍、右军将军府军政官(右军司马)张稷增援雍州。
十一月十一日,前军将军韩秀方等十五个将军投降北魏帝国。
十一月十四日,北魏南征军在沔北(汉水以北)击败南齐军,中擒将军王伏保等。
十一月丙辰日(十一月甲申朔,没有丙辰),南齐政府任命杨灵珍当北秦州(州政府设武兴)州长(空头官衔。此时武兴属北魏),封仇池公、武都王。
新野郡人张月者率居民一万余家,构筑栅栏防御工事,抵抗北魏南征军。
十二月七日,北魏军攻陷张月者大营。雍州州长曹虎跟南阳郡郡长房伯玉有过争执,感情并不和睦,所以救援行动十分缓慢,军队一直停留樊城,不肯前进。
十二月二十四日,南齐帝萧鸾指派国务院财政部长崔慧景增援雍州,加授崔慧景军事符节,率步兵二万人、骑兵一千人,向襄阳进发:雍州各军全由崔慧景指挥。
13、十二月十七日,北魏帝元宏南下抵达沔水(汉水)河岸。
十二月二十五日,元宏返新野大营。
14、南齐将军王昙纷率一万余人进攻北魏南青州(州政府设团城〔山东省沂水县〕)的黄郭戍(江苏省赣榆县)。北魏黄郭戍驻军司令(戍主)崔僧渊迎战,人破南齐军,王昙纷全军覆没。将军鲁康祚、赵公政率军一万人,攻击北魏太仓口(应在河南省息县境),北魏豫州(州政府设悬瓠〔河南省汝南县〕)州长王肃,命秘书长(长史)、清河郡(山东省临清市)人傅永率武装战土三千人迎战。鲁康祚等扎营淮河南,傅永扎营淮河北,相距十余里。傅永说:“南方人喜爱深夜袭击敌营,一定在渡淮河之处,设置灯火,作为深浅标帜。”于是,入夜之后,部队分为两翼,在营外埋伏,又在葫芦中储放燃料,派人秘密到淮河南岸,放在淮河深处,吩咐说:“看见火起,就把它燃亮!”当天晚上,鲁康作等果然率军渡淮河而北,袭击敌营,傅永伏兵尽起,前后夹击,鲁康祚等急行退到淮河岸边,而南岸灯火连绵,不知道应从什么地方横渡。于是,淹死及被杀数千人,北魏军生擒赵公政,并找到鲁康祚尸体,大胜而回。南齐豫州(州政府设寿阳〔安徽省寿县〕)州长裴叔业攻击北魏楚王戍(河南省信阳市北),王肃再命傅永迎战,傅永派心腹将领飞奔前往楚王戍,命把护城河填平,而乘夜在城外埋伏战士一千余人。天色拂晓,南齐裴叔业等抵达城东,构筑阵地,打算用长墙包围;傅永的伏兵突袭裴叔业的殿后部队,击破裴叔业后军。裴叔业留下他的将领继续包围楚王戍,而自率精锐骑兵数千人,驰往支援殿后部队。傅永登上城楼,直望到裴叔业南行数里之后,下令开门攻击,大破南齐围城军,俘获裴叔业的阳伞、团扇、仪仗队用的鼓和他居住的帐幕,以及武器等一万余件。裴叔业进退失据,只好逃走。傅永左右将领打算追赶,傅永说:“我们这些老弱残兵,不满三千人,而裴叔业的兵势仍然鼎盛,他们不是在战场上被击败,只是跳到我们圈套里罢了,根本不知道我们的虚实,所以使他们丧胆,我们的收获已经够多,何必再追!”元宏派皇家礼宾官(谒者)就在战地擢升傅永当安远将军、汝南郡(悬瓠)郡长,封贝丘县男。傅永勇敢而有膂力,喜爱读书,能写文章,元宏常赞叹说:“上马挥刀杀贼,下马提笔写公开告捷文书,文武全才,只傅永一人。”
15、南齐帝国曲江公萧遥欣喜爱军事。南齐帝萧鸾因儿子年纪都小,亲属依靠萧遥欣兄弟,亲戚则依靠皇后的老弟、西翼警卫指挥部秘书长(西中郎长史)、彭城郡(侨郡)人刘暄和表弟、太子宫总管(太子詹事)江祐(萧鸾的娘亲是江祏的姑妈)。所以任命始安王萧遥光当京畿总卫戍司令(扬州刺史),位居中枢;萧遥欣当荆雍七州军区司令长官(都督荆雍等七州诸军事。七州:荆、雍、益、宁、梁、南、秦、北秦)、荆州(州政府设江陵〔湖北省江陵县〕)州长,镇守西部。可是萧遥欣在江陵招收勇土;结交豪杰,培养自己的力量,萧鸾十分厌恶。萧遥欣侮辱南郡(郡政府同设江陵)郡长刘季连,刘季连遂秘密上疏,报告萧遥光有图谋不轨的迹象,萧鸾遂任命刘季连当益州(州政府设成都〔四川省成都市〕)州长,使他位居萧遥欣的上流,作为控制。刘季连,是刘思考的儿子(刘思考,是刘遵考〔参考四二〇年六月〕的堂弟)。
16、本年,高昌王国(首都高昌〔新疆吐鲁番市东〕)国王(五任)马儒,派军政官(司马)王体玄到北魏帝国进贡,并请求派军迎接王国全体人民迁到内地。北魏帝元宏命明威将军韩安保率军往迎,划出伊吾(新疆哈密市)土地五百里,容纳马儒的部众。马儒派左秘书长(左长史)顾礼、右秘书长(右长史)金城郡(甘肃省兰州市)人麹嘉,率步骑兵—千五百人,前往作韩安保的向导,韩安保却没有抵达。顾礼、麹嘉只好返高昌城。而韩安保在抵达约定地点后,不见高昌军,也返伊吾,只派部将韩兴安等前往高昌。马儒再派顾礼率世子马义舒前往迎接韩安保,走到白棘城(新疆鄯善县),距高昌一百六十里,高昌原居民留恋乡土,不愿东迁,发生暴动,格杀马儒,拥护麹嘉当国王(六任)。再臣服柔然汗国(瀚海沙漠群)。韩安保单独跟顾礼、马义舒返回首都洛阳。
四九八年(戊寅)
南齐·建武五年 永泰元年 北魏·太和二十二年 (柔然汗国太安七年)
1、春季,正月一日,南齐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大赦。
南齐政府加授中军大将军徐孝嗣开府仪同三司(宰相级),徐孝嗣坚决辞让。
2、北魏帝国(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指挥官(统军)李佐攻击南齐帝国新野(河南省新野县)。
正月五日,李佐攻克新野,生擒南齐新野郡郡长刘思忌,问道:“今天投降不投降?”刘思忌说:“宁当南方的鬼,不当北方的官。”遂斩刘思忌。于是沔北(汉水以北)地区大为震动。
正月六日,南齐湖阳(河南省唐河县南湖阳镇)驻军司令(戍主)蔡道福;正月九日,赭阳(河南省方城县)驻军司令成公期;正月十日,舞阴(河南省泌阳县北)驻军司令黄瑶起:南乡郡(河南省淅川县南)郡长席谦;相继放弃城池,向南逃走。黄瑶起被北魏军俘虏,北魏帝元宏把他交给王肃,王肃把黄瑶起剁成肉酱,吞吃下肚(黄瑶起杀王肃的老爹王奂事,参考四九三年三月)。
正月二十三日,南齐政府命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陈显达增援雍州(州政府设襄阳〔湖北省襄樊市〕)。
3、南齐帝(五任明帝)萧鸾(本年四十七岁)患病,因最近的血亲孤单衰弱,所以对一任帝(高帝)萧道成、二任帝(武帝)萧赜的子孙深为畏惧。当时,萧道成、萧赜的儿子还剩下十人,都封亲王。每逢初一和十五日,金銮宝殿朝见,萧鸾退朝回到后宫,总是叹息说:“我跟我老弟萧緬的儿子,年纪都不够大,可是高帝、武帝的儿子,都一天比一天茁壮!”萧鸾打算把萧道成、萧赜的后裔全部杀光,曾旁敲侧击,询问陈显达的意见,陈显达说:“这些事还用考虑!”又询问京畿总卫戍司令(扬州刺史)、始安王萧遥光,萧遥光认为应该有计划实施。萧遥光的脚有毛病,生下来就是一个跛子,萧鸾常命他乘坐轿舆,从望贤门入宫(《南齐书·萧凤传》:望贤门是华林园的门,本名凤庄门,因萧遥光的老爹名萧凤,萧鸾为取悦这个侄儿,改称望贤门)。萧遥光每次跟萧鸾屏退侍从,作长时间的密谈之后,萧鸾命送进香火,痛哭流涕;一旦如此,左右侍从就知道,第二天定有诛杀。正巧,萧鸾病情忽然严重,昏迷很久而又悠悠苏醒,萧遥光遂开始行动。
正月二十五日,诛杀:河东王萧铉(十九岁)、临贺王萧子岳(十四岁)、西阳王萧子文(十四岁)、永阳王萧子峻(十四岁)、南康王萧子琳(十四岁)、衡阳王萧子珉(十四岁)、湘东王萧子建(十三岁)、南郡王萧子夏(七岁)、桂阳王萧昭粲(八岁)、巴陵王萧昭秀(十六岁)。于是一任帝萧道成、二任帝萧赜、文惠太子萧长懋的儿子,被屠杀罄尽(萧铉,是一任帝萧道成的儿子。“子”字辈,是二任帝萧赜的儿子,“昭”字辈,是萧长懋的儿子)。
萧铉等已死,萧鸾仍命三公及部长级官员,上奏检举他们的罪状,提出弹劾,请求判处死刑。萧鸾下诏批驳。三公及部长级官员再度上奏指控,萧鸾这才勉强批准。南康王府教师(南康侍读)、济阳郡(侨郡·江苏省盱眙县南)人江泌哀哭萧子琳,泪水哭尽,流出鲜血,亲自照料丧事,安葬完毕,然后才走。
柏杨曰:
萧鸾是一个小动作特别多的老流氓,动物中有“鳄鱼眼泪”,鳄鱼在吞食小动物前,会流下眼泪。政坛上则有“萧鸾眼泪”,在屠杀他的恩人亲属前,也会流下眼泪。这不是良心责备,而是希望别人对他产生“天良未泯”“迫不得已”的印象。在一口气屠杀十个亲王之后,才命有关单位告发那十个亲王(最小的只有七岁)谋反。奇妙处不在于死后告发,而在于萧鸾竟驳回这项告发,必须等有关单位继续坚持,他才勉强批准。
萧鸾玩的这些小把戏,给我们一个启示:任何史料都不能因它来自正式文件——无论是政府或私人的文件,就认为事件真实可靠、绝对正确。如果根据驳回不准的诏书,推断萧鸾并不是那么凶狠,或推断十位亲王当时仍然未死,那就铸成大错,而这正是萧鸾之辈的盼望。
只有小动作特别多的人物,才坚信只要有小动作,就可以牵着别人的鼻子走。
4、正月二十八日,北魏帝(七任孝文帝)元宏(本年三十二岁)前往南阳(河南省南阳市)。
5、二月一日,南齐帝萧鸾命首都东区卫戍司令(左卫将军)萧惠休等增援寿阳(安徽省寿县)。
二月十二日,北魏军攻陷宛城(南阳郡郡政府所在城·河南省南阳市)北城,南齐南阳郡(郡政府设宛城)郡长房伯玉反绑双手,出面投降。房伯玉堂弟房思安,在北魏政府当中央军令总监(中统军),不断为房伯玉哭泣请求,北魏帝元宏才赦免房伯玉一死(四六七年,房法寿投奔北魏帝国,后裔多数担任官职〔参考该年八月〕)。
二月十八日,元宏前往新野。
