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德早该料到没他想得这么容易。伊恩一到巨大的圣詹姆斯镇楼就跟他联络，告诉他在那个无比重要的星期六，这里遭受了长时间的网络攻击，圣詹姆斯雇用来维护网络的电子维修公司直到周一中午才把罩网修好。

可是席德的突破让整个团队都动起了脑筋，想出了很有创意的解决办法。

席德站在第三办公室的全像亭，看着包围着他的低分辨率影像。一个很大的接待大厅，有着高耸的植物、昂贵的蓝黑色大理石墙，粗壮石柱撑着挑高的屋顶。“要我看什么？”他问。

“这是大厅接待员薇姫·瑟维的私人影像记录。圣詹姆斯会更新跟住户以及重要客户互动的员工智元，只要他们在圣詹姆斯的范围里，就会进行视觉记录，所有档案都会在一个安全数据库里储存五年，以备有法务需要。这是那里的安全标准。”

“很好。运行吧。”席德说。

1月13日星期天的晚上九点二十七分，薇姫·瑟维正在协助一对年轻人，他们要入住圣詹姆斯的三家豪华精品旅馆之一。私人视觉影像每次都会让席德头晕，这次也不例外。薇姫的眼珠像是蜂鸟一般闪来闪去，朝两人微笑，低头看她的键盘空间，显示屏幕，扫视大厅寻找搬运行李的员工，回看客人，确认他们带进多少行李，看男人久了一点，专注于他的脸（席德猜也许她觉得他长得帅），打量了一下他的衣着（应该是在评估样式和价钱）。

“来了。”伊娃警告。

在两人后面，一道电梯门打开，里面有一个人带着一个很大的轮式行李箱。三个人进去，门关起。影像冻结在一抹光中，门关起时，薇姫也转开了头。

“也许。那个包是够大。”席德颇为迟疑地说。

“我们计算了体积跟大小，够大。”伊娃说。

“时间点倒是吻合。知道那架电梯是上楼还是下楼的吗？”

“没办法查，但是那电梯一定是上楼。他是要去拿尸体。”阿里说。

“你听起来很有自信。”席德说。

“我们一整晚也不是白待的。”伊娃驳了他一句。

“继续说吧，宝贝，你尽管来。”席德说。

“其实这是阿里的主意。”她说。

“很简单，圣詹姆斯镇楼遭到网络破坏，但是那个帮派不可能预先知道他们使用的车库会有谁进出。”

“聪明。”席德努力把口气维持在赞许而非惊讶。也许奥尔德雷德说得对，他的确没料到三代也会有这么出色的头脑，“找到什么了？”

“有另外一辆出租车来接一名预约客人，那时候我们的目标还停在里面。那辆出租车的拥有人是一个独立驾驶员，名字叫麦特·乔登，这个人对于安全和事故权责都非常小心，所以他的车有一圈智慧粉尘，而且把罩网记录都留下了。”

席德身边的影像变了。他正看着一个标准的地下停车场，水泥墙和屋顶没有涂色，柱子之间停着一排排车辆。麦特·乔登的出租车停在一扇自动玻璃门外的临停区，玻璃门后就是电梯。

他们的嫌疑犯从门口出来，拖着巨大的行李箱。席德看得出来他有多费劲，小轮子在粗糙的水泥地板上不断抖动，整个过程他都背对着乔登的出租车。他走到临停区的尽头，然后绕到出租车后面，现在他们的视线被停在中间的两辆出租车挡住。一分钟后，车子开走。角落显示器的时间是九点五十分。

全像亭的影像消失，席德走出来，面对第三办公室整个团队。拉尔夫·史蒂文斯也在，浏览着他们的结果。他的表现符合情报人员身份，当席德一大早到办公室时，他已经在警局等着了。史克普西斯还没出现，所以席德猜拉尔夫和HDA赢了这场管辖权之争。

“调查方向抓得很好。”席德告诉阿里。

“谢了，老大。”

“所以那个人的脸部模样，我们只有接待员的视觉记录画面？”席德问。

“我在处理。需要很多AI影像填补，但是应该没问题，尤其是我们有他的身高和体重。”

嫌犯的脸出现在办公室屏幕墙上。席德猜测他四十多岁，有着圆鼻子、发际线已经开始往后退的黑发、小耳朵和大嘴巴，这张脸看起来实在不太像真人的脸，但席德知道阿布纳仅从薇姫·瑟维的远处意外一瞥，就能将画面复原到这种程度，已经很神奇了。

所有人都在看他，充满期待。“好，运行看看。”席德说。阿布纳很高调地在他的键盘空间里转了一个符号。席德没想到身份辨识结果会这么快就出来了，但是十八秒后，已经有画面出现在屏幕墙上，AI甚至还没开始运行GE的主要公民数据库：他们的嫌犯早已经存在于市场街警局网络，是帮派行动组输入的数据。

