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短命的洪宪帝
作了国务院副秘书长的徐树铮,虽然实际上行使着秘书长的职权,他却很少到院理事。这件不大不小的事,引起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有人说:"徐树铮决心下定了,非将副秘书长的副字删去不理事;"有人说:"徐树铮奇才。即料理一国大事,也不需用二三分精力!"
若论徐树铮的才华,袁世凯、段祺瑞两个人的位置让他自己。坐,也会做得平平稳稳。时人称他"怪杰",说他"能够目送归鸿,手挥五弦,四肢齐动,五官并用。"一次,段祺瑞偶然来到徐树铮窗下,想窥视一下这位"怪杰"是怎样理事的?却见他右手握管,左手打拍子;左腿架上座椅扶手,右腿连连摇晃。一边一目十行、飞快地边看文件边批答,一边嘴里还在中节中拍地唱着昆曲:
无人欣赏。自家拍掌,唱得千山响。
段祺瑞轻举脚步,掀帘而入。原以为他不会感觉呢。足未稳,徐树铮便一跃而起,立正敬礼,规规矩矩问一声:"老总可有什么吩咐?"弄得段棋瑞手足无措,一时哑口。这样的办事方法,事无巨细,件件办得妥妥帖帖。故而人以为他"无需用多少精力"。
至于徐树铮是不是在等去掉那个副秘书长的"副"字?只能姑且说说,其实,徐树铮的想法却是:国人反帝制的思潮。日渐高涨,袁世凯的皇帝,肯定做不了多久。一旦大厦倾倒,袁执政党这笔帐肯定会有人算的。"我现在帮助袁世凯办多少事,将来便有多少罪!"这是袁皇帝驾前所有人、包括段祺瑞在内也曾警惕的问题。再说,徐树铮蛊惑段祺瑞接受国务卿之职,也是想逼着袁世凯自悖前令不得不用他,并从中捞一把。
北京落了一场漫天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从昨天入夜起便飘个不止,直到今天傍晚,还在飘着。上午,徐树铮在他的小客厅里写字。他回到北京,还没有写过字呢!前天,他的爱妾沈定兰想写字,徐树铮还狠狠地摇摇头,说了句"没雅兴!"今晨,他竟叫沈定兰为他找文房四宝。"定兰,前日上海带来的一卷泾萱放在什么地方了?据说那是贡品。我想试试。"
"落雪了,天这么冷,做点别的不好吗?"沈定兰总是在徐树铮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与众不同",不像别人那样,一呼百应。
"去找吧。"徐树铮说:"这一时很高兴,或可写出一张佳品。"沈定兰把纸找出来了,墨也磨好了,案上铺起画毡。徐树铮脱去长衫,拣起一支湖州狼毫,蘸墨许久,竟是落不下笔,却又渐渐锁起了眉头--原来这诗书画之类,多因兴致而为之,或喜或怒,或愤或悲,藉以抒发情怀。而今的的徐树铮,既无闲职之大愤,也无荣升之大悦,正是闲居静观、养尊处优之际,虽手底功力现成,写什么,怎么写,便一时无主张了。
沈定兰牵纸半日不见落墨,便故意嗔着脸说:"没有兴致,就别勉强吧。值得这样苦思冥想?!"
"聪明一世,也有糊涂一时的。"徐树铮微笑摇着。"容我再思。""江郎才尽了!"
"一切都从头做起吧。"
"那你何不把旧作中最早的诗篇取出,好在是为书而书,谁又去思索它什么含意呢!"
"对。既雅致,又有心。"
徐树铮沿着自己人生的轨迹,眯起眼睛,由近及远地追索着,终于想起了济南被困、穷居高升小店时写的一首七律《醉中》--那是当时的真实写照,所以仍然记忆犹新。他便恭录出来:
性气粗豪不自收,等闲岁月最难留。此生称意须何日 7。 祗死衔环未肯收。苏晋清才并仙佛,灌夫故志慢公侯。安能化得身千亿,处处迎风上酒楼!写毕,放笔自赏,津津乐道。
沈定兰惊讶地问:"我咋不曾见过这首诗呢?何时写的?"