二月二十九日,元宏任命彭城王元勰“使持节”(一级权力)、南征各路大军总司令长官(都督南征诸军事)、中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三月一日,南齐国务院财政部长(度支尚书)崔慧景(参考去年〔四九七年〕十二月)、太子宫顾问官(太子中庶子)萧衍在邓城(湖北省襄樊市东北十千米)大败。当时,崔慧景抵达襄阳(雍州州政府所在县),而五郡已经陷落(五郡:南阳郡、新野郡、南乡郡〔河南省淅川县南〕、北襄城郡〔赭阳〕、西汝南及北义阳郡〔舞阴〕),崔慧景、萧衍及带兵官(军主)刘山阳、傅法宪等率五千余人,向邓城进发,北魏骑兵数万人突然追及,南齐军登城固守。是时,南齐军只在早上吃过一顿饭,轻装备撤退,饥饿、恐惧、面无人色。萧衍打算出战,崔慧景说:“蛮虏从不在夜间围城,等天黑了,自会回军。”想不到北魏大军陆续抵达。崔慧景把守南门,竟秘密开拔逃走:其他诸军互不通知,各自单独行动,也纷纷逃走。北魏大军从北门入城,刘山阳率私人部队数行人断后,誓死奋战,一面抵抗,一面脱离战场。崔慧景过闹沟(邓城南)时,官兵争先恐后、拥挤践踏,桥梁突然崩塌。北魏军左右夹射,傅法宪被射杀,南齐士卒投入沟中而死的,尸体累累。刘山阳用军服和兵器填平闹沟,总算逃出一命。北魏帝元宏率大军追击,下午五时,抵达沔水(汉水)。刘山阳守城苦战(不知是什么城),天色黄昏,北魏军才撤退。南齐各军震恐,军心已乱,当天夜晚,全都下船,逃回襄阳。
三月九日,北魏帝元宏率十万主力军,仪仗队盛大华丽,包围樊城(襄樊市汉水北岸);南齐雍州州长曹虎闭城自守。元宏驻马沔水北岸,向南眺望襄阳,很久才返,前往湖阳(河南省唐河县南湖阳镇)。
三月三十日,元宏前往悬瓠(河南省汝南县)。
北魏镇南将军王肃攻击义阳(河南省信阳市),南齐豫州(州政府设寿阳)州长裴叔业率军五万人,包围涡阳(安徽省蒙城县),以减轻义阳所受的压力。北魏南兖州(州政府涡阳)州长、济北郡(山东省平阴县)人孟表据守涡阳,城内粮食吃完,军民吃草木树叶树皮。裴叔业把所杀北魏士卒的尸体堆枳起来,高有五丈,指给城里守军观看;另派带兵官萧璝等攻击龙亢(安徽省怀远县西北)。北魏广陵王元羽增援龙亢;裴叔业率军攻击元羽,大破元羽军,追击,俘虏元羽所有皇家符节。北魏帝元宏派安远将军傅永、征虏将军刘藻、代理辅国将军高聪增援涡阳,全受王肃指挥。裴叔业发动攻击,大破三路援军;高聪逃往悬瓠、傅永集合残兵败将,慢慢向后撤退。裴叔业再度发动攻击,杀北魏士卒一万人,俘虏三千余人,以及武器、牲口、军用物资等,以千万计算。元宏下令锁拿三位将领,用囚车送到悬瓠;赦免刘藻、高聪一死,贬逐到平州(州政府设肥如〔河北省迁安县东北〕);剥夺傅永的官职和封爵:贬降王肃当平南将军。王肃上疏,请更派大军,增援涡阳,元宏回答说:“看你的意思,一定认为刘藻等刚刚败绩,部队军心难以再用。问题是,我派出的军队太少,不足以克制敌人,派出的军队太多,则警卫力量单薄。你要考虑:对于义阳,如果应该解围,就应该立即解围;如果应该攻克,就应该立刻攻克。失掉涡阳,可是你的过失。”王肃遂解除义阳的包围,跟指挥官(统军)杨大眼、奚康生等率步骑兵十余万人,增援涡阳。南齐豫州州长裴叔业发现北魏军声势强大,乘夜率军撤退;但撤退的第二天,行军途中,士卒因惊恐过度,霎时崩溃,四散逃跑。北魏军追击,杀伤人数之多,难以计算。裴叔业退回基地(安微省怀远县·涡水注入淮河处)。
6、最初,北魏帝国首都洛阳警备区司令(中尉)李彪家世贫寒,政府中没有亲友可以攀援(李彪,顿丘〔河南省清丰县〕人,自幼丧父,家庭穷苦,在盛行“国姓”“郡姓”,强调门第家世时代,李彪居于一个绝望的卑贱阶层)。后来,前往代都(故都平城·山西省大同市),因清渊公(文穆公)李冲喜爱人才,李彪就全心全意投靠依附李冲。李冲也敬重李彪的才华和学问,对他十分礼遇,相待厚重,不久又推荐给北魏帝元宏,并且在政府中到处对人称赞,或公开支持,或私下保证,李彪遂步步高升。最后,李彪当首都洛阳警备区司令时,纠察弹劾,从不畏惧皇亲国戚和当权高官,北魏帝元宏欣赏他的勇气和正直,把他比做西汉王朝的汲黯(参考前一二〇年)。这时候,李彪自认为他已跟最高领袖建立了直接关系,而又受到宠信,不必再靠李冲;对李冲就逐渐疏远,只在办公厅见命时拱拱手而己,不复有当年那种尊重恭敬的意思。李冲对他愤恨,越积越深。
本年,元宏大举南征,李彪、李冲跟任城王元澄,共同主持首都洛阳留守政府。李彪性情刚强豪爽,所有议论,有时很是奇异乖张,不断跟李冲辩论争执,争执时,李彪声音高大,面色难堪,而自认为自己是执法高官,别的人无法对他控告,所以处理事务任性专断。李冲无法压制自己的愤怒,遂采取断然措施,于是,收集李彪前后所犯的过失罪恶,下令把李彪囚禁国务院(尚书省),上疏弹劾:“李彪趾高气扬,公然违犯法令。坐在轿子上,直入皇宫(国务院在宫城之中),私自取用皇家器物,时常乘坐御马,毫不畏惧。我已在国务院高级官员会报室(尚书都座),召集部长(尚书)以下、初级助理(令史)以上,当众把李彪所犯罪状告诉李彪,调查它的真假,李彪已完全承认。请求就李彪现行罪状,免除他的职务,交付最高法院(廷尉),对他的罪行加以惩治。”李冲又上疏:“我跟李彪相识将近二十年,发现他才干优异、学问渊博,议论刚毅正直;遂愚昧的认为:我已为帝国选拔了公正清廉的人才。后来逐渐发现,他这个人性格残酷、做事急躁;但仍认为他的长处多而缺点少。然而,自从陛下南征,李彪兼任国务院财政部长,早晚在一起共事,才了解他的横暴专断和毫无忌惮,只知道有自己,不知道还有别人。听他的言论,好像是开天辟地以来,他就是最忠最恕的圣贤:可是考察他的行为,实在是吹牛、拍马、谄媚、凶恶的蟊贼。我跟任城王委曲求全,好像恭顺的老弟侍奉凶暴的老哥。李彪想要的,即令不合道理,我们也都竭力服从。依照事实,探索真情,都有具体的证据,如果我说的话是实在的,应该把李彪放逐到北方荒漠诛杀,以铲除扰乱政事的奸邪:如果我说的话没有证据,则应把我贬谪到四方边疆地带,用以平息谗言陷害。”李冲亲自撰写奏章,家里的人都不知道。
元宏在前方看到奏章,惆怅叹息,久久不已,说:“想不到留守政府竟发生这种事。”停了一会,又说:“李彪固然忘了他是谁,李冲也已满盈。”监督院宫廷监督官(黄门侍郎)宋弁跟李冲有私怨,但跟李彪却同是相州(州政府设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人,二人感情亲睦,宋弁就在暗中化解这件事的严重性。主管单位判决李彪死刑,元宏宽恕他,仅削除李彪官位,贬作平民。
柏杨曰:
李彪行事,八个字是最恰当的形容:“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然而,这不过是私人品德,如果不涉及大众的公义,理他可以、不理他也可以。但李彪却是一个酷吏,以发明“木手”闻名于世,为了“攻破心防”,要囚犯“坦承不讳”“自动招认”,他用木手猛击囚犯腋下肋骨,被击死后悠悠还魂的人,不绝于庭。中央政府曾派他前往汾州(州政府设蒲子城〔山西省隰县〕)安抚宣慰叛变的蛮夷,他把那些相信政府承诺,出来投降的酋长们,先用皮鞭抽打脸部,等鼻眼在哭号中全毁之后,再拖出斩首。他的残忍和对国家、对君王的效忠无关,当被罢黜的皇太子元恂——年仅十五岁、李彪平常见了他毕恭毕敬的那个娃儿,明明已经悔过,李彪却密告他谋反,并且扣留他写给老爹哀哀上诉的信件(参考去年〔四九七年〕四月)。
李彪从贫贱中爬起来,外貌忠厚,内心奸诈。元宏被宋弁播弄于股掌之上,竟把他轻轻放过,政治怎能不黑暗如漆。
李冲的性情一向温和厚重,可是逮捕李彪时,他亲自指控李彪前后过失,双目圆瞪,高声大呼,愤怒激动,举起茶几投过去,茶几都被撞折断;监督官(御史)不知所措,全倒绑双手,用头叩地晋见。李冲对李彪破口大骂,随意侮辱,气愤过度,精神遂告失常,语无伦次,荒谬狂悖,不时的抓住自己的手腕,大喊:“李彪,小人!”医药罔效,有人认为他的肝脏已裂,只十几天,即行逝世。北魏帝元宏痛哭,悲哀不能自制。追赠李冲官衔最高监察长(司空)。
李冲勤劳敏捷,精力过人,长久的居于重要官位,工作繁重,公文案卷堆积案头,整天处理政务,从来不感厌倦,所负责的工作,都能圆满完成,年才四十岁,就有白发。兄弟六人,却分别属于四个娘亲,小时候常起冲突,互相憎恨争夺。可是,李冲显贵之后,所得的薪俸和所受的赏赐,都跟其他兄弟共享,遂尽弃前嫌,感情更为和睦。然而,李冲喜爱任用家族或亲戚,因私情授予他们官爵,一家之内,每年的薪俸高达一万多匹布帛,当时的人认为这是他的缺点。
元宏命彭城王元勰当皇族最高考选官(宗师),命他教导皇族;有不接受教导的,奏报皇帝处理(北魏帝国设最高考选官〔宗师〕,参考四〇四年十一月)。
7、夏季,四月三日,南齐帝国改年号永泰(之前是建武五年,之后是永泰元年)。
全国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大司马)、会稽郡(浙江省绍兴市)人王敬则,心里明白自己是一任帝萧道成、二任帝萧赜的旧部,心中不安。南齐帝萧鸾外貌上对他的礼遇十分优厚周到,但暗中却怀疑猜忌,提防戒备。好几次调查王敬则的饮食和健康情形,听说他年老而又衰弱,而且又居住内地(不跟北魏帝国相连),所以得以拖延。两年前,萧鸾派中央禁军总监(领军将军)萧坦之,率皇家贴身卫士五百人,祭奠武进陵墓(二任帝萧碛以上萧家坟墓,都在武进〔江苏省常州市西北〕);王敬则的几个儿子正在京师(首都建康),忧愁惶恐,不知道如何是好(恐怕萧坦之前往逮捕王敬则)。萧鸾得到报告,派王敬则的世子王仲雄前往会稽安慰老爹。
