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十一、西部帝国七位僭主之继起与败亡(410~417 A.D.)

等意大利从哥特人的高压统治下获得解放后,宫廷中的秘密顾问被派往遭到荼毒的地区以止伤疗痛,与民生息。政府制定了非常仁慈而且明智的规定,8个受创最为严重的行省,坎帕尼亚、托斯卡纳、皮瑟努姆、桑尼乌姆、阿普里亚、卡拉布里亚、布鲁提乌姆和卢卡利亚,获得为期5年的税赋减免特权,正常的贡金减少到原有的十五分之一。就是这戋戋之数也都保留下来,作为维持公共驿站之用。还有就是制定有关的法律,凡是没有居民或无人耕种的土地,同意由邻近的家庭占用,也接受外地人的开垦申请,并且减免部分租税。流亡在外的原主提出归还要求时,新的土地所有人被允许继续保留不用归还。大约就在此时,以霍诺留的名义宣布了一次大赦,对于那些非出于本意或只是受到牵连的罪犯,赦免他们的过失和犯法的行为。这些都是不幸的臣民,在社会混乱和灾祸频生的时期,为形势所迫犯下罪行。首都的重建被视为最迫切的工作,罗马政府对其极为关注,鼓励市民重新整修在战火中被毁或受损的房舍,特别从阿非利加海岸输入谷物供应所需。新近为了躲避蛮族残害而离开的群众,一旦得知有希望过上富裕而欢愉的生活就会很快回来。罗马郡守通知阿尔比努斯宫廷,根据他的记录,一天之内有1.4万名异乡人涌入罗马。结果不到7年的工夫,哥特人入侵的痕迹几乎消失无踪,城市又恢复昔日的繁荣和宁静。这位年老的贵妇人(指罗马)在受到战争的风暴骚扰以后,再次戴上荣誉的桂冠,在回光返照的最后时期,仍要为报仇雪耻、军事胜利和永恒统治的预言而雀跃不已。

在罗马人的“粮仓”——阿非利加,一支带着敌意的军队正在迅速接近,表面上的平静局面立即被打破(413 A.D.)。阿非利加伯爵赫拉克利亚安在国家最困难和不幸的时刻,用积极进取的赤诚忠义之心,支持霍诺留的复国大业,但在担任过一年执政官的职务后,他竟燃起了反叛的野心,想要坐上皇帝的宝座。阿非利加的港口立即停满了战舰,在他的率领下准备入侵意大利。他的舰队在台伯河口锚泊时,所有的船只包括皇家的战舰和单薄的小艇,总数竟然达到不可思议的3200艘,比起薛西斯和亚历山大的舰队更为壮观,可以覆灭地球上最伟大的帝国,要是拿来恢复罗马自古以来显赫的威势,应该是更不在话下。然而这位阿非利加篡夺者从行省带来的用以争胜的武力,竟给人以非常渺小而虚弱的印象。当赫拉克利亚安率领部队从港口出发,沿着大道向着罗马的城门行军时,与皇家一个队长的部队遭遇,激战令他心惊胆战,结果尝到败北的滋味。这位率领大军的阁下,丢下他的财产和朋友不加理会,只顾自己乘着一艘船可耻地逃走。赫拉克利亚安在迦太基港口登岸,想要获得当地人忠诚的支持,却发现自己受到了整个行省的藐视,被看成是个一败涂地的统治者。叛贼在古老的记忆女神神庙前被斩首,他任职执政官时期所获得的荣誉全被毁弃,剩余的私人财产没有超过4000磅黄金,一般而言还算很正常,全部都落入勇敢的君士坦提乌斯手中。

