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二、波斯祆教的教义及其重大影响(165~240 A.D.)
波斯受到马其顿人和帕提亚人长期高压奴役,欧洲和亚洲国家之间,相互传入对方的宗教,但也败坏了彼此的信仰。阿萨息斯国王采用祅教祭司的宗教仪式,里面混杂着外地的偶像崇拜,使得教义受到玷污和羞辱。波斯古代先知和哲学家琐罗亚斯德在东方世界仍受到尊敬。但《阿维斯陀圣书》里陈腐而神秘的经文,竟引起70个宗派的争论。他们用各种方式解释宗教的基本原则,但都被一群不信神的人所嘲笑,这些人拒绝相信先知的天命和奇迹。虔诚的阿尔达希尔从国内各地召来祭司,成立大会做出决议,以镇压偶像崇拜者,驳斥不信神者,重新团结分立的宗派。
这些祭司长久以来,感叹于默默无闻和遭人轻视,于是极为高兴地接受了会议的邀请,在指定的日子里前来参加,人数竟有8万人。可想而知,在这样吵闹的大会上进行各项讨论,既无法接受权威的理性指导,也不可能反映政策的正面作用。波斯宗教会议经过连续运作,人数减少到4万人,接着是4000人、400人、40人,最后剩下7位祆教祭司。他们的学问和虔诚最受人尊敬,其中有一位年轻而地位崇高的修道院院长,名叫埃尔达维拉夫,从弟子手中接过三杯可令人沉睡的美酒,一饮而尽,顿时人事不知。等他睡醒后,就向国王和信徒述说天国的见闻,以及上帝与他亲切的谈话。这种超自然的显灵平息了所有的怀疑,琐罗亚斯德受崇信的条文,为权威所肯定而更为精确。
对这著名的宗教体系做一番简短的描述,会让人了解整个历史背景,不仅凸显波斯民族的特性,也说明不论是平时或战时,他们与罗马帝国都有好些重要事务需要处理。
祆教体系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原则,在于“善”与“恶”两种对立的力量。东方哲学不智地企图将精神良知和身体罪恶的存在与仁慈造物主和世界统治者的位格相互调和归于一致。琐罗亚斯德的著作《时间之无限》所说的最初与开始之本原,我们可以将其理解为“宇宙因此而存在”或“宇宙由此而存在”。必须承认这些无限的物质是形而上的抽象概念,并非赋予实体的自我意识,也不必拥有道德的完美性,随着无限时间进行随机或有意的运作,倒是与希腊人的混沌观念非常近似。宇宙有两个基本原则,万物从中源源而出永无止境。阿胡拉的“善”和阿里曼的“恶”各拥有创造力,展示出不变的性质和不同的目的,善的原则恒久被光明所吸收,恶的原则恒久被黑暗所埋葬。明智仁慈的阿胡拉赋予人类行善的能力,提供享受快乐的美好场所,光明护佑着世界,维持着星球转动、四季运行、风雨调和。但怨毒的阿里曼找阿胡拉的麻烦,换句话说,破坏他所发挥的和谐作用。自从黑暗闯入光明的天地,善和恶最微小的质点便纠缠在一起,相互发生影响,使得好树结下最毒的果子,用洪水、地震和大火来证明大自然的冲突,人类的小世界受到罪恶灾难的打击。正当其他人类被狰狞的阿里曼用锁链所俘获时,只有虔诚的波斯人崇拜他们的保护人阿胡拉,在光明的旗帜下作战,深信当末日来临他们必然会享有胜利的荣光。在那决战的时刻,至善的光明智慧使阿胡拉的力量,胜于对手的狂暴怨毒。阿里曼和他的追随者失去作战能力而被制服,沉入他们原本的黑暗中,光明的德行维持宇宙永恒的宁静与和谐。
琐罗亚斯德的神学理论,在外人看来固然奥秘晦涩,就是在数量庞大的门徒眼中又何尝不是如此。但是观察家只要稍加注意,就会发现波斯宗教崇拜的那种极富哲理的简明纯真,真是令人大为惊撼。希罗多德说道:
那个民族拒绝一切的庙宇、祭坛和神像。知道有些民族凭着想象以为神明源于人性,而且与人发生密切的关系,他们就会嘲笑这些人何其愚蠢。他们在高山的山顶进行祭祀,崇拜仪式的关键在于圣歌和祈祷,向位于穹苍的最高主宰呈献他们的诉求。
然而,就在那个时候有一位多神论者基于他的真知,指责他们还不是一样地崇拜地、水、火、风、日和月。但是每个时代的波斯人,都否认这种污秽的说法,试图解释令人起疑的行为,并且尽可能加以掩饰。最基本的元素,尤其是称为密特拉的火、光和太阳,是他们崇拜尊敬的对象,因为他们将密特拉视为神明和造物最纯洁的象征,也是最高贵的赐予和具有无上权威的使者。
