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五、斯提利科制裁权臣引起两个帝国的争斗(395 A.D.)

斯提利科就像皇家兄弟的监护人一样毫无偏袒之心,按照规定将先帝的兵器、珠宝以及华丽的衣物和摆设,公平地分给他们两人。遗产里最重要的部分,包括罗马人或蛮族组成的数量庞大的军团、各支队和骑兵分队,在内战期间都集结在狄奥多西的旗帜之下。欧洲和亚洲数量庞大的军队,过去只对这位君王产生敬畏之心,现在因为摩擦而激起强烈的怒气,斯提利科靠着严格的纪律保护市民的土地,不致受到骄纵的士兵任意的掠夺。现在意大利驻扎了太多战力强大的部队,这种状况只能适用在帝国的边疆。虽然他急着处理,以解除心腹大患,但他又发现,握有这些部队正可用来对付阿尔卡狄乌斯的大臣,因此公开宣布他要再度领导东部的部队,并巧妙利用日耳曼将会发生动乱的谣言,以掩饰自己的野心以及报复的图谋。当传来斯提利科正向皇宫接近的消息时,恶贯满盈的鲁菲努斯立刻提高了警觉,知道以对方对他的敌意,绝不会善罢甘休。一旦让他进入皇宫,自己注定前途渺茫,因此更增加了恐惧之心。现在他获得安全的唯一希望,是运用阿尔卡狄乌斯皇帝的权势进行干预。

斯提利科沿着亚得里亚海岸行军,快抵达帖撒洛尼卡时,接到一件紧急公文,命令他将东部的部队调回去,同时宣称要是他再继续前进,就是对君士坦丁堡的宣战。西部的主将出人意料地很快从命,这是为了让世人知道他的忠诚和节制,何况他已经获得了东部军队的爱戴,完全可以把血腥的图谋托付于他们的热诚,而趁着他不在现场时下手,也可以减少危险、免遭指责。斯提利科让哥特人盖纳斯指挥东部的部队,相信这位年轻的蛮族一定会听命行事,绝不会因畏惧和后悔而改变他的意图,定能轻易说服士兵惩处斯提利科和罗马的敌人。鲁菲努斯的罪行早已是人神共愤,要致他死命的秘密流传开来,有数千人知晓,但是从帖撒洛尼卡到君士坦丁堡城门的长途行军中,却始终没有泄密。他们决定要先用奉承的态度滋长他的傲慢之心,然后再夺取他的性命。野心勃勃的统领上了大当,以为已经与实力强大的协防军讲好条件,他们会把皇冠放在他的头上。但等到他散发金库的钱财时,却因为行动过于迟缓而带着很勉强的态度,使得气愤的军队在接受时,不但不感激反而认为这是一种对他们的侮辱。

在距离都城约1英里的地方,从西部回来的部队在赫布多蒙皇宫前的战神训练场驻扎,皇帝以及大臣按照古老的习惯,对于支持帝座的力量表示欢迎之意(公元395年11月27日)。鲁菲努斯隐藏天生那副傲慢的姿态,装出殷勤有礼的模样,沿着队列向前走过。此时部队两翼慢慢从左右合拢,这位注定要送命的受害人被围在圈子中间。就在他反应过来时,盖纳斯已发出动手的信号,一个站在前面的士兵大胆地用剑刺进统领胸膛,鲁菲努斯倒在面无人色的皇帝脚前,不住呻吟,然后很快死去。如果一刹那的痛苦能偿还一生的罪恶,要是受到暴行摧残的尸首能成为怜悯的对象,那么伴随着鲁菲努斯被谋杀的恐怖情况,就会最大地激发我们的人道思想。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抛弃在当地,留给从城市四面蜂拥而来的群众,他们为了泄愤,不分男女都在践踏残余的遗尸。想起从前这位倨傲的大臣只要蹙额不悦,就会让大家浑身战栗不已。他的右手被人砍下来带着通过君士坦丁堡的大街通衢,这对于贪婪的佞臣强索钱财的行为真是最残酷的嘲笑。他的头颅被插在一根长矛的矛尖上,高举并公开示众。按照希腊共和国的野蛮规定,无辜的家人都要分担他的罪行所带来的惩罚,但宗教的影响力使鲁菲努斯的妻子儿女受惠匪浅,他们的安全受到圣殿保护免于暴民的危害,获得允许平安地隐退到耶路撒冷,把余生奉献给基督教的宗教活动。