君士坦提乌斯尽力保卫帝位,后来更与弱势的君主共享帝位。霍诺留一向以怠惰和漠然的态度,看待罗马和意大利所受的灾祸。等到阿塔卢斯和赫拉克利亚安产生谋叛的企图,一旦威胁到他的安全,没过多久,他那迟钝麻木的本性就会苏醒过来。他对于如何摆脱迫在眉睫的危险,根本一无所知也一筹莫展。而当意大利不再受到国外和国内敌人的侵略后,他再次平静地生活在拉文纳的皇宫里。这时在阿尔卑斯山以外的僭主,表面上看是被狄奥多西之子征服,实际完成这一工作的却是他派遣的部将。在忙碌生动的叙述过程中,我可能会忘记提及这位君王的逝世状况,所以在这里先说明,他在罗马首次被围后又活了13年。

君士坦丁接受不列颠军团的紫袍加身,篡夺行为不仅获得成功,而且看起来非常安全(409 A.D.)。从安东尼边墙一直到赫拉克勒斯之柱,全都承认他的统治权力。但整个帝国处于混乱情势之下,他统治下的高卢和西班牙的疆域,全都免不了受到蛮族各部落的剽掠,这种破坏行动的发展过程,不再受到莱茵河和比利牛斯山的阻绝。君士坦丁的手里沾染着霍诺留亲属的鲜血,但通过私底下的通信,用近乎勒索的方式,得到了拉文纳宫廷对他自立行为的承认。君士坦丁提出庄严的保证,要从哥特人手里救意大利人民于倒悬,于是他开始进军,直抵波河河畔。但他那胆小如鼠的盟友只是提出示警,并没有派兵协助,很快他也撤回阿尔勒的皇宫,然后毫无节制地摆出盛大的场面,举行虚妄而浮夸的凯旋式,好在国人面前炫耀自己的胜利。

但他最英勇的将领吉隆提乌斯伯爵的叛变,立刻将这种昙花一现的繁荣景象打得粉碎。这位将领因为君王的儿子君士坦斯离开去接受皇家的紫袍,所以就获得了西班牙行省的指挥权。我们不知道基于哪些理由,吉隆提乌斯并没有自己称帝,而是将帝位让给他的朋友马克西穆斯。定都于塔拉戈纳后,行动积极的伯爵急速进军越过比利牛斯山,在君士坦丁和君士坦斯完成防御准备之前,对两位皇帝发起奇袭作战。君士坦斯在维埃那成为俘虏,立刻就被处死。这位不幸的年轻人还来不及对家族成为皇室表示反对,就被迫或许是受到引诱犯下亵渎神圣的行为,放弃了平静而卑微的修院生活。

君士坦丁被围困在阿尔勒的城墙之内,要不是得到意想不到的救援,必然会屈服于攻击者的压力之下。一支意大利军队正在接近,打着霍诺留的名号。合法皇帝的正式宣告,使得两个相互对抗的叛党大为惊奇。吉隆提乌斯被自己的部队所弃,就赶快逃回西班牙,虽已处于穷途末路,但还要发挥罗马人不屈不挠的勇气,想从濒临覆灭的局面重振昔日威名。有一大群不忠不义的叛军在午夜包围他的住屋,发起攻击,但他在这里临时构建起了坚固的防御设施,他的妻子、他的一位骁勇的阿兰人朋友,还有几位忠心耿耿的奴隶,仍旧追随着他。他们用无比高超的技巧和决心加上储存的大量标枪和弓箭,令300多名攻击者在突袭的过程中丧失性命。当所有的投射武器消耗殆尽,他的奴隶趁着黎明之际逃走,吉隆提乌斯要是不讲夫妻的恩爱情分,也会效法他们的行为。士兵为他们顽强的抵抗而气恼不已,就在房屋的四周纵火。现在已到穷途末路的时刻,他应蛮族朋友的要求把他的头砍下来,同时他的妻子不愿在世间苟且偷生,就投身在他的剑上断颈而亡。伯爵实施三次无效的攻击后,拔出短剑刺进自己的胸膛,才终结这悲惨的场面。被授予紫袍的马克西穆斯现在乏人保护,他的权势和能力都无法避免束手待毙的羞辱。善变的蛮族在蹂躏西班牙时,还将这个皇家的傀儡扶植在帝座上,但很快就将他送到霍诺留那儿听其发落。僭主马克西穆斯在被押往拉文纳和罗马示众后,获公开处决。

