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十二、羞辱的和平条约和尼西比斯的放弃(363 A.D.)

作为屈辱让步的代价,罗马皇帝可能提出了一些要求,像是为饥饿的部队提供足够的粮食,容许他们通过波斯人架设的桥梁渡过底格里斯河。但约维安即使敢于坚持这种合法合理的条款,傲慢的东方暴君虽然宽宏大量饶恕入侵者,也一定会严词拒绝这种要求。萨拉森人不时阻截掉队的罗马士兵,但是沙普尔的官兵却信守停火协议,容许约维安寻找最合适的地点渡河。从放火烧掉的舰队中保留的几条小船发挥了最重要的作用,首先载运皇帝和他的亲信,然后,经过多次往返,把大部分官兵都渡过去。但是,每个人都为自身的安全担心,害怕最后被抛弃在敌区的岸边。有些士兵等不及行动迟缓的船只,冒险靠一些轻巧的竹筏或充气的皮囊渡河;有的在后面还拖着马匹一起游过去,有些人成功抵达对岸;但是还是有很多人在冒险的途中被大浪吞没;还有很多被湍急的水流带走,最后成为贪婪和凶残的野蛮阿拉伯人送上门的猎物。部队这次渡过底格里斯河遭受的损失,不低于一天战斗的伤亡。

罗马军队到达西岸以后,总算是摆脱了蛮族充满敌意的追击,但是在穿越美索不达米亚长达200英里平原的艰苦行军中,依然要忍受饥渴的折磨。之后,他们必须横穿绵延70英里的沙漠,一路上看不见绿色的草地或可饮用的泉水,那些冷酷无情的荒漠根本看不到敌人还是朋友的足迹。军营中如能发现少量的面粉,每20磅便有人抢着花10块金子买去。部队的驮兽早都被杀来充饥,沙漠随处可见罗马士兵丢弃的武器和行囊。他们破烂不堪的衣物和面黄肌瘦的容颜,充分说明过去的灾难和遭受的痛苦。当部队还远在乌尔城堡时,就有人带着少量的食粮来迎接大军,由这件事表明塞巴斯蒂安和普罗科皮乌斯的忠心,因此这点给养越发显得令人感激。皇帝在提尔沙法塔非常亲切地接见美索不达米亚的几位将领,这支劫后余生的部队终于能在尼西比斯好好休息一下。约维安的信使早已用谦虚的言辞向国人宣布他被选为皇帝,与波斯签订和约以及他安全归来。同时这位新君采取最有效的措施,就是把军队指挥权交给各地的官员,以确保欧洲部队和行省对他的忠诚。这样他们出于利害关系或思想倾向的动机,必将坚定支持他们的恩主身登大宝。

尤里安的友人在早先满怀信心地宣称,这次远征必定大获成功。他们抱着一厢情愿的想法,幻想着神祇的殿堂堆满东方的战利品,整个波斯会降到很卑下的地位,成为一个纳贡的行省,接受罗马法令和行政官员的管辖。蛮族将改着征服者的服饰,采用他们的习俗和语言,埃克巴塔纳或苏萨的年轻人都师从希腊老师学习修辞学。尤里安的军事进展中断与帝国的联系,在他渡过底格里斯河以后,拥戴他的臣民便对君王的命运和前途一无所知。他们对胜利的憧憬不幸受到皇帝逝世传言的干扰,直到不得不接受重大噩耗时,仍旧坚持对这一重大噩耗的真实性表示怀疑。约维安的信使开始传布有关议和的明智做法,认为这是事出无奈确有必要,但更为响亮而真实的传闻却明确地告诉民众新皇帝如何丧师辱国,并透露了他所接受的可耻条约内容。当人民得知,接替尤里安为帝的卑鄙继承人竟割让了伽勒里乌斯战胜获得的五个行省,并毫无羞愧地把东部行省最坚强的堡垒,也是重要城市的尼西比斯,拱手让与蛮族,心中无不充满震惊、悲痛、愤怒和恐惧。像这样深刻而危险的问题,与公众的安全息息相关,无论对其了解到何种程度,一定会在民众的谈话中引起争论。更有些人抱着一丝希望,相信皇帝会进行一次爱国主义的背信弃义行为,来为自己的胆小怯懦赎罪。罗马元老院一贯坚持择善固执的精神,拒不承认罗马军队被敌人俘虏后,被迫接受的不平等条款。如果是为了维护帝国的尊严,那么必要时将一位有罪的将领交给蛮族去处置,绝大多数约维安的臣民,都会接受古代的先例,一定会欣然默许。