斯提利科的诗人还是免不了当时的习性,带着狞笑颂扬正义的行动,然而这种恐怖的手段,已经违反自然和社会的法则,侵犯了君主的尊严和权威,重新树立了军队跋扈不法的危险先例。克劳狄安沉思宇宙的秩序与和谐,满足于神明的存在,但是恶行免于惩罚的风气勃然兴起,显然与伦理的本质相违背;鲁菲努斯遭遇的下场驱除了诗人心中对宗教产生的疑虑,这种行为可以证明上天的报应疏而不漏,但是对人民的幸福并没有多大贡献。

不到三个月,皇宫就发布了一封很特殊的诏书,等于把新的处理方式通知大家。宫廷对于鲁菲努斯的家产有独占的权力,东部帝国的臣民不得任意妄为据为己有,否则一定严惩不贷。这样一来,过去受到贪婪佞臣伤害的民众,再也无法找回公道。斯提利科谋杀他的敌手却并没有获得希望得到的成果,虽然报复之心已经获得满足,但是政治上的企图没有达成。软弱的阿尔卡狄乌斯只能提供名义上的统治,他需要一个宠臣来帮助他实行实际的统治。宦官优特罗皮乌斯擅长逢迎的手段,得到他家人一般的信任,选择他是很自然的事。皇帝想到个性刚强才气很高的斯提利科,内心惊慌不已,顿生厌恶之感。同时盖纳斯的武力和优多克西娅的魅力,也都成为皇宫寝宫总管的助力,他们对彼此的权力分配已达成共识。不忠不义的哥特人被任命为东部的主将,毫无顾忌地背叛了恩主的利益。就是刚刚杀害斯提利科仇敌的部队,也开始反对他的政策和构想,支持君士坦丁堡的君王拥有独立自主的权力。阿尔卡狄乌斯的佞幸酝酿着永无止息的无形的战争,用来对付实力强大的英雄。他一直渴望将罗马的两个帝国,以及狄奥多西的两个儿子,全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由他来统治也由他来护卫。他们非常努力地在暗中进行各项阴谋活动,目的是要剥夺皇帝对他的器重、人民对他的尊敬和蛮族对他的友谊。斯提利科一生之中,多次受到雇佣杀手的行刺。君士坦丁堡的元老院下达敕令,宣称他是国家的公敌,他在东部行省庞大的产业全部被充公。此时的帝国已经到达登峰造极之境,所有的民族都逐渐产生联系,成为阿尔卡狄乌斯和霍诺留的臣民。在这个最紧要的关头,罗马人的名声要想延续下去,免遭毁灭的命运,唯一的希望是靠着各民族的精诚合作和相互支援。然而他们受到各自主子的影响,相互视为路人和仇敌,抱着幸灾乐祸的心理看待对方的苦难,把蛮族当成推心置腹的盟友,同时鼓励他们入侵自己同胞的疆域。意大利的土著受到影响,藐视拜占庭的希腊人,认为他们奴性太重过于软弱,指责他们模仿罗马元老院议员的穿着,僭用他们的地位和权势。希腊人从来没有抛弃仇恨和轻蔑的心态,他们文雅的祖先自古以来,一直这样看待西部粗鲁的居民。两个政府的隔阂很快使两个民族形同陌路,这也证实了我对拜占庭历史抱持质疑态度的想法很正确。他们毫无间断地相互指控,霍诺留的统治极为羞辱可耻,使人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