君士坦提乌斯是一位将领的名字,他在率军解阿尔勒之围并驱除吉隆提乌斯的部队后,如日中天一般得到快速擢升。他生来就是一个真正的罗马人,在帝国的臣民处于尚武精神衰微之际,这种不平常的征兆让人产生深刻的印象。将领本人表现出雄壮威武和仪态庄严的样子,一般人的看法是他有资格成为帝位的候选人,事实上他后来也的确不负所望。他在与朋友私下交谈时显得和蔼可亲,欢宴时也不会板着面孔讲一些冠冕堂皇的应酬话。但等到作战号角响起,当他骑在马上,躬着腰像是俯身在马颈上面(这是他非常怪异的骑马姿势),就会凶狠地瞪着充满生气的眼睛注视战场。君士坦提乌斯会让敌人惊吓万分,激起士兵高昂的斗志,保证可以获得胜利。他接受拉文纳宫廷赋予的重要任务,要荡平西部行省的叛乱活动。自封为皇帝的君士坦丁在苟延残喘相当时日后,又有一支无敌大军包围了他的首都,然而这段间隙让他抓住了机会,与法兰克人和阿勒曼尼人成功完成谈判。他的使节伊多比克率领一支军队,立刻前来解阿尔勒之围。君士坦提乌斯这位罗马将领不等敌人进攻他的阵线,很明智地决定要渡过隆河去迎击蛮族,部队在他的指挥下展开机警和秘密的行动。君士坦提乌斯的步兵在正面开始接战时,他的部将乌尔菲拉斯率领骑兵,衔枚疾走到敌人后方占领有利的位置,一声令下发起突击,包围敌军将其歼灭。伊多比克的余部为了保命不是逃走就是投降,他本人从战场出亡去投奔一个毫无诚信的友人。这位出卖朋友的家伙非常清楚,可恶来客的头颅要是交给皇家的将领,一定会获得大笔犒赏和酬庸。在这种情况下,君士坦提乌斯的行为表现出正统罗马人的宽宏大量,完全克制住了自己的猜忌情绪,公开赞扬乌尔菲拉斯的英勇和功绩。但他转过来对于杀害伊多比克的行为,表现出极为憎恶的态度,同时非常严正地表示,在他的指挥之下不容忘恩负义的人出现在他面前,也不能让丑行污染他的营地,因为这些人违反了交友之诚和待客之道。篡夺者从阿尔勒的城墙上向四周远眺,已完全丧失最后的希望,只有寄望于征服者能对他宽大处置,为了获得对其个人安全的庄严保证,要求与君士坦提乌斯在神圣的基督教长老面前举行按手礼,这样他才敢打开阿尔勒的城门。但他从自己后来的结局明白,君士坦提乌斯的行事能够遵守荣誉和正直的原则,但在政治的现实要求面前也只有退避三舍。罗马的将领拒绝让君士坦丁的鲜血玷辱他的桂冠,于是废帝和他的儿子朱利安在严密的戒护下被送回意大利,在抵达拉文纳之前,就遇到前来执行死刑的大臣(公元411年11月28日)。

在这样一个时代,帝国的每位臣民都认为只要凭着功绩就能登上君王宝座,且比靠着家世和血统更能获得认同,这就导致篡夺者不顾前车之鉴,前仆后继地争夺帝位。高卢和西班牙的行省深受其苦,由于战争和叛乱之故,社会秩序和纪律已荡然无存(411~416 A.D.)。在君士坦丁脱去紫袍之前,就是围攻阿尔勒进行到第四个月时,皇家的营地接获信息,说受到阿兰人国王戈亚尔和勃艮第国王甘提阿里乌斯的怂恿,乔维努斯在上日耳曼的门兹登基称帝。他们要把帝国授予这位傀儡,就带着大群蛮族军队,从莱茵河两岸向隆河前进。乔维努斯的统治时间很短,我们很难了解清楚整个过程中都发生了些什么。君士坦提乌斯并没有经过一番血战,就放弃了高卢的所有权。就常理来说,他是一位作战勇敢且经验丰富的将领,一定会亲率大军,在战场上靠着一刀一枪来维护霍诺留的帝业。他快速退兵一定有充分理由,证明那是至当行动。根据记载,禁卫军统领达尔达努斯是唯一留下的官员,拒绝屈从篡夺者的意志。