每一种宗教都对人心产生深远的影响,无须用任何理由就能虔诚地接受皈依,这样可以训练出信徒的服从心;经由谆谆教诲的道德责任来启发信徒的心灵,这样就能赢得信徒的敬畏感。琐罗亚斯德的宗教在这两方面都有卓越的成就。虔诚的波斯人在青春期,就被授予一条由个人保管得非常私密的腰带,这是神明保护的标记。从那时开始,人一生的行为无论巨细,都经由跪拜顶礼或高声喊叫的祈祷方式,向神明呈献至高的崇敬。在任何情况下,要是忽略这种非常特殊的祈祷,就是一项重大的罪恶,不亚于违反道德责任。像是正义、仁慈和慷慨这些道德责任,琐罗亚斯德的门徒也要尽力遵守。他们希望逃脱阿里曼的迫害,与阿胡拉生活在永恒的幸福之中,这种福分与德行和虔诚适成正比。
在很多著名的实例中,琐罗亚斯德不用先知身份,而以立法者的面目出现,对个人和公众的快乐生活,衷心表达出人道关怀,这极为难得,因过分迷信就会产生奴性。一般人认为斋戒和独身,可获得神明恩宠,他痛心疾首地加以谴责,认为拒绝上天给予的最大的恩赐就是犯罪行为。祆教的圣人也要结婚生子,一样要种植有用植物,扑灭有害动物,引水灌溉波斯干燥的土地,从事所有农业劳动,使自己免于挨饿。我们可从《阿维斯陀圣书》引用对我们有深刻启示且极富哲理的箴言:“全心全力播种耕作的人,所得到的救赎,比一万年不停的祈祷要来得多。”每年春天要举办节日庆典,表示人类生而平等的观念。原来高高在上的波斯国王,要舍弃人间的荣华使自己更为伟大,与他的臣民不分贵贱,很自在地混杂在一起。农夫在那天允许与国王及总督同桌用餐,君主接受他们的请愿,垂询百姓疾苦,以最平等的话语和他们交谈。他常用这样的词句(听起来是官样文章,但至少是句实话):“你们辛劳工作维持我们生存,我们也在提高警觉来保护大家安宁,基于相互需要,让我们像兄弟般和衷共济地生活在一起。”在一个富庶而专制的帝国,如此的庆祝仪式,必然变成应付性质的戏剧化表演,对皇家的听众来说这只是一出喜剧,但有时也会对年轻储君的心灵产生示范作用。
若琐罗亚斯德所有的教条都能维持此高尚特质,他的地位将与努马和孔子平起平坐,所创立的宗教体系必然受到神学家甚至部分哲学家的掌声。但在那杂乱的作品里,有的充满理智和感情,有的基于宗教狂热和自私的动机,有些坚持高尚的真理有益人心,还有一些混合着卑劣而危险的迷信引起反感。祆教的祭司或称为圣袍阶级,数目之众多真是吓人,前面提到有8万人受召参加会议,他们的力量因纪律而加强。正规的教士组织散布在波斯所有的行省,驻锡巴尔奇的阿奇马格斯被尊为教会的领袖,以及琐罗亚斯德的合法继承人。祆教祭司的财产相当多,除在米底拥有引人非议的大片肥沃土地外,他们还向波斯人的财产和行业征收普通税。怀着利己之心的先知这样说道:
虽然你有好收益使得钱财超过树上的叶片、落下的雨滴、天上的星星或海岸的沙粒,但除非受到祭司的祝福,不然都对你不利。要想获得解救的指引,能够被祭司所接受,必须将全部所有的十分之一,诚心诚意地贡献出来,这里要包括你的物品、土地和金钱。要是祭司满意,你的灵魂便逃过地狱的折磨,在现世会获得赞美,到来世会永享幸福。祭司是宗教的导师,他们无所不知,要拯救全人类。
这些于己有利的教条,受到至高的崇敬和绝对的信仰,不容置疑,在年轻人纤细的心灵上留存深刻的印象。因为波斯的祆教祭司是教育的负责人,即使皇室的孩童都托付在他们的手中。祭司具有沉思默想的至高天分,深入钻研东方哲学的无上境界,以丰富的知识和卓越的技艺,获得精通某些神秘学说的声誉,这门学问即以祆教祭司(magi)而得名。有些祭司喜爱世俗的活动,参与宫廷和城市的工作。我们很容易看出来,阿尔达希尔的统治,很多方面受到圣袍阶级的顾问和指导,他们的政策抑或信仰的尊贵,在国王手中再现古代的荣光。
祆教祭司第一个建议,就是要遵从他们宗教的内向特性、古代诸王的作为,甚至是因不宽容的执着而成为宗教战争受难立法者的先例。所以阿尔达希尔才会颁发诏书,将除了琐罗亚斯德教义规定的项目外,所有的礼拜仪式都严厉禁止。帕提亚人的庙宇和君王神格化的雕像全部被推倒,亚里士多德的剑(这是东方人给希腊的多神教和哲学所取的名字)很轻易地被折断。宗教迫害的烈火很快烧到更固执的犹太人和基督徒身上,当然也没放过自己民族与宗教中的异端。庄严的阿胡拉对敌手产生猜忌之心,阿尔达希尔也不容有叛徒存在,因此宗教迫害得到专制政权的支持,在幅员辽阔的帝国境内,异教徒减到8万人的微小数目。这种风气真是使琐罗亚斯德的教义蒙受羞耻,但是迫害的过程并没有产生任何内部的动乱,反而在宗教狂热的压力下,使波斯民众团结起来,巩固了新成立的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