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是珍。伊恩会知道是因为他醒来时，她的名字出现在瞳孔智元网格的随手笔记里。他花了一点时间才把珍弄出去，远超过伊恩通常允许女伴留下的时间。他平常的顺序是一醒就做，趁对方在洗澡时烤面包、泡茶，然后假装同意以后再碰面，叫出租车，送她出门。这是他周六上午的例行公事。也许珍对昨晚的一切开始感觉后悔，也许她就是很黏人，或者有什么问题，或者她住的地方很差，可能付不起暖气费用，所以她不急着回家。总而言之，他起床以后，她还赖在床上，随口问他一些问题，甚至在烧水时，又主动提出再来一次——他当然不会拒绝，不能让小姐失望嘛。他们在客厅地板上做到一半的时候，吐司跳起来，两个人同时笑出声。这种有默契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她又过了一个小时才离开，问他的事情，告诉他自己的事情，但他根本不想知道。

而且，这些事情伊恩早就知道了，他好几天前就搜集了她的资料。

搞到后来，他去健身房的时间就晚了，周六早上他向来花很多时间在健身房里。伊恩是五家健身房的会员，地点散布在市内精心挑选的区域。他最喜欢的类型就是会认真运动、保持身材的女人。都要怪那个黏人的珍，他十点后才抵达位于杰斯蒙圣乔治巷的哈雷健身器械。大厅里有着还算齐全的现代器材，还有可以配合标准躯网的智慧粉尘包监控心跳、耗氧量、肌肉使用效率。但伊恩不需要这些，他已经有一整组智慧网元随时在监控身体的每个健康指数。

他运动了整整九十分钟，躯网与设备联机，确保他的肌肉发挥所有潜能，同时确保筋骨韧带不会逼近撕裂的程度。含水量、血糖、毒素、脑内啡等数据被投射成一个简单的彩色图表，曲线在他的网格上上下下弹跳。他解读这些线条的能力已经完全内化，几乎是看到就可以直觉地调整身体节奏，最后他启动全面体能分析，确保体脂率被压在人体可承受的最低范围内。席德和伊娃昨天晚上待得比较晚，所以他多喝了两瓶啤酒。在确定自己的六块腹肌没有消失的危险后，他去冲澡。

他离开更衣室时，两个女孩正在门口登记。乔伊斯有着马拉松选手般消瘦又高挑的身材，正在问柜台人员关于中午的迪斯科健身课内容。

“哎呀，我好久没去了。”伊恩假装懊恼地说。

乔伊斯对他微笑，开始跟他讨论起最喜欢的健身器材以及城市里的慢跑路径，都是些搭讪的例行对话。他问出她是塞奇乐团的舞者。她的朋友一听到伊恩说自己是个警察，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向她们保证自己是真正的警察，不是外聘的那种。难看的脸色依然没变。他喜欢这情况，挑战让最后的成果更甜美。他祝两人的迪斯科课程愉快，然后搭地铁回到纪念碑站。

伊恩的班从中午开始。他去更衣室换西装时，席德也在那里换衣服。他们两人有一样的深绿色肩包，他们同时打开并排的储物柜，利落地相互交换，动作就像是名流云集的高级俱乐部职业庄家一样。

这些日子以来，光是走入第三办公室都会让人觉得很辛苦。伊恩和席德花了不少时间讨论该怎么处理弥漫在办案小组周围的低迷士气，却仍然想不出逆转的方法。出租车的回溯追查持续了这么久还一无所获，所有人都觉得根本是浪费时间，跟虚拟城市实境刚上线时的兴奋气氛相差太多。调查工作现在变得只是枯燥的例行公事，晚上和周末的加班只是为了拿加班费。

伊恩坐在办公桌后面，等着控制面板的屏幕把他包围起来。灿烂的激光同时投射出清晰的3D画面。他再次叫出肯尼·安瑟塔的案件，e-i上传了一个小档案到办公室网络，标记是他的调查结果报告，正式宣布所有线索都已经追查完毕，确认案件关闭；但当他的虚拟手伸向状态符号的时候，却是把案件状态改为休止。数据缩回网络，但没有关闭。伊恩把诺思家族案件叫出来，很快地浏览一遍。没有更新。我想也是。他把控制台关掉，去了二楼的全像剧院，阿布纳、洛雷勒、里安娜正在里面度过一个悲惨的周六下午。他加入他们的行列，开始回潮倒查第一百一十六号出租车。

伊恩六点半的时候退出，把一百一十七号出租车交给晚班，晚班人员的兴奋程度堪比看到马桶堵塞的清洁工。十分钟后，他回到了住所。

绿色肩包里有一个全新的苹果控制台，内建巨大的储存和运算能力。席德昨天晚上向他保证购买记录查不到他们身上。伊恩欣赏着光滑的白色长方外形，以及小小的绿色与紫色LED，猜想席德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第二账户能买得起这种东西。他从冰箱拿出一瓶小红莓口味的水，坐在床边，把主机接上电源。开机以及用户接口加载花了两分钟，都是由他的e-i完成。他的住所里没有屏幕或是全像亭——根本用不到。他有一副网络镜片眼镜，这已经是很过时的科技，但他买的机型是后期产品，所以分辨率很高。伊恩抿起嘴唇，充满赞赏——眼前的画面跟现代全像技术一样清晰。

他的e-i带他通过很复杂的路径与市场街警局网络联机，每个联机网元都有防追踪的自动关闭机制。他进入网络之后，利用万斯·埃尔斯顿的密码，要求跟第三办公室网络进行安全联机。埃尔斯顿第一天早上来主持调查行动时，伊恩趁那个特务登入第三办公室网络的当儿，利用简单的钓鱼屏蔽把万斯的密码从网络连接协议里钓了出来。安全网络的主要功能在于防止从外面进来的非法登入，而非保护自己不受到从防火墙内部安插的非法插件攻击，至少市场街警局用的便宜系统是没办法。

通过埃尔斯顿的权限，伊恩设定一整区新的网络来进行面孔辨认以及AI追踪。接下来是地点，警方的网络可以进入邓斯顿码头和周围所有的监控罩网。雪曼的影像则是扫描照片得来，这简直是古代技术，但一旦影像进入系统之后，网络就可以发现他在码头的所有行踪。伊恩只需要这样就可以开始调查。软件发现雪曼之后，会从他的躯网取得跨网码，然后运行标准的追踪：观察程序来追查他在城里的行踪。效果可能不会太好——伊恩加入了很多限制，据说雪曼有很多数字防护措施，所以必须要很小心——接受他最初离开码头的几次，程序很快就失去他的踪迹的情况，但程序会逐渐学习、改进，让他们取得行动和会面的资料。一旦有了确切的线索，他们就可以开始亲自追踪雪曼，像普通行动一样进行监控。

伊恩上传完条件设定与安全措施，同时确保就算有哪个数头查到这件事，也没有办法反查回自己身上以后，已经是七点了。他这时的愉快心情前所未有，他准备去洗个澡，按照计划跟警局的两个同事一起吃个饭，之后再看晚上会有什么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