厄尼·雷因特，四十一岁，红盾帮中级成员。之前受雇于安全塔，一家合法的GE核准武装公司。他于2134年前往希腊出任务之后被解雇。安全塔当时受聘去“调查”政治异议人士，雷因特因为执勤行为问题而被解雇，他牵涉进了许多公司设备失踪事件，以及对两名被调查的人士动粗，造成伤者在医院里躺了三个月——全部支出由安全塔负责。帮派行动组登记他的地址在南盾区。他的合法公司是一家加洛区的汽车维修厂，同时也买卖二手车，此处被注记为帮派行动提供完美掩护。除此之外还有官方档案——因为小案子被告的出庭记录，许多的少年犯案记录，全都有备案，却从未被正式起诉。

席德抬头看着屏幕墙，墙上继续播放着厄尼破碎的人生种种。“你好，厄尼。我是席德，我要来拜访一下你了。”

席德立刻派伊恩和伊娃去调查西大路上的修车厂，这一趟的目的是要确认目标动向，两人要假装是一对想要买车的年轻情侣，细细观察厄尼厂里的东西，确认他本人是否在厂里，席德则同时要策划逮捕行动。阿布纳运行了一遍电子伪装，限制西大路上的跨网通信巢。席德找来北方都会服务公司提供五十名武装人员作为逮捕与现场封锁小组。

他们的车队出发，小组的人搭乘警车，带领八辆宝马地王汽车开过泰恩桥，走A104朝东边的加洛区前进。两架外聘直升机负责空中监控，配有地面追踪用传感器。城市交通管理AI保持他们的路况顺畅，改变每个路口的交通灯颜色，让他们能够一路不停地往前开。他们离车厂大概一英里的时候，分成三组，从不同方向前进。

席德坐在领头车的副驾驶座上，由阿里开车，他闭上眼睛好接受伊恩瞳孔智元的直接影像传输。后者跟伊娃正站在一辆车龄两年的沃尔沃旁，身边是厄尼·雷因特本人，正讨论着耗能和维修费用。

“一分钟。准备好了。”席德告诉伊恩。

透过伊恩的眼睛，席德看到正在滔滔不绝地解说沃尔沃上的冬季轮胎多么耐用的厄尼突然停下，皱眉看向西大路。

“老大，有很多通信正朝目标的e-i送去。我不能全部挡下又维持他的跨网联机不中断。”

阿里开着警车转上西大路，离车厂还有三百米。“踩到底！”席德命令。警笛声大起，加速度让他整个人贴上椅背。“空中小组：降落，锁定目标；地面小组：立刻出动！”

警笛响彻车厂时，厄尼退开沃尔沃一步，转身要——

“别动！”伊恩警告。他拔出手枪，激光红点瞄准厄尼的灰色毛衣。伊娃也拔出武器，瞄准从车厂维修区探头出来的技师们。

厄尼甚至还来不及迈开一步便已经跪在地上，双手抱在头后，席德的警车吱的一声停在车厂前院。直升机盘旋在正上方屋顶高的位置，刮起的劲风逼得所有人要弯腰才顶得住，地王汽车封锁了车厂两边的路面。

穿着轻型防弹装备的外聘警员散开，命令无关人等离开。两支武装小组冲入车厂。

“进来。”席德命令武装囚车。他们把厄尼塞入小货车车厢，宣读他的权利。席德根本不在乎，只想把他带到不会被来复枪一枪解决的安全场所。小货车里有很有效的网络屏蔽器，伊恩和伊娃开始搜厄尼身，一面手动，一面扫描。

直升机升起。五名车厂工作人员被警察拖了出来，逼着他们跪在前院，阿里将他们一一铐上手铐。

拉尔夫来到武装囚车后面，看着一脸阴霾的厄尼坐在车内的铁网之后。“做得好，席德。”

“谢谢。”

“我们真的很感谢你，但是……对不起，职责所在。”

席德皱眉，“什么？”

三辆巨大的黑色军用直升机出现，低低飞入车厂后面的工业区，一架很快降落在西大路上的地王汽车之间，螺旋桨只差一点就要扫到修车厂的屋角。三名穿着西装的男人从直升车侧门跳下，跑向囚车。另外两架直升机悬挂在天空，武器架从短短的前翼冒出，威胁地旋转着。

“无意冒犯，但我们的审问会比你们更彻底。我们不需要担心律师和人权。”拉尔夫大喊，声音压过引擎和螺旋桨的噪声。

“你不能这么做！”席德愤怒地吼道。

“我们是HDA，这是我们的领域。请把他交给我们，席德。”

三名穿着西装的男人来到拉尔夫背后。席德心一沉，知道根本不用再争。他挥手招来表情冷硬的伊恩，“把他带出来。”

厄尼桀骜不驯的表情消失了，现在看起来相当担心。HDA护卫抓住他的两只手臂，把他推向直升机。

“现在怎么样？”席德大喊。

“继续调查。找出圣詹姆斯镇楼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有消息后会再通知你。”拉尔夫说。

这一句让人遍体生寒的话，挡住了席德接下来的任何抗议。他站在厄尼的烂二手车阵之中，伊娃在一边，伊恩在另一边，其他队员在前院，一起看着他们的胜利消失在直升机里。螺旋桨全速旋转，拔地而起。

“混蛋！”伊恩朝强劲的气流大吼。

席德无力地看着四周，这才想到，他得要联络欧鲁克，后者正等着确认成功逮捕人犯，好能够办场媒体招待会。“他妈的。”他哀咒一声。