但皇帝无论法定权力受到哪些限制,就国家主权而言,他是法律和军队的绝对主人。当初迫使他签订和约的动机,现在照样逼迫他履行协议。他急着牺牲几个行省换取帝国的安全,看起来让人肃然起敬的宗教和荣誉称号,只不过是拿来掩盖约维安的恐惧和野心而已。尽管尼西比斯居民按照礼仪,请求约维安进驻位于城内的皇宫,皇帝基于谨慎的作风和个人的颜面,很委婉地加以拒绝。在他到达的第二天早晨,波斯的特使拜尼西斯进入皇宫,从阁楼上升起伟大国王的旗帜,以国王的名义宣布残酷的惩罚条例,凡不服从者将被处以流放或苦役。在这个决定性的时刻到来前,尼西比斯的多数居民还匍匐在君王脚下,祈求保护。他们恳求他不要抛弃他们,至少不要把忠诚的殖民地交给盛怒下的蛮族暴君。沙普尔曾在尼西比斯的城下连续三次进攻受挫,已气得快要发疯。他们仍然有武器和勇气,可以逐出入侵的敌寇,只求皇帝允许他们用自己的力量进行防卫。一旦获得独立自主,他们仍会恳请恩准作为他的臣民。他们慷慨陈词和据理力争都无济于事,约维安说话语无伦次,一再强调发过誓无法更改。当他带着几分勉强接受当作礼物的金冠时,市民已知晓毫无挽回的余地,有一个代表西尔瓦努斯忍不住叫道:“啊,皇帝陛下,愿你统治下的所有城市都会这样为你加冕!”

约维安在短短的几周时间内,便俨然摆出君王的架势。他对自由非常反感,更是厌恶真理。根据他的推断,人民的不满情绪可能使他们投向波斯政府,因而他发布了一道诏书,限所有的人在3天内离开这座城市,否则将处以死刑。阿米阿努斯曾用形象生动的笔调,描述当时人们普遍感到万分绝望的情景,仿佛这一切都是他抱着无比怜悯的心情亲眼所见。年轻的战士满怀愤怒和悲伤,离开他们全力保卫的城池。哀悼死者的人们来到儿子和丈夫的坟前,最后流洒几滴告别的眼泪,眼看这座他们曾经为之流血的城市就要落入野蛮的新主人手中,使得阴灵惨遭亵渎。年老的市民亲吻自家的楣柱,抓住屋门不肯放手,他们曾在这里度过无忧无虑的快乐童年。大路上挤满前途茫茫的群众,在这场大难临头的灾祸中,阶级、性别和长幼之分全都不复存在。每个人都尽最大能力带走自己的家产,但是不可能马上弄到足够的马匹或车辆,还是得把绝大多数值钱的家产都扔下。无动于衷的约维安保持冷酷的态度,更加重了这些不幸流亡者的苦难。后来他们在阿米达新建的住处安顿下来,这座新兴的城市来了数量可观的大批殖民者,很快就恢复往日的光辉,成为美索不达米亚的首府。皇帝对辛格拉和摩尔人的城堡,下达同样的撤离命令,同时将底格里斯河以东五个行省归还波斯。沙普尔对这次胜利所带来的荣誉和成果,感到极为愉悦。这次可耻的和平谈判被视为罗马帝国走向衰亡的重要转折点。约维安之前的统治者,曾对僻远而又无益的行省放弃管辖的主权。但自从建立罗马城以来,罗马的守护神,也就是守卫着共和国疆界的护界神,还从未在进逼的敌军的刀剑下向后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