王仲雄擅长弹琴,在辞别的时候,萧鸾特别把蔡邕的“焦尾琴”借给他,命他弹奏一曲(《后汉书·蔡邕传》:吴郡〔江苏省苏州市〕人用桐木当柴,烧火煮饭。蔡邕听到火爆木裂的声音,知道那是一段良材,急夺回来,削制成琴,果然发出悦耳声音,因尾部仍有焦痕,所以称“焦尾琴”)。王仲雄就在萧鸾面前,抚弦弹奏,曲名《懊侬歌》,歌词说:“常叹息天下有负心的人,情郎果然是这种情形。”(“常叹负情侬,郎今果行许。”)又说:“你的心不纯洁,怎么怪人评论!”(“君行不净心,那得恶人题!”)萧鸾更是猜忌惭愧。
萧鸾的病几次都非常危险,遂任命高级资政官(光禄大夫)张瓌当平东将军,兼吴郡郡长,配备军队,严防王敬则。民间谣言大起,说:中央将有重大行动。王敬则听到,十分震惊,私下对亲人说:“平东将军?东方还有谁?只平我一人罢了!东方又岂是那么容易就平的,我到死都不接受金罐。”金罐,指毒酒(君王命臣属自杀,常用金罐〔金罂〕装毒酒,强迫臣属饮下)。
王敬则的女儿是徐州(北徐州·州政府设钟离〔安徽省凤阳县东北临淮关〕)总部执行官(行事)谢眺的正妻,王敬则的儿子、太子宫图书管理官(太子洗马)王幼隆,派正员将军徐岳(已升迁到将军,但还没有专用名号,称正员将军,次一级则称员外〔编制外〕将军)把情形报告谢眺,说:“你的计划如果跟我们一样,应该报告岳父得知。”谢眺逮捕徐岳,派飞骑奏报中央。王敬则的城防军事参议官(城局参军)徐庶,家在京口(江苏省镇江市),他的儿子秘密报告徐庶,徐庶告诉王敬则的高级秘书(五官掾)王公林。王公林,是王敬则的远房侄儿,很受王敬则的信任。王公林建议王敬则:飞骑呈报奏章,清求准许命王幼隆自杀,然后不带卫士,单身乘一叶小舟,星夜赶回首都建康投案。王敬则命军政官(司马)张思祖起草奏章。可是,等了会,王敬则说:“如果有这种事(谢眺告发),孩子们在京师,定会有信,且等一个晚上。”
而就在当夜,王敬则集合文武僚佐在一起聚赌,对大家说:“你们打算教我怎么反应?”没有个人敢先回答,王府禁卫官(防阁)丁兴怀说:“你只有一条路。”王敬则不做声。第二天一早,召见山阴(会稽郡郡政府所在县)县长王询和中央所派催促钱粮的监察官(台传御史)、钟离人祖愿;王敬则坐在那里,双脚离地,横刀膝上,问王询等说:“动员军队,能集结多少人?库房存款,能有多少钱?”王询说:“全县士卒,一时无法集合。”祖愿说:“库房里应有的东西,很多还没有送到。”王敬则大怒,就要诛杀二人。王公林又劝阻说:“所有的事都可以后悔,只有这种事无法后悔,你难道不再想一想!”王敬则大怒,唾他的脸说:“我做我的事,跟你这小子什么相干!”遂公开起兵,反抗中央。征集士卒,配备武装,只两三天时间,大军便出发攻击。
前立法院最高立法长(中书令)何胤,退休隐居若邪山(会稽南二十千米),王敬则打算劫持他,命他当国务院总理。秘书长(长史)王弄璋等劝阻说:“何胤不屑当官,清高隐居,一定不会答应你的请求,既不答应,就应格杀。发动大事而先杀著名的贤人,大事就不能成功。”王敬则才打消念头。何胤,是何尚之的孙儿(何尚之,参考四二四年正月)。
8、四月十九日。北魏帝国动员州郡武装部队二十万人,预定八月中旬在悬瓠集合。
赵郡王(灵王)元幹逝世。
9、南齐帝萧鸾听到王敬则叛变,立即逮捕王幼隆和王幼隆的老哥、顾问院编制外事务顾问官(员外郎)王仲雄,记录军事参议官(记室参军)王季哲,王季哲的老弟、太子宫随从官(太子舍人)王少安等,全部处斩。王敬则的长子、监督院宫廷监督官(黄门郎)王元迁,率一千余人,正在徐州前线,跟北魏的南征军作战,萧鸾命徐州州长徐玄庆就近逮捕洙杀。前吴郡郡长、南康侯萧子恪,是萧嶷的儿子(豫章王萧嶷,是二任帝萧赜的老弟,参考四九二年四月)。王敬则起兵,宣称拥护萧子恪当盟主。萧子恪得到消息,即行逃亡,不知去向。始安王萧遥光遂劝萧鸾,乘机彻底灭绝一任帝萧道成和二任帝萧赜的孙儿。于是,萧鸾下诏,命所有亲王,全都入宫。晋安王萧宝义(萧鸾的长子)、江陵公萧宝览(萧鸾的侄儿)等,住立法院(中书省。他们本身没有危险,只是政治性的陪衬)。而一任帝萧道成和二任帝萧赜的孙儿,则居住监督院(西省·门下省)。萧鸾指定,每个亲王最多只能携带两个侍从,超过两人的军法审判;亲王尚是婴儿的,由乳娘怀抱入宫。当夜,萧鸾命御医署(太医)煮毒椒二斛,又命水利署(都水)准备棺材数十个(何以由水利部门准备棺材,原因不明)。下令:午夜一过,三更时分(凌晨一时),住在监督院的亲王,全都毒死。而就在千钓一发之时,萧子恪赤着双脚,逃回京师,于二更时分(午夜十一时),抵达建阳门(建康城东面中门),把仅写名字的奏章,紧急呈递。三更(凌晨一时)已到,偏偏萧鸾正在酣睡,没有起床。立法院立法官(中书舍人)沈徽孚,跟萧鸾的亲信左右侍从单景隽共同商量,使下毒之事,稍稍延后,等待进一步指令。转眼工夫,萧鸾悠悠苏醒,单景隽报告说:萧子恪已到。萧鸾惊骇,问说:“有没有下手?有没有下手?”单景隽据实报告,萧鸾用手摸床,说:“萧遥光几乎误人大事。”乃赏赐各被囚禁亲王们饮食。第二天,全部送回私宅。任命萧子恪当太子宫顾问官(太子中庶子)。萧宝览,是萧缅的儿子(萧缅,是萧鸾的老弟,参考四九〇年七月)。
王敬则率反抗军一万人,渡浙江(钱塘江)北上。平东将军张瓌派军三千人,在松江(吴淞江,流经江苏省苏州市东南)迎战。三千人听到反抗军战鼓震天,霎时间一哄而散,四方逃命。张瓌放弃郡城(吴县·江苏省苏州市),逃到民间躲藏。王敬则是沙场老将,亲自发动战争,人民对他深怀信心,有的扛着撑船的竹篙,有的背着种田的铁锹,纷纷投奔追随,多达十余万人;挺进到晋陵郡(江苏省常州市),南沙(江苏省张家港市)人范修化击斩县长公上延孙(公上,复姓),起兵响应(王敬则是晋陵郡南沙县人)。王敬则经过武进陵口,难忍悲痛,大哭而过。乌程(浙江省湖州市)人丘仲孚当曲阿(江苏省丹阳市)县长。王敬则反抗军前锋突然出现,丘仲孚对官民说:“盗贼(反抗军)乘胜前进,虽然锐不可当。但他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容易崩散。如果把船只舰艇全部藏匿,决开长冈(江苏省丹阳市南)闸门,使河水流光,阻止他前进之路,只要能阻止几天,中央援军一定到达。如此,大事就可以成功。”王敬则反抗军到达后,因河水干枯,果然停顿下来,不能续进。
五月二日,南齐帝萧鸾下诏,命前军将军府军政官(前军司马)左兴盛、后军将军崔恭祖、辅国将军刘山阳、龙骧将军骑兵部队长(马军主)胡松,在曲阿长冈(曲阿南)构筑营垒;国务院右执行长(右仆射)沈文季当“持节”司令官,驻防湖头(玄武湖东),防备从京口来的敌人。崔恭祖跟崔慧景是同族。王敬则猛攻左兴盛、刘山阳两座大营,中央军抵抗不住,打算后退,可是反抗军包围圈太紧,无懈可击,中央军无法突围,只好作殊死战。而胡松的骑兵,适时的攻击反抗军背后,反抗军后卫部队都是平民,手中没有武器,一时惊慌逃散,反抗军遂大败,王敬则从马上跌下,索取马匹再上,时间已来不及,崔恭祖飞马赶到,一枪把王敬则刺倒在地,左兴盛的仪仗队官(军容)袁文旷,砍下王敬则的头(年六十四岁)。
五月五日,把王敬则的头送到首都建康。
当时,萧鸾的病势十分危急,王敬则仓促之间,在东方起事,中央政府震动恐惧。太子萧宝卷派人爬到屋顶上,向东眺望军情,就在这时候,征虏亭(玄武湖东北)失火,萧宝卷认为王敬则反抗军已打到城郊,急忙换上连衣裤武装,打算逃走。王敬则接到报告,大喜说:“檀道济有三十六计,走是上计,你们父子也只有走!”五世纪三〇年代,民间讥刺檀道济逃避北魏帝国军,流行这两句谚语(檀道济事,参考四三一年二月)。王敬则最初起兵西征时,声势浩大,想不到二十天就失败。
中央军大肆逮捕叛徒(王敬则党),晋陵郡居民因拥护王敬则而应诛杀的很多,晋陵郡郡长王瞻上疏说:“愚昧的人民容易被煽动,不值得全用法律治罪。”萧鸾批准,救活的人以万计算。王瞻,是王弘之的从孙(王弘之,是王敬弘的堂弟;王敬弘事,参考四二六年五月)。
萧鸾回报谢眺告密的功劳,擢升他当国务院文官部考选司长(尚书吏部郎)。谢眺上疏三次辞让,萧鸾不准。立法院(中书)官员认为:司长级不是高官,还没有资格辞让。国立大学校长(国子祭酒)沈约说:“近代以来,小的官位都不辞让,只大的官位才辞让,遂成为习惯。谢眺连升数级(考选司长是五品,其他司长都是六品),他之辞让,定有别的原因(谢眺不敢面对他出卖岳父的后果)。辞让出于真心,岂能跟官大官小有关?”谢眺正妻王女士(王敬则的女儿)常身怀刀刃,打算刺杀谢眺,为老爹报仇;谢眺从此不敢跟她见面。
10、秋季,七月,北魏帝国彭城王元勰上疏北魏帝元宏,把封国(彭城王采邑)的全年收入和元勰政府职务薪俸以及皇家抚恤亲友特别补助金(亲恤),献给国家,作为军事费用。元宏下诏,说:“分割自己的所得,保存国家,眼光至为远大,元勰职务上薪俸可以停发,封国收入和皇家抚恤亲友特别补助金,应自己支取三分之一。”
七月三日,元宏又下诏,皇后私人开支减少一半;六宫小老婆群(嫔御)、皇族“五服”之内近亲男女的抚恤补助金也减少半(五服,参考二三三年十二月);正在军中服役的,则减少三分之一;用来供应军费。