写这首诗时,你才只有三岁。"徐树铮说:"这首诗我也忘了,日前,在上海住着的时候,一位旧时的同窗录出来给我的。不然,怕是永远淹没了。"
沈定兰又触景生情了。她觉得丈夫虽然作了国务秘书长,还感到"不称意",她想劝劝他,把功名看淡些--这个才女,不知为何,总对官场不感兴趣,一心要过风花雪月的生活。于是,她一边展纸、蘸笔,一边说:"树铮,我无诗才,借前人句,在这里为你助兴如何?""十分高兴。甘为心为小妹牵纸!"
"不敢劳动大驾。"说着,挥笔写道: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书毕,放下笔,微微一笑,说:"见笑了,见笑了!"
徐树铮惊讶得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定兰丢弃了自己的章草,竟仿起徐树铮的行草,而且仿得如此乱真!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有些儿不相信呢。当他认真审度诗意时,他明白了:"是在劝我及时行乐,还是在劝我少壮努力?"平时,徐树铮并不喜欢这位金陵少女的诗,偶尔浏览几首,总觉得过分雕琢。唯独这首《金缕衣》,他觉得还有不少可取,不仅用意有度,造句用字,也算回环婉转。爱妾今天借来助兴,却更觉其意深远了。因而,他频频点头说:"多谢小妹美意,咱们共同惜春吧。"
晚上,雪停了,云也散了,睛空万里,星月也显得格外明亮。气温陡然下降了许多。
徐树铮突然赶到段祺瑞的会客室。段祺瑞刚刚离开餐桌,正在捧着茶杯出神。见徐树铮到,忙说:"你怎么突然来了?"
"到你家来赏雪!"徐树铮说:"你家有腊梅,还有竹子,哪里去约这三位共临呢!"
"我不信,你有这个雅兴。""那你说我来干什么?""你自己说吧。"段祺瑞说:"我只觉得,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的。"
"段芝贵又去南京了。你知道吗?。
"不想知道。"段祺瑞说:"冯华甫既然在五将军密电上签了字,我想他总不会出尔反尔。"
"就不会有新的打算?""什么新打算?"
"我已经掌握到了,特来同你商量。""什么情况,快说!"
--原来发生了这样的"新情况":袁世凯把段祺瑞、徐树铮拉到身边,原想这两个人能够为他冲挡一阵。殊不知,一个只应应繁琐事务,一个却闭门哑口,举国轰轰烈烈的反帝制运动,他们竞充耳不闻,闭口不提。袁世凯又急又气。但是,他为他已把这两人拉到身边,不会马上卷入反帝制行列稍觉安慰。目前,冯国璋成为袁世凯最感棘手的人物。袁世凯自感形势对他不利,想找退路,仍想拉住冯国璋。段芝贵到南京,对冯国璋说:"华甫将军,项城目下骑虎难下呀!你总不能袖手旁观!"
冯国璋叹息着说:"华甫力单呀!再说,反帝烈火已经熊熊燃起。纵然我不参加,再努力周旋,只怕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其实,冯华甫心里倒不是不这样想的,他想:"事端是北京引起的,袁项城不拿办法,我能如何?"
段芝贵却进一步说:"目前宣布独立的,不过南方少数省。阁下可出面联合未独立的各省、使之不再举事,以便局势缓和下来。""恐怕为时已晚。"
"这么说,毫无退路了?""也并不。"
"那怎么办?"
"现在看来,只有项城自己作出令人满意的表示,才可谈后话。"
"怎么表示?军事的?政治的?还是经济的?"
"立即宣布取消帝制!"
"这......"段芝贵不敢答应。但是,他同袁世凯说了这事之后,袁世凯答应了。不过,是有条件答应的。那就是请冯国璋出面,联合不独立的各省将军,再发一个"挽留袁世凯继续做大总统"的通电。
"冯华甫愿意干?"段祺瑞急促地问。
"怎么不干!"徐树铮说着,拿出冯国璋等人的电文给段祺瑞。段棋瑞看都不看,便扔到一边。"有人说冯华甫是条狗。如今看来。还不如一条狗!"