哥特人围攻罗马之后2年,已在高卢建立起根据地。我们理所当然认为他们只会二者择一,选择倾向霍诺留皇帝或已退位的阿塔卢斯。霍诺留虽是最近联盟的友人,但他们将阿塔卢斯扣留在营地里,视状况需要,决定是要他扮演音乐家还是一个国君。然而在这令人厌恶的时期(很难指出原因或是确切日期),阿道法斯与高卢的篡夺者(乔维努斯)建立关系,强迫阿塔卢斯负起可耻的任务去谈判和平条约,等于是让他承认自己已经下台。大家读到这段历史定会感到怪异,乔维努斯好像没考虑到,能与哥特人联盟,对他的帝位而言是最稳固的支持,竟然用暧昧而含糊的言辞,谴责阿塔卢斯所提出的要求是多么荒谬。同时他还用藐视的态度对待最重要的盟友,不愿接受他们的劝告,将紫袍授予他的兄弟塞巴斯蒂安。

他最不智的做法是接受萨鲁斯的服务。英勇的酋长还是霍诺留的部属时,由于君王不知道如何运用奖励和惩罚的力量,使得萨鲁斯在一怒之下背弃拉文纳的宫廷。阿道法斯是在武士的团体里接受的教育,在他所继承的权利中把复仇的责任视为最贵重和神圣的部分,带领1万哥特人去迎战巴尔蒂家族的世仇大敌。他趁萨鲁斯防护疏忽时发起攻击。对方只有18或20名英勇的随员陪伴在旁,经过一番激战后,寡不敌众全部阵亡,当得起英雄的美名,但引不起敌人的同情,就像狮子陷入罗网,只有死而后已。

阿道法斯与高卢的篡夺者原来还维持松散的同盟关系,等到萨鲁斯死亡以后全部取消。他再度听从爱情的指使和审慎的策略,保证要将乔维努斯和塞巴斯蒂安两位僭主的头颅,立即送到拉文纳的宫廷,这样一来就能使普拉西狄亚的兄长心满意足。哥特国王履行了他的承诺,毫无困难也没有耽搁,丧失希望的两兄弟没有傲人的功勋可以获得支持,被蛮族协防军遗弃。瓦伦提亚地区有过短暂的抵抗,高卢一个最高贵的城市被摧毁,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阿塔卢斯是被罗马元老院选出来的皇帝,经历过登基、逊位、受辱、复位、再度退位以及备受羞辱等不同的际遇,最后只有听天由命。但当哥特国王撤销对他的保护后,不知是出于怜悯还是轻视,他本人并没有受到任何暴力伤害。命运乖戾的阿塔卢斯在没有臣民也没有盟友的状况下被抛弃,任其自生自灭。他在西班牙的一个港口上船,想要找到安全而偏僻的避难地,但在海上受到拦截,被送到霍诺留面前听候发落。就在拉文纳和罗马举行的凯旋式中,长胜的征服者高踞皇帝宝座,他就屈从在前面的脚踏上,经过通衢大街在众目睽睽下亮相。阿塔卢斯曾经不可一世地用来侮辱对手的言辞,被当成惩罚施加在阿塔卢斯自己身上,他在被剁掉两根手指以后,被永久放逐到利帕里岛,但会获得适度的生活所需。霍诺留剩余的统治时期没有受到叛乱的干扰,但可以看到在5年之中,7个篡夺者倒在洪福齐天的君王脚前,而他本人却既没有运筹帷幄的本领,也缺少决胜千里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