11、七月二十四日,南齐政府任命太子宫顾问官萧衍当雍州州长。
七月三十日,南齐帝萧鸾在正福殿逝世(年四十七岁)。遗诏说:“徐孝嗣仍应加授开府仪同三司,任命沈文季当国务院左执行长、江祏当国务院右执行长、江祀当监督院总监督长、刘暄当皇城保安司令(卫尉)。军事委任陈显达(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内外政务,不论大小,全委任徐孝嗣、萧遥光、萧坦之、江祏;大事跟沈文季、江祀、刘暄讨论。重要机密任务,可以信任刘悛、萧惠休、崔慧景。”
萧鸾性情猜忌,顾虑很多,难得一次出入皇宫,自登基以来,竟没有到南郊祭祀天神(中国皇帝登基,必领到南郊祭祀天神,术语称“郊天”,才算是合法君王。犹如西方君王必须加冕,才算合法君王一样)。萧鸾又深信巫师鬼神,每次出门都要先行算卦,占卜利害得失;于是明明往东,偏偏宣称往西;明明往南,偏偏宣称往北。萧鸾刚得病时,严格保守秘密,出席早朝和批览公文,从不中断。很久之后,萧鸾下令政府机关在书籍档案中寻找蠹鱼,当做药材(蠹鱼生在尘封已久的故纸旧书中,衣服久不穿用,也易生此虫,大小如葵花子,幼虫时黄色,老时身上有粉,看起来像是银色,所以又称银鱼、白鱼,在传统药剂中,蠹鱼的功能是利尿、治偏头痛、治呕吐),外面才知道萧鸾有病。
太子萧宝卷(本年十六岁)继承帝位(六任帝)。
12、八月二日,北魏帝国太子元恪自首都洛阳前往悬瓠,晋见老爹皇帝元宏。
13、八月三日,南齐帝国奉朝请(特准参加御前会报)邓学献出齐兴郡(湖北省郧县),投降北魏帝国。
14、北魏帝国开始攻击南齐帝国时,派使节征调高车部落(长城屯垦区)军队。高车部落畏惧长途远征,于是拥护袁纥树者当领袖,各部落同时背叛,向北逃亡(投奔他们祖先的故地,蒙古国北部)。北魏帝元宏派征北将军宇文福追击,大败而回,宇文福被撤除官职。元宏再派平北将军、江阳王元继当征剿大军总司令官(都督北讨诸军事),出军讨伐,自怀朔镇(内蒙古固阳县)以东各军,令归元继指挥,仍坐镇平城。元继,是拓跋熙的曾孙(拓跋熙是一任帝拓跋珪的儿子,参考四〇三年十月)。
15、八月,南齐政府把五任帝(明帝)萧鸾安葬兴安陵(江苏省丹阳市东北),庙号高宗。他的儿子、新任皇帝(六任)萧宝卷,对他老爹的灵柩停放在太极殿大不高兴,认为埋葬得越早越好。幸赖国务院总理徐孝嗣竭力争取,才准停放一个多月。依照规定,萧宝卷都要定时到灵柩前哀哭,可是每次他都声称喉咙发痛。中级资政官(太中大夫)羊阐没有头发,入宫祭奠,哀号恸哭,前仰后合,帽巾脱落在地,萧宝卷立刻停止,纵声大笑,对左右说:“鹈鹕哭起来兮!”(鹈鹕,一种游禽类的鸟,秃头、嘴长五十厘米左右,下巴有大皮囊,可以伸缩,捕鱼时,把水吸入皮囊,再闭口收缩,喷出水后,遂只剩下小鱼,可以呑食。)
16、九月二十一日,北魏帝元宏得到南齐帝萧鸾逝世消息,下诏称:“礼教规定,不攻击丧葬君王的国家。”下令南征大军停止攻击,撤退。
九月二十二日,元宏下令,北伐高车部落。
元宏患病,病势十分严重,十几日不能接见政府官员,左右只有彭城王元勰等数人。元勰在宫内照料诊疗及医药,在宫外总揽全国军事政务大权,远近对他都十分敬畏,所作裁决,大家心服口服,没有异议。右军将军、丹阳郡(建康)人徐謇(音jiǎn〔剪〕)精于医术,当时留在首都洛阳。元勰紧急征召他到悬瓠,握住他的手,流泪说:“你如果能治好至尊(元宏)的病,会有意外的厚重赏赐;如果不能,恐怕也会有难以预测的诛杀。不但面对荣耀、羞辱,而且面对生存、死亡。”元勰又在汝水(南汝河)河边,秘密兴建神坛,依照姬旦当年祷告方式,祷告天地神灵以及老爹六任帝(献文帝)拓跋弘,请求允许自己代替老哥元宏死亡。元宏病势稍轻。
九月二十八日,元宏从悬瓠出发北返,在汝水河边扎营,召集文武百官,使徐謇坐在上席,赞扬他的功劳,任命他当藩属事务部长(鸿胪卿),封金乡县伯,赏赐钱一万串(缗);各亲王对徐謇则另行赏赐布帛,每人不下一千匹。
冬季,十一月四日,元宏前往邺城。
17、十一月十一日,南齐帝国新任皇帝萧宝卷封太子妃褚令璩当皇后。
18、北魏帝国江阳王元继上疏说:“高车部落顽劣愚昧,为了逃避兵役,向北逃遁,如果全都追杀,恐怕反而激起更大的骚动变乱。我请求用政治解决,命北方六镇,各派一个使节,前往会同调查,只要诛杀煽动叛乱的首领一人,其余的加以慰问安抚。如果能悔过自新,仍愿从军的,就命他从军。”元宏下诏同意。于是高车部落向北逃亡的人纷纷南返。元继先派人前往安抚袁纥树者,袁纥树者逃奔柔然汗国(瀚海沙漠群),不久,十分后悔,带领他的部众,又出来投降。元宏对这项工作至为赞扬,说:“江阳王(元继)可以担当大任。”
十二月七日,元宏从邺城班师问京(首都洛阳)。
19、林邑王国(越南中部)国王范诸农(复国事,参考四九二年十二月)由海道前往南齐帝国朝见,大海中遇到台风,船舶翻覆,范诸农溺死。南齐政府任命他的儿子范文款继任林邑国王。
四九九年(己卯)
南齐·永元元年 北魏·太和二十三年 (柔然汗国太安八年)
1、春季,正月一日,南齐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大赦,改年号永元。
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陈显达率平北将军崔慧景兵团四万人,攻击北魏帝国(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打算收复雍州(州政府设襄阳〔湖北省襄樊市〕)去年(四九八年)失守的五郡。
正月六日,北魏政府派前将军元英抵御。
2、正月八日,北魏帝(七任孝文帝)元宏(本年三十三岁)由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出发(去年十二月当是下达班师令,大军先行)。
3、正月十四日,南齐帝(六任帝)萧宝卷(本年十七岁)前往首都建康南郊祭坛祭祀天神。
4、正月二十一日,北魏帝元宏抵达首都洛阳。经过李冲墓园,当时,元宏病仍在身,望到墓园,流泪哭泣。后来召见留守官员(任城王元澄等),谈到李冲,仍忍不住涕泪齐流。
元宏问任城王元澄说:“自从我离京(首都洛阳)以来,旧有的风俗习惯,有没有稍稍改变?”元澄回答说:“圣明的教化,每天都有进步。”元宏说:“我进城之后,看到车上的妇女,仍头戴帽子,身穿小袄(这是鲜卑妇女服装,妇女能坐车,当是官宦贵族之家),怎么能说每大都有进步!”元澄说:“穿鲜卑服装的少,不穿鲜卑服装的多。”元宏说:“任城王(元澄),这算什么话!难道一定要满城都穿鲜卑服装!”元澄跟留守政府官员都脱下冠帽,请求处罚。
正月二十七日,北魏政府大赦。
元宏前往邺城时,李彪在邺城南郊迎接大驾,拜谢不杀之恩。元宏说:“我打算任命你一官半职,可是一想到李冲,只有作罢。”安慰他几句,命他回家(李彪被撤职后,返回故里顿丘〔河南省清丰县〕,属相州〔州政府邺城〕,所以在邺城晋见元宏)。正巧,总监察署初级助理(御史台令史)龙文观检举:“太子元恂被逮捕那天(参考四九六年八月),有亲笔信为自己辩护,李彪扣留,拒绝转报。”国务院(尚书)上疏,请求逮捕李彪,押解首都洛阳。元宏认为李彪不敢如此,命用牛车把李彪送到洛阳,不用捆绑。李彪到洛阳后,正逢大赦,得以免罪。
太保(上三公之三)、齐郡王(灵王)元简(五任文成帝拓跋濬子)逝世。
二月五日,北魏政府任命咸阳王元禧为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
5、北魏帝元宏连年都在外地(自四九七年八月第八次南北大战南征,迄今首尾三年)。皇后冯润跟宫廷侍从(宦者)高菩萨通奸。后来,元宏在悬瓠(河南省汝南县)病势垂危,冯润越发明目张胆,毫不掩人耳目,寝殿侍奉宦官(中常侍)双蒙(双,姓)当她的心腹。
元宏的妹妹彭城公主(名不详)是宋王刘昶的儿媳,丈夫刘承绪巳死,她正寡居。冯润替她同一娘亲的老弟、北平公冯夙请求缔婚,元宏同意。可是,彭城公主偏偏不愿意嫁给冯夙,而冯润却强迫她非嫁不可。彭城公主暗中行动,携带家中童仆,冒着大雨,逃出京师(首都洛阳),南下投奔悬瓠,向老哥皇帝元宏控诉,并揭发冯润所作所为;元宏疑惑不定,保持秘密。冯润得到消息,大为恐惧,私下跟娘亲常女士延请女巫师作法诅咒,说:“皇上(元宏)只要一病不起,我一旦能像我姑妈文明太后(冯太后)辅佐幼主(太子元恪),主持政府(称制),你要多少赏赐,就有多少赏赐。”
元宏回到洛阳,逮捕高菩萨、双蒙等审问,二人全都承认。元宏在含温室,夜晚,教冯润进来,坐在东边柱旁,距御床二丈余,命高菩萨等重述他们的口供。稍后,又命彭城王元勰、北海王元详进来入座,说:“她从前是你们的嫂嫂,现在跟你们之间,不过陌路之人,只管进来,不要回避。”又说:“这老太婆打算亲手把刀子插到我胸膛上,我因为她是冯太后家的女儿,不能罢黜,所以决定把她囚禁冷宫,希望有一天她良心发现,羞愧自杀,你们不要认为我对她仍有余情。”两位亲王告辞出宫,元宏命冯润跟他们告别;冯润一再俯身,叩头哭泣,遂即被送到后宫。小老婆群对她仍像皇后一样的尊敬,元宏只是下令太子元恪不再晋见这位嫡母。
*胡三省曰:
对瑶光寺修炼的尼姑冯清,元宏下得了狠心(参考四九六年七月),而冯清并没有玷污祖先家门。冯润所作所为,如此明显,元宏竟不能定她的罪,说她是文明太后家的女儿,难道冯清不是文明太后家的女儿!