徐树铮心里暗笑。"你合肥骂冯华甫不如一条狗,你又何尝是一只虎?"--人传北洋有三雄:"王士珍是龙,段祺瑞是虎,冯国璋是狗。"故而徐树铮如此想。他还是说:"别看不如狗,凶起来,还是要兴风作浪的。"
段祺瑞沉思了半天,说:"咱们怎么办?"
"咱们?"徐树铮故作惊讶地说:"咱们动什么?老态度,看形势演变。"
"对!再看一阵。"
"不过,"徐树铮说;"光是静坐,也不是个办法。我想,你得静中有动:常到项城跟前走走,看他在于什么。"
袁世凯虽然顺水推舟地向全国发布了"取消帝制的通令,并且应冯华甫等人的"慰挽"而再任了大总统,可是,全国早已轰轰烈烈掀起的反帝反袁运动,却丝毫不见降温。袁世凯愁眉紧锁:"你们不是反对帝制吗,现在不帝制了。我还当我的大总统,为什么还不行?"
尽管中国乱哄哄的。岁月还是规律地朝前进,转眼又到了五月末,天气渐暖了,树木也披上了绿装。北京城一派复苏景象!
袁世凯却显得更干瘦、更萎靡不振了。白天他总是吃不下饭,晚上尽做恶梦。袁世凯这"病"从春初就开始了;元宵节晚上,袁世凯在居仁堂楼上大厅举行了一次家宴,想好好庆贺一下"登基"后的第一个元宵。谁知还未等月亮出山,妻妾们便又因为"妃"、"嫔"之名争得狗咬鸡斗。六、八、九姨太率先结伴退走了;二、三、五姨太笑笑咧咧地说:"咱们吃,咱们玩。还不知有没有明年的元宵呢!"于氏"娘娘"不高兴了:"闹归闹,吵归吵,说什么丧门话!没有明年元宵有什么?难道说都不活了?"袁世凯一气之下,便甩袖而去。从那以后,他便渐渐衰弱起来。见旺的,是他沿着Im1边的一圈胡子。袁世凯的胡子很有特色,上下左右,全都超过嘴唇。他从不修饰,吃饭时,胡子嘴巴一起往碗里插,常常是汁汤沥沥拉拉沾满了胡子和衣衫;有人在身边伺候,便用别人递过来的湿巾擦去,无人在身边,他便拉起衣袖擦。因而,他的衣袖上着沾满各色痕迹。生病以来,衣袖上的痕迹和色彩更多了起来。
袁世凯不再下楼了。阮忠枢为他起草的电文稿件和送来的文稿,他也懒得看了。他很想找人谈谈心。可是,找谁呢?能谈心的人多不在京城,段祺瑞又老是跟他说"官话";他想起了吴佩孚:"这个人有学问,同他谈谈会有益处的。"可是,吴佩孚在哪里呢?见不着。如今在他身前身后的,就算段芝贵了。他越感到有点意外,在他的认识中,如称为"筹安会六君子"的杨度、孙毓筠、严复、刘师培、李燮和胡瑛,再加上通称"十三太保"的朱启钤、周自齐、梁士诒、张镇芳、雷震春、袁乃宽和段芝贵等,只有段芝贵一人常露面。按说,袁世凯最得力的,要算北洋三杰。如今,称为龙的王士珍不照面了;称为虎的段祺瑞几乎成了一只死虎,称为狗的冯国璋,又是那样冷热无常。袁世凯想想这班人,心里有些儿又灰又冷:"都无法指靠,他们都叛离了我。"
"香岩,"袁世凯对段芝贵叹息着说:"我觉得,这些时来你总在躲闪我,你有话也闷在心里。你是不是怕我添愁?别怕,我能经得起,你只管说。"
"没有什么大事。"段芝贵说:"也不是有意瞒你。只是,平时想着的,来到你身边便忘了。"
"想想,有什么事?"
"你还记得陈宦这个人吧?"
"怎么不记得!"袁世凯记忆很清楚:"当初劝我即帝位时,他最积极,你也亲眼看见的,怕我称帝决心不大,跪在我面前,口咬着我的靴子头,泪水横飞叫我快称帝。直到我点头,他才爬起来。"段芝贵淡淡地一笑。
"怎么了?"袁世凯从段芝贵的笑面上看出了问题。
--陈宦,是黎元洪推荐给袁世凯的心腹。此人能耐非凡,作了袁的参谋长之后,常出奇计,每遇大事,总是能够向袁献出左、中、右三策,并详述利害。袁世凯每每惊呼:"君之所见,实获我心!"此人在袁身边曾做过两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其一,帮助袁世凯消灭了辛亥革命首义力量,调黎元洪入京,把湖北控制在北洋系手中;其二,收复西南重地四川,并主动要求去川,以控制西南机要重地。为了表明对袁的忠心,临去四川时,除了长跪劝袁即帝位外,还把老母留在北京,以作为对袁忠心的人质。
段芝贵说:"陈宦已经发出通电,脱离北京,跟着冯玉祥到东南方面去了。"
"啊......!"袁世凯圆瞪着眼睛,再也闭不上了。"陈树藩也不是个正人君子。"段芝贵又说出一个:袁世凯心里又惊。从坐椅上猛然坐起,伸着头问:"他陈树藩怎么样?他敢背叛我?当年是我叫陆建章把陕西总督让给他的,他每每通电拥我为帝,称我是中国的不辛之祖,共戴之尊。他......他不会有异常吧?"
段芝贵把身边一纸电报取出,放到袁世凯面前。
袁世凯搭眼一看,是陈树藩的《独立宣言》。他用力一甩,将电报甩到地上,"反了,反了!这些没有人性的东西!"他大声呼号着,骤然感到心口疼。他摇晃着身子,躺倒在太师椅子上。
袁世凯太懊丧了,他觉得中国"腐烂不堪"了,没有一个堂堂正正的正人君子。平时那些堂皇得像人的人,瞬间都变成魍魑,丑陋起来。"我袁项城没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你们一个一个为什么都对我如此狠心?"他躺到床上,再不想睁眼。
晚上,袁克定来了。他坐在老爹面前,一声不响。
袁世凯知道儿子坐在身边,本来想交待他几件事,一想到家里的"太子"争夺战,便又气上心头。他仿佛觉得大儿子真的杀了老二和老五。他怨恨大儿子:"太混帐了,我的皇位都保不住,哪里就轮到你们这些人了?"他闭目装睡,一声不响。
袁克定看着老爹没理他的意思,便先开口说了话:"大爷......""你不是到湖南去了么?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没有到,半途折回的。"袁克定说。"咋不去?"
"那个汤......""汤怎么了?""你看错人了。""什么......?"袁世凯又恼怒了--
汤,即汤芗铭。也是袁世凯一位得力大将,曾率大军与讨袁军作战,且曾杀过不少革命党人,人称"汤屠户"。保袁有功,被任命为湖南督军。袁世凯把他当成西南大门的"护卫"。不想,他却跟着乃兄汤化龙宣布独立了。
袁克定说:"湖南已不是你的天下了。"
"反了,反了!"袁世凯对儿子狠狠摇手,让他出去。儿子出去了,他随手把门死死地关闭起来--后人传说"袁世凯是死于,二陈汤"即指陈宦、陈树藩和汤芗铭。其实,袁世凯因为"二陈汤"病重是事实,其最后的死,还应该提到另一个人,叫唐天喜的。
唐天喜,外号喜儿,现任援湘军副总司令,是袁世凯钦命的。湖南方面山穷水尽了,袁世凯便想起了他"只要喜儿心不变,湖南就不会出大事!"早几天,唐天喜从湖南发来急电,说自从他"到了湖南,蔡锷的军队便停步不前了。"袁世凯十分高兴,他总还算有一位贴心人,"喜儿,行!"