最初,冯熙因是冯太后的老哥,娶景穆太子拓跋晃的女儿博陵长公主(冯太后的小姑)。冯熙有三个女儿,两位当皇后(冯清、冯润),一位当左昭仪(早死,参考四九六年七月)。从此,冯家的尊贤和所受到的恩宠,超过政府中所有官员。皇家对他的赏赐有万万之多(此“万万”不知指钱或指绸缎布帛)。博陵长公主生两个儿子:冯诞、冯脩。冯熙当太保;嫡长子冯诞当宰相(司徒):冯脩当监督院总监督长(侍中)兼国务院执行官(尚书);冯熙小老婆中的儿子(庶子)冯聿当监督院宫廷监督官(黄门郎)。监督院宫廷监督官(黄门侍郎)崔光跟冯聿一起在皇宫值班,崔光对冯聿说:“你们家的富贵太盛,最后一定衰败。”冯聿说:“我们家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劳动你无缘无故诅咒!”崔光说:“不是诅咒,而是天地循环的常理;事物发展到巅峰,一定后退,如果用古代事情推测,不可不特别谨慎。”一年后,冯脩下毒事件爆发。冯脩性情浮夸好胜,老哥冯诞屡次警告劝诫,冯脩不理,冯诞遂报告冯太后及北魏帝元宏,把冯脩用木棍责打一顿。冯脩遂把冯诞恨入骨髄。于是,准备毒药,收买冯诞左右,打算毒死冯诞。事情败露,元宏要诛杀冯脩;冯诞反过来责备自己,恳请饶恕冯脩一命。元宏也因为冯脩的老爹冯熙年纪已老,所以仅只责打冯脩一百余棍,剥夺官职,贬逐到故都平城(山西省大同市)当一介平民。后来,冯诞、冯熙相继逝世(四九五年二月二十二日,冯诞先死。三月十九日,冯熙才死),而皇后冯润又被软禁;冯聿也被排出政府,冯家的势力遂全部从政坛消失。
元宏任命彭城王元勰当宰相。
6、南齐帝国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陈显达攻击北魏帝国前将军元英,不断击畋北魏军。陈显达进攻马圈城(河南省邓州市东北三十五千米),历时四十余日,城中粮食吃完,北魏守军饥饿,吃死人肉和生树皮。
二月二十七日,北魏守军放弃城池,突围逃走。南齐军斩杀及俘虏以千为单位计算。陈显达入城,将士拼命抢夺城中的绸缎,遂不能追击。陈显达又派带兵官(军主)庄丘黑(庄丘,复姓)攻击南乡(河南省淅川县南),攻克。
北魏帝元宏对任城王元澄说:“陈显达沿边骚扰,我如果不亲征,对他就无法克制。”
三月四日,元宏自洛阳出发,命于烈主持留守政府。首都西区卫戍司令(右卫将军)宋弁兼国务院内政部长(兼祠部尚书),摄理国防部职务(摄七兵事),作为辅佐。宋弁对于公务熟练勤勉,但所受的恩宠待遇低于李冲。
三月七日,元宏抵达梁城(河南省汝州市西)。南齐平南将军崔慧景进攻北魏顺阳(河南省淅川县东南),顺阳郡郡长、清河郡(山东省临清市)人张烈登城固守。
三月八日,元宏派振威将军慕容平城率骑兵五千人增援。
自从元宏患病,彭城王元勰常留在宫中,照料元宏医药,日夜不离左右,元宏的饮食,元勰都要先亲自尝过,才送给元宏(预防有人下毒),过度辛苦,以致蓬头垢面,衣服也不曾换洗。元宏生病的时间太久,躺在床上,脾气暴躁,容易生气发火。身边侍从偶尔不使他满意,动不动就要诛杀。元勰察言观色,多方面想办法纠正补救。
三月十日,元宏任命元勰“使持节”(平时可杀郡长级以下官员)、全国各军区总司令长官(都督中外诸军事。就《资治通鉴》记栽,北魏自开国以来,有此项最高军事官衔的人,到本年为止,只有四位,前三位是拓跋仪〔参考三九七年五月〕、拓跋寿乐〔参考四五二年十月〕、拓跋幹〔参考四九四年十二月〕。在此之后,直至北魏分裂东西二帝国之前,也只有尔朱荣〔参考五二八年四月〕及高欢〔参考五三一年十月〕有此荣衔)。元勰辞让说:“我在宫中照料医药,没有多余的时间,怎么能再过问军事?我建议另行指定一位亲王,命他负责武装部队事务,使我专心侍候陛下疾病。”元宏说:“照料医药,治理军队,全都靠你。我的病情如此,恐怕难以痊愈,安抚六军、保卫帝国,舍弃了你还去找谁?何至于再去劳动别人,违背我托孤的心意!”
三月二十一日,元宏抵达马圈,命荆州(州政府设鲁阳〔河南省鲁山县〕)州长(刺史)、广阳王元嘉,切断均口(均水注入汉水处·湖北省丹江口市)交通,堵住南齐大军退路。元嘉,是拓跋建的儿子(拓跋建事,参考四四〇年四月)。
南齐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陈显达率军抵达均水西岸,据守鹰子山(河南省淅江县南丹水北岸),构筑阵地,军心震恐沮丧;跟北魏军接触,屡战屡败。北魏武卫将军元嵩,脱下头盔,奋勇冲锋陷阵,将士随后跟进,南齐军大败。元嵩,是任城王元澄的老弟。
三月二十二日,夜晚,南齐军带兵官崔恭祖、胡松,用黑色幕幔包住陈显达,儿个人把他担起,从小路自分碛山(湖北省丹江口市北)出均口,向南逃走。
三月二十三日,北魏军收拾陈显达遗留下来的军用物资,以亿为单位计算,都分别赏赐给将上;追击到汉水,班师。南齐左军将军张千战死,士卒死亡三万余人。
陈显达北伐时,大军自汋均口(即均口)北上。广平郡(侨郡·湖北省老河口市西北)人冯道根建议说:“汋均水(均水)流势紧急,前进容易,后退困难。魏军(北魏军)如果守住隘口,我们就进不能进,退不能退。不如把所有船舰都留在郑城(广平郡郡政府所在城),大军登陆,步行前进,营垒相接,在震天战鼓声中挺进,一定可以破敌。”陈显达不肯接受。冯道根率他的私人军队随大军出征。后来,陈显达乘夜逃走,万山丛中,大军不知道山路,冯道根每走到险要之处,总是停下马蹄,指示路径;大军完全靠他,才获得保全。南齐帝萧宝卷下诏,任命冯道根当灼均口驻军副司令(戍副)。陈显达一直拥有威名,到此声望大大降低。总监察官(御史中丞)范岫上疏弹劾,要求免除陈显达官职,陈显达自己也上疏请求辞职,中央政府全都驳回,另行任命陈显达当江州(州政府设寻阳〔江西省九江市〕)州长。平南将军崔慧景也放弃顺阳逃回(第八次南北大战结束)。
7、三月二十四日,北魏帝元宏病势沉重,北返,走到穀塘原(今地不详),对宰相元勰说:“皇后冯润长期违犯妇女规范,我死之后,应命她自杀,但用皇后的礼仪安葬,免得给冯家丢丑。”又说:“我的病情越发恶化,大概再没有起色。虽然击败陈显达,但天下还没有平定,太子(元恪)年幼才弱,帝国前途,在你身上。霍光、诸葛亮都以非皇族的身份,受托孤之命(霍光事,参考前八七年二月;请葛亮事,参考二二三年三月),何况你既是至亲,而又贤能,怎么能不勉励。”元勰流泪哭泣,说:“一介平民,还为知遇之恩献出性命。何况,我也是先帝(六任献文帝拓跋弘)的儿子、陛下的幼弟!但我以至亲之情,长久以来,参与机要决策,宠爱、威望,光辉显赫,四海之内没有人能比。所以敢接受而不推辞,不过是仗恃陛下的明察,如同日月,宽恕我知进不知退的过失。而今,又任命我当辅政大臣,主持中枢机要;声威震撼人主,一定会招来大祸。从前,姬旦是伟大圣贤,姬诵(周王朝二任王成王)又十分聪明,都不能避免猜忌,何况是我?果真如此,陛下爱我,恐怕有始无终,难保美好不变。”元宏沉思很久,说:“仔细考虑你的话,道理充分,难以驳倒。”于是亲写诏书,告谕太子元恪,说:“你的叔父元勰,清高雅静,品德纯洁如同白云,不喜爱荣华富贵,不贪恋权势官位,一心羡慕松柏样的节操,因为我跟他从小一起玩耍,感情深厚,不忍和他分开,所以留他在政府做事。等我身死之后,你应该听从他的意见,准他舍弃官帽,满足他恬淡谦让的心愿。”任命监督院总监督长、中央军事总监(护军将军)北海王元详当最高监察长(司空);镇南将军王肃当国务院总理(尚书令);镇南大将军、广阳王元嘉当国务院左执行长(左仆射);国务院执行官宋弁当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会同监督院总监督长、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元禧;国务院右执行长(尚书右仆射)元澄等六人,共同辅政。
夏季,四月一日,元宏在谷塘原逝世(年三十三岁)。
元宏对他所有的弟弟都十分友爱,终身不变;曾经在一个轻松的场合,对咸阳王元禧等说:“我死之后,万一出现不争气的子孙,你们应该考虑,可以辅导就要辅导,如果无法辅导,你们就自己接管政府,不可被别人夺走。”元宏喜爱接近以及任用有智慧有才能的人。承认自己错误,接受劝告纠正的速度,如同流水。对日常事务的处理,细密熟练,从早到晚,毫不疲倦,常对人说:“当一个领袖,最恐怕的是处理事务不能公平,或待人不能诚心诚意。这两项如果做得到,即令是北方胡人和南方越族,都可以成为兄弟。”元宏执行法律十分严格,对于高级干部,从不特别放纵。然而,对于别人偶尔犯了小过,却常常宽容。有一次在食物中发现有虫,又有一次左右端汤时不小心烫伤了他的手,元宏都一笑置之,不再追究。祭祀天地、祭祀五郊、初一祭太阳神、十五祭月亮神,从来没有一次不亲自主持。每次出宫巡视或度假以及率领大军出征,有关单位奏请整修道路,元宏都说:“粗略的修理一下桥梁,车马能够通过就可以了。不要除草,不要铲平地面。”(爱惜民力,当然很好;可是如此交通情况,势将破坏经济及文化成长,罗马帝国的“条条大道通罗马”,是帝国的动脉,中国历史上注意到此的很少,王猛是其中之一,元宏则顾此失彼。)大军在淮河以南(南齐领土)行动,如同在国内行动,禁止士卒践踏稻谷,凡砍伐民间树木供给军用时,一定留下绸缎布匹作为补偿。皇宫御殿,非到万不得已,绝不整修。衣服脏了,洗净后再穿。马鞍、马勒只用铁制或木制。元宏从小就力大无穷,精于射箭,仅用手指就可以弹碎羊的肩胛骨,射击禽兽,百发百中。但到十五岁时,就不再狩猎。时常提醒历史官员说:“对于当代发生的事,记载不可以不真实。君王权力不受拘束,可以随便作威作福,没有人能够克制。如果史书再不显示他的罪恶,他还有什么顾忌!”
彭城王元勰跟任城王元澄商议,因南齐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陈显达距离不算很远,恐怕回军突击,遂封锁死讯,不对外发布,把尸体放在卧车上(用六匹马拉动),只有这两位亲王和左右几个人知道。元勰出入内外,神色表情跟平常没有分别,供应饮食,按时服药,裁决外面呈递的奏章,如同元宏在世。几天之后,抵达宛城,夜晚,把卧车拉到郡政府(南阳郡郡政府)大厅,才把尸体装入棺木,然后再把灵柩抬上卧车(空无物时,称“棺木”“棺材”;有尸体时,称“灵柩”),内外没有人知道。二位亲王派立法院立法官(中书舍人)张儒,携带皇帝(元宏)诏书,前往首都洛阳,召唤太子元恪;而把噩耗秘密通知留守政府总执行官于烈。于烈处理政务,举动没有一点不安。太子元恪抵达鲁阳,跟老爹的灵柩相遇,才发布死亡消息。
四月十二日,元恪(本年十七岁)登基(八任宣武帝),大赦。
彭城王元勰跪在年轻的侄儿元恪之前,呈上数纸元宏的遗诏。太子宫的官属,很多人疑心元勰势将篡夺帝座,秘密防范;而元勰用诚意相待,尽到做臣属的礼节,遂使君臣叔侄之间,始终和睦。咸阳王元禧抵达鲁阳,不肯进城,留在城外,观察变化。很久之后,才敢进城,对元勰说:“你这一次,不但勤劳辛苦,也实在很是危险。”元勰说:“老哥的年龄比我大,比我有见识,所以知道什么是平安,什么是危险。我手握蛇尾,身骑虎背,不觉得困难。”元禧说:“你只是恨我来得太晚!”