唐天喜年幼时,是豫剧班子里的一个唱旦角的后生,脸蛋儿长得几分女孩子相。袁世凯在老家项城时,就颇为赏识他,后来,把他带到军营。小站练兵时。提拔他为武卫右军的哨官,就跟如今的连长差不多。改建新军时,又升他为领官。曹锟的陆军第三镇发生京津保兵变时,唐天喜就当了第七混成旅的旅长。袁世凯当了大总统,唐天喜便当了京汉铁路北段护路司令。这后生算是升腾得够快的了。
护国反袁运动开展之后,西南"吃紧"了,袁世凯派曹锟入川。谁知曹锟的队伍竟不堪一击,立足未定,便被打了出来。不仅川不能保,湖南也吃紧了。袁世凯匆匆忙忙调派江西军务督办马继增为援湘军总司令。
唐天喜受袁世凯恩重如山,一见西南烽火四起,便主动请命:"袁大人,喜儿蒙老人家三十余年养育之恩。无以能报,我得上前线去打蔡锷呀!"
"铁路命脉。你还是坚守京汉铁路吧。"袁世凯说。"不,袁大人,湖南吃紧,我不能坐视!"
袁世凯思谋:"湖南是吃紧了。若湖南不保,湖北、河南、山东、北京将无一处可保了。既然喜儿有如此报效之心,那就让他去吧,也免得别人说我养一个白脸蛋,只管看的将领。""好,喜儿你就去吧,好好跟马总司令团结,以御蔡敌!"
唐天喜到了湖南,刚刚立住脚,正在蕴酿着独立的湖南一霸赵恒惕便派人给他送去银元三十万。并附信说:"薄礼欢迎唐将军,日后愿携手共成大事!"
唐天喜小人乍高升,见银子可日情可重,就直接了当地问赵恒惕"要干什么?"赵恒惕也开门见山地要他"消灭第六师,杀了马继增。"
果然,没多久,噩耗便传到北京......
马继增被唐天喜杀了,唐天喜跟着赵恒惕"护国"去了。袁世凯这一气,病便入了五脏六腑。
袁世凯的中南海一共有四个医生,两个中医两个西医。但是,袁世凯自恃体格好,不仅从不相信西医,也从不请中医为他诊脉开方。现在,他渐渐病重了,不得不改变态度,让中医为他诊脉,拿药。可是,袁世凯害的是羞愤交加、又恨又怕的病,药物是没有作用的。到最后几日,他的病便突出表现在膀胱上。他小便困难了,尿毒渐渐地在全身蔓延。袁克定作主,请了一位叫贝希叶的法国大夫到中南海。
这位贝希叶大夫诊断之后,决定要对他进行手术取出结石。袁世凯闭着眼睛。只管摇头,死也不出中南海。没有办法,只好在中南海做手术。
法国大夫在袁世凯后脊梁上扎了一针,接着便用五个玻璃火罐在后腰部位往外导尿。可是,导出的已经不是小便,而是血水。袁世凯看不见,别人也不让他看见,他却是能够觉察到病情严重了!他痛苦地呻吟着,告诉家人:"速把芝泉和下五(徐世昌)请来。"
段祺瑞和徐世昌先 后来到中南海,但谁也不说话,他们只默默地站着,紧张地看着袁世凯身边一群忙乱的人。
袁世凯睁开眼,只用眼神望望这两个人,想欠欠身子,也欠不起来了。他示意让段、徐坐在他身边,他拉着两个人的手,久久地握着,但却依然一语不出。那脸色和眼神,都呈现出无限忧伤!
好久之后,他才要人把大总统印取来。
他将大总统印交给徐世昌,然后有气无力地说:"总统应该是黎宋卿的。我就是好了,也准备回彰德啦!"说完,便闭目再也不说话。
公元1916年6月6日(农历5月初6日)早晨6时,这个做了八十三天皇帝又被迫废了皇帝称号的袁世凯离开了人间,享年五十八岁。他不想死,他觉得他不能死。至多他不当总统,回到彰德。但是,他仍认为,他还是会统治中国的。由于自信这么足,所以,他整个生病期间,虽然都是清醒的,他却一句遗言也未留,包括他的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