元勰等因为先帝元宏遗诏,命皇后冯润自杀,遂交由北海王元详执行。元详派皇后宫总管(长秋卿)白整进宫把毒药交给冯润。冯润奔走哀号,拒绝吞服,说:“皇上(元宏)怎么会有这个意思,是那些亲王们要杀我!”白整用暴力把她制伏,强行灌下咽喉,冯润遂毒发身死。冯润的柩车运到洛阳南郊,咸阳王元禧等确定冯润确实死亡,互相看着,说:“即令没有遗诏,我们兄弟也应该决心把她除掉。怎么可以使一个品德有亏的妇女控制政府,屠杀我们!”冯润谥号幽皇后。
8、五月癸亥日(五月丙子朔,没有癸亥),南齐政府加授抚军大将军、始安王萧遥光开府仪同三司(宰相级)。
9、五月二十一日,北魏政府把七任帝(孝文帝)元宏安葬长陵(洛阳城北),庙号高祖。
新任皇帝元恪打算任命彭城王元勰当宰相,元勰每次都陈述元宏的遗诏,要求准许实现自己的愿望,元恪面对这位叔父十分悲痛。元勰一直恳切辞让,元恪不得已,才加授元勰“使持节”(一级权力)、监督院总监督长、冀定等七州军区司令长官(都督冀定等七州诸军事。七州:冀定瀛幽平安营,今河北省及辽宁省西南部)、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定州(州政府设中山〔河北省定州市〕)州长。元勰仍然坚决辞让,元恪拒绝,元勰才前往到任。
任城王元澄认为国务院总理王肃,乃长江以南(南朝)的一个逃亡犯,在北魏帝国中,不过一个异乡旅客(元澄以亲王之尊,仅是国务院右执行长),官位却在自己之上,心里大为不满。正巧,有从南齐投降过来的人严叔懋检举王肃密谋逃回江南(南齐),元澄立即采取紧急措施,下令软禁王肃,不准入宫进国务院大门,上疏声称王肃谋反。调查的结果,完全不是事实。咸阳王元禧等弹劾元澄擅自软禁宰相级高阶层官员,遂免除元澄官职,返回家宅。不久,中央又任命元澄出任雍州(州政府设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州长。
六月二十四日,元恪追尊他的娘亲高女士(高女士暴卒事,参考前年〔四九七年〕七月)为文昭皇后,陪伴七任帝元宏享受香火,整修旧有坟墓,称终宁陵(今地不详)。追封高女士的老爹高飏当勃海公,谥号敬公,由他的嫡长孙高猛(元恪的表弟)继承爵位。封高女士的老哥高肇当平原公、高肇的老弟高显当澄城公,三人同一天受封。元恪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舅父,这时候才赏赐衣服、头巾,第一次召见;三人惊惧惶恐,手足失措;只数天时间,大富大贵,尊荣显赫(从一个处于绝望的低阶层穷苦小民,突然蹿升为帝国的公爵,这种传奇故事,只童话中才有。然而历史上至少已是第二次出现,第一次是窦广国的故事〔参考前一七九年〕)。
秋季,八月五日,元恪遵照老爹元宏遗诏,把后宫三夫人以下的小老婆全都送回家(“夫人”三人,小老婆群第三级。之下还有第四级“嫔”九人,第五级“世妇”二十七人,第六级“御女”八十一人。之上则有第一级“左昭仪”,第二级“右昭仪”,各一人)。
10、南齐帝萧宝卷当太子的时候,就厌恶求学读书,只知道游戏玩耍,毫无节制;性情内向,很少说话。登基之后,不跟政府官员见面,而只亲信宦官、提刀卫士(皇帝身旁手拿随时可致人于死的利刀,担任警卫,当然受绝对信任),以及随身传令员(应敕)。
当时,京畿总卫戍司令(扬州刺史)、始安王萧遥光,国务院总理徐孝嗣,国务院右执行长江祏,右将军萧坦之,监督院总监督长江祀,皇城保安司令(卫尉)刘暄,轮流在宫内值班,各人以自己的意思颁发诏书。雍州州长萧衍听到这个消息,对他的堂舅、机要军事参议官(录事参军)、范阳郡(河北省涿州市)人张弘策说:“一辆马车三匹马,已经难以过日子,何况六匹马,结局一定互相排挤,大乱就要发作,躲避灾难,追求福泽,没有比本州更好的地方。可是我的弟弟们仍在首都(建康),恐怕受到波及,当跟老哥萧懿(时任益州〔州政府成都〕州长)商量如何因应!”遂跟张弘策暗中积极备战,其他的人都没有参与。招兵买马,集结骁勇壮士以万计算;大量砍伐树木、竹竿,储放到檀溪水底(檀溪在湖北省襄樊市西,北流注入汉水,即刘备乘“的卢”马,跨溪逃命处)。割下的茅草,堆积如山,都放在那里,不拿出来使用。大营军事参议官(中兵参军)、东平郡(侨郡·江苏省淮阴市)人吕僧珍看出他们的用心,也私自积存船桨几百余支。最初,吕僧珍当羽林警卫军总监(羽林监),国务院总理徐孝嗣打算延请他当部属,吕僧珍知道徐孝嗣的荣华富贵不能长久,坚决请求追随萧衍。而正在这时候,萧衍的老哥萧懿解除益州州长职务回来,仍然当郢州(州政府设夏口〔湖北省武汉市〕)总部执行官(行郢州事),萧衍派张弘策游说萧懿:“现在,中央正是六匹马拉的马车,各人颁发各人的诏书,争权夺利,怒目相视,依理推测,最后必然爆发内斗,图谋对方,互相残杀。领袖(萧宝卷)从他在太子宫的时候,就没有美好声誉,他的亲近左右,凶悍、轻浮、残忍、暴虐,他怎么肯把大权交给部属,只坐在没有实权的宝座上,盲目批准别人的决定!猜忌的时间一久,一定大开杀戒。始安王(萧遥欣)打算扮演司马伦(晋王朝三任帝)角色(参考三〇一年正月),形迹已十分明显,可是他猜忌成性,心胸狭窄,不可能成功,只可能作为别人成功的台阶。萧坦之盛气凌人,徐孝嗣颟顸无能,江祏优柔寡断,刘暄头脑糊涂。一旦大难临头,中央政府内外势如土崩瓦解。我们兄弟有幸镇守重要军事基地,应该为自己身家性命打算。利用目前短暂和平,大家心里还都松懈之际,命弟弟们从京师(首都建康)回来。为的是一旦情势紧急,再拔腿时已经无路。郢州地势,控制荆(湖北省西部)、湘(湖南省)二州,而雍州兵强马壮;天下太平,则拥护中央,捍卫帝国;天下大乱,则足以救安民,跟着时局进退,这是万全的策略。如果不早作深远考虑,后悔已来不及。”张弘策又以自己的立场劝萧懿说:“你们萧家兄弟,英武盖世,天下无敌,镇守郢、雍二州,替人民请命,罢黜昏君,另立明君,比把手掌翻过来还要容易,这正是姜小白(桓)、姬重耳(文)的大业。不要受娃儿之辈欺骗,使得身死之后,仍被人耻笑。你老弟萧衍已想得熟透,但愿你妥善考虑。”萧懿不接受。萧衍遂单独行动,把老弟骠骑将军府地方军事参议官(骠骑外兵参军)萧伟及西翼警卫指挥部地方军事参议官(西中郎外兵参军)萧憺从京师召回襄阳。
最初,五任帝(明帝)萧鸾临死时虽然托孤授命给十几位高级官员(参考去年〔四九八年〕七月),可是却把心中要办的事,交给江祏兄弟(二人是萧鸾娘亲江女士的侄儿),江祏兄弟轮流在宫内值班,南齐帝萧宝卷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向他们报告。萧宝卷开始想自己做主做点事,徐孝嗣没有力量改变,萧坦之有时同意,有时反对,只江祏态度坚定,说不行就是不行,萧宝卷积恨在心。萧宝卷左右侍从会稽郡人茹法珍、吴兴郡人梅虫兒等,深受萧宝卷信任,江祏对二人也常常制裁,茹法珍等对江祏咬牙切齿。徐孝嗣警告江祏说:“领袖(萧宝卷)偶尔有跟我们不同的见解时,我们不可以全都反对!”江祏说:“只管交给我,不要忧虑。”
萧宝卷恶劣的品行越来越暴露,江祏提议罢黜,另行拥护江夏王萧宝玄,可是刘暄不同意。因为萧宝玄当郢州州长时,刘喧当郢州总部执行官(郢州行事),办事严苛;曾经有人呈献马匹,萧宝玄打算去看,刘暄说:“马有什么可看的!”萧宝玄的王妃要厨房煮鸡杂碎,办事员向刘暄请示,刘暄说:“早上刚煮过鹅杂碎,用不着再麻烦!”萧宝玄愤怒说:“舅父没有舅父的亲情!”(刘暄是萧鸾正妻刘惠端的老弟。非刘惠端所生的庶子,也得称呼刘“舅父”。)刘暄恐怕萧宝玄报复,所以不同意江祏的提议;而主张拥护建安王萧宝寅。江拓跟始安王萧遥光秘密讨论,萧遥光认为自己年纪最大,打算自己取得帝位,于是旁敲侧击,向江祏暗示。江祏的老弟江祀,认为主上年纪太小时,难以辅佐,劝江祏拥护萧遥光。江祏动摇,询问萧坦之的意见,萧坦之当时正在家为亡母守丧,被征召起复,当中央禁军总监(领军将军),对江祏说:“明帝(五任帝萧鸾)入承大统,已经不按照次序,天下人心,到今不服,如果再来这一套(萧遥光跟萧鸾一样,是皇家旁系),恐怕四面八方士崩瓦解,我不敢再说什么。”遂辞去中央禁军总监,返回私宅,继续守丧。
江祏、江祀暗中对国务院文官部考选司司长(吏部郎)谢眺说:“江夏王(萧宝玄)年纪太小,万一不能承当大业,怎么可以再行罢黜,再立新君!始安王(萧遥光)年纪最大(本年三十二岁),如果继承帝位,当不辜负人民的期望。我们并不是用此来谋求荣华富贵,只是盼望帝国安定。”萧遥光又派亲信、首都建康特别市政府主任秘书(丹阳丞)、南阳郡人刘沨向谢眺秘密表达结纳之意,打算邀请谢眺参与自己的阵营;谢眺拒绝回答。没有几天,萧遥光命谢眺代理皇城保安司令(知卫尉事),谢眺大为恐惧(不是恐惧兼官,而是恐惧被纳入一党),遂把江祏的阴谋告诉太子宫右翼卫队长(太子右卫率)左兴盛,左兴盛不敢检举。谢眺又警告刘暄说:“始安王一旦面向南方,坐上宝座,则刘沨、刘晏就处于你今天的官位,却把你当成反复无常的小人。”刘晏是萧遥光的城防军事参议官(城局参军)。刘暄假装大吃一惊,却飞奔前往通知萧遥光、江祏。萧遥光打算派谢眺出任东阳郡(浙江省金华市)郡长,可是谢眺一向轻视江祏(谢姓门第高贵,长江以南,与王姓同居第一,称“王谢”,自然瞧不起一个皇后的老弟)。江祏坚持除掉谢眺。萧遥光遂下令逮捕谢眺,交付最高法院(廷尉),然后会同徐孝嗣、江祏、刘暄,联名上奏,弹劾:“谢眺煽风点火,挑拨内外,狂妄的指斥陛下,暗中抨击后宫,离间近亲贤才,轻率议论宰相。”谢眺遂死在监狱(年三十六岁)。(胡三省注:“谢眺因告发王敬则而升官,却死于萧遥光之手,行险侥幸,一次已经够了,怎么可以再来一次。”)
事情又有变化,刘暄认为,萧遥光如果继承帝位,自己的舅父地位就落了空,所以不同意江祏的主张。因此,江祏迟疑,久久不敢决定。萧遥光大为愤怒,派左右侍从黄昙庆埋伏青溪桥,。准备刺杀刘暄。黄昙庆看到刘暄卫队前呼后拥,人数太多,不敢出击。刘暄发觉这件事后,向南齐帝萧宝卷告发江祏阴谋,萧宝卷下令逮捕江祏兄弟。当时,江祀正在宫内值班,感觉到四周情况有异,派人警告江祏:“刘暄可能采取行动,我们怎么办?”江祏说:“静以待变。”一会工夫,诏书召见江祏,江祏遂入宫,停留立法院(中书省)。最初,袁文旷因斩王敬则,应该封爵(参考去年〔四九八年〕五月),江祏不准(当时崔恭祖因王敬则被自己刺倒,跟袁文旷争功,江祏坚持不封袁文旷,当是为此),萧宝卷遂命袁文旷对付江祏。袁文旷用刀柄猛捣江祏的心窝,说:“你还能不能剥夺我的封爵!”遂连江祏的老弟江祀全部诛杀。刘暄听见江祏等被处死消息,心中不安,睡梦里忽然惊醒,狂奔到屋外,问左右侍从说:“逮捕我的人来了没有?”很久之后,神色才安定,回到房子里坐下,哀伤说:“我不是怜悯江家兄弟,而是为自己悲痛。”
萧宝卷自从杀了江祏,再没有任何忌惮,更加纵情任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日夜不停地跟随从擂鼓、喊叫,骑马作乐。经常的每天凌晨才睡觉,午后才起来。文武百官每逢节日或初一朝见,午后进宫,有时直等到傍晚才退出。政府各机构的奏章,一个月或数十天才能批回,有的竟如石沉大海,不知去向。宦官们包裹宫中鱼肉回家时,所用的纸全是各部院的奏章案卷。萧宝卷学习骑马,兴致极高,对左右说:“江拓常禁止我骑马,那小子如果还活着,我怎么能这样。”遂问:“江家还有什么人?”回答说:“还有江祥,发配东郊铁矿场(东冶)。”(江祏兄弟被杀,只江祥得免一死。)萧宝卷就在马背上下令,命江祥自杀。
始安王萧遥光一向怀有野心,跟他的老弟、荆州州长萧遥欣秘密计划,自己动员武装部队,占领东府(宰相府·建康城南),然后由萧遥欣率军自江陵十万火急东下。已经确定起事日期,而萧遥欣病死(年三十一岁)。江祏被杀后,萧宝卷命萧遥光到金銮宝殿晋见,告诉他江祏的罪行。萧遥光恐惧,回立法院(萧遥光是立法院最高立法长〔中书令〕)后,立即假装疯狂,大号大哭,声称有病,回家,从此不再到立法院(中书省)办公。之前,萧遥光的老弟、豫州(州政府设寿阳〔安徽省寿县〕)州长萧遥昌逝世,私人军队部众全归萧遥光。后来,萧遥欣的灵柩从江陵运回京师,船只停泊东府秦淮河上,荆州武士送丧的很多;声势浩大。萧宝卷诛杀江拓兄弟后,恐怕萧遥光内心不安,打算擢升萧遥光当宰相,然后准他回家养病;于是,命萧遥光入宫,准备当面告诉这个决定。萧遥光不知道内情,恐怕一旦入宫,会被诛杀,遂决定采取行动。
八月十二日午后,萧遥光命二州(荆州及豫州)私人军队部众在东府东门紧急集合,召唤刘讽、刘晏等,准备攻击;宣称讨伐刘暄。当夜,派数百人攻破东郊铁矿场,放出囚犯;到军械制造厂(尚方)夺取武器;又召唤骁骑将军垣历生,垣历生随着信差抵达。萧坦之的家在东府城东,萧遥光趁萧坦之没有准备,派人前往逮捕,萧坦之来不及穿衣服,光着脊梁,翻墙逃走,奔向宫城。路上遇到巡查队长颜端,生擒萧坦之,萧坦之告诉他萧遥光谋反,颜端不信,亲自前往观察,发现果是如此,就把马让给萧坦之骑,跟随萧坦之进宫。萧遥光又突袭国务院左执行长沈文季住宅,打算任命他当政变军司令官,正巧,沈文季已去办公,萧遥光扑了个空。垣历生向萧遥光建议自己愿意率领城里兵马(城指东府城),乘夜攻击宫城,用车运送荻草,纵火焚烧宫城城门,说:“你只要坐着轿子随在大军之后,克敌制胜,易如反掌。”萧遥光紧张狐疑,不敢出动。第二天(八月十三日)拂晓,萧遥光全副武装,到大厅处理政事,命士卒备战,然后登上城墙,颁发赏赐。垣历生再一次劝告萧遥光主动攻击,萧遥光仍然不肯,而只希望宫城内部发生变化。稍后,太阳升起,中央军陆续集合。宫城中听到城外兵变消息时,人心惶恐,迷惑不安;天亮之后,萧宝卷下诏召见国务院总理徐孝嗣,徐孝嗣入宫后,人心才定。左将军沈约得到变乱消息,奔往宫城西掖门,有人劝他改穿军服,沈约说:“宫城正在混乱,看见我穿军服,可能有人说我跟萧遥光一伙。”仍穿红袍进宫。
八月十三日(天亮之后),萧宝卷下诏,赦免首都建康罪犯(用此瓦解萧遥光政变军中下级军官及士卒),全国戒严。徐孝嗣率他的部属,防卫宫城;萧坦之率中央军采取攻势。徐孝嗣惊骇恐惧,跟沈文季二人全副武装,同时坐在南掖门城楼之上,徐孝嗣试探着跟沈文季谈论时局,沈文季都故意用其他言辞把主题引开,徐孝嗣始终无法跟他更进一步交换意见。萧坦之驻防湘宫寺(南宋帝国七任帝刘彧当湘东王时的王府,参考四七一年十一月),左兴盛驻防东篱门(宫城外城,没有砖石做成的郭门,都用篱笆门。东篱门就是东门,用以防备身在东府的萧遥光攻击),镇军将军府军政官(镇军司马)曹虎驻防青溪大桥(建康城东南)。各路人马包围东府,三面纵火焚烧宰相私宅(南宋帝国三任帝刘义隆时,彭城王到义康当宰相〔参考四二九年正月〕,迁住东府,在东府旁兴筑住家私宅)。萧遥光命垣历生从西门出战,不断击败中央军,斩带兵官桑天爱。萧遥光起兵时,询问首席军事参议官(咨议参军)萧畅的意见,萧畅严正拒绝。
八月十五日,萧畅跟抚军大将军府秘书长(抚军长史)沈昭略暗中从东府城南门逃出,前往宫城投案,萧遥光政变军人心大为沮丧。萧畅,是萧衍(雍州州长)的老弟。沈昭略,是沈文季(国务院执行长〔尚书仆射〕)的侄儿。
八月十六日,垣历生出东府城的南门作战,乘机放下武器,向曹虎投降,曹虎下令斩垣历生。萧遥光大怒,从床上跳起来,派人诛杀垣历生的儿子。当天傍晚,中央军射出火箭,焚烧东府城东北角城楼。入夜,东府城崩溃,萧遥光回小书房纱帐中,改穿平民衣服,头戴家常便帽,燃起蜡烛照明,命人在门外反关,每道门都层层加锁,左右侍从全都跳墙逃走。中央军带兵官刘国屯等,先行攻入,萧遥光听到外面军队已经进来,立刻熄灭烛光,爬到床下躲藏,中央军士卒闯进小书房,在黑暗中把萧遥光拖出,斩首(年三十二岁)。中央军进入东府城后,放火烧屋,房舍几乎全被烧光。刘沨回到自己家,被人诛杀。荆州将领潘绍得到萧遥光起兵消息,打算响应。西翼警卫指挥部军政官(西中郎司马)夏侯详(当时,南康王萧宝融,武职是西翼警卫指挥官〔西中郎将〕,镇守江陵;任命夏侯详当军政官〔司马〕)召唤潘绍出席会议,遂斩潘绍。州政府及指挥部才告安定。
八月二十六日,论功行赏,南齐帝萧宝卷擢升徐孝嗣当最高监察长;加授沈文季当镇军将军,而原有的监督院总监督长、国务院执行长职位仍然保持;萧坦之当国务院右执行长,兼首都建康市长(丹阳尹),原有的右将军职位,照样保持;刘暄当中央禁军总监:曹虎当总顾问长(散骑常侍)、首都西区卫戍司令。以上都是酬庸他们削平萧遥光政变的功劳。
11、北魏帝国南徐州(州政府设宿预〔江苏省宿迁市〕)州长沈陵投降南齐帝国。沈陵,是沈文季(国务院执行长)的族侄。当时,北魏徐州(州政府设彭城〔江苏省徐州市〕)州长、京兆王元愉年纪还轻,总部政事都由秘书长(长史)卢渊裁决。卢渊知道沈陵将要叛变,下令各城秘密戒备,同时向中央政府不断提出警告,而中央政府毫无反应。沈陵遂诛杀反对的将领,率领宿预的私人部众,投奔南齐。北魏沿淮河各军事基地,因为早有戒备,得以保全。沈陵在边疆多年,暗中结交沿边各州英雄豪杰。沈陵既然叛变,各郡县逮捕他们,当做沈陵的党羽,纷纷押送徐州。卢渊都加以安抚,赦免释放,而只由沈陵一人承担罪状,人心才安。
12、闰八月三日,南齐政府封江陵公萧宝览连始安王,继承始安王(靖王)萧凤的香火(萧凤,是五任帝萧鸾的老弟,萧遥光的老爹)。
任命沈陵当北徐州(州政府设钟离〔安徽省凤阳县东北临淮关〕)州长。
江祏等政变失败,南齐帝萧宝卷左右随从——提刀卫士(提刀)和随身传令员之辈,骄傲蛮横,不可一世,时人称之为“提刀圣旨”(刀敕)。萧坦之刚强狠傲,专权独断,那些受宠爱的弄臣亲信,对他既畏惧而又痛恨。萧遥光被杀后二十余日,萧宝卷派延明殿警卫官(延明主帅)黄文济率军包围萧坦之住宅,连同萧坦之的儿子、皇家图书管理官(秘书郎)萧赏,一并诛杀。萧坦之的堂兄萧翼宗当海陵郡(江苏省泰州市)郡长,还没有动身前往就任,萧坦之问黄文济说:“堂兄萧翼宗家,应该没事吧!”黄文济说:“你堂兄家住哪里?”萧坦之告诉他。黄文济回来报告萧宝卷,萧宝卷派人逮捕萧翼宗,搜查萧翼宗的家,十分贫穷,只有当票数张和当东西的钱数百文,回来报告萧宝卷,萧宝卷饶萧翼宗不死,但仍囚禁军械制造厂。
茹法珍等打小报告,说刘喧有心谋反,萧宝卷说“刘暄是我舅父,怎么会有这种念头!”直阁将军、新蔡郡(侨郡·河南省固始县)人徐世标说:“明帝(五任帝萧鸾)跟武帝(二任帝萧赜)是亲堂兄弟(同一个祖父),而受到的恩宠又如此深厚,结果如何?仍然翻脸无情,灭绝武帝的后代(恩宠事,参考四九三年七月;灭绝事,参考去年〔四九八年〕正月),舅父怎么可以信赖!”遂斩刘暄。
曹虎擅长招降纳叛,引诱收容,每天来自蛮荒的客人,常有数百。可是晚年之后,十分吝啬。解除雍州州长时,仅现钱就有五千万,其他财产,价值相当。萧宝卷认为曹虎是旧时老将(曹虎是二任帝萧赜的旧部,参考四八八年四月),而且贪图他数目庞大的金银财宝,遂斩曹虎。萧坦之、刘暄、曹虎刚刚任命新的官职(酬庸削平萧遥光之乱),还没有到任就被诛杀。最初,五任帝萧鸾临死时,用三任帝萧昭业在位时的措施作为例证(指萧昭业屡次要杀萧鸾,迟疑不决而终于招来大祸;参考四九四年五月),警告萧宝卷说:“做事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不可落在人后。”所以,萧宝卷好几次跟左右亲信密谋诛杀大臣,都是仓促之间,突然发动;一经决定,毫不改变。于是政府高级官员,每个人都不能保证自己不被处死。
九月五日,萧宝卷任命豫州州长裴叔业当南兖州(州政府设广陵〔江苏省扬州市〕)州长;征虏将军府秘书长(征虏长史)张冲当豫州州长。
九月二十日,萧宝卷因不断诛杀高阶层官员,下诏大赦。
13、十月十四日,北魏帝元恪祭拜老爹七任帝元宏坟墓,打算邀平民身份、服侍左右的江南(长江以南)人茹皓上车同坐。茹皓撩起衣裳就要上车,监督院副总监督长(给事黄门侍郎)元匡劝阻,元恪遂推茹皓下车,茹皓脸色大变,退到后面。元匡,是阳平王拓跋新成的儿子(拓跋新成,参考四六〇年六月)。
14、南齐帝国益州州长刘季连听到南齐帝萧宝卷作恶多端消息,开始骄傲任性,刑罚残酷,巴蜀(重庆市、四川省)人对他十分怨恨。
十月,刘季连派军袭击中水(资江),不能攻克(《梁书·刘季连传》:刘季连性格猜忌而心胸狭窄,执政时严厉凶狠,刚愎自用,当地住民遂怀恨生怨。本年九月,刘季连举行讲武集会,征集人民五千人,遂派军袭击中水掳掠人口)。于是,蜀地(四川省中部)人赵续伯等纷纷聚众起兵,刘季连无法控制。
最高监察长、枝江公(文忠公)徐孝嗣以一个文官身份,从不强烈的表示赞同或反对,所以名望和地位虽然很高,仍然能够保全。虎贲警卫指挥官(虎贲中郎将)许准,向徐孝嗣分析时局,劝他罢黜萧宝卷,另行拥戴新的君王。徐孝嗣迟疑不决,认为不必使用暴力,只要等萧宝卷出宫游逛,随后紧闭城门,召集文武百官,就吋商讨废除。可是,虽然有此腹案,却始终不能行动,而萧宝卷左右那些下流随从,对徐孝嗣也渐渐有点讨厌。国务院执行长、西丰侯(忠宪候)沈文季声称年老多病,从不参与政府决策,监督院总监督长沈昭略警告他说:“叔父,你年将六十,自以为是编制外的国务院执行长(员外仆射“员外”,指他不负实际行政责任),打算免于灾难,怎么能够!”沈文季笑笑,不作回答。
冬季,十月二十三日,诛杀开始,萧宝卷召唤徐孝嗣、沈文季、沈昭略到立法院(华林省)晋见。沈文季上车时,回头说:“这一次恐怕是有去无回!”萧宝卷命皇宫外务总监(外监)茹法珍送给他们毒酒,沈昭略暴跳如雷,诟骂徐孝嗣说:“罢黜昏暴,另立英明,从古到今,是一个最好的典范,宰相(指徐孝嗣)愚昧无能,才落得今天下场。”把酒杯向徐孝嗣脸上摔去,号叫说:“教你死了还要做破相鬼。”徐孝嗣饮下毒酒—斗有余,才死(徐孝嗣年龄不详,沈文季年五十八岁)。徐孝嗣的儿子徐演娶武康公主(二任帝萧赜的女儿);另一个儿子徐况娶山阴公主(五任帝萧鸾的女儿);都连坐被杀。沈昭略的老弟沈昭光听到军警逼近,家人劝他逃走,沈昭光不忍心抛下娘亲,到后房辞别,拉住娘亲的手,悲哀哭泣,军警赶到,当场砍死。沈昭光的侄儿沈昙亮逃亡,已经到安全地带,听到沈昭光的死讯,叹息说:“全家屠杀一光,我还为什么活着!”扼断喉咙而死。
15、最初,南齐帝国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陈显达,知道自己是一任帝萧道成、二任帝萧赜的旧部,在五任帝萧鸾在位时期,就一直感到危险恐惧,所以十分谦卑克制,时常坐着破烂的车辆,前导武士和护卫随从,只用瘦弱矮小的十几个人。有一次,在皇宫参加皇家御宴,有点醉意,请求萧鸾借给他一个枕头,萧鸾命左右拿给他。陈显达抚摸着枕头,说:“我年纪衰老,对所受的荣华富贵己经满足;所欠缺的,只有一项——枕着枕头逝世,特意请求陛下赏赐。”萧鸾脸色大变,用话岔开说:“陈先生喝醉了!”陈显达因为已到古礼退休年龄(七十岁),请求退休,萧鸾不准。后来,王敬则谋反,陈显达正率军在前方跟北魏帝国作战(参考去年〔四九八年〕正月),始安王萧遥光疑心他可能不稳,报告萧鸾,打算把军队调回。正巧,王敬则失败,于是作罢。等到现任南齐帝萧宝卷继位,陈显达不喜欢留在京师,稍后,被任命当江州州长,大为高兴。曾经害病,不准家人延请医生,想不到却自动痊愈,心情闷闷不乐(胡三省注:“求死不得死,以至于叛变,可悲。”)。听到萧宝卷不断诛杀高阶层官员消息,谣言又说中央将派军袭击江州。
十一月十五日,陈显达在寻阳起兵,命秘书长庾弘远等写信给中央政府显要,抨击萧宝卷罪恶,声称:“打算拥护建安王当盟主(建安王萧宝寅,时任郢州州长〔刺史〕),等到京师尘埃落定,再西上迎接圣驾。”
十一月二十四日,萧宝卷任命中央军事总监(护军将军)崔慧景当平南将军,率领各路兵马,西上攻击陈显达;后军将军胡松、骁骑将军李叔献率长江舰队,据守梁山(安徽省和县南);首都晋熙郡东区卫戍司令(左卫将军)左兴盛当前锋,率军驻扎杜姥宅(宫城南掖门外,晋帝国九任帝司马衍正妻杜陵阳的娘亲裴女士故宅)。
十二月十二日,南齐政府任命前辅国将军杨集始(参考前年〔四九七年〕八月)当秦州(州政府武兴)州长。
陈显达自寻阳出发,在采石(安徽省马鞍山市西南)击败胡松;首都建康震动惊恐。
十二月十三日,陈显达大军挺进到新林(江苏省江宁县西),左兴盛率各路兵马阻挡。陈显达沿秦淮河岸布置灯火,暗中率军渡秦淮河北上,袭击宫城。
十二月十四日,陈显达率数千人登上落星冈(石头城西);驻防新亭(建康城西南)的中央各军得到消息,纷纷逃回,宫城人心大乱,紧闭城门,积极布防。陈显达手拿骑兵用的铁矛,率步兵数百人,在西州(建康城西)跟中央军发生遭遇战,在第二回合时,陈显达大胜,亲手砍杀数人,而手中长矛突然折断,中央军队陆续增援,陈显达不能抵抗,向后撤退,走到西州后(乌榜村),中央军骑兵官赵潭使出全力,一矛刺中陈显达,陈显达翻身落马,遂被斩首(年七十三岁);所有的儿子全数诛杀。秘书长庾弘远,是庾炳之的儿子(庾炳之,参考四三五年四月),在朱雀桥处斩;临刑之前,庾弘远要了一顶帽子戴上,说:“仲由死时,还要把帽带结起(《左传》〈前四八〇年〉:卫国三十二任国君〔出公〕卫辄的老爹卫聩,从流亡生涯中回国,劫持国务官〔大夫〕孔俚,跟儿子卫辄争夺宝座。仲由是孔俚的家臣,得到消息,警告卫辄说:“我如果纵火焚烧高台,不怕你不释放孔悝。”卫辄恐惧,派大将石乞、孟庚攻击仲由,长矛刺中仲由帽带,仲由说:“正人君子死时,不脱冠帽。”遂把帽带结起,伤重逝世),我死时不可以不戴帽子。”对四周观看的人说:“我不是盗贼,而是义军,为了各位的身家性命。陈公(陈显达)把事情看得太轻易,他如果采纳我的意见,天下将免去灾难痛苦。”庾弘远的儿子庾子曜抱住老爹,请求代替一死,萧宝卷下令,父子一并斩首。
*胡三省曰:
以陈显达的身居显要高位,一直戒慎恐惧(参考四九三年正月),而最后仍不能把自己救出猜忌昏暴的毒手,甚至起兵而死。岂不是因为他的灾难,来自他所身处的时代!
萧宝卷既诛杀陈显达,越发随心所欲,不可一世,逐渐出宫游逛,但又不愿别人看见他的面孔。所以,每次出宫,就把沿途所有居民全部驱逐,而只留下空屋。巡察官(尉司)用鼓声指示皇帝大队人马的去向,凡是听到鼓声的人,就要拔起腿来,向没有鼓声的地方狂奔,根本来不及穿衣穿鞋。拒绝逃走或来不及逃走的,皇家禁卫军搜出之后,顺手即行格杀。萧宝卷每月要出宫二十余次,从来不通知前往何地;东南西北,没有一处不去。经常的深夜一时、三时,突然之间,鼓声在四面八方同时擂起,火光照耀如同白昼,武装士卒手拿旌旗刀枪,处处阻截。官民号叫奔走,盲目跟随,扶老携幼,大大小小,震恐惊骇,哭声号声充满道路,可是所有街道都被封锁,人民不知道逃向何方。士、农、工、商,全都停业,砍柴割草的生路也都断绝,婚礼葬礼全不敢举行,哺育幼儿或等待生产的妇女,只有到远地寄住。有的抬着病人求医,忽听鼓声,只好丢弃路边;有的抬着灵柩也不能掩埋。大街小巷两侧都悬挂布匹,建立高大屏障,派武装士卒看守,称之为“屏除”,也称之为“长围”。萧宝卷曾经去沈公城(今地不详),有一位妇女正在分娩,不能逃走,遂下令剖开她的肚子,看看婴儿是男是女。又有一次,前去定林寺(江苏省南京市定林镇),一个和尚年老而又身患重病,不能行动,躲藏在草丛之中,萧宝卷下令射击,百箭同时发出。萧宝卷力大无穷,挽弓的强度可到三斛五斗(迄今为止,我们还不知道“斛”和“斗”的区别)。又喜欢扛大旗,白虎幡高达七丈五尺,萧宝卷放到牙齿上顶起,牙齿都断了,但他丝毫不觉辛苦。自己制造扛旗工具和扛旗服装,上面都用黄金、璧玉装饰,皇家侍卫严肃地站在两旁,萧宝卷丑态毕露,却丝毫不觉羞愧。到东郊铁矿场向士卒俞灵韵学习骑马,经常穿丝织的短衣短裤,戴黄金片编成的帽子,手拿镶嵌七种珠宝的长矛,在脚胫部分,把裤脚扎住,不管降雨落雪,不管坑坎陷阱,萧宝卷马不停蹄,四下奔驰;口渴或疲倦时,就跳下马背,解下腰际水瓢,舀水来喝,喝罢上马,奔驰而去。又遴选流氓无赖能够跑路、追逐奔马的共五百人,留在左右,经常教他们跟随。有时候在市场旁边,访问亲信的住家,转弯抹角,跑遍京师每一个角落。有时候也到城外射击野鸡,设立野鸡场二百九十六处,来往奔走,一会工夫也不休息。
16、北魏帝国国务院总理王肃为帝国厘定政府编制和文武百官任免升降制度,全都仿效长江以南各帝国(南朝)政府制度,凡九品(等),品再分为二一“从品”“正品”(据《魏书·官氏志》,四九一年,北魏政府初次施行品秩制,所有官员都划分为九品〔第一至第九品〕,从第三品以下,直至第九品,则再分为“正”“从”,每“品”各分上中下阶,共四十八阶。四九九年,阶秩简化,第一、二品只分正、从,不分阶,第三至第九品各分正、从,正、从品分自再分上、下阶,合计三十二阶。后来,南朝的南梁帝国模仿北朝九品中,分为十八班,即每品二班,类似北朝的正品、从品〔参考五〇八年正月〕。而北朝的最后一个政权北周帝国虽实施复古制度,但仍设“九命”官阶,只是名称不同,性质跟“九品”一模一样〔参考五五四年正月〕。这是一个重大的创意,以后王朝帝国虽变,但此制不变,直到二十世纪初叶清王朝灭亡才被取消,历时一千四百年,应是世界上存在最久的制度之一)。监督院总监督长郭祚兼任国务院文官部长,清廉谨慎,珍惜国家的官职,每遇到铨叙和任官,虽然有恰当的人选,但仍要思虑很久,然后下笔,说:“这个人从此显贵!”因此对他怨恨的人很多,然而他所任命的官员,却没有一个不